《或有情》 第1章 [现代情感] 《或有情》作者:吃一首诗【完结】 文案: 孩子出生那天,杨沧和周轩终于领了离婚证。 周轩的朋友圈一片欢呼雀跃,实验室朋友留言:老周,你终于不用活在你老婆阴影下了,涅槃重生,以后活的像个男人。 杨沧和周轩还没来得及删好友。 她在此条评论后面回复:他一直是个男人,经检验还很不错,不然我不会结婚半年就产子,倒是你,要是像个男人,我不会夺他不夺你。 两分钟后,此条评论删除,他朋友圈的一溜点赞也默默消失了。 杨沧喂着小孩,轻嘲:“你实验室都一群什么货色。” 周轩正帮忙挤母乳,头也没抬,“他们实验能力很强。” “呵。一群撺掇人离婚的傻逼们。” 周轩抬头:“看,这才是我们离婚原因。” 杨沧把他递来的母乳砸到墙面,“开心吗?能和初恋再续前缘了。两个高级研究员,当然比我有共同话题。” 周轩转身清扫破碎杯子,不发一言。 杨沧看着他的冷漠,眼泪落下。 强扭一年,原来她还是没习惯他眼里始终没她。 她大力鼓掌:“祝你自由。” 周轩:“我也谢谢你……的帮忙。” “文化人钱都不会说?嫌弃铜臭你当初别答应啊。” 周轩终于看她,“你给我机会了吗?” 杨沧抱着孩子终于确定,认识周轩一年,她除了心口看不见的伤,怀里抱着的皱皱巴巴小孩,肚子上开的剖腹产伤口和丑陋妊娠纹,什么也没有得到。 古早狗血,互虐,最后he,雷都在文案了,正常情况下,每晚12点前更一章~ 1.女主趁虚而入,不是好爱人 2.男主冷漠别扭,不是好爱人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婚恋 相爱相杀 日常 主角:杨沧 周轩 配角:家人朋友 其它:本文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豪夺的爱人是她的勋章 立意:推心置腹的交谈是相爱的前提 第1章 一个孩子 孩子出生那天,杨沧和周轩终…… 《或有情》 文/吃一首诗 2024年10月12日秋 1.一个孩子 杨沧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她主动和周轩离婚,在她用来要挟他们结婚的孩子出生的时候。 产前阵痛在持续六个小时后,晚上11点35分宫口开了六指。 她像破凿开的山洞,预感到呼啸的火车即将卷着凄风冷雨无情地轧过她的身体,轰隆驰过,只留下经年难消的辙印烙在躯干上,任由丑陋斑驳敲打女人爱美的灵魂,撞击到骨架都在发抖。 山洪在下|体汹涌,不知谁喊的“羊水破了”,彻底撕下了她早就摇摇欲坠的体面,两鬓汗湿,身体肿胀,像个昏厥的母牛一样,杨沧被疾步推进了手术室。 头顶的白炽灯刺眼晕眩,天旋地转,眼前朦胧的白衣乱影中扫过一道熟悉的淡蓝,散着沉稳克制的气息,一如她早就熟悉了的冰凉冷漠,来不及讥诮几句,又或者她的嘴唇早就无力开合,只听到了手术室重重的关门声。 无论再漂亮风光的女人,到了此时,也会变得赤|裸狼狈,拱着凸起的白胖大肚子,羸弱、苍白,任人宰割的躺在手术台上。 手术并不顺利,杨沧本就有些贫血,又加上开指不顺利,这一晚早就虚耗了她许多体力。 夜色渐深,冷白的医院白墙外树影婆娑,秋风瑟瑟,手术室里紧张忙碌,杨沧的发丝早已被热汗泅湿一片,用力到红肿发紫的脸变得有些狰狞。 她坚持的顺产在脑袋无力地砸向床板后,还是变成了剖腹产,终于还是有一把锐刀终将指向她光滑的肚皮,开裂出蜿蜒丑陋的裂痕。 尖利冷硬,泛着银光的手术刀向她靠近时,杨沧平静地想: 这把刀,更该转着圈的捅进周轩那向来纹丝不乱的神经里。 手术室外,幽深狭长的走廊,静悄悄地坐着三个人。 杨沧的母亲万齐枝阖着眼睛,略露几分疲态,不过坐姿依旧优雅,身后白墙干净,并不见小医院常有的斑驳污垢,而她显然没有靠着的意思,从容的闭目养神。 旁边跟着她的是在杨家干了多年活的保姆,隔着两个凳子,仰着脑袋,嘴唇微张,靠墙熟睡着。 就要凌晨一点了,上了年纪的她显然有点熬不住。 挨着保姆坐的,也是位差不多年纪的妇女,不过脸上的皱纹比杨家保姆更多了几条,褶皱间带着苦日子熬过来的蹂|躏感。 这是杨家给杨沧找的护工王玉莲,她睁着眼睛在手术门和走廊上看来看去,并不见困乏,明显早已熟悉这样的工作方式。 她滴溜溜转的眼睛从墙壁,主仆,最后慢慢移到了走廊另一侧倚着的男人。 身着淡蓝衬衣的男人半边身子斜倚在窗户边,目光望着黑漆漆的窗外,从她的角度,只看得到他的侧脸。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女婿,真是英俊。 她心里感慨,快一个小时了,高挑的男人站在那里没动过,浑身散发出一股子精英人士的气质,让习惯了跟平头老百姓打交道的她有几分无措,以前不是没接触过有钱的,只不过回忆起来,跟对面站着的那位清冷男士比,似乎都多出些烟火气来。 多这么点烟火气,就代表着好接近。 她攥了攥手指,只盼着这家有钱人能好伺候一些。 村里出来,指腹还带着幼时干农活磨出的老茧,高中在市里上学,没少被嫌弃“泥腿子”出身的周轩哪里知道,自己被人看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之骄子。 他虚空的目光落在漆黑里的某一处,此时此刻,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即将来到这个世界,而另一个他厌恶的女人正在自食恶果遭受着生育带来的疼痛折磨。 目光漆黑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晨1:44,孩子终于出生。 白色的手术室大门推开,万齐枝立即迎了上去。 医生隔着厚厚的医护口罩,抱着孩子没给她,而是看向了在场唯一一位男性,也是站的最远的,“爸爸呢,快过来啊。” 万齐枝要接孩子的手顿了下,回头没有表情地看向周轩。 他大步走过来。 医生笑容里带着官方的祝贺,“恭喜你要当爸爸了,今日喜得一枚小公主。” 周轩颔首,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视线落在那个皱巴巴的,胎毛还绞着白色羊水的婴儿身上。 这小孩,真丑。 听到医生的话,万齐枝欲言又止,眉毛几不可见的蹙了下,蜷回的手带着些遗憾。 周轩几乎是被医生拽着挤着地把小孩塞进了他的怀里。 极轻,柔软,陌生。 他看着怀里的人,试图调动出一些文学作品里总爱盛赞的父爱和为此刻场景编撰出的温情。 看了半晌,脸上不见丝毫变化。 杨沧也推出来了,脸色白的厉害,是疲倦累狠了的模样,万齐枝立马心疼地迎了上去,保姆也跟过去,贴心地说着:“小姐你安心睡吧,孩子好着呢,小脸嫩白,长大了肯定像你。” 第2章 周轩瞧这脏兮兮的婴儿,刻薄的想,不可能有这个可能出现。 一夜的兵荒马乱,直到早晨,众人才得以歇一歇。 万齐枝熬了一夜,也该回去了。走的时候把保姆也带走了,交代着中午会带些饭过来。 说罢,也没看女婿一眼,径直就走了。 偌大的vip病房里,便只剩睡着的婴儿、旁边照看的护工、睡着的杨沧,和坐在单人沙发,支着下巴闭目歇息的周轩。 只不过他才合上眼,就又睁开了。 病床上,杨沧的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两人对视,她的嘴在动。 周轩并不想起身,他已经站了一整夜不得歇息,更不想过去听杨沧说话。 不过,这个尖锐习惯了的女人并不会放过他,也没有自己刚动完手术需要静养的自觉。 她在说话,声若蚊蝇,周轩不得不起身。 杨沧:“你也走吧。” 很低,他听见了。 周轩:“什么时候再来?” 杨沧:“来干什么?” 周轩撇了眼旁边开始哭闹的婴儿,“这个问题你可以去找别人解答。” 说罢,他过去看护工换尿不湿,并没有打算继续搭理杨沧,王玉莲一边换一边放慢了动作教他。 周轩也不说话,颔首学着。 过会,医生过来按压杨沧的肚子,剖腹产结束,胎盘剥离之后子宫上有创面,需要手动按压促进宫腔内淤血排出体外。 医生上到病床,对着她刚开了口,就连清浅呼吸都会抽着疼的肚子狠狠按了下去。那双手像按压一块没有生命体验的橡皮泥,搓圆揉扁,杨沧瞬间冒出一身冷汗并怀疑自己就要成肉泥了。 婴儿不停啼哭,机械起伏的动作中夹杂着她疼痛的呜咽,空荡荡的房间变得逼仄沉闷,无人说话,窒息静悄悄地蔓延开来。 周轩沉默地看着孩子,眼尾都不曾往这里扫过。 杨沧的眼眶疼到发红,却狠厉道:“用、用力,医生你可以……更、更使劲一些按压……” 这是必经的阶段,只有用力,才能把淤血清空的彻底。 她笑,笑得歇斯底里。 舌尖似乎都被她咬出了血,口腔里一片血腥苦涩,却是身下的垫子晕染开了大片腥红,血块散落,触目惊心。 刺眼灼烧,如同火烧云时勾着血的惨烈黄昏,一轮红日静静挂在燎原的地平线上,像极了杨沧最终拿着亲子鉴定,去找周轩的那个傍晚。 她有备而来,就连周轩不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 男人骑着一辆喜德盛里款式很老的黑灰色山地车,大概是刚从研究院出来,才到人才公寓的门口就被她拦了下来,一条腿支着地面,另一个脚还踩着脚踏。 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觉得这台车时尚年轻的花纹并不符合他沉稳老派的气质,应该是淘的二手车,如果他能乖乖按照她的心思走,她不介意抽点时间,挑选辆trek送给他。 不过这时候显然不是思考送他哪辆车的时候,男人并没有看她手里的材料,罕见地蹙起了眉,语气带着上了一天班又碰见了个大麻烦后的烦躁。 “杨沧,我没想到你能这么蠢。” 杨沧浑不在意,手里的文件点了点他肩膀,“查都查了,你不看看?” 周轩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女人拦在他回家的路口,对他说:“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要是不信你可以看看这份亲子鉴定。” 女人巧笑嫣然,似乎觉得自己还有几分体贴。 周轩静静看她,身后一轮红红的太阳在他身后洒下瑰丽血红的光影,那张脸陷在烈焰的逆光里,杨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无辜地耸耸肩,语气却并不是那么轻松。 “周轩,跟我结婚。” “不现实。”周轩毫不犹豫,这是他被拦下后,说的最干脆的话了。 “可我怀孕了。” 周轩沉沉看她。 杨沧笑意渐敛:“你想我打掉他?” 周轩:“生下他也不会感谢你。” 对于拥有他们这样的父母,周轩并不替这孩子感到开心。 杨沧要笑不笑地看他。 周轩脸色渐渐变得难看,长久对峙后,背后血日愈发的红,刺眼又绚丽。 “你认真的?”周轩心口有个窟窿在越扩越大,寒风不断钻入,冬日冷风尽数拢到了这里。 杨沧笑:“是啊。” 她甩甩手里的鉴定,“你那么爱你那小女友,总不忍心看着她妈死了吧。” 杨沧看着护工抽走那张流满了她的血的医用垫子,大片的红在眼前一闪而过,身体里的疼痛像有一辆火车在她身上疾驰而过,周轩拿了一张新的垫子往她身下铺。 他做事总是细致认真,即便厌恶她,动作依旧轻柔,将她的腿慢慢挪开又小心放回去,行动间看不出对她的反感。 杨沧讽笑,他一向如此装腔作势,心里厌极,也不在沉稳的脸上体现分毫。 她就那样坦露着,在他没有一丝波澜的目光里像一团白花花的猪肉放在那里而已。 杨沧吐了口气,这个时候她还能笑的出来,额边的汗又冒出一层。 王玉莲出去倒垃圾,她打趣:“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周轩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只是在整理好垫子后帮她盖上被子。 仅仅这么一眼,杨沧的脸歘的一下烧了起来,无端的羞耻和愤懑冲上她的大脑,她应该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憔悴和狼狈,甚至一种人老珠黄的慌张涌上了心头。 走样的身材,丑陋的伤疤,瘀肿的脸,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对这样的女人产生兴趣。 她手指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戳伤她的掌心,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在周轩那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的目光里有被审判的羞耻和破天荒的自卑。 这样陌生的,完全属于弱者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纠缠着变为熊熊燃烧的怒火,变成更尖锐的矛,变成长满刺的荆棘。 她冷笑着看他质问:“周轩,婚都离了,你还在演什么?” 嘎吱。 门发出细微的声响,两人抬头看过去。 万齐枝终于将正眼落在了她这个女婿身上。 平静,威压。 “周轩,你来说,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2章 两张离婚证 只有信奉婚姻的人,才会被…… 2. 两张离婚证 混乱的一天,从周轩挨了一巴掌,杨沧跟着就被送进医院开始。 预产期将至,杨沧和周轩的关系也彻底降到了冰点。 连着一周,雷打不动的在醒来的第一句话听到的是杨沧的“你什么时候去跟我办离婚”后,周轩的耐心也已经告罄。 不管她是胡搅蛮缠,又或者欲擒故纵,周轩都没有解谜的欲|望。 坐在饭桌前,满桌饭菜,他却索然无味,看着对面的始作俑者,在数次忽略了她这个问题后第一次正视,他只说了句:“你确定?” 清城的秋预谋了半个月,还没有彻底进入,空气中飘着氤氲的热气,两人从车上下来,仰头望向面前的民政局大门,刺眼的光让俩人都有些睁不开眼。过了离婚冷静期,两人再次出现在这里。 第3章 周轩:“杨沧,进了这个门,我希望你能不要出尔反尔。” 杨沧手掌挡着射向脸上的光,目光从民政局的大门移向了远处的蓝天,乌云滚滚。 她呢喃道:……要降温了。 说罢,扶着腰,抬步先上去了。 周轩看着她沉重笨拙的身影,挺着大肚子,艰难的上那十几个台阶。 他抿唇,抬步跟了上去,并未伸手。 杨沧也不会要他的搀扶。 办公桌后,办理婚姻登记的女人翻着净身出户的材料单,又偷偷瞥了几眼面前坐着的肚子已经很大的女人,厌恶鄙夷的目光忍不住就投向了旁边的男人。 很显然,她已经在心里清楚利落的断了案。 这该死的男人肯定出轨了,不然这么漂亮的女人不可能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决绝的要来民政局离婚。 她看着周轩的目光愈发嫌恶。 令人作呕的下半身动物,有这么漂亮的老婆还出去外面偷腥,怀胎十个月就是忍不住是吧! 登记员每天办理离婚案,大大小小的奇葩和无下限的事情也见了不少,能让她情绪如此不宁,实在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样貌出挑,气质无一,怎么看都不该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白瞎了长得这么帅的脸,衣冠禽兽,肯定没少在外面沾花惹草。 登记员例行公事的问了一些问题,又不得不按照规矩,看着女人的大肚子劝诫几句:“如果不是过不去的坎,还是好好过下去吧。” 尽管,她并不想这么说。 单亲妈妈并不是好做的,至少未来5年,都会比较艰难。 说着,她又厌倦地看向男人:“你老婆肚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由着她说离就离了,连孩子都不要了?” 周轩看了眼她的工牌,语气平常:“刘小姐,如果我们的手续都齐全,麻烦你能快一些,不要耽误后面还在排队的人。” 说完,他还客气的笑了下,温和礼貌。 刘艳右眼皮重重一跳,被男人噎住,再看回旁边的女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明显早熟悉自己丈夫的秉性。 四两拨千斤,带着些压迫。 刘艳唰唰翻文件,快速又压着火气的干活,最后啪啪重重盖了两下,朝他们递过去两张离婚证。 “自此,你们解除婚姻关系,嫁娶再无瓜葛。” 两人目光齐齐看向那两张红色离婚证,外观上看与结婚证并无多大区别。周轩拿到手,意外地看了眼杨沧,事情进展的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她垂着睫,低头静静看着离婚证的封皮,并没有翻开,不知在想些什么,周轩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便收回了目光。 当初结婚证递过来时,他都没来得及看,杨沧接过去,一股脑都塞进了自己的包里,侧身亲了他一下,“东西还是交由我来保管吧。” 周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结婚了,和眼前这个女人,更不想看那张充满了要挟和利益的结婚证。 更没想到,那张他的结婚证都没有翻开的机会,杨沧再递回给登记人员,还给他的是一张离婚证。 他迅速翻开,好似下一秒又会出什么意外。 上面的日期短暂而绵长,2023年2月14日——2023年9月4日。 将近7个月的时间,满眼的4就好像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死亡。 这7个月就像大梦一场,如果不是肚里的孩子,杨沧觉得她只是做了一个冗长无趣又恶毒的梦,梦醒来,她不需要为一条即将出生的生命负责,更不用面对周轩轻轻吐出的那一口气。 极轻,极浅,几不可闻。 像一道雷声,在杨沧耳边炸开,让她的脸唰一下就变得惨白,难堪与愤恨在她脸上翻涌,以至于她回身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猝不及防啪的一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力道一点都不轻,刘艳吓得愣在那里,不敢想她疼惜的弱者女人凶猛如斯,门外吵吵闹闹等着离婚的走廊迅速陷入安静,又渐渐发出微妙的窸窣声。 争吵、责骂,甩锅,众态纷呈,这样的丑陋和残酷是向往幸福的结婚区绝没有的。 桌边,杨沧那始料未及的一巴掌,将周轩手里的离婚证都扇了出去。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只有他脸上那红红的印记逐渐浮现。 离婚证甩到了凳腿边,周轩看也没看,只抬头,漆黑的目光直直望着杨沧。 杨沧尖锐地笑着看他,丝毫不露怯意与懊悔。 周轩看着她眼眸里的呼啸狂风,左脸红肿愈发厉害,紧抿的嘴角竟是溢出了一道笑,感谢道:“这下我可以安心了。” 杨沧瞳孔猛地一缩。 咬人的狗不叫,他太知道怎么刺穿她了。 周轩:“今日谢谢杨小姐,放我自由。” 刘艳听的一头雾水,看着那对恨不得生吞活剥对方的夫妻,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岔了一些东西。 再次走下台阶,陪杨沧扛着大肚子的还有口袋里那张薄薄的离婚证,七个月的任性妄为和威压逼迫,到最后只落了一句带着讽刺的感谢。 明明是下台阶,却比来时步伐还沉重了很多,遥远的乌云已经飘到了头顶,酝酿着一场席卷清城的秋雨。 她抬头望向天空阴云,身体忽然变得轻飘飘,等她意识到时,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往后倒了。 她飘渺的想,要是从这里滚下去,就真闹大了。 一尸两命,周轩还能不能那么气定神闲讥讽她。 臃肿的身体砸向坚硬地面的预感在即将落下时,被强硬的手拦在了怀里,晕厥前,杨沧迷迷糊糊地想,她好像看到了周轩慌张的神情。 怎么可能。 就连拿到离婚证,就连挨了一巴掌,他那张冷漠的表情都没变过。 杨沧再次醒来,是周轩冷冰冰的对她说:“你要生了。” 他的样子,杨沧如果不是耳朵好,更以为他在说:“你要死了。” 她没搭理他,目光扫过他脸上的红肿,落向他身后匆匆赶来的万齐枝身上。 周轩走到了一边,过会,又有护工急匆匆赶来。 就这么几天了,王玉莲本就打算明日去杨家待命,没想到今天杨沧突然有了反应。 等她忙完,知道对面那人是杨小姐丈夫,便上前打了声招呼。 男人侧着脸,只点点头。 王玉莲便也没看到他脸上红肿,一直偷看着觉得这家女婿单看侧影就俊气,后来男人走过来抱孩子,她看见脸上的红巴掌心里一惊,立马脑补出一场豪门大戏。 她自然没身份问,没想到才几个小时,就又亲眼见证了。 啪一声,走廊外传出扇巴掌的声音。 王玉莲小心翼翼偷看了眼床上的杨沧,又飞速收回视线落向婴儿,心里打鼓。 走廊外,万齐枝收回手,严词厉目地看着周轩,很是不满:“周轩,你凭什么?” 周轩用舌尖舔了舔腮帮子,左脸已经麻的毫无知觉,嘴里甚至有血丝的味道,他不敢想现在那张脸肿成了什么样,向来注重外表着装,出门衬衣要整理的不见任何褶皱的他打量自己凌乱的衬衣。 熬了一个通宵,现在他眼下浮着黑眼圈,精神疲倦,浑身上下透着股熬了夜神经又紧绷许久的糟糕,而不到24小时挨了重重两巴掌,打他的人皆是言之凿凿,满眼怨怼。 第4章 他苦笑,轻道:“我也想知道,凭什么?” 万齐枝轻蹙眉,不乐意地听着他谦卑尽消的语气,“你说什么?” 要不是她回了家睡不着,担心女儿,做了乌鸡汤就赶着过来,还不知道这两人竟然背着她把婚给离了!当初她说什么都不同意,杨沧非要结,嫁给这么一个寂寂无名,父母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的农村人,恨的他父亲几乎要把她逐出家门,现在连一年都不到,竟然这么草草又离了婚,简直把婚姻当儿戏! 万齐枝不敢想,要是让杨沧父亲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周轩抬头看她,先开口道了“妈”,后又想起自己哪里还配,万齐枝现在怒中烧,回过味来估计要笑的合不拢嘴。现在她觉得女儿生孩子关头离了婚是被人欺负,受了委屈,过了这阵,自然就想明白是自家女儿终于甩了攀着自己家吸血的凤凰男,哪怕是离了婚,杨家的独女,哪里还愁找不到金龟婿,再差也比她向来看不上眼的只会死读书坐冷板凳的农村穷小子要强。 周轩心如止水的想着,一边缓缓道:“伯母,没有凭不凭什么,杨沧当初看上了我,我愿意娶,现在她想散,我也愿意离。与其追根溯源问个为什么,不妨想一想,你当初想要给杨小姐找个怎样的伴侣。” 门当户对又或者强强联手,怎么都好过他这个。 万齐枝也是骤然得知消息,怒发冲冠昏了头,回过味来,她自然知道这个离婚对自己女儿是大大的好,就算是离了婚,她杨家的女儿也多的是人要,更何况,那孩子…… “更何况。”身前的周轩接了她的话,“那女孩姓杨,想要捧着她宠着她的男人比比皆是。” “至于孩子……” 没名字,父母离婚了,只确定一点,孩子姓杨。 随母姓,杨家人说,天经地义。 因此,在回答前丈母娘的问题时,周轩并不觉得两张离婚证会影响什么。 “我和杨沧离婚,于杨沧无害,于杨家无害。” 至于于谁有害,很快就有了答案。 随着耳边由远及近的哭声,周轩转身,看向飞速赶来的人。 他缓慢的声音里带着微妙苦笑,对万齐枝说:“于我更是无害。” 只有信奉婚姻的人,才会被婚姻撕碎。 而倒到他面前,拽住他痛哭流涕,情绪接近崩溃边缘的中年妇女,显然就快要被撕碎了。 她痛嚎:“周轩,你怎么能离婚?!” 第3章 三次扇巴掌 “我会好好考虑复婚的事。…… 3.三次扇巴掌 万齐枝自恃身份,自然不会替别人教育儿子。给周轩一巴掌是发泄,再多她也不会让自己跌份。 出来时她给田妈一个眼神,总跟在万齐枝前后伺候的她没跟过来,周轩便已猜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应该是人本就在来的路上,结果又听了这么一个消息。 他看着身前伤心大哭,因着嘶哑吼声眉间褶皱变得愈发深的女人,倒是有些哑口,身后跟着的男人也过来了,慌忙从工地赶过来的,身上的工装都没来得及换,斑斑点点的水泥印子在这层vip包间专属的医院走廊显得格格不入。 听说有孙女的他在路上还没想到说什么庆贺的话,便电话接到了那样一个消息。 周柱双眼眼含着让人不忍撕碎的期盼:“周轩,你跟爸说,你真跟你媳妇离婚了?” 周轩沉默地看着父亲,对伤心失望的母亲无言,同样对身上穿着薄薄单衣,穿过冷雨秋风赶来的他无话。 张小燕又惊又怒,把周轩本就褶皱的衬衫拽得愈发的乱。 在自家这个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儿子嘴里撬不出东西,她只得无奈地看向万齐枝,语气柔了几分,带着不自觉的谨慎讨好:“亲家母,你,你说这俩孩子,真离了?这、这太胡闹了,肯定不能这样。” 这个关口,怎么能离婚! 万齐枝此时已是气定神闲,跟悲痛万分的张小燕比,她理了理鬓边本就不乱的卷发,笑不露齿道:“现在的孩子,主意一个比一个大,我们是管不了,但是我向来觉得你家周轩是个听话懂分寸的孩子,再怎么样也不会由着我们家杨沧胡来,今天这一出,在这种时候离婚,看来周轩也是觉得过不下去了。” 她沉吟了一下,“既然如此,我们做父母的还是看开些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 “亲家母,你怎么能这么说。”张小燕一听,又急又慌,这不是把离婚的锅全甩到了周轩的身上,而且孩子刚出生,怎么能任由这俩人真离了婚。这以后传出去,他家周轩可不就是个抛妻弃子的。 张小燕在一家小旅馆当保洁,平日里就不怎么爱说话,更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万齐枝这么一说,她心里害怕难受,嘴上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重重拽着周轩衣角,衬衣衣摆早被她从裤子里扯出来了,有的还压在牛仔裤里,更弄得周轩衣冠不整。 “阿轩,你,你快跟她解释一下,你绝不是和沧沧过不下去了,年轻小夫妻,拌嘴的事常有,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能说离就离,再说你们都要三十了,孩子也有了……” 张小燕絮絮着,周轩垂眸看她。 张小燕年轻的时候没少干农活,那时候周柱在外打工,她领着孩子还种着十来亩的庄稼地,夏天收玉米,穿进又热又闷的玉米地里扛化肥袋子,那袋子里装的全是玉米棒,来来回回干几天,腰累的直到秋天都快过完了还直不起来。 以至于她比万齐枝还小几岁,那背却有点驼,皮肤因为常年的日晒雨淋而黝黑黯淡,眼角下垂,慌不择路看他时眼角的皱纹挤出数条,刻满了斑驳岁月对她的蹂|躏。 遑论对比万齐枝的贵气,小学没上完就因为家里穷开始下地干活的她就连体面的站在这里都不知是什么,她小心向万齐枝道歉说他绝对做不出这么没良心的事,婚肯定是不能就这么离的。 万齐枝只笑笑,连搭腔的意思都没有。 张小燕丧气,急得又开始哭,实在没办法推开门就闯到了病床前。 “沧沧,你要和阿轩离婚吗?” 杨沧看向她这位并不常见的前婆婆,“伯母,我们已经离婚了。” “沧沧!你们怎么能这么冲动!”张小燕急得不行,婚怎么能说离就离,这要是传到了村里,他们一家人都抬不起头了。尤其是媳妇还刚把孩子生下来,这个时候离婚,这怎么能行! 张小燕按着杨沧的床开始哭,不停给她道歉。 “是我家周轩,我家周轩做错事了对不对,是他对不起你,我让他向你道歉。”她一把拽过周轩,矮小孱弱的身体里爆发了巨大的能量,狠狠拍周轩胳膊:“快给你媳妇道歉,妈一向对你放心,你怎么能干出这么糊涂的事,这时候闹离婚,这要是影响了媳妇月子没做好,可是一辈子的事……” 她不停说着,空旷安静的房子被她一人琐碎的话几乎要填满到让人无法喘气。 杨沧看着在她床边又哭又急,慌得又是打周轩,又是拍自己,忽然无措。 她和张小燕交流并不多,多数情况下,这个保守沧桑的女人总是弓着腰,带着客气和不自觉讨好的语气同她说话。杨沧习惯了周围人这样对她,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当她痛苦着急地向她道歉,喋喋不休说着自己没教育好孩子时,她才恍惚回过味来,面前的女人算她半个妈。 第5章 她看着女人痛苦的面容,床边的手无意识地攥了攥,对上了身边周轩的黑眸。 男人幽深的视线还是那样静静地望着她,冷漠,刻薄,如一抹高悬的凉月,寒意入身,带着一丝嘲讽。 杨沧,你但凡真心把她当过婆婆,就不会任由事情发展成这样。 杨沧的喉咙发涩,她刚想说些什么,张小燕忽然按着周轩的肩膀,“沧沧,妈在这绝对不偏袒他,你说,他,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不然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杨沧为什么要这种时候和周轩离婚。 “周轩。”张小燕沉下脸,那张沟壑深深的脸上满是严峻,“你跪下。” 周轩肩膀微僵:“妈?” 杨沧也愣了愣,心一跳,“伯母……” 她话还没说完,一道灰色身影突然从门边冲了过来,狠狠给了周轩一巴掌,那张本就红肿的不能看的脸,直接多了几道鲜红的血印。 “混账!还不跪下向你媳妇道歉!” 周柱脸暴青筋,瞪着周轩的眼睛里冒出的熊熊火焰几乎要燃烧掉周围所有闷涩的空气,紧紧攥着拳头,指甲缝里的黑泥里抹着几滴血印,常年日晒雨淋在工地里干活的他哪有时间剪指甲,一巴掌将周轩的脸都打烂了。 “我和你妈拿命供你上学,教你好好做人,就是让你在媳妇生孩子的时候沾花惹草,闹离婚的吗?!” “你还想不想让我和你妈活,脸都被你丢光了!今天这婚,说什么都不能离!明天就去把结婚证给我领了!” 周柱突然冲过来的重重一巴掌把杨沧也吓了一跳,本就没哄踏实的婴儿在此刻发出尖锐的哭声,整个房间变得愈发混乱和焦灼。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从昨天到现在,那三次巴掌都打在了周轩的右脸,旧伤加新伤,那张脸已经青肿的不能看了,只有他,还依旧那样沉默的站在哄乱的人群里,站在风暴的正中心,好像脸上流着血,右眼瘀肿变形的人不是他。 张小燕还在拽着他的衣摆,扯着他让他跪下道歉。 这一切都荒唐到了极点,而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目光尖锐的像一把狠厉的刀,再次穿透她的身体,在淤血残留的□□里旋转搅弄。 看,这就是我和你的婚姻,你怎么还会肖想我爱上你。 杨沧的胸口被重重砸了一下,就连医生骑在她腰上往刀口都没长好的腹部按压挤出一堆血时,都没此刻让她疼的无法呼吸。 砰! 张小燕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抓着她的床单,哭啼:“沧沧,是我家对不起你,是我们养出了一个负心汉,你,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不要离婚,好不好,算妈求你了?” 杨沧闭上眼,无尽的嘲弄像冰冷的海水往她身体里倒灌,荒谬、可笑,而她是惹出今天一切闹剧的罪魁祸首。 “好。”她低道。 丑陋、不堪、混乱的戏剧在她的投降中戛然而止。 杨沧:“复婚的事我会考虑,你们都出去。” “这……”张小燕虽然不满意,但儿媳妇总算松口,她也算抓到了个盼头。 “杨沧!”万齐枝皱眉,她戏看的开心,却也没想两人真复合,刚想拒绝,杨沧淡淡掠了她一眼,她立即抿了唇。 自家女儿说一不二的性格她比谁都清楚,害怕起了反作用,闭上嘴也不敢说什么了。 况且万齐枝也看出来,这离婚少不得女儿一手推动。 杨沧是个心狠手狠的,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复婚,只不过是哄弄那俩乡下人的手段。 她遂安了心,再次喜上眉梢。 第4章 一夜混沌大雾 “要是不想看你的小女友…… 4.一夜混沌大雾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杨沧除了暂时安抚,别无他法。 万齐枝事了拂衣去。 周轩去一楼外科包扎,身后还跟着俩苦大仇深的老人。 护士看着他左半张脸,隐约还是能看出样貌的出挑俊气,就是右半张脸…… 怎么就舍得对这么一张脸下重手啊,她咂舌,偷偷瞥了眼旁边两人。 张小燕抹了把脸,“周轩,你得会哄媳妇知不知道,沧沧愿意再给你个机会,你可不能再干糊涂事了,不管怎么着,也得把婚再给结了。” 周轩不语。 “我和你爸都这么大年龄了,也不指望你挣多大的钱,就盼着你好好过日子,到时候给你带带孩子,你说说现在,娶了这么好一个媳妇,人家不嫌你没买房还不要彩礼,孩子还都给你生了,虽是说……”张小燕有些遗憾,“生了个女孩,但你们歇个两年还能再要,你说你这时候离什么婚,你知道村子里的人会怎么戳你脊梁骨吗?” 护士一边给男人青肿眼睛旁的红血痕抹碘伏,一边偷瞟男人的脸,就这么被亲妈叨叨着,他依旧古井无波,淡雅从容,真是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偏偏这絮叨的内容把她打回了现实。 原来是个渣男? 心里纳罕,又审判起这男人,不觉带出了厌恶情绪。 手上一重,男人面无表情看过来。 轻描淡写一眼,让她心里一慌,赶紧道歉,顾不得三心二意,上药专心了许多。 周柱就站在门边,僵着脑袋拧着眉,偶尔在张小燕歇息停顿的时候,插上一句,“你别给我犯浑,赶紧复婚!” 周轩从科室出来,两人又缀着跟在他身后上楼,在停到病房门口时,他才终于说出一句话:“你们看孩子了吗?” 张小燕局促地攥了攥手,干涩道:“瞥了一眼,放在床里面,旁边还站着个人,妈没敢过去。” 周柱:“……你媳妇在,我看什么,知道是你孩子就行。” 周轩:“孩子是我的,不过姓杨,名字还没起,你们要是有建议可以说说。” 张小燕面色一僵,捂着嘴泫然欲泣,抿抿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停了。 周柱垂着脑袋。 “阿轩,是爸妈没本事。”张小燕为自己的无能愧疚。 周轩推开门,只当没听见这老生常谈的话题。 杨沧没睡,孩子一直在哭闹,就连老手王玉莲都没能哄好,装修豪华的病房里回荡着婴儿哭泣的声音,周轩父母局促到不知怎么下脚,虚虚看了几眼便借口回去了。 周轩把两人送上公交,张小燕拉着他的手仍在交代,“阿轩,做男人得会向老婆低头,你什么都没有,性子可不能这么硬。” 公交车远去,难闻的尾气还扑在周轩脸上没散。 妇幼保健院的门口总是交通堵塞,形形色色的人急匆匆的你来我往,人群麻木的脸上透露出生活裹挟的机械,他站在那里,停了五分钟,在下一辆车为他打开门问上不上时,摇头转身又回了病房。 房间已经安静了下来,杨沧和孩子都在睡,他便关门又出去了。 包间里有厕所,他还是走到走廊尽头去了公用厕所,这层全是vip,所以即便是医院的厕所,也没刺鼻难闻的药水味和挥散不去的老旧腐朽的味道,墙上不见黄斑,几个巨大的落地镜干净明亮。 周轩看着镜子里的人,右脸瘀肿的有些瘆人,一个眼大一个眼小,眉边一道不长的伤痕,整个人都散着股颓丧无用的气息。 第6章 他看着镜里的人,并不觉得陌生。 在杨沧这里,他总是这样无用,被丈母娘话语堆砌出不堪,被父母眼泪洗礼以廉价。 他的傲气自信尽消,哪还有研究院里的风光无限,前途无量,夸赞不绝的青年才俊该有的意气风发。 他嗤笑了一声,手从裤子口袋摸出离婚证。 垂眉看了几眼,记忆力超群的他早把那几行字印刻到了心底,可还是细细又看了一遍,这次不至于再挨巴掌,掏出手机,对着上面拍了一张。 周轩很少发朋友圈,为数不多的几条,都是转载公众号的一些关于芯片最新研究和行业热点的文章,下面点赞数寥寥,东西是好东西,同事里却没几个愿意下了班还看这些的。 他没写文案,就放了张照片,点了发送,手机揣回兜里回家补觉。 杨沧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再醒来,外面已经又黑下来了,淅淅沥沥的声音,正下着一场秋雨,雾气腾腾,从她的角度看黑茫茫的窗外,只浮着一层白,远处什么也看不清了。 混沌的世界陷入一片缭绕雾气中,也吞没着她悬浮的心。 房间只开着床头昏暗的黄色壁灯,婴儿床里孩子还在睡,王玉莲一只手搭在床的围栏上,身子半斜,靠着墙壁已经睡着。 嘀嗒嘀嗒…… 极细微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透过门缝,回荡在空旷安静的房间里。 水龙头没关紧,漏下的水滴声绵延不绝,她睡眠浅,荡在她的耳边把她刺醒,拉回肉|体的沉沉疼意和现实的混乱不堪中。 她嗓子发音,只出来一阵哑声。手术到现在,她连棉签上的水都没沾过。 王玉莲睡得仰头流哈喇子,根本听不见一点。 她看向孩子,术后的争执吵闹过去,她第一次细细看孩子。 她和周轩的孩子。 不像。 既不像她,也不像周轩。 别人总说她眉眼张扬凌厉,朝人看过来时没有表情却透着些尖锐跋扈,一个女人和她的名字一样像个男的。 至于周轩,他自视甚高,稳定又沉着,好像这世间再纷繁杂乱的事都能如一缕清风在他眉间拂过,不勾起半分蹙动。 而床上的小孩,眉毛的颜色极浅,几乎隐在了白皙滑嫩的脸上,所以既不会有妈妈的尖锐,更没有爸爸的冷漠。她的脸圆圆的,胖乎乎的小脸蛋像两个白色的小汤圆,看上去手感极好又q弹,而她和周轩虽算不上很瘦削,但脸上也不可能有这么显稚气的肉嘟嘟,软软糯糯的透着乖巧可爱。 她睡觉好静,没了白天喋喋不休哭闹的她,看上去顺眼多了。 杨沧撇撇嘴,陌生和异样的情感流淌心口,倒不是生出了些许母性,只是对这小孩陌生之余更添了几分纳罕。 她…… 真的是她和周轩的。 这么小小一团,却有他们血液的连接。 她盯着,眼里的热度又慢慢冷下来,目光变得复杂的落在她身上。 翌日,周轩从家里来医院。 换了一身整齐干净的衣服,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拿到离婚证前还要好上许多,只不过脸上狼狈的伤还是那么引人注目。 他面不改色,穿过医院的人群,任人打量。 病房里,杨沧正在喂孩子吃奶,眉宇间卷着浓浓的戾气,王玉莲在旁边,低气压迫使她也不敢开口。 杨沧生产的时候贫血,血库紧急调了血,生完后奶|水又不够,好不容易有一些了孩子也不好好吃。 刚看顺眼一点的孩子又在她怀里尖锐的哭,房间里回荡着令人浑身不舒服的声音。 随着周轩走进,她瞥了他一眼,眉目深深。 周轩脚步不停,去卫生间洗了手过来,“我来吧。” 他接过孩子递给月嫂后去冲奶粉。 杨沧冷冷看着他动作:“你冲,看她喝不喝的进去。” 昨天喂了母乳,今天再喂奶粉就有难度了,奶瓶上的奶嘴相较乳|头而言会更硬一些,刚出生的孩子吸过乳|头,就不乐意用力吸奶嘴。 周轩并不搭腔,兑了奶粉晃动奶瓶。 杨沧抿唇,嘴更显干裂,水就在床边,忙着照顾孩子的王玉莲没有注意到。 她瞪着对面的男人。 周轩没有表情地看过来,像看一个全然的陌生人,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杨沧被刺了一下,心口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她不是没见过他照顾人,不是不知道他原本是个多么体贴细心的人。 同样是在医院,那时,他的初恋躺在病床上。 周轩站在床边,俯身拿着棉签沾了水往她的唇上润,眉目温柔,眼里带笑,仔细小心的让她干渴的唇得到解救。 一次急性肠胃炎,吓得两人后半夜都没睡好。 周轩背着她一路从学校到医疗站,慌慌张张,稳定下来时后背早已是一身湿汗。 女孩羞恼地看他,想到自己昨晚拉着他不停说“阿轩,好疼,你抱抱我”,脸便更红了,轻恐吓:“别看啦,小心下次我也这么盯着你。” “好啊。”周轩笑着应的很快,“我不怕疼。” 棉签润在她的红唇上,如水的黑眸望着她,轻道:“别再疼着你了。” 女孩羞怯,脸更红了。 门外透过窗户静静偷窥这一场幸福的杨沧僵在那里,不可置信的看着周轩眉宇间的缱绻温柔,瞳孔里泛出汹涌奇异的狠光,手里攥着的袋子几乎要被她扯烂。 此时此刻,她的唇干裂发白,她为他生的孩子就躺在旁边,而他袖手旁观,毫无怜惜。 杨沧像一块干涸的大地,干裂的不止她的唇,脸上强撑的冷淡几乎在他冷漠的注视下就要龟裂,从胸口溢出的血液在四肢百骸游走,无法润泽她半分,反而有抽筋剥骨的疼痛。 她移开脑袋,终于在和他的对视里败下阵来。 周轩才道:“王嫂,孩子我来喂吧,你去给她喂点水。” 她? 杨沧冷笑。 在他的语境里,她连孩子妈这个称呼都不配出现。 杨沧终于喝到一些水,王玉莲大手大脚,有水顺着她嘴角往下流低落到脖颈间。 “啊小姐……”王玉莲注意到,手忙脚乱的拿纸擦拭。 杨沧透过王玉莲慌乱抖动的肩膀看向她后面的周轩,怀里抱着孩子喂她喝奶,对她这里发生的一切只作漠视。 低喃,轻哄,眉眼温顺的轻垂,身上只散着春风般的柔意。 杨沧浑身发冷,心重重往下坠,漆黑幽深的瞳眸里席卷着某股风暴几乎要将她吞噬。 “小姐,你冷吗?”王玉莲诧异,看了看空调的温度,正合适啊。 杨沧白着脸闭上了眼,没有说话。 王玉莲偷偷瞥了眼并不往这里看一眼的周轩,心里各种揣测浮上心头,却也不敢说什么,小心翼翼走开了。 大概就连婴儿都对周轩稀少的温柔无可抵抗,在他柔软的循循善诱里,闹着不喝奶粉的小婴儿乖乖吃了饭,又入睡了。 “周轩,孩子妈的奶水缺得厉害,我们得备点母乳储存着。”王玉莲说。 第7章 周轩让她不必在称呼上客气,虽是主顾,但她的年龄辈分直接叫他也没什么问题。她对这个没什么架子,学问又高的男主人是又敬又怕,男人不说话冷心冷血无视妻子的那个劲,她看着也咂舌。 周轩:“可以,怎么弄?” 王玉莲:“这个简单,吸|奶器都买好了,我教你。” 她心里赞叹,他当爸爸是称职的,即便是个高级研究员,却也一点不介意向她这个没上过几天学的请教带孩子问题。 这东西操作起来不麻烦,不过就是拿着吸|奶器放在孩子妈的乳|房上吸,难的就是这个吸久了杨沧会疼的难受。 “杨小姐,你看……” 杨沧早已如去了毛的猪一样放在手术台上,此时袒胸露|乳丧失尊严的躺在那里任人摆弄又算什么。 “没事,来吧。”她说。 王玉莲必须去洗昨天婴儿用脏的被子等东西,放久了还有味道,这任务得交给了周轩。 偌大的房间,除了熟睡的孩子,一时只剩她俩人。 为了方便,周轩把床往上搅了些,杨沧靠床坐着,被子褪到腰间。 看着他走过来,杨沧慢慢解开上衣扣子,母乳泅湿大片胸罩就那样暴露在他眼底。 无端的,她想起他第一次解开时的场景。 同样在医院,不过却是住院部的斜对面,一家四星级酒店。 那时,她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目光拧到对面医院,巧笑嫣然,危险丛生。 “你初恋的母亲就在里面动手术,想必她此时正坐在门外掉眼泪呢。” 她怜悯地说着,得寸进尺的笑意里不见任何关怀。 “要是不想看你的小女友哭的更伤心,作为男朋友,你是不是该有点行动啊。” 周轩冷冷看她。 “嗯?” “你就这么缺男人?”周轩问。 清大博士后站点工作的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委婉。 杨沧笑的更灿烂了。 她点点他好看的鼻子,明眸善睐道:“是我花了大价钱,要睡了你。” 第5章 你给我机会了吗 会咬人的狗不叫,没有…… 5.你给我机会了吗? 久违的回忆在周轩冰冷的手解开内|衣扣的时候打碎,她看向近在眼前的男人,同样的距离,一年后的男人眉眼间的厌恶与嘲讽更浓。 因他的手靠近不自觉发热的脸在一点点凉下。 周轩手顿住,挑眉看她,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那双冷漠的眼神里浮出了嘲弄的笑,微妙打量着她。 这视线像一巴掌,把刚才她心底压抑不住浮出的羞赧、跳动彻底撞碎。她看着他深邃黑眸里的自己,脸色仓惶发白,像一场马戏演到最后依旧自我欺骗的跳梁小丑。 杨沧心一沉,往后靠躲开他眼里狼狈的自己。 他的手按住她裸露在外的肩,“别动。” 身体被定在那,像牢牢钉在了十字架上,四肢都不再是自己的。 周轩俯身,拿了吸|奶器靠过来,对准她的胸部放上。 干净、清清冷冷的味道跟着浮来,恍若夏日黎明破晓时森林里浮起的薄雾水汽,是他身上常有的1957的味道。 杨沧闻到他身上的香水,脸色更加难看。 两人距离最近就是发生关系时,即便周轩本不该对她的身体陌生,却也从未这样长时间近距离以这样一个姿势靠过来,目光几乎就只能落在那个范围。 “我来。”杨沧抬手要去扶吸|奶器,动作太快,扯到了腹部的伤口,拧眉嘶了一声。 周轩抬眸,“你要是能,就你来。” 手术到现在,她无法进食,更没有多少力气,她如果强撑着要去扶,显然周轩也不会拒绝。 她低眸与身前人对视,抿唇头撇到一边,心脏却无法抑制地跳动的更快,他靠的太近,清浅的呼吸如羽毛轻轻扫在上面。 他的手就按在左侧,杨沧几乎觉得他就要听到那咚咚的心跳声了。 她心里无奈又凄惶地发笑。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这颗心还会因为他的气息轻而易举的变了跳动的节奏。 她四处摸索手机,好让自己忙碌起来。 开机,手机静悄悄,关机两天,除了几个工作消息,并没有什么人会来找她,她点开朋友圈,以减轻旁边的人巨大的存在感。 无聊的手在扒拉了十几条朋友圈后忽然顿住,突然停下的动作让她更像是石化在了那里。熟悉的头像让她的手比眼睛快,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停在了他的朋友圈上。 从来不发个人生活的周轩发了张照片,她目光牢牢的钉在上面,泛白的指尖压在手机侧身不停颤抖。 那张红色艳丽的离婚证就那样大喇喇的摆在那里,像一枚勋章般缀在他的头像后。 初出茅庐,在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年龄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站在大会堂领奖,被同行认为天才的他没有为巨额奖金发过朋友圈。 靠自己的努力,在寸土寸金的清城峰千区买了107平房子的他没有为房产证发过朋友圈。 愤恨痛苦,终于在无可挽留的时候和初恋说分手的他没有舍得为女友离开的背影发过朋友圈。 她杨沧,何德何能,让周轩为她发了条朋友圈。 她死死盯着手机里的照片,几欲泣血,快把自己疯狂愤怒的灵魂都盯出来了。 偶尔在朋友圈转几条科研文章的周轩,朋友圈的点赞数总是寥寥,以至于杨沧还调侃过他辛酸可怜的人际关系。 而此时此刻,这张离婚证下面的点赞数几乎占据一整个屏幕,那是他们结婚时她加上的他的一些同事朋友,杨沧不敢想,加上不是共同好友的人,有多少人在为周轩和她的离婚而欢呼。 巨大的悲伤和嘲讽裹挟着杨沧,她袒胸露乳的坐在这个男人眼皮子底下,他冷漠的表情,甚至比不上一个木头桩子立在他跟前。男人平静的眉眼里哪有她的身影,似乎奶瓶刻度线上的数字都比她更有诱惑力。 她冷的身体忍不住发抖。 周轩看过来,目光落在她手机页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又落回在吸奶器上。 她的身体忽然有巨大的失重感席卷而来,仿佛从万米高空坠落,身下没有任何能接住她的东西,天旋地转,大脑咚咚咚的就要炸开。 眼前的字在跳动,她狠狠的把藏在被子里的掌心掐出了血,才定下心神看清评论里的字。 卢成和:不错啊兄弟,困住你的终将使你强大。 赵倩然:师兄,虽然离婚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事,但我想,你还是有更值得的人,未来的路还很远,师门都希望你能越来越好! 于梦秋:举双手赞成倩然师姐的话,师兄,不要忘了,最好的人还在等着你哦[眨眼wink.jpg] 刘俊哲:我好像记得,半年前见你老婆,她不是怀了吗? 尤建:兄弟!难怪你请一周的假,闷声干大事啊!老周,你终于不用活在你老婆阴影下了,涅槃重生,以后活的像个男人。 尤建:[手臂.jpg][手臂.jpg][手臂.jpg] 尤建回复刘俊哲: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不可能吧。 第8章 …… 评论密密麻麻有好几页,杨沧从未见过周轩朋友圈有如此盛况,以前他寂寥的朋友圈在此时仿若一个热帖,高楼建了一层又一层。 她从不知道他的人际关系如此广,当时为了更接近他加的许许多多人一早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添加后便从未联系过,大概那些人也不记得还加过她的好友,此时倾巢出动,热烈欢呼,好似一场大型的庆功盛宴。 杨沧的手指慢慢滑动评论,浑身冰冷颤抖的身体已经在一次次重击中变得麻木,她无比清楚,这个不动声色,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在报复她,在回应她送给他的三次巴掌。 会咬人的狗不叫,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周轩手有多狠。 那么多条评论,他一条也没回复,只在最上面,淡淡的写了四个字: 谢谢大家。 毋庸置疑,和她离婚,是一场完美解脱,是众人的欢呼,是他的感恩鸣谢。 昨天,他谢她,今天,他谢大家。 她汲汲营营,精心谋略争抢来的婚姻,一年到头,只变成了这可笑的四个字。 盛怒过后,她感觉自己沸腾的血已经不会再流动,泛白的指尖敲打着手机键盘,讥诮着回复那些人的她依旧强势逼人。 回复尤建:他一直是个男人,经检验还很不错,不然我不会结婚半年就产子,倒是你,要是像个男人,我不会夺他不夺你。 回复刘俊哲:是啊,孩子昨天生的,婚昨天离的,也算他双喜盈门了。 回复于梦秋:最好的人?既然那人那么好当初怎么还把他拱手让给我? …… 脾气暴烈的杨沧好像有了无限的耐心,安静地回复着每一条评论,而那些评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两分钟后,盖了高楼的评论几乎删尽,他朋友圈的一溜点赞也默默消失了。 不过如此,杨沧嘲讽地抬头看他,手机朝他晃了晃。 周轩扫了眼,表情依旧没变化。 她讥讽:“你实验室都一群什么货色?” 她说话嘲讽意味很浓,看着他再次空荡荡的朋友圈,并没有鏖战胜利的喜悦。 周轩头也没抬,“他们实验能力很强。” “呵。一群撺掇人离婚的傻逼们。” 周轩手顿了下,抬头:“看,这才是我们离婚原因。” “原因?呵。” “我们离婚,难道是你说的算?”杨沧挑眉,“周轩,是我提的离婚。” 她并没有太得意,然而这已经是她唯一可以死守的勉强胜利。 周轩表情淡淡,“嗯”了声。 杨沧的手在被窝里流血,她感觉不到太浓烈的疼意,身上刚缝合的伤口还在作恶,掌心丑陋的疼痛似乎都不算什么,反正这张干硬发冷的白色床单,也每天被红色的血液浇灌。 吸完奶后,没过多久孩子就又醒了。 刚才用奶瓶喂,她饿极了也只喝了一点点。 听到声音,杨沧让他把孩子抱过来。 大概是汹涌的怒气在身体里四处撞击无处消散,只能顺着奶水汹涌流出,本不多的奶水此时饱胀,就是不知孩子喝进去,裹挟着父母间浓烈的怨气,会不会是辣或者苦的。 然而,对这来之不易的奶水,孩子也不好好喝。 杨沧即便再尖锐强硬,对这么一个软团子也无可奈何。 周轩见状,只能把刚吸的奶水灌倒奶瓶里,“再试试这个。” 果然,也无济于事。 杨沧晃动身体,像电视剧里看到的母亲那样,温柔小心的哄着,好一会,孩子终于嘬着□□开始喝了。 陌生的触感,被这样一个小孩吸着。 他也曾经…… 杨沧抬头看向周轩,从他冰冷的脸,落到他的薄唇。 她抿了抿唇,张嘴又是咄咄逼人:“还在这干嘛,不快去找你最好的人。” 说完,她已经后悔。 这么低能的话,就连她都听出了令人倒胃口的酸意。 周轩抬眸看过来,依旧是不搭腔她的话,只伸手要接她手里的奶瓶。 再一次的忽略,一瞬间积压许久的暴怒从身体里迸发,她受够了他的漠视。 在他的手将要碰到奶瓶时,她扬手把他递来的母乳砸到墙面,“开心吗?能和初恋再续前缘了。两个高级研究员,当然比我有共同话题。” 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对面米黄色的墙上奶水绽开,半面墙都被打湿,奶白色的液体顺着冰冷的墙面往下流,在地面延伸出两人感情沟壑的纹路。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孩子都在她怀里抖了下,周轩却是漠然地看看她,然后转身清扫破碎杯子,不发一言。 任由她的暴怒、愤懑、委屈,在她的身体里四处撕扯撞击,把她变得面目全非直到失去理智成为一个毫无体面的疯婆子。 杨沧看着他的冷漠,长久的情绪积攒到极点,懦弱的眼泪还是落下。 强扭一年,原来她还是没习惯他眼里始终没她。 她大力鼓掌:“周轩,我祝你自由。” 周轩沉默扫地的动作顿了几秒,背影如常,只淡漠的声音传来:“我也谢谢你……的帮忙。” “文化人钱都不会说?嫌弃铜臭你当初别答应啊。”她讥嘲。 周轩终于回身看她。 “杨沧,你给我机会了吗?” 第6章 孩子的名字 即便不离婚,自然也是杨家…… 6.孩子的名字 周轩在论文中了《nature》,随后不到四个月科研项目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前,不过是一个寂寂无名,家境窘迫的寒酸博士,在这个该给家里当劳动力挣钱的年纪,还在搞着尚一文不值、焦头烂额没有结果的研究。 每个月1250的博士生补助加上boss带着的科研项目还没搞出名堂,在清城这个出门动辄上千的高消费城市,周轩的捉襟见肘撞上父亲工地摔了腿,他不得不争分夺秒的挤出时间找兼职。 四个小时的睡眠都算奢侈,这天晚上他从酒吧出来,跟着去了两条街外的24小时便利店。当初选择这个晚上的工作就是因为清闲,没人的时候他可以继续看资料。 实验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他分明看到希望,又再一次站在机器面前看着他废掉的材料。 问题找了一晚上,资料翻来覆去的看,漫漫长夜,刚过了年没消的寒风依旧凛冽,随着门缝溜进,轻轻的关门声,有人停在他跟前。 他抬头,清秀干净的女人笑眯了眼,温柔地看他,甜美的唇角半掩在她柔软的暖黄色围巾里。在她的身上,看不到搞科研的蓬头垢面,总是精神十足,娇俏可爱,像个阳光明媚的大一新生,而不是校园里熬了十年的学姐。 “别看了,先吃早餐吧。” 傅一璇提溜着一个热乎乎的豆浆和两个白胖大包子,便利店里也卖这些,还有咕嘟嘟滚的关东煮,但她每次来都要给他带些不同的早餐,用她的话来说,女朋友拎过来的刚出锅的热乎乎包子,哪是这些预制包子能比的。 傅一璇和他在同一个组里,项目停滞不前,家庭条件和他如出一辙的她也不得不挤出时间做点临时的兼职。 第9章 不过相对他通宵在便利店待着,做家教的傅一璇显然更轻松,挣得也多一些。 周轩以前也做过家教去过辅导班,不过后来都由于他的脾气和觉得浪费时间而不了了之了,他宁愿在便利店里一晚晚的熬时间还能看会资料,也好过给那些不开窍的蠢学生上课磋磨精神刺激血压。 把东西给他,傅一璇寻到落地窗边的桌子上,腾出手吃她的早餐。 这家便利店开在十字路口旁,周围是老旧居民区,住户一般都更喜欢附近的烟酒超市或者惠邻便利店这类型的,这个连锁的24小时便利店平时生意一般,倚仗的就是马路对面有几家酒店,正对着的酒店档次最高,常有年轻人过来买烟买|套,生意倒还不算太差,不过店里的员工只有两个,晚上是他,白天到了八点便会有人来接他的班,傅一璇再和他一起回学校。 周轩顾不上吃饭,把早餐放一边,继续分析手头的数据。傅一璇埋着脑袋,两颊鼓鼓囊囊,像个小仓鼠一样嚼着香菇白菜包,动作大却没有吵闹声音,便利店静悄悄,末冬的阳光洒在明亮的便利店里。 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的饭香味,气氛安闲静谧。 叮。 随着推门声,周轩合上东西看向来人。 半开的门卷着冬日的冷风袭来,清城三面环海,是个风景优美的海边城市,这里又离海格外近,清晨的北风总会卷着一丝海水的腥咸,潮湿的雾气中隐约有死鱼烂虾的味道。 这座城市的人早已对大海的味道麻木,但久居内陆的周轩显然还未适应。 对味道极敏感的他很浅的簇了下眉,目光跟着落在了拉门进来的女人身上,在凌冽的风里,她穿着一袭吊带红裙,肩头懒懒地搭着一个灰棕色的披肩,长长的流苏一路迤逦到腰间,纤细的胳膊肘反倒露在了寒风里。 女人漆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扫了下一览无余的便利店,张扬靓丽的面容从窗户边安静吃早餐的白衣羽绒服女孩身上离开,看向他大喇喇问:“胸贴有吗?” 周轩:“有,最里面那排,往下看。” 杨沧懒懒地靠上收银台,没动,红唇轻挑,“你去,有什么款式都拿来我看看。” 周轩视线落在她恣意含笑的脸上,打工的日子里什么顾客他没见过,把便利店逛成商场的也不算稀奇。 周轩依言去做,女人把五个不同类型的胸贴摊开在桌上,用酒红色长美甲一个个划拉着看。 “这里哪个好用?”她脸上不见兴趣。 周轩平静指了中间:“这个卖的最好。” 她摇头:“小。” 周轩不语。 女人又问:“你女朋友不就在这,她用的哪个,推荐推荐?” 身后干饭的小仓鼠一顿,傅一璇闻声看过来,女人回头朝她眨眼笑了笑,艳丽妩媚:“你不是吗?” 傅一璇一呲溜咽下那粉条,莹白脸蛋开始红了,呐呐地看向周轩,欲语还休的目光带着点可爱羞涩。 杨沧垂下眼睫,拿起中间胸贴,打断道:“多少钱?” 周轩操作电脑出库,“付款码……” 话未说完,一张红色票子进入眼底。 “现金。” 周轩接过,找零。 杨沧没接,看着那一大堆零钱说:“太碎了,你留着当小费吧。” 说罢,扫了眼他桌上还热乎乎的新鲜包子,顺手拿起来,“这个不错,我吃了。” 周轩拦住,从她手里夺回包子,然后强硬地把那一把零钱塞进她手里。 “这些钱你可以买加热柜里的包子,或者出门捐了扔了,这里不收小费。” 杨沧看着他打开包子慢条斯理地开始吃,手里那把零碎的五十二十一块躺在掌心,傅一璇呆呆地看着这边,轻道:“阿轩,噎不噎,你喝点水再吃。” 杨沧对加热的预制包子不敢兴趣,无所谓的耸耸肩,手虚虚拢着那把钱,推门出去就给了旁边拎着满满一菜篮子菜过来的银发老太太。 老太太一愣,惊喜地看着突然掉落手中的意外之财,回过神来激动地紧紧攥牢,然后看着红裙女人穿过马路上了对面橄榄绿豪车,嘴里不住声地喊:“谢谢,谢谢。” 那辆豪车已经疾驰而去,只留下呆呆站在便利店门口的老太太,她满脸动容与感激的看着皱纹斑驳的手掌间上放着的钱。 周轩对这老人并不陌生,因为她经常早早出门,去路东的菜市场买这个点挑拣完后便宜的剩菜,买满满一大筐,还不到别人一半的价格,上了年龄的,来捡剩菜的并不在少数。只因为这老人就住在路西小区里,每天早晨都要经过这家便利店,然后再在这个时间点拎着一大兜子蔫巴的菜回去,步履蹒跚,背影佝偻。 傅一璇瞠目结舌的看着窗外,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感慨道:“阿轩,女人漂亮又有钱,就是能活得任性。” 她开玩笑说着,那眼里一闪而逝的艳羡黯然周轩却没错过。 他没说话,视线犹落在门口那几乎要喜极而泣的老人面孔上。 有意思的是,今天天刚微微亮,老人挎着篮子去菜市场时,在超市门口绊了一下摔倒了,周轩听到动静后要起身出去搀扶,老人按着地晃晃悠悠已经站起来了。 大概是和家里人吵架了,老太太因心不在焉导致的摔倒发火,嘴里骂骂咧咧说着家里那个娶进来的丧门星时,瞥到路对面昏暗光影都压不住的炫酷豪车时,嫉妒愤懑情绪跟更浓烈,瞧着那外型设计显然是女性开的车说:“真是没天理,我天天指甲缝里攒点钱还要被家里那些白眼狼惦记,这些骚狐狸精跟男人睡一觉就能过这么好,欺负人,太欺负人……” 老太太絮絮着走远了,周轩便门边又走回了柜台后。 学校常有捡纸盒的老人,给几个快递箱子就要谢谢半天,更别提直接给钱了。周轩不意外这人的反应,却不知为何,那天那老太太皱纹拥簇的脸上挤出的感恩戴德的那副神情,牢牢镌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之后数次,在面对杨沧的强硬尖锐时总会想起,跟着喉头涌起恶心。 就像现在,他看着暴怒的杨沧,反问她“你给我机会了吗”的时候,那个腐朽老人脸上的感恩戴德又在他眼前闪过,不知为何让他想起曾经在学校里喂过的一条流浪狗,他只是随手给了些吃的,他便朝他摇首摆尾,缠了他好一阵。 他好似被喂了泔水,胃里翻江倒海的让他想要呕吐。 周轩收了扫帚,把吃完奶就呼呼睡着的孩子放回婴儿床,转身出去洗脸。 推门正撞上万齐枝要进来,身后依旧跟着田妈,同他打招呼,只不过也只是口头喊了声“周先生”。 周轩颔首让两人进来。 万齐枝目光从床上怒气冲冲的杨沧,扫到对面湿了一片的墙,好似不觉这里的暗潮涌动,又或者早习惯这对怨侣的折腾,面不改色的说:“坐着干什么,快躺下。” 田妈上前把床搅下来,周轩出门冷水洗了把脸,喉头涌起的一波波恶心在冰冷的水里才算压下去一些。 万齐枝闲闲地坐在床边,“又置什么气呢?” 第10章 杨沧闭着眼,并不理她,只有胸口明显的起伏表示那汹涌的怒气还未消。 万齐枝乐了声,玩着手上的美甲,瞧着道:“杨沧,别太没出息了,为个男人把自己磋磨成这样。” 她一向对女儿期许颇高,作为家里的独女,杨沧也向来心比天高,万万没想到在个穷小子身上重重跌了个跟头。 “婚好不容易都离了,这泥窝里爬出来还得沾些泥点子,那些穷亲戚甩都甩不掉,你可别蠢到又让他们沾染上你。” 这是还在为昨天杨沧对复婚的事松口做计较,她以前天天盼着杨沧清醒,但是她自己的女儿她清楚,做了什么决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好不容易离了婚,绝对不能再和这么一家子人纠缠到一块了。 她絮絮说着,像对着一具早已凉了的尸体发牢骚,除了杨沧还能看见的呼吸,她冰冷发白的脸和一动不动的状态,说死了也不过分。 豪华温馨的vip病房,像一间停尸房,阴冷、沉闷、逼仄。 随着推开的门,终于搅散了阵阵阴风。 周轩刚从出生证明办理那里过来,他去走孩子的一些手续,第一步就要出生证明。 在办理柜台后,女人看了他一眼,问:“爸爸是吧,你家孩子叫什么?” 周轩顿了下,“抱歉,我过会来办理。” 女人见过不少这情况,说:“名字想好了再来。” 周轩拿着手里的资料回去,医院的电梯里总是那么多人,有一对夫妻也是刚从出生证办理那里过来,两人喜滋滋的讨论着孩子的名字。 女人不断重复着:“王欢喜,王欢喜,是不是太土了这名字。” 男人不乐意,“怎么土了,人生常欢,浮世随喜,我就想我家女儿天天都欢欢喜喜的,有什么土不土的,再说了,这名字里可都是她爸对她满满的爱。” “行行行。”女人好笑道:“就由不得别人说两句你起的名字不好。” “哼。”男人得意昂首,“我的女儿,当然得我来起。” 他骄傲说着,手还扶着女人的腰,昨天生产完已经下地走路的女人还是得小心呵护。 两人笑成一团,眉眼里都是年轻夫妻的甜蜜快乐。 银白色的电梯里,冰冷倒映着周轩面无表情的脸庞。 孩子的名字。 即便不离婚,自然也是杨家人才能决定。 第7章 无用的女婿 少年与女孩脸上青涩的笑,…… 7.无用的女婿 周轩带来的问题,总算打破了病房里的沉闷。 万齐枝兴致昂扬的和田妈讨论外孙女的名字,一连说了十多个,都被杨沧给pass了,就连王玉莲都开始出谋划策,说起自己以前雇主孩子的名字都叫什么,有什么寓意。 杨沧没有参与,只时不时说个不表示否定。 周轩从进来说了要孩子姓名后,便好似再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先去买了新的吸奶器,后又去办了其他能走的住院手续,接着抱着醒来的孩子在病房里悠了几圈,最后又重复上午的工作,拿吸奶器接了母乳。 中间两人不曾说过后,病房里只有万齐枝和这个那个讨论外孙女名字的声音,只言片语的,没有问过周轩。 他似乎也不在意此事,在万齐枝被杨沧连否了几十个名字垂下脸扫兴离开后,无事可做的他打算去楼下吃饭,然后回去。 医院并不需要他留宿,杨沧显然也不想他留下。 “名字我想好了。”要走的周轩被她的话拦住。 他回头,看向中午还歇斯底里的杨沧。 “什么?”他同样一派平静。 两人总是这样,就像他们的婚姻,一次次尖锐到互捅刀子,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风平浪静。只有终于破碎的婚姻,表达了它在一个又一个深刻的洞孔后的不堪重负。 “杨雾。”杨沧的目光从漆黑的窗外移开,落向周轩沉静的脸上。 “雾,大雾的雾。” “好。”他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提出意见,只是像听到了一个指令后机械去做便可以,他回头,推门就走了。 王玉莲闻言,心里喜悦又好奇,作为旁观者讨论这么久都想问一句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但看两人这相处方式,又觉心惊肉跳,什么话都噎在了嘴里。 证明办理处,周轩重复:“杨雾,大雾的雾。” 登记员随口攀聊,“怎么起了这个名字?” 现在的女孩起名风尚是语柠、瑾萱、沐曦这样的,温温柔柔,一看就很女气,令人怜惜喜欢。 周轩没有回答。 登记员自己先回答了句,“哦,对,昨天晚上医院附近雾特别大,借景抒情,对得上,也挺有纪念意义的。” 因为出生遇见下雨下雪,名字便带“雨、雪”的也不在少数。 周轩接回出生证明,看着上面的“杨雾”二字。 名字,他孩子的名字。 事实上,从杨沧说“杨雾”,还没有补充是哪个字时,他便知道是哪个字了。 昨晚他从医院出来已经不早了,周围雾茫茫却也没到看不见路的程度,他找到车往家回,凌晨漆黑安静的清城,路上的车稀少,雾气越来越弄,前路茫茫,整个世界都陷在混沌的白雾里,他像是陷在一场梦魇里,周围缥缈雾气里藏着阴森不定的黑暗,好似蛰伏的洪水猛兽要随时蹦出将人吞噬。 他开了雾灯,按了双闪,平均时速不超过30的往家里去。 只见那雾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包裹一般。 清城很少起这么大的雾,在一场秋雨后,随着降温而来的是被白雾包裹的虚无。 一束黄色的车灯穿行在白雾里,穿透力差的可怜,他看不清前路,就像看不清他这一场荒唐的婚姻过后的路是什么样。 只有一片漆黑,混沌不堪。 周轩把出生证明给了杨沧后,两人没有任何交流,他就离开医院了。 杨沧拿着出生证明,握着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在这个世界的证明静静看了一会,最后给王玉莲,让她放进了柜子里。 第二日万齐枝来,发表了一会对这个名字的不满意,不过木已成舟,她絮叨一会就没再说什么了,又挑剔起周轩的毛病来。 “这都几点了,这当爸的怎么还没来?搞科研的心还能这么大,亲生女儿在医院,自己在家睡觉啊。” 人就是这么有趣,周轩来的时候,万齐枝视他为无物,嫌恶他在眼皮子底下出现碍眼,他若是没来,那更是哪哪都不舒服,只觉得他占了便宜白捡了个女儿,她杨家吃尽了亏。 因此哪怕万齐枝不想看见周轩,更不想她和自己女儿再有牵连,但这人真当甩手掌柜了,她也是一万个气不顺。 杨沧低头喝着乌鸡汤,只当没听见她刻意的抱怨。 过一会,门开了,周轩进来。 万齐枝阴阳了几句,周轩像是早已习惯与麻木,自行做自己的事。帮孩子洗衣物,给孩子换尿不湿,替孩子擦洗身子,手总是不闲着,也是个眼里很有活的爸爸。 万齐枝却笑了,“周轩,咱请有月嫂,你这当爸爸的,怎么净干些佣人的活。” 第11章 王玉莲闻言害臊,生怕雇主是指桑骂槐说她偷懒,赶紧上前拦住周轩说:“周先生你快别忙活了,这些事我来干就行。” 她来之前,中介就已经给她交代过,这家女主人喜欢清净,打发走了之前安排给她坐月子的医生护士、身材管理师、三四个保姆等人,只最后勉强挑了她。这份超出行业水平的钱不好挣,她不仅得眼皮子灵活,更要学会看主人眼色,学会隐身给她清闲。 王玉莲即便有心理准备,有时候在杨沧的强大气场里也会露怯。有时候见男主人揽活,总觉得这是个缓和氛围的机会,没想到又是做了错误选择。 周轩被夺了手里的奶瓶,万齐枝挑眉笑着看他,杨沧低头专心地喝着乌鸡汤,周轩站在病房里一无是处。 研究院的假并不好请,一旦项目开始,没日没夜直接住在实验室都是常有的事,更别说他还担着清大一门课程,即便是走产假也诸多麻烦,学校手续一路走到校级,院里更是一步步到最大的领导审批,艰难抽出来的时间做的尽是擦洗的活,挨的是脸上没完没了的巴掌,受的是数不尽的怨怼和阴阳怪气。 杨家有的是钱,他能做的事情,有的是人可以替代,只能他做的事情,杨家又不需要。 他周轩似乎只要在杨家的地盘,总是要低到泥土里化作尘埃被人踩上几脚。在研究院首屈一指领着一大帮博士干活的他,在这里连看孩子的月嫂都不如。 所以周轩也不勉强,从善如流地说:“既然这里不缺人,那我便先回去了。” 万齐枝更不乐意,抱臂就要嗔责。 杨沧:“别再来了。” 周轩:“好。” 万齐枝:“……” 两人干脆利落,三言两语板上钉钉,她连个插嘴的机会,嘴动了动,想了半天总觉得这算是个好事,自己把心气捋下去,开始讨论女儿再婚的事。 三十的女人,哪怕是他们这样的有钱人家,也是一天都耽误不得。 杨沧没给她絮叨的机会,吃完饭收拾了饭盒,一句“我要休息”便不容置喙的把人赶走了。 请了一周假的人,用了不到一半时间就又出现在研究院,大家见了也不稀罕,都知道他和自家媳妇那点不太光彩的事,因此只觉得他人逢喜事精神爽,更是没有人敢在他右半张脸还未完全消下去的青肿多看一眼。 从进了研究院的楼,周轩听了一路的祝贺,一半是庆祝他当爸爸的,另一半是笑的更眉飞色舞,庆祝他脱离苦海的。 周轩面色如常应着,长长的走廊上尽是同事见他后开心的笑,唯有远处过来一人,老远看见他便加快了步伐赶来,脸上苦哈哈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在他胸口就是装腔作势的一锤。 “老周,你太不厚道了,你媳妇有我微信你怎么不早说。”尤建苦哈哈的抱怨。 周轩为人刻板,性子沉闷,做事老派又锱铢必较,所以年纪不大却在研究院得了个“老周”这么个称呼。 尤建呢,人如其名,搞科研能力一流,那张嘴却尤其贱,更是有点没脑子,常常口无遮拦得罪人,院里有个南方来的,天天喊他“二叼毛”。 至于大叼毛,是院里另一个“七星瓢虫”,暂且不论。 对于这些言论,周轩一向不予评价,进入研究院,这些人对他来说只有能力强或者弱,好用或不好用。 最近他和尤建在一个组里搞项目,这人虽嘴碎,但办事能力周轩还是总体满意的。 不过尤建和杨沧有微信好友,他也没想到。 毕竟不在一个项目之前,就连他和尤建都不熟,唯一的交集,应该就是两人结婚时,杨沧非要大办一场势必让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即便是周轩并不乐意这样大费周章的操持婚事,杨沧固执己见,他也只能在婚礼的时候邀请了几乎研究院所有的同仁。 里面有尤建,两人在那时加了联系方式便也合理了。 尤建还在后怕,装腔作势地拍着胸口说:“我这是不是把大魔女得罪了,她不会收拾我吧。” 周轩的老婆有多可怖,在研究院里不是个秘密,单是她横刀夺爱,强取豪夺,硬生生拆散完美情侣,整得傅一璇差点自杀这事早都在院里闹得沸沸扬扬了。 “我后来给她发了十几条道歉消息,老周,我真不是故意的,哥们不是替你开心有点得意忘形了嘛,你跟你老婆说说,让她心大点,千万别跟我这号小人物计较啊。” 周轩斜了他一眼。 尤建轻打嘴,“前妻,前妻。” 周轩扒拉开他胳膊,径直往办公室走了。 尤建追着还要说,正巧傅一璇抱着文件从另一间办公室出来,两人正遇上。 尤建见势不对,赶紧缩着脑袋溜了。 留在原地的两人没有发生任何他脑补的事情,只是互相点了个头,擦肩而过,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门口的风打着旋,卷起九月的秋风。 傅一璇抿唇,抱紧手里的资料。 白衣大褂的袖口下坠,露出腕间那丑陋斑驳的伤痕,印证那曾经欲死的决绝。 便利店里铃铛晃荡,发出清脆的响动。 冬日的暖阳绵软舒服,少年与女孩脸上青涩的笑,早已消失在了猎猎冷风里。 第8章 豪华别墅与老破小 属于他们婚姻满地鸡…… 8.豪华别墅与老破小 周轩回研究院第二天,父母突如其来的电话又把他叫回了医院。 那边尖锐愤怒,闹得已经是人仰马翻。 有同事蹙眉看过来,见竟是他的电话在发出吵闹声音,烦躁嫌弃的眼神立马变成讨好的抱歉,缩了脑袋就又埋头工作了。 周轩起身,捂着手机出门。 “周轩,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来医院!”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勒令的语气对周轩说话了,周围同事各有自己的小心思,或讨好或巴结,即便是研究院院长也是客客气气。在他父母那里,他依旧是那个随时可以批评一通,只会读书挣不到大钱的周轩。 赶到医院后,张小燕立马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周轩这次早有准备,再不可能顶着一把掌回院里。 张小燕被拦了动作,更加生气:“周轩,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孩子,老婆孩子都在医院,你却不闻不问的回去上班了!你的工作是多要紧还是挣了多少钱,能让你抛妻弃子!” 周轩:“这里有人照顾她们。” “再有人能和你在一样吗?你是沧沧的丈夫,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张小燕气的青筋突起,“你给我回来照顾她们娘俩,你这么回去上班,你院里的人都看笑话!” 周轩怪异地哼了声,“笑话?” 他抱臂看向杨沧,女人抬头看过来,两人对视,杨沧先开口,看向张小燕:“这里不需要他。” 张小燕不是万齐枝,只需她一个眼神就能偃旗息鼓,也不是个能听得进劝说的人,杨沧对她这个并不熟悉的婆婆,软硬都没用。 张小燕闻言,脸色一苦,快步跑到她床边,拍着床气的又要哭起来,从骂周轩不听话离婚到责怪他们没出息教出这样的孩子。 第12章 周柱气的脸色铁青,“周轩,你想让我们老两口给你跪下是不是?你妈因为你这事气得两天晚上都没睡着,你还想怎么折磨我们!” 张小燕闻言,却是拉着周柱真要给亲生儿子下跪:“妈年纪大可以不要脸,你不行啊,做出这事在村子里是要被人吐口水的啊!” 她哭喊着,歇斯底里,房间里一时又陷入混乱。 周轩冷冷地看着纠缠怨怼着几乎要给他下跪的父母,目光穿过他们落在病床上,两人对视,他讥讽地看着她惹出来的闹剧,杨沧脸色难看。 “停。”她说。 拽着周轩痛哭的张小燕根本没听到。 “停!我说停下!”杨沧怒吼一声,用力过猛撕扯到肚皮上的缝合线以至于似乎都要崩开了,尚未长好的刀口裂出绵延不绝的疼痛,她浑身都在颤抖,手死死按着床。 张小燕和周柱一惊,都停下看她。 杨沧看着两人,说:“不管我和周轩如何,他始终是孩子的父亲,你们想让他来照顾我,大可不必,如果他来照顾孩子,我不拒绝。” “沧沧,你说的是什么话。”张小燕结舌,“你是他老婆,他怎么能不来照顾……” “我们离婚了。”杨沧直直地看着她,“阿姨,你要是担心这个孩子被夺走,也大可不必,你们是她的爷爷奶奶,只要你们想,随时可以来。” 杨沧很少叫她这个婆婆“妈”,但是阿姨喊起来却是很顺口,这可能注定他们不是一家人。 他们在担心闹什么,杨沧很清楚。 “孩子虽然姓杨,但也是周家的孩子,我不会限制你们来看孩子,至于其他的,到此为止吧。” “沧沧!”张小燕着急,孩子重要,但媳妇也重要啊,怎么能真就离婚呢。 “我需要休息,你们都出去。”杨沧说完,让王玉莲把床搅平,闭上眼要睡了。 张小燕一堆话堵在嘴边,对于冷着脸的儿媳妇,最后也不敢说什么,讪讪地走了。 出了病房,周轩少不得被父母一顿教训,他要有做父亲的样。 别忘了,那是你亲女儿! 周轩空闲没两天,又开始往医院跑了。 万齐枝虽然不乐意,但更讨厌他做甩手掌柜,双方相安无事,终于安静的熬到了杨沧出院。 出院前天,万齐枝就联系杨沧要派家里的车去接,声势浩大,势必给她杨家掌上明珠的排场,扫走以前那些窝囊气。 杨沧安排都没听完,脑壳疼道:“别来。” 万齐枝不乐意,结果最后干脆让她都别来了。 杨沧安排了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她已经能下床走路,实在没必要大张旗鼓,而且跟以前有关的纷扰,她只想要静悄悄地解决掉。 王玉莲帮她抱着孩子,刚要出病房,周轩推门进来。 杨沧愣了下。 “我要出院。” 昨天来他就已经知道,而她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白了。 “嗯。”周轩并不看她,走向王玉莲,把孩子接了过来,王玉莲瞧了眼他,改去拿床边原本打算一会再折返拿的行李。 杨沧没说什么,出了病房。 走出医院,秋日的冷风迎面吹来,她下意识拢了下头上的月子帽,后又忍不住哂笑。 一周多没有走出外界,她看着头顶的蓝天,有恍如隔世之感。还是那片熟悉的天空,只不过天更凉,又或者她愈发畏寒了。 一周前她身体臃肿、沉重、拖沓,灵魂布满疮痍,现在的她步伐轻盈了许多,身边多了一个孩子,身上带着刀口,心里永久的留下了一把看不见的刀。 周轩把孩子递给王玉莲,开车停在了他们跟前,那是一辆二手的吉利星瑞,价格连周轩那辆低调商务车的零头都抵不上。 车窗降下,周轩说:“上车。” 杨沧:“我的车在后面。” 周轩:“我把孩子送回去。” 他是没必要出现,如果他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杨沧沉默看他。 周轩同样回视不语。 在这样无声的僵持里,他似乎总能赢得全方位的胜利。杨沧无意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同他对峙,微抬下巴,示意月嫂抱着孩子从对面上车。 王玉莲上车,忍不住打量车里的内饰,心里咂舌,她的雇主条件向来不错,更何况这是杨家,却没想到女婿如此的……清贫。 她在脑子里转了半圈,勉强为这样的寒酸想了个体面的形容词,心里尤忍不住咂舌,看来这豪门女婿真不是好当的。她愈发歇了让自己儿子找个江浙沪独生女帮助全家提升一下阶层的心思,娇小姐实在不是好伺候的,更何况杨家这样的豪门明珠。 周轩哪里知道这辆二手车一开,在月嫂眼里都成了令人怜惜的“凤凰男”,上车后只问了句:“地址。” 杨沧:“半山春水。” 周轩落在屏幕上的手顿了下,目光落在后视镜她的脸上,接着如常搜索地址,按着导航启动车。 杨沧清冷的视线从他的侧脸移向窗外。 半山春水是两人结后原本要入住的新家,那是杨沧为了两人特意购置的婚房,整个清城数一数二的地盘,当时花了三千多万,对于月工资尚没有三万的周轩来说,是一笔天价。 那时,两人刚领完结婚证从民政局出来,杨沧开着外形设计高调的帕拉梅拉,载着他就要回两人的新家,一边向他炫耀着自己的用心。 “总共五层,有健身房有书房,要不要在第四层再给你整个实验室,省的你总往实验室跑。” 周轩:“实验室的器材加起来比你的房子贵。” 杨沧无所谓道:“买呗,你要是需要。” 那是她和周轩难得的和平相处的时期,又或者从来不存在所谓和平,只是她一朝把人拿捏在手,自以为领了结婚证,这男人就真成自己得了,所以不管周轩怎么说话,她听来都顺耳愉悦。 周轩闻言,偏头过来看她。 杨沧挑眉,笑了:“怎么,不信啊。” 周轩说:“那套房子我不会去,我置办了婚房。” 杨沧的笑敛了些,那个婚房他跑手续的时候周轩没瞒过她,她说了很多次别白费力气了,没想到他还是这么一意孤行,忍不住轻嗤:“那算什么婚房。” 周轩在研究院才工作半年多,结婚也就申请了个一室一厅的公寓,周围没有配套设施不说,那80多平的面积,杨沧当衣帽间都嫌小。 她买的半山春水上下总共六层,花园外加后山的湖,占地面积660平,两个人外加佣人,住的舒舒服服,杨沧觉得很没必要为那点男人的面子让她蜗居在那种小房子里。 开往半山春水的动作一点不停。 “停车。”周轩冷道。 杨沧不以为意地掠了他一眼,“周轩,我没想到你这么大男子主义。” 他这人向来冷淡死板,做事就事论事,公平讲道理,没想到在这上面倒是露出点男人的臭毛病来。 周轩的脸色更沉了,“停车!” “你没事吧?”看他真生气了,杨沧还是放慢了车速,但也没停下,“有好房子你就住呗,非要去住那破公寓,那么点大咱俩怎么住啊,一室一厅到时候我生了孩子睡哪?” 第13章 周轩:“房子我还在找,过段时间换个大的。” “呵。”杨沧乐了,“我得等你八百辈子才能换到半山春水。” 车里的气氛愈发逼仄,就在杨沧以为周轩要更狠的说些什么时,他却像是缓了一口气,语气恢复到了正常,看向她道:“杨沧,没人逼你住破公寓。” 杨沧闻言,脸色反而更难看,一把把车停在路边。 “周轩,你什么意思?” “我的条件只能为你提供这些,公寓,或者我再换一个,住不住?” “再换一个,换个什么?”她嗤笑。 周轩,“我去外面租个面积大些的,两室一厅,不过不能超过130平。”孩子出生后还有大笔花销,不能任性消费。 “130,哈、哈、哈。”杨沧给了个反应,要是让她那帮兄弟听见她住在130的老房子里等着给男人生孩子,不得笑话她到下辈子。 “660的豪华别墅我不住,去住一个老破小,周轩,说到底,还不是你的大男子主义作祟。” 周轩看她,漆黑的眸子倒映着她的讥嘲,“是你找的男人目前只有这个能力,你早该清楚,但仍旧做了这个决定。” “不,我的决定就是听我的安排,住半山春水。”刚领完结婚证,杨沧不想为这点小事跟他又吵起来,“周轩,到此为止,别闹得不开心。” 她着实不想在今天发脾气。 周轩摇头:“我不可能事事由你。” “哦,是吗?”杨沧不以为意,“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她是不可能放着宽敞别墅不住,挤在一个老破小里面,每个月交着那点可怜兮兮的租金的。 周轩的眸愈发漆黑深邃,在这件事上也寸步不让。 杨沧没想到,结婚第一天,两人就为了去哪儿住的问题,很快要闹到互捅刀子,给本就荒唐捆绑的婚姻迎头一击。 看来属于他们婚姻满地鸡毛收场的伏笔,早已在开始时写下。 第9章 做回普通人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 9.做回普通人 车里陷入沉默,周轩吸了口气,率先打破沉闷。 “我回公寓住,你去半山春水。”他干脆利落做完决定,解开安全带就想下车。 “你开什么玩笑?”杨沧拦住他,“我可不想结婚第一天就分居。” “你想怎么办?” “跟我回半山春水,周轩你到底在别扭什么。这么点小事,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你非要跟我对着来。” “为什么不是你跟我住公寓。” “我就没住过那么小的地方!” “呵。”周轩冷笑,“能和我在10平米的寝室上|床的人不是你?连着一个月,跟我在老破小睡的人不是你?” “我他妈睡你我还挑地方?”杨沧气恼,要不是周轩这男人油盐不进,她能跟他回那么破烂的房里去? 杨沧即便嫌弃,但想起来那里几段疯狂的回忆依旧有点血液滚烫,住了一段时间,看那小房都顺眼一些了,但这不代表都结婚了还要将就着跟他住,这点憋屈气为了吃到肉受受就得了,她可没想一直这么事事随他。 周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道:“所以以后是不睡了?睡腻了?” “腻了我跟你领什么结婚证。”杨沧点点他眉心,勾唇妩媚地笑:“周轩,你别逗我。” 没有人比这个男人更清楚,为了得到他,她都做了什么。 想到以前那些事,不免有些心虚的杨沧放软了一些语气,“周轩,半山春水就是你的家,你为什么不愿意住呢,是我买的又如何,你是唯一男主人,没有人敢置喙半个字。” 周轩无言地看她,片刻道:“公寓也是你的家。” “什么家?房子都不是我们的,是租的。” 周轩摇头,无意纠缠这些,只问道:“我最后说一遍,回公寓。” 杨沧柔软的笑有些发硬,盯着他漆黑的眼睛,想自己温和一些,说出口的话又那么坚硬:“不可能。” 她就是这样尖锐的脾气,和他的初恋根本没有可比较的空间,跟他喜欢的类型,更是没有一点相似性。 她的心拧了下,吐了口气要再劝说,结果周轩的电话响起,搅散了她酝酿的话。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车里的氛围僵硬中又明显更诡异了几分。 杨沧阴阳怪气地笑:“诶呦,初恋的电话啊,还不快接。” 周轩掠了她一眼,跟着接起来。 杨沧:“……” 她咬牙瞪他,伸手过去,霸道地按了免提。 周轩反应如常,早习惯了她的操作。 “周轩……”傅一璇轻柔的声音流淌在车厢里,听得杨沧的脸色泛青。 “你现在方便通电话吗?我有点事想要找你帮忙。”傅一璇不是爱麻烦别人的性格,即便是前男友,不到逼不得已,她不会说帮忙这两个字。 因此她既然开口,周轩肯定要听完。 “方便,你说。” 杨沧脸色更沉,抱臂死死盯着他。 周轩八风不动,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窗外的蓝天,好似只是清闲的接个电话。 “我听说,单位一室一厅的公寓你申请下来了?是有这回事吗?” “嗯。” 他和傅一璇都是刚进研究院,分配的房子都是三室一厅,和同事合住。杨沧怀孕,他自然不能再同别人一起住,费了一番周折,终于申请下来单位一室一厅的房子,一般这些房子都是留给结了婚拖家带口或者资历老的,所以这房子能申请下来,远不是“一番周折”这四个字这么轻巧。 傅一璇那边犹豫片刻,才艰难开口:“我也向后勤那边投了申请,但是他们说单位一室一厅的房子已经全部租出去了,阿轩,我妈最近要出院了,她的身体,我想让她和我住一起,方便我照顾她……” 话到这里,周轩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他换了一室一厅的房子,对外尚未说是婚房未来生子所用,傅一璇只知他换房子,大概误会他是想换个宽敞点的住处。 “如果……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先借给我吗?”说完她又立即补充,“我不会住太久的,半年,最多半年,等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就会搬出去。” 他们研究院偏僻,傅一璇要时时照顾母亲,单位的房子是最合适的去处。即便是手头宽裕,现在她照顾人,放在身边肯定最好。 周轩没有立即答应,偏头看向了杨沧。 她眉毛拧的很深,咬牙看他。 周轩下巴点手机。 杨沧摇头,绝对不可能。 周轩挑眉。 杨沧瞪着他,她不想住进去! 周轩收回目光,“好……” 话刚出口,一句“不行”重重打断。 突兀又熟悉的声音闯入,那边意识到他旁边是谁,抱歉道:“不好意思,你不用太为难,我会再想办法。” 傅一璇很快说完挂了电话。 杨沧气恼:“那是我们的婚房,你要让给她?!” 周轩:“你不是不住吗?” 杨沧:“你不是坚持吗?” 周轩:“有用吗?” 第14章 杨沧:“总之不能给她住。” 那房子既然要空下来,她其实不在乎周轩让给谁住,反正本来就是公司的房子,但怎么都不应该是傅一璇。 想到那个女人温柔的声音,那是她身上绝对不会出现的柔软,她像一把充满了戾气的刀,周轩这样清冷绅士的人怎么会喜欢。 横刀夺爱,傅一璇总是像一面镜子,照出她这个丑陋脱了线头的毛衣,硬生生扒在周轩的身上的样子,任谁看一眼,都要说一句不适配。 即便如此,杨沧偏要周轩穿着,所有人看着,而傅一璇,是她最大的忌讳。 空气滞涩的车厢里两人看着对方。 周轩面无表情收回脑袋,将电话拨回去,在按下通话键前最后一遍问她:“公寓,你住不住?” 毫无疑问,他在逼她,如此冷静又平淡的逼她,即便知道她介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什么,也可以毫不手软地拿来威胁她。 还用这么一套看似体贴的询问。 黑长的睫毛在眼边落下纤斜暗影,她抬睫看他:“你不是说,那是我们的新家吗?” 周轩语气平平:“原本也可能该是她的。” 周轩的话,极其冷漠自然的回答给她心脏狠狠拧了一下。 “好。” 杨沧感觉自己摘了一颗坏掉的葡萄,明知咽下去以后有多苦,可是一想到她曾经站在葡萄架下仰头望着这枚葡萄时期待憧憬的样子,依旧想要塞到嘴里尝一尝。 她说:“我住。” * “继续向东行驶一公里,即将到达半山春水。” 机械导航的声音打断了杨沧的回忆,闲置半年的房子即将入住。 竟然只是过了半年多。 九月的秋天,在旁边两人刚穿上长袖衣服时,她裹着厚厚的加棉睡衣,脚上踩着一双棉拖鞋,憔悴、狼狈,站在她曾经有过无数幻想的别墅面前。 大概人类的想象力还是过于匮乏,那几千种选择里,没有一条是她这样出现在她和周轩的新家前。 此时,她和周轩的婚姻已经破裂。 关系形同陌路,萧瑟的秋风里,两人之间唯一的瓜葛是中间那个呼呼大睡的孩子。 这场糟糕的试卷,看样子…… 她写的一塌糊涂。 半山春水早已派人打扫过,杨沧不喜热闹,万齐枝没敢安排太多佣人过来,新招了两个帮佣,一个打扫,一个做饭,加上专门照顾孩子的月嫂王玉莲,三个人住在五层豪华别墅里。 王玉莲以前的雇主也是家大业大,但是进入别墅,看到里面豪华的装潢和墙上挂着的价值不菲的藏品,仍忍不住瞠目结舌。刚打住自己儿子入赘个有钱人家的心思,现在又跃跃欲试了。 杨沧哪会注意自己整得那些字画引起了月嫂的什么小心思,她有些恍如隔世的站在大厅,看着对面旋转走廊旁边,从一楼挂到五楼的字画,彷徨陌生之余,心底又涌起淡淡的难堪和可笑。 周轩爱好极少,油盐不进,平日里除了做研究就是看书,后来知道他写得一手好字,也欣赏别人写的好看的字,她便时常留意拍卖场上的书法。 刚开始是讨他开心,随手拍了一张送他,后来渐渐成了习惯,哪怕不是藏品,有谁写得好出名的,她也要不远千里去求取一字。 他对这些画向来只有一句回馈,“杨小姐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杨沧撇撇嘴,并不泄气他的拒之千里,这些价值高昂的画都被她收起来,搬进新家时,专门找设计师安排在合适又光影好的地方,让他进出欣赏。只不过她当初因为搬进老破小怄气,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久而久之,早就把这里精心准备的画忘掉了。 她冷眸,叫来佣人:“找人来把这些画撤了。” “好的小姐。”佣人瞧着她冰冷神色,应了后赶紧去联系人来撤画。 周轩站在她不远处的落地窗旁,午后的阳光穿过白色纱帘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极其安静的,侧影看不出情绪地望着他面前墙上那张占据了半张墙那么大的字画。 杨沧眼尾扫过去。 那是她去苏州出差,听闻有个南京的老教授刚退了休,平生酷爱书法,现在空闲了更是痴迷的在家练习,一手好字远近闻名。她知道后,改了回去的机票,在连续工作十五个小时候,顾不上合眼休息,专门又绕道那里求了一幅字。 去的不巧,老先生不在家,幸好电话央求,对方听她诚心,便让自己夫人取了一副以前的字给她。 杨沧除了对挣钱感兴趣,其他一窍不通,更别提书法这种东西了,拿来也不知好坏,只顾着让人框起来,献宝一样挂在这里。 她虽然不懂这副书法的筋骨与神韵,但却是很喜欢上面的内容。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这句话在心尖滚过,烫了一下,使她眼尾扫过周轩,冷冷打断,“孩子已经送到,你可以回去了。” 周轩回头,安静的朝她看过来。 他侧身的光影太亮了,陷在一片柔软的灿光里,逆光的轮廓分明,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有那双漆黑到探不尽底的眸子,直直的落在她身上。 “你是孩子的父亲,我不干涉你来看她的自由,如果有需要,二楼空房间多的是,你自行选择。”杨沧停了下,似笑非笑道:“毕竟,我这里有的是房间。” 说罢,她按电梯上楼,在门即将关闭时又说:“三楼止步。” “周轩,你就好好做回你的……普通人吧。” 第10章 向往的生活 当你遇上你的挚爱时,时间…… 10. 黄水仙 一年前的风比现在还要冷上一些,路边枯了一整个冬天的梧桐枝干横斜,似要在灰蒙蒙的天里戳出个暖春来,那时,杨沧不打一声招呼,冒犯、无礼、尖锐的闯进了周轩的生活。 而今秋日的风裹挟着冬意渐至的苍冷,梧桐树凋落的黄叶流离失所的流浪在街头,他的衣裳从厚到薄,又将从薄到厚,安静沉寂的清城生死轮回着和一年前一样。 白云苍狗,周轩站在半山春水的庭院里,仰头看着辽远天空的青灰天气。 一年到头,他只得了个“普通人”,还有半片照不清前路的雾。 周轩侧脸清晰锋利,鼻梁线条流畅立体得如一副瘦金体,眼眸始终是常年幽深的一片湖水,唯有眉间轻拢的阴翳,不小心泄露了一丝唯属于这段时间的真实情绪。 周轩没在这个不属于他的院子里站很久,抬步开着那辆与豪奢的半山春水格格不入的二手星瑞,驶入蜿蜒的公路,渐渐消失在了梧桐树的尽头。 站在窗边的杨沧走回床边,王玉莲抱着孩子进来,哄着又在哭泣的婴儿说:“杨小姐……” 杨沧低头,看了眼胸前已经湿漉一小片的衣服,身上正涨奶的不舒服。 她坐靠到床头,麻木地解开上衣扣子。 “抱过来吧。” * 生活还是要往前走,周轩的假期结束,立马就投入了忙碌的工作。 实验、数据、教课、整理资料,不过是一周,他就已经堆积了繁重的工作,外界看研究院工作好似花团锦簇,只有院里的人喜欢苦笑调侃,他们充其量不过是高级点的牛马,拿着两三万的薪水,干着没日没夜看不到希望的研发,明眼人都知道其中苦闷。 第15章 诸如万齐枝这样身份的,更是看得透彻了。 女婿一连几天不出现在女儿身边,她也算松了口气,得了杨沧的反感后,她也不再厚着脸过来,只交代月嫂几句就回去了。 偌大的半山别墅,只有五个人住着,十多天过去,安安静静的,只间歇响起婴儿的啼哭,绿意悠悠的群山环绕之间,更像一座静默闭塞的监狱,只豪华、气派得多。 杨沧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和节奏,偶尔在半睡半醒间迷茫自己在哪里,手下意识往旁边扒拉,扯到腹部的刀口,一阵绵延清晰的疼意从□□窜到神经,刺得她一下清醒。 看着复古豪华的头顶大灯,床头精雕罗马柱,渐渐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她曾经和周轩吵到最不堪,彼此折腾到伤痕累累时曾幻想过的生活,一拍两散,各自重拾以前的生活。 但以前是什么样的,杨沧似乎想不太起来了,分明贯彻她生活那么久,却在挖空脑子追忆那时的感觉时,只得到一张白纸。而终于得到她想要的生活后,身体里依旧被大片的空白填充着,似乎拔除了太多,她的躯干里就连流动的血液都变得死气沉沉。 杨沧看着窗外摇曳的绿榉树,睡意浑浑噩噩的随风叶摇摆,又沦陷于下一场梦里。 整理完今日报告的周轩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他近视不严重,但长时间看资料,戴上眼镜会好一些,像所有老学究一样,他的眼镜就是个平平无奇的黑色方框,埋在案头工作的时候,学者气息浓烈,倒消减了一些冷漠。 杨沧看不惯他过得跟个老古板似的,给他买了许多款式的眼镜,价格昂贵,势必要把他打扮成“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可惜他没在气质上实现,生活里却成了父母口中的“衣冠禽兽”。 想到有几天没去看孩子了,终于把假期堆积工作搞完的周轩,开了两个小时的夜车,在九点到了半山春水。 保姆开了门后,王玉莲见他来,笑盈盈打招呼,献宝似的把孩子抱来给他。 周轩没上三楼,就和孩子在大厅相处了一会。佣人们都退下,给这对久不相见的父女一段亲子互动的私人时光。 周轩看着怀里的小婴儿,情绪依旧是有些陌生和异样。 这么一个小小软软的姑娘,是他的孩子,睡的香甜,浅浅的眉毛透着几分可爱,脸蛋软嘟嘟,可爱惹人疼的模样和他没有半分相像,甚至,也不像她张扬的妈妈。 周轩在和孩子相处之道上一片陌生,抱婴儿的姿势还是生孩子前他在网上观看视频一板一眼学习的,至于一个睡着的小婴儿,他能干什么真是一无所知。因此,他只敢用手轻轻拂了她的脸蛋几下,怕把她逗醒,在泛黄昏暗的台灯下看了她许久。 大概半个小时后,他把孩子还给王玉莲,继续开两个小时的车回到研究院。 先去了实验室,待到凌晨一点多,才踏着夜色,熄灭的路灯,借着月光穿过雾气腾腾的黑色研究院回到住宿楼。 洗漱、上床,躺下身体放松时,手机上的时间是01:43。 第二天,七点的闹钟把他叫醒,从一米五的小床上起来,他的脸上不见困意,洗漱、换衣、出门,吃了早餐便进了办公室。 周而复始,平静、枯燥的生活静静地流淌。 他就像杨沧的祝福那般,回到了他以前普通人的生活。 唯一细小的区别,便是两点一线间多了个要照看的孩子,三点一线,晚睡的时间便也跟着推迟了一些。 仅此而已,日复一日。 枯燥的生活就像往前奔腾的流水,随手衔起来一段,无味透明,硬是要品尝一口,也咀嚼不出太多的味道。 杨沧的日子,同样如此,每日里吃不完的补品,喂不完的奶水,精神总是在醒来和昏睡之间,她像是个超市货架上的零食袋,身体涨的那样大,摇晃里面却又少得可怜。 她抱着孩子,喂着奶水,漫不经心的想,现在算不算,她和周轩过上了最向往的生活。 在吵累了,争执累了的时候。 无数次幻想过的此时此刻,不知道周轩,是不是开心更多些。 这日,周轩是上午十点多过来的,早上临时接到通知要去黔南出差,他回去收拾了行李,距离高铁发车还有一段时间,他来这里,把带给孩子的一些用品递给王玉莲。 “先生,孩子正在花园晒太阳呢。” 应该说是,杨沧正在院子东边的花园里晒太阳,清城在连着阴了十多天后出了个大太阳,她躺在长椅上,偶尔懒洋洋的晃晃旁边的婴儿床,和孩子一起享受静谧的暖阳,旁边的木藤小圆桌上,摆着果盘、甜品、婴儿的玩具,还有三三俩俩零散的文件。 秋日的太阳在她冷白的脸上覆了层柔软明媚的光,细长的眼睫挺翘,阖着眼的面容放松舒适,那是在他面前极少出现的惬意与松弛。 周轩熟知的那个杨沧,总是跋扈居多,善意罕见,更难察觉的,还有女人的柔软。 她的事业心一向强,还没有出月子,却已经捡起了工作。 他几乎没有发出动作,只不过三秒,杨沧就睁开了眼。 惺忪的眼神对上他的视线,像平静的湖面裂开一道旋涡,那张扬的眉很快拧到一起,戾气便也跟着袭上来了。 周轩莫名的冒出一个念头。 只有在他面前才会立起锋利尖刺,如同一个严阵以待的刺猬般的杨沧,真的会喜欢他吗? 杨沧眼里的防备很快消失,好似不曾出现,又恢复成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只不过按着长椅想起来,显然并不计划和他继续同处一个空间。 然而动作太快,她扯到腰部,下意识嘶了一声,身体微晃,在摔回凳子前周轩扶住她,引她小心坐下。 杨沧没装腔到不需要人帮忙,在他收回手后,随手扒拉了一下他抚过的袖子,像扫去一点浮灰。 周轩并不在意,道:“我不会打扰你,继续躺着吧。” 说罢,他走到孩子那里,低头看向婴儿床。 难得的,孩子醒着,见到他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嘴角跟着笑起来,或许这并不是什么血脉连接的关系,这么小的孩子总是喜欢看到眼前有人影晃动,周轩的心却还是海绵般,被人轻轻揉了一把。 不可否认,这个孩子对他还是有影响力的。不然当初不会在知道孩子的出现有多不合时宜时,思考几天最终还是妥协。 他把孩子抱出来小心搂在怀里,胸前立马贴上了一小团子,让人感到一丝丝熨帖。 周轩清冷的眼底滑过极短的笑意,稍纵即逝,杨沧还是看到了。 她瞥过脸,没有再看这对父女的相处,视线呆呆地落在了花房里大片盛开的黄水仙上。 电影《大鱼》里,edwaed 向sandra告白求婚时,那大片到占据整个画面的黄水仙梦幻美好,清城不是个特别适宜黄水仙种植的城市,她派人专门从别的地方移植,看管,长到现在这黄灿灿、生机勃勃的一大片。 唯一遗憾的,她忘记了sandra本就是个优雅得体、矜持温和、端庄柔情,令多数男人都会喜欢的女人。 第16章 《大鱼》里有句台词:“当你遇上你的挚爱时,时间会暂停。” 那是杨沧最终不辞辛苦,也要把花种在这里的原因。 半山春水,她和周轩的家,当他们踏进来那一刻,她希望两人的婚姻幸福又绵长,时间长久的暂停。 如今,她和周轩和平相处的在花园里晒太阳,孩子依偎在爸爸的怀里,好似其乐融融,家庭幸福,婚姻美满。 黄水仙在暖阳里灿烂耀眼。 时间长久暂停了,暂停的,是两条分向而行的路。 第11章 怕我放手吗 刺死她总是反复想要对他春…… 11.怕我放手吗 周轩在黔南待了四天,临回去那天,同行的同事要出门买特产。 “这附近有很多好的药材,我想着我老丈人总是腿疼,买点回去给他冲水喝,周哥你去不?抓这机会买点当地货真价实的好药材啊。”严恩孟是个刚结婚的年轻小伙,人黑黑瘦瘦的,单位里宠老婆的名声倒是很大,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周轩也略有耳闻。 “不用,你去吧。” 小伙也不再多说,哼着歌就出门了。 周轩继续看文件,停了几分钟后,起身拿了外套也出门了。 下了高铁,他拉着行李箱直接往半山春水去。到地方后,他取出带给孩子的奶粉和在药材市场买的杜仲。 黔南的杜仲全国有名,补肝肾、强筋骨、安胎。女性在生完孩子之后身体比较虚弱,适量的吃一些能够帮助身体快速恢复。 周轩想,他还没有想故意折磨杨沧的心思。 门打开,佣人看到他一愣:“周先生,杨小姐和孩子都住院了,你走那天就进去了,你不知道?” 老旧的车疾驰在公路上,一路加速,风驰电掣的停在了医院。 周轩急匆匆赶到,推门动作在半漏的缝隙间戛然而止。 杨沧住的病房,乌泱泱站了一群人,他们围着病床七嘴八舌的说着,并没有人注意到门边的细小动静。 杨沧被包围在人群里,晃动间只看得到白色床单。 “沧姐,你孩子都生了,也没想着通知我们来看看,太不地道了。”有个穿着一身黑裙,踩着高跟鞋的女孩忿忿道。 “就是,我这做叔叔的,还能差孩子个大红包吗?!”个子稍矮,身材肥胖的男人不乐意的接话。 他的话还没落,其他人七嘴八舌就接了上来,偌大的房间被填充的吵闹、闷热。 在人群对面的沙发中间,坐着一个抵着下巴,撑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的男人,并不融入人群,只安静坐在那里,但人群显然不敢忽略他,总有几个话说到一半,就要往后看一眼,问他:“修哥,你说是吧。” 男人并不理这些人,只松弛的坐在那里,一身白衣却散着阴冷的气息,目光最先看向门边,像一个敏锐的老鹰,犀利尖锐,在看到是周轩后,神情更为阴鸷,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注意着瞿修丞动静的人,很快便看到了门口的人,房间慢慢安静下来,都扭头看向周轩,若刚才的氛围是烦躁吵闹,现在则微妙诡异,视线在周轩、瞿修丞、杨沧之间来来回回。 十几道目光落在身上,原想等他们说完再进去的周轩无奈,推门大方进去。 矮胖男人最先有反应,轻蔑的视线在他身上故意上上下下扫了几圈,才冷哼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孩子那不要钱的爸爸吗?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小偷溜进来了,也不对,我们这是vip病房,那些穷酸的人就是想偷也上不来。” 他说完,立马有人接话:“稀罕啊,我第一次见人来医院看望病人还空着手来的,都这年头了,怎么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就算是当爸也干不出这事吧。” 他说这句话时,下巴点了点病房里差点堆积不下的礼品,每一个都是价格昂贵。 “就是啊,还高级科研人员呢,我的学历滤镜碎彻底了,不过是个想站着占小便宜的小白脸。” “你跟他废什么话,要不是我们沧姐赏脸,他是能给我们说上话的人吗?我老子手下养着一堆博士呢,我去公司转一圈,不顺眼随便裁下来的哪个不是苦苦求着我给他个饭碗,一个月那几万块钱还不够我给车加油费的。” “沧姐,你说是吧?”众人嘲笑鄙夷着。 唯有坐在沙发边的男人和一身黑裙的女人抱臂不说话。黑裙女人蹙着眉毛瞪着周轩,后又把视线落在杨沧身上。 她脸色发白,额头冒虚汗,要不是群里有人带女朋友来医院不小心撞见了杨沧下楼做检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才三个月不见,杨沧就能把自己折腾到如副颓废、疲倦。 董平妙心里唉了一声,眼尾扫到依旧从容、端正的周轩,恼火生起,也想说点什么,杨沧冷冷呵止了房间吵闹。 “说够了都出去。”她说。 矮胖男嗤笑:“听见没,让你出去,还不快滚。” 他朝周轩喊。 杨沧:“你们都出去。” 她浑身虚汗冒得更厉害,那些话在她耳边滚了一圈,难堪的又何止周轩。 矮胖男脸色一僵,周围人都反应过来,小心拽拽旁边的人,窸窸窣窣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擦着肩膀挪着脚尖出去了,董平妙看了看杨沧,拧眉也离开。 宽大的房间一时只剩三人,滞涩的空气依旧笼罩在头顶。 瞿修丞懒洋洋起身,整理着领口往床边走,在靠近周轩时,一道凌厉的拳风袭向周轩,周轩早有防备,躲开了他的袭击。 “瞿修丞!”杨沧蹙眉。 瞿修丞阴笑着活动手腕,如一头夜晚出行的野狼,阴森森地看周轩。 拿笔的周轩怎么可能打得过爱玩拳击的瞿修丞。 瞿修丞这么替她出气,在周轩眼里只会是因为她的愚蠢所致。 “瞿修丞,这里没人需要你来伸张正义,你也出去。”杨沧后背已是一大片湿汗,身上的睡衣湿漉漉的包裹着她,全身上下没一处舒服。 瞿修丞倒也没真想在这里展开一场拳击,只对杨沧说:“你给我脑子清醒点。” 说完,他转身看也不看周轩就走了。 房间终于归为安静,杨沧喘着粗气道:“你来干什么?” 她的胃里像有一把刀在旋着转圈,恶心呕吐的感觉上涌,已经是在强撑坐着。 周轩早就习惯了杨沧圈子里的人对他的态度,“孩子病了?” 对,孩子,他是来看孩子的。 杨沧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杨沧:“她有母乳性黄疸,黄疸值过高,在楼下照蓝光。” 前几天甚至出现呕吐的症状,一向觉得自己对这个孩子的出现心平气和的杨沧吓得也跟着几天吃不下饭,那天在院子阳光虽好但还是吹了一点冷风,导致这两天她也在反反复复生病。原本买了仪器在家里照蓝光也可以,但因为她的身体,两人都在医院住下了。 杨沧说完房号,等着他转身离开好换掉身上湿掉的睡衣。 周轩却往她这边走了一步。 “干什么?”杨沧警觉地看他。 周轩看她防备的模样,好笑的指了指自己差点又要被打的脸,从结婚到现在挨的打比这一年加起来都多,事到如今,该防备的怎么都不该是她。 第17章 “要哪件睡衣,我去拿。” 撑着胳膊要下床的杨沧顿在那里,低垂的睫毛眨了下,情绪像落在湖面的涟漪,稍纵即逝。 她沉静道:“不用,你出去吧。” 周轩看了她两三秒,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杨沧泄气,忽然就想任由浑身的潮湿包裹自己溺毙在这燥热里,她没有力气再动半分。 周轩看完孩子,确认没有太大问题,松了口气后,才想起来后备箱里遗落的东西。拎回房间,杨沧正吃了东西往外吐,最近总是这样,吃什么吐什么,最大的好处可能就是怀孕导致的肥胖可能不肖一个月就能减下去了。 杨沧擦了嘴坐直,让王玉莲把东西撤下去,看到周轩放到旁边的东西,“你吃错药了?” 周轩可不是会把无关紧要的话放在心上的人,她绝不相信他为了刚才那些话专门去买了礼品。 周轩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把药材放到离她最近的桌边,“这个拿去让佣人水煎服或制成粉剂,每日用温开水吞服100ml。” “不要,拿走。”杨沧拒绝。 周轩看她。 杨沧冷冷回视。 周轩说:“如果当初我拒绝的时候,你听了,现在也不会再有你拒绝。” 换言之,当初她都没有听他的话,他自然也不会。 杨沧一滞,竟哑口无言。 在固执己见这方面,两人尴尬的保持了相同点。 王玉莲把饭端走后,又急匆匆地去照顾孩子了,房间里有挥散不去的酸味,从她吐的垃圾桶里传来。 杨沧闻到,竭力掩饰着尴尬,周轩偏要走过去,看一眼然后瞧向她,“吃不下?” 杨沧懒得理他,端了杯热水喝,结果刚下肚两秒,“唔……” 她捂着嘴,“快。” 不用她说,周轩已经眼疾手快,端起垃圾桶递到了她身前,杨沧吐了个干净,整个肠胃抽搐着人快虚脱,垃圾桶里全是她吐出的东西,眼角都因为不停呕吐挤出泪水来,整个人无力地倚在周轩的胳膊上。 她累的完全没留意到,周轩看了看身前的人,没有推开,轻拍她的后背,让她吐干净。 杨沧没想到,在孕期都没有的呕吐,这个时候没完没了犯起来了。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整个人都快倚到周轩怀里了,身体一僵,立马移开。 周轩没说什么,俯身把垃圾袋抽出来。 杨沧看的眼皮一跳:“你别管。” 里面的酸臭味直冲鼻尖,就连她都觉得脏。 周轩动作不停,将垃圾扔出去后打开房间空气循环,又套了个垃圾袋,然后问她:“热水袋有吗?” 杨沧:“你要干什么?” 周轩知道问她也无果,干脆又下楼去买了一个热水袋,清洗、灌水,拿回病房递给她。 杨沧不接:“你怎么还不走?” “拿着放到肚子上,热水袋能一定程度上减轻胃肠道痉挛,缓解胃部不适,你现在吃什么吐什么,除了蒙脱石散这些基本肠胃药,还要多喝温水,这几天吃流食,上火寒性的东西都不要在碰了。” 杨沧沉默地看了他片刻,讥诮地问:“周轩,你这么好心,难不成,是怕我真放手了?” 周轩:“这就是好心了?” 他笑:“我照顾一璇时,这些经验都是在她那一点点攒出来的。” 杨沧的笑冷下来,慢慢龟裂消失。 他是知道,怎么刺死她总是反复想要对他春风吹又生的心的。 第12章 善男信女 “杨沧,你是个罪人。”…… 12.善男信女 最后,热水袋还是放在了杨沧腹部。 周轩又回去看孩子,一直待到她照蓝光结束,在医院守到深夜,病房里静悄悄的母女两人都已熟睡,他关门离开。 回到单位寝室,停好车上楼,路头刚好有个穿着白衬衣女人低着头往这边走,步伐极慢,不长的一段路让她走的格外漫长。 周轩脚步停下,女人闻声看过来,见到是他,略显僵硬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周轩。” 她极有分寸,分手后便只连名带姓的唤他。 他点头,两人一起往单元楼里走。 之前,傅一璇提出想借租他的房间,周轩拒绝后,又联系她楼上1405的同事最近正打算搬出去,让她去提前打声招呼。 因着他给的消息,傅一璇后来也顺利的搬进了这栋楼。不过两人一个在14层,一个在22层,平日里都忙,并不常在楼里相遇。 她后来想感谢他的帮忙,不过又想起他的新女友会介意,便也不了了之了。 分手后两人便渐渐疏远,联系也不多。即便住在同一栋楼,但两人忙加上有意避开,也很少见面。忽然在楼里相遇,傅一璇飞快去按电梯,掩饰自己的尴尬,人总是在这时候忙碌一些。 动作太快,宽松的衬衣袖口在抬胳膊的时候往下滑,露出了胳膊上的一道红痕。 她赶快拽下袖口,周轩的目光已经落在上面。 她干笑,“前两天不小心,跳绳甩到了。” 那样的痕迹,并不像跳绳会打出来的,但对方不想说,周轩自然不会过分追问,即便两人曾经是情侣。 电梯门开,傅一璇点头,快速离开了电梯。 电梯复归安静,银色镜面里他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 翌日,周轩同项目的人尚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严肃铁面无私的项目组长不在,几人总算能在实验室里趁机摸鱼。 “哎,我昨天晚上从外面回研究院,大门口你猜我遇见谁了?”说话的是实验做得不怎么样的小娟。 “姐你这关子卖的也太大了,咱们院这么多人,你好歹给个提醒,哪个部门的说下啊。” “啧,我都这么说了,肯定是咱们比较熟的啊。”她挑挑眉,挤眉弄眼:“还是你们很兴趣的。” “我们感兴趣的……不会是咱们组长吧。” 周轩本要进去打断众人的步子停下,表情意味深长,这位说话的,实验能力更是平平无奇。 小娟有点怂的缩脖子,“他的瓜也得我知道点什么啊,不过,跟他沾点边,不,很沾边。” “傅一璇?她怎么了?”整个院里也就这位美女研发与组长关系最深。 “靠,你该不会说她……”一米九高,长的像个长颈鹿数据整理的却连第一行都让人看不下去的张超也插嘴,鬼祟道:“其实我也遇见过……她是不是被……包养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格外轻,也格外清晰。 “嘶……”混杂着吸冷气的声音,还有几声激动:“我也怀疑我也怀疑。” “她这半年明显财务状况好多了。” “总有豪车接送。” “我也看到了!我当你们都不知道,有一次晚上回来,那个豪车主人还下车了,你们绝对想不到,是个看上去有六七十的老头!” “靠!”张超大吼:“我的清纯女神终于是被金钱腐朽了。” 他痛吼:“到底为什么啊?!” 言语里喊着贫穷激发的不忿以及那因为可以理解而产生的不耻。 “她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缺钱。”小娟也有些欷歔:“咱们这行业虽然看上去光鲜亮丽,那也不能跟做生意的老板们比啊,外在条件优秀,能有几个不受金钱诱惑的。而且……要不是咱们组长为了抱有富婆的大腿甩了她,富婆横刀夺爱,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第18章 说到这事,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说起以前不小心撞见傅一璇从豪车上下来的场景,还有她和组长的恩恩怨怨。 周轩脸色彻底沉下,推门要进去,旁边忽然过来一个人,大步从他旁边走进,原本热闹的房间在看清来人后瞬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傅一璇面无表情地走向她的实验台,众人低下脑袋回自己的地方,周轩冷着脸把资料放回桌上,刚要呵斥众人,她抬头打断:“周组长,这次项目我有进展要汇报。” 周轩看向她,她朝他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他点头,咽下那些话。 “好。”他走回办公室前吩咐,“其他人等会按序过来汇报。” 两人一走,实验室氛围更加紧张,来不及苦脸抱怨,严肃着表情整理数据或盯实验。 傅一璇实验的确有进展,两人讨论确定了实验的下一步进展后便分开了,此外再无更多的话。 周轩忙完工作去医院,等在孩子病房外陪她照蓝光,视线落在了走廊外的蓝天,一片白云慢慢悠悠的正往右移。 他鬼使神差的想起他第一次对傅一璇这个名字有印象的时候。 读博第二年,周轩对学术的热爱疯狂到对同组的人都没认全,以至于导师向他笑呵呵说起:“一璇那小姑娘不错,人机灵漂亮,干活利索,你俩搭配着给我省不少事。” 周轩迟疑着,一时半会没明白过来导师说的是哪号人物,但没有导师力挺他的实验就不会有他的现在,而他未来的路会怎样可以说是他一句话的事,贫穷出身的他自然不会只是听听而已,即便好似这么一句闲聊,他也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了半天,最后从那个“干活利索”的评价里想起来他最近的搭档,那个白白瘦瘦,也不怎么说话,偶尔会看着她害羞的女孩。 是,干活确实利索。 导师评价很中肯,周轩要反应一会,也是因为他给那个女孩的标签是“不碍事的搭档”。 他赞同的应,并举了几条她干活的案例来论证导师评价她的观点。 导师听完更是眉开眼笑,“我听你师姐们背地里说你俩金童玉女,我瞧着你俩也挺合适,周轩你怎么想?别天天光想着做实验,脑袋学晕了,更整不出东西来。” 合适? 周轩万万没想到,导师会扯到这个方向。 他心里从来只有实验,是因为他有快要压垮他的贫穷和学习压力,再没有论文出来,周轩不知道他还能在院士手下待多久。 未免被派去其他老师那里,周轩从不错过这位导师的任何一句话。 他没明白这究竟是一句笑谈,亦或者后半句话是在点他,他已对这个硕博六年都没做出东西的弟子不满。不管怎么样,都足够当时窘迫的周轩七上八下。 因此,当他笑呵呵说“我门下还没出过情侣呢,你俩要是在一起了,做我的左膀右臂倒也有意思”时,周轩把这句话放在了心上。 诚如导师所言,这女孩漂亮干净,更重要的是做事能力一流,比博三师兄还要强上许多,而他也越来越多的发现,这个做实验一板一眼的女孩,见到他的时候总会红了脸躲闪眼睛。 像个小兔子,机灵又聪明,想吃窝边草,闻一闻,又吸着鼻子跑掉了。周轩像面对一个实验,不动声色的观察,然后在导师嘴里所谓“合适”的女孩靠近他,终于鼓起勇气,面红耳赤地说:“周轩,你要是毕业后想考虑感情问题的时候,能不能先看看我。” 周轩心情平静,从女孩期待的眼睛看到她无措紧张纠缠的手指头,感情这个东西以前从来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但导师笑呵呵的评价还在耳边。 左膀右臂,周轩莞尔。 他问:“为什么不是现在?” 傅一璇呐呐:“……什么?” 周轩:“现在也可以开始,还是会耽误你的学业?” “当然不会!”朗声应完,女孩脸更红了。 周轩的心还在平静,那双漆黑的眸却浮出灿灿笑意,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温柔。 “嗯,那就好。” …… 记忆回笼,周轩想起白日的傅一璇,冷白着脸,只一年多,她脸上的羞赧单纯几乎消失殆尽,只有沉重到缓不过来的疲倦。 杨沧总说他冷清,在傅一璇这事上,他吐出口气。 有愧。 “让你来陪着孩子,煎熬成这样?” 一路蹒跚,小心从床上下来走到这里的杨沧,刚过来就撞上周轩沉沉叹气,忍不住讥讽。 坐月子期间,医生建议她走动走动,杨沧这几日总会从病房散步到这里,在孩子照蓝光结束后,再慢慢走回去。 刺耳的话,让周轩的目光移到了杨沧身上,她目光尖锐地看着他。 周轩想,她也变了,变了很多。 沧桑、羸弱、会哭、逐渐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唯有一点,还是那样的张扬、不客气。 那是她说,自己刻进骨子里的戾气。 周轩:“你误会了。” 杨沧需要休息,只能在他旁边坐下,联排的白色塑料凳子,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空位。 她说:“误不误会的,你要不想来,没人逼你。” “我该为你的宽容大度表示感谢吗?” 杨沧自嘲:“别恨我就是了。” 说罢,偏头看他,“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怎么还蔫了吧唧的。呵,和我离婚了不应该很快乐吗?还在等什么,快去找你的白月光再续前缘啊。” 她不该在这时候提傅一璇。 周轩顺着说:“如果她还需要,我会。” 杨沧讥讽的笑略显僵硬。 她在自讨苦吃的死路上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嗤。”她只能百无聊赖的收回目光,“那祝你们幸福呢,到时候结婚,看在耽误你们这一年多的份上,我会给你们包个大大的红包。” 落到钱上,沉静如周轩也想要刺她:“你好意思给吗?” 又继续道:“我还会拿吗?” 如果不是她强硬的要用钱解决所有问题,他的生活也不会被搅乱到现在这个样子。以前总想站着挣钱,杨沧的出现无非是告诉他,这个世道就是,我要你跪着收钱,还要感恩我的另眼相看。 “杨沧,你是个罪人。” 杨沧撑在凳子上的手一抖,指尖逐渐泛白。 一声苦笑薄薄落在耳边。 周轩涩然道:“我也是。” 今夜,这里没有善男信女。 又或许,从来没有。 第13章 初见 “你有兴趣,不搞来玩玩?”…… 13.初见 杨沧知道周轩怪她,甚至恨他,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给自己的判词,如此严重。 罪人。 她歇斯底里的情绪早已在与他反反复复的斗争中消磨掉,只浅声辩白:“如果没有我,傅一璇的妈妈早死了。” 她的目光呆呆的落在地面白色瓷砖上,那里粘着一块黑色的污垢。 “如果不是我,你可能连博士都读不完。” 沉默良久,走廊里只有来来回回的病人与护士发出的嘈杂声。 杨沧以为他无话可说。 第19章 “可那也是我俩原本的人生。”周轩说。 一句话,将杨沧尽数的辩驳噎了回去。 我俩…… 不管好与赖,始终没有第三人。 半开的窗户吹来的冷风让虚弱的杨沧身体缩起,坐在她旁边挡风的人早已离开,空空如也的凳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走后的冷气,侵蚀着她愈发薄弱仍努力捍卫着的意志。 杨家人做事,从不往回看,从不后悔。 她苦笑,只撑着最后的不悔。 照蓝光结束,护士帮忙推着婴儿车陪她回病房,刚走出电梯,一道灼热的目光就直直的落在了他身上。 杨沧抬头,阮嘉沣眉毛蹙得老高,挤眉弄眼地看着她。 护士到门边,他顺手接过车,杨沧看也不看他,推门进去,阮嘉沣跟在后面,关上门看着她缓慢笨拙的步伐,故意发出阴阳怪气的啧啧声。 她生产住院的消息泄露出去,杨沧也不指望医院里修养还能平静下来,其中最令人头疼的,俨然就是身后这个一点不觉得自己烦人,还在摇头发出奇怪声音的阮嘉沣。 他低头看车里的婴儿,“杨沧,这是你生的吗?别抱错了,这孩子看脸蛋跟你关系不大啊。” 杨沧乜他一眼,给了王玉莲一个示意,她便带着孩子先出去了。 阮嘉沣笑的更大声,“活久见啊活久见,我们杨大小姐也能搞出这么精彩的事情来,真是不枉我听到消息专门从澳洲飞回来。” 杨沧靠在床边,拿着一杯水慢慢喝着,并不搭理他的废话。 阮嘉沣这人,圈子里有名的混世魔王,人贱废话多,平日里游手好闲最爱惹是生非,偏偏是杨沧舅妈那边亲戚阮家的宝贝独子,勉强算她半个弟弟,两人一起长大,杨沧知道不能接他话头,这小子顺杆爬的功夫一流。 阮嘉沣并不在乎,拍着手走过来,转着圈的围着她上下打量。 “牛啊牛啊,一声不响的,孩子都生了。”阮嘉沣笑的眉飞色舞,“以前有人总笑话我三天两头换女人,就知道泡妞,结果呢,你倒好,一个坑里面跌这么大一跤,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杨沧抬睫,不客气地道:“你皮痒了?” 阮嘉沣耸肩:“我倒是还好,但我觉得有些人的皮是痒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不正经,表情却严肃了,“周轩呢?” 杨沧看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喝水。 “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他?”他撸起袖子,“敢在生孩子的时候和你离婚,以前的教训还不够啊,我非让他知道知道有些人是他这辈子都不能得罪。” 他说的愤慨,已经拿出手机在摇人。 杨沧吹了吹水面薄薄的热气,低道:“是我要离婚的。” “开什么玩笑,你爱他爱的都他妈快不是你了,你能说离婚?”阮嘉沣半点不信,却在杨沧虎视眈眈的眼神里低了点音调,“……你认真的?” 杨沧哼了声。 “你疯了?当初你出人出力出钱连威胁带拐骗的好不容易结了婚,这时候你离了?”说到这,他忽然反应过来,“是不是他对你不好?欺负你了?我操,这穷小子,当初就看他不顺眼,不就是个研究员天天眼高于顶看不起谁呢,不行,我还是得找人再教训教训他。” 他一边在手机上找人,一边说她:“听说瞿修丞来,你还拦着不让揍。杨沧,你脑袋被驴踢了,怀孕当天离婚这事他都干得出来,你还想着他呢?” 在他的手即将按下电话号码时,杨沧抬手,夺走手机往后一扬随意地扔了出去,手机撞到墙壁后重重摔在地面,折叠屏直接裂开。 “我操?”阮嘉沣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我他妈这手机上还存着一堆澳洲美女的手机号呢!” 杨沧:“以后别再去找他。” “为什么不?”阮嘉沣抱臂,“敢欺负我姐,我得让他知道知道圈子里为什么都叫我阮魔头!” 杨沧把水杯放回柜子,脱了鞋坐回床上,动作间语调平缓:“你是觉得还不够丢人吗?” “是他配不上你,关你什么事。” 杨沧笑了一声,带着无奈,“牢骚发够了就走,拿着你的手机滚回澳洲去。” “我不,这次好不容易回来,我爸答应了我能留半年呢……只要我不闯祸。”他飞快补了后半句,心虚地瞟了她一眼。 杨沧:“该去哪去哪,别来烦我。” 阮嘉沣哼哼,磨磨唧唧赖在她床前就是不走。 “你还想干嘛?” 露面就张牙舞爪的阮嘉沣,此时耷拉着脑袋,有些心虚的看了她一眼。 “姐……”他拖拉着声音喊,杨沧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这小子混不吝,从来就没把她当姐看过,更别说这么喊她了。 “别废话。” 阮嘉沣心虚地溜她一眼,又磨磨唧唧一会,才终于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子,是不是都,都怪我……” 杨沧蹙眉:“你想什么呢?” “肯定就是,至少当初要是没有我,就以你的身份地位和生活轨迹,怎么可能认识周轩那么个穷小子。”他迅速反驳,“那个白眼狼,我当初就该整得他班都上不下去。” “阮嘉沣!”杨沧厉眸呵止,看他满眼心虚愧疚夹着后悔,又道:“小沣,你误会了。” “怎么可……” “真的……你误会了……” * 不学无术的阮嘉沣偏爱谈美女学霸的反差取向一直是圈子里的一个笑梗,距离前一个女友分手还不到半月,他又换了个新的,偏偏今晚要家族聚会,勒令他顺道去接杨沧,可他只想见见自己的亲亲女友。 他给杨沧打电话问:“你的司机呢?” 杨沧有夜盲症,晚上不能开车。 “感冒,这几天休息。”杨沧正在忙工作,接到他的电话带着不厌烦。 “那我派人过去接你?”他就想抽点时间约会。 杨沧:“需要你派?半小时内,给我立马出现。” 家里明显是想逼他去,杨沧懒得帮他忙,天天不务正业确实欠抽。 说罢,她就挂了电话,阮嘉沣盯着手机气的牙痒痒,跟着女友的电话打了过来,“啊宝贝,我马上到,马上到……” 从他住的地方到学校,刚好路过杨沧的公司,想来想去,他还是先接上了杨沧,只不过到该拐弯的地方,硬着头皮开去了学校。 上车后忙了一天的杨沧哪想到阮嘉沣吃了熊心豹子胆,被吵闹声音吵醒时,睁眼看到车窗外,青春靓丽的大学生,满满的活力校园的气息,让她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跟着视线落在不远处一个大柳树下拥抱黏糊的情侣,脸立马就黑了。 大概是她的视线过于炽热,阮嘉沣立马回头看过来,见她醒了,拉着他高挑细白的女朋友过来,“来,给你介绍介绍,我女朋友李妙妙,经济学院的女学霸,她可是刚拿了国家奖学金的人。” 李妙妙闻言,脸蛋微红,轻拍他的肩:“嘉沣,这点事你就别老说了。” “什么这点事,你这么聪明,回回考试拿第一,很牛的好嘛,我从小到大连倒数第二的滋味都尝不到。” 第20章 李妙妙不经意的蹙了眉,脸上的笑依旧灿烂,“你好好继承家业就行了,干什么一定要跟学习过不去,很无聊的。” 阮嘉沣更骄傲,搂着她的腰朝她脸上亲过去。 两人又腻腻歪歪起来,杨沧的脸已经黑成一片了,“阮、嘉、沣。” “十分钟,就十分钟,我和妙妙再说会话就走。”不洗洗耳朵,回去听那群老顽固说话那叫一个煎熬。 “给我爬上来开车。”杨沧斥道。 校园里面,大庭广众之下,阮嘉沣的手已经不安分的穿过白衬衣往里探,女孩倚靠着他半边身子,胸脯若有似无的蹭着,这两人哪是说话,完全当周围的同学为无物,似有若无的目光不断瞥过来。 看着这俩发情动物,杨沧的脸更黑了,摔门下车。 这时候的阮嘉沣,他爸来治都未必管用,杨沧懒得治他,只离这俩人远远的,避在一个校园的绿湖前站着。 傍晚时分,学生都下了课,往来的人不少,叮叮当当的自行车铃声回荡在校园里,夹杂着电动车嘀嘀按喇叭的声音。 看了一天的文件,杨沧的眼睛早就有些酸涩,揉了揉眉心,眺望着平静的湖面放松眼球。 湖面上长满了荷花,正值夏日,有几朵荷花开的灿烂,晚风拂过,有飞起的蜻蜓逗弄着粉嫩的花瓣,风里都是夏日气息。 杨沧因为要继承家族事业,18进了商学院后三年完成所有学业就进了公司,六年过去,校园生活与她而言已经格外陌生,背后是热闹的人声,引得她忍不住回头。 勾肩搭背,欢闹嬉戏的人群旁,柏油路上一辆自行车从人群的后面避开缓缓骑过,杨沧的角度,只看得到一道高挑侧影,男人白色的t恤被风吹得鼓起,黑色发丝轻扬微乱,透出不同于他往日严肃的清爽年少,自行车后座,穿着浅蓝色过膝裙的文静女孩小心拽着他的衣角,双腿轻勾在温柔的风里。 杨沧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那里。 那辆自行车从人群里出现,像盈盈夏日里的一股清风,刚要抚去她心口的燥热,又慢慢远去消失在了人群里。 终于要和女友依依惜别的阮嘉沣看到她长久呆愣的视线,好整以暇的走过来,“你认识那学生?” 他的话打断了杨沧的思绪,嫌恶地看回他。 阮嘉沣笑的蔫坏,“妙妙,你认识刚才过去的骑车那人吗?” “当然,周轩啊,我们学校应该没几个不认识的吧。他本硕博都在这里读的,学习成绩更是一流,和他相比,我压根算不上学霸。” “你这话说的,捧别人也别踩你自己啊。”阮嘉沣抱住她肩膀,“单看背影,我就感觉那小子长得不错。” 李妙妙闻言,脸也有点红了,“周轩他出名不仅仅是因为他学习好,更重要的是他那张脸和身材,简直绝了!偏偏他脑袋一根筋,就知道学习,谈恋爱对他来说估计就是个负累。” “负累?那他后面带的什么人?”明眼人任谁看都觉得女孩和他关系不一般。 李妙妙噎了下,“……听说好像是女朋友。” 话音落下,她感觉一道凉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审视,她看过去,目光始终没好好落在她脸上的杨沧正抱臂瞧着她。 强大的气场让她往阮嘉沣身旁靠了靠,“杨姐……” 氛围莫名有些奇怪,李妙妙缓解气氛道:“不过要真是女朋友,两人估计也长久不了,听他们院的人说,周轩家里是贫困县下面的村里来的,条件非常不好,现在也就是校园里,马上毕业了,你说还有几个愿意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笑的。” 她抱着阮嘉沣胳膊,娇俏道:“我还是更乐意坐在你的保时捷里哭。” 阮嘉沣一乐,揉起她脸蛋,“这罪名我可不担,我什么时候让你在车里哭过,不过……说起来在车里好像也有点意思。” 李妙妙羞恼,钻进他怀里拍他:“流氓!” 杨沧太阳穴一跳一跳,在把这两人都收拾一顿前,大步走回了车,“上车。” 阮嘉沣再不敢耽误,揉了一把亲了几口赶紧告别了女友过来当司机。 车一路往校园外开,一道骑自行车的身影又闯入阮嘉沣视野。 他嘿呦笑了一声,挑着下巴往那说:“这小子,据说还是个博士呢,这个点就这么带着女朋友出校园了?这俩人不会出去开房吧,不过也没什么,我告诉你,现在的大学生玩的可比我花多了?” 杨沧的视线透过车窗落向那道身影,保时捷开的不快,但也很快超过了自行车。 透过右后视镜,杨沧的目光终于看清了男人。 夏日傍晚的黄昏穿过清澈的云,在他白色t恤落下细碎的橙红光影,即便是骑着车,他的身子依旧是高挑挺拔的。那头黑色的头发打理的干净利落,在风里轻轻吹杨,看不见久浸实验室的男生会有的潦倒,面庞白净,五官分明,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此时正泛着淡淡的笑意。 不知两人在聊些什么,男人慢悠悠的骑着车行驶在夏风里,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悠闲、放松、舒逸,那日的严肃冷淡尽消,温暖而内敛的笑很浅的浮在那张脸上。 傍晚的光都变得烫起来。 车越行越远,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幽长的马路尽头。 车里安静了片刻,阮嘉沣又不安分的喊她。 “杨沧?” 跃跃欲试,带着点挤眉弄眼的喜悦,好似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杨沧懒懒瞥去。 “你有兴趣,不搞来玩玩?” 杨沧看了他几秒,脑袋靠着椅背身体往下退,松弛的打算睡觉的姿态,闭眼慵懒道:“胡扯什么。” 阮嘉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想玩就试试呗,该是他们这种人,求着我们碰一碰。” 第14章 学术交流 他是个保守的人,从不主动接…… 14.学术交流 杨沧每天工作忙到深夜,闲暇的时间就是和圈里的人喝酒,校园里的偶遇在阮嘉沣那混蛋再次出现时,才又浮现脑海。 这晚,她和董平妙等人在一家酒吧包厢玩牌九。 阮嘉沣冲过来,兴致冲冲在她旁边说:“我换新女朋友了。” 杨沧早就习惯,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你快猜猜是谁,这女的你还认识,不,应该只算是见过。” 杨沧出牌的手顿了下,阮嘉沣向来只谈在校漂亮女学霸,大概是没什么补什么,她的社交圈说大也不大,公司的人和她们圈子里的,这哪个都不符合阮嘉沣的要求。 蹙眉朝他看过去,她能想起来的,也只有一个淡蓝靓丽的背影。 阮嘉沣眨眨眼,好似在鼓励她说出那个猜测。 杨沧轻飘飘扫过他,接着看回桌面。 “哎呀你怎么不说。”阮嘉沣话到嘴边,激动的情绪硬生生被她噎回去了,结果杨沧不搭腔,他不得不自己先说:“就是那天校园里,咱俩都看到那个,坐在那个穷小子,周,周……什么后座那个。” 杨沧置若罔闻。 阮嘉沣:“那次没仔细看,我靠,这女孩长得是真漂亮,而且你知道吗,还是清大头牌学院里王牌专业的博士,搞芯片研究的,我操。” 第21章 她光想想这女孩脑袋有多聪明,就有些热血沸腾了。 简直不敢想,小时候那些让他抓耳挠腮的题,她做起来将是多么的信手拈来。 杨沧摆手:“去那边坐。” 阮嘉沣就是个行走的废话机器,喷射起来没完没了,杨沧像赶苍蝇似的赶他。 “诶,你这什么态度,我要是帮你把那男的墙角撬了,你不就更好下手了,还不感谢感谢我。” “哼。”她好笑瞧他:“女朋友?怎么做到的,说来听听。” 阮嘉沣支吾,半晌哼哼唧唧:“差点差点,刚打算追,不过你别担心,我出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过往他就没有败绩。 杨沧嗤了声,想到那日超市遇见女孩时她的模样,再看眼前这个满眼傻乐头脑空空四肢发达的灵长类动物,嫌弃意味更浓,压根懒得接腔,甩下手里的牌,“钱照旧,我先走了。” 周围一圈人哭嚎,“沧姐你过分了啊,怎么牌九也会算啊。” 回回出来输钱,这些公子哥小姐这么喊着,打趣为多,就算她们玩的不小,这钱也是洒洒水。 阮嘉沣的话杨沧压根没放到心里,直到参加一次学术交流。 阮嘉沣的爷爷阮培强是国内半导体研究领域的大拿,1955年帮助清大建立了集成电路学院,直到现在退休,在这个行业依旧有十足的影响力。 最近一段时间,他作为发起人,组织了一场名为人工智能与星火大模型技术的校企交流会,杨沧名下的公司华大智能受到邀约,抱着学习交流的态度,她带着队伍里的两人前去参加。 会议结束后,美食沙龙跟着开始,杨沧没什么胃口,拿了点水果就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阮嘉沣苦着脸,垂头丧气朝她走过来。 杨沧瞧他一眼,让这不学无术的家伙在这种地方待一上午,对他确实算种折磨。 不过,阮嘉沣丧气之外,更带着几分恼怒。 在她旁边坐下后,就开始怨愤:“靠,聪明有什么了不起,装什么装。” 他不指名道姓,杨沧就知道他在说谁。 上午的交流会,除了企业人才、学界大佬、还有两位学生代表,其中之一就是周轩。 杨沧不意外这种级别的学术交流他能参加,只意外于他半个小时前的侃侃而谈和结束后的掌声。 她低头,咬着块哈密瓜漫不经心的咀嚼,心想:他是很优秀。 这么想着,便下意识反驳了阮嘉沣的话:“聪明不了不起,你净找聪明的谈恋爱?有这时间嫉妒别人,不如晃晃你脑子里的水,想想这一上午有没有灌进去点有用的东西。” 阮嘉沣被她这么一噎,更是怒火中烧,加上爷爷对他的赞不绝口还有连日来热情追求傅一璇后她的无情拒绝,一肚子的火彻底烧了起来。 猛地站起来,拧眉大步往用餐处走去,“哼,学习好有什么用,我得让他知道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即便是学术交流,也是有门槛和身份要求的,即便你再优秀讲的好,在一群大佬和企业领导这里,也只能坐末尾的桌子。 阮嘉沣在最后排看到独自一人,正安静吃饭的周轩,笑的灿烂又鄙夷,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周轩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阮嘉沣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用餐:“是得多吃点,五星级的酒店,可不是你这种穷学生能常来的地方。” 周轩吃饭的动作慢下来,来者不善,他依旧慢条斯理,“你认识我?” 对方的胸口挂着一个企业员工的牌子,上面的名字阮嘉沣——阮。显然牌子只是进出方便,独特的姓氏彰显了一目了然的身份。 今天能见到阮培强,听他演讲已是不枉这一趟,倒是没想到还有其他阮家人。 阮嘉沣坏笑:“怎么,周同学竟然没有从自己的女朋友嘴里听过我的名字吗?” 他做作摇头:“我可太伤心了,毕竟这段时间我这么热情的在追求她呢。” 闻言,周轩的脸一下冷了下来,周围的气氛也变得僵硬,漆黑的眼睛静静落在阮嘉沣张牙舞爪挑衅坏笑的脸上。 傅一璇不是个担不了事的人,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向他烦恼的诉苦:“好奇怪,最近有个校外的人,莫名其妙总是来找我。我听其他同学说,他是个花花公子,和咱们学校好多漂亮女孩都谈过。” 傅一璇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找上我了,再说我都有你了啊,他怎么说都不听呢。” 周轩一眼便看出对方来意,放下筷子,起身就要走。 对这种玩世不恭又恶劣被宠坏的少爷,周轩不指望能通过自己的嘴皮子教化他,更何况对方显然是找麻烦的,而这场学术交流是导师派他过来的,他更不可就这样弄砸了。 “诶你走干嘛,我还没说话呢。”阮嘉沣笑嘻嘻去扯他袖口,周轩要躲,他顺势推翻了周轩的餐盘,噼里啪啦,本就安静文明交流的大厅传来刺耳的声音。 有几位学者蹙眉看向这边,只停了几秒就收回去了。 即便如此,也是巨大的失态,周轩看向故意撞翻他东西的人,“你想干什么?” 他的西装裤腿已经溅上了一些菜汁。 “啧啧啧。”阮嘉沣摇头打量他,“这身西装租的吧,啧啧,上了这么多年学说的那么花里胡哨,连件衣服都买不起?” 他点点他的衬衣,“我穿都不穿这么劣质,你怎么还租个这么差的,这不是丢我爷爷的脸吗?下次这种规格的学术交流,我看你也别来了。” 他笑的灿烂,眉飞色舞地抱臂看着他。 只是他同爷爷一句话,博士又如何,他可以让他以后都彻底消失在这样的学术交流中。 周轩眉目平静,“我不来,会上都是诸如你这样的绣花脑袋,阮老先生的美名,不就彻底砸在你手里了。” “你!”阮嘉沣恼怒,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他脑子不好,点在他胸口的手就想甩在他身上,结果还未抬臂,脆亮又催命的高跟鞋踩过光滑瓷片的咚咚声由远及近。 阮嘉沣后背一凉,一头毛发树立的老虎瞬间成了只温驯的猫,笑着看回身后,带着点讨好:“你怎么来了?” 他错身,周轩看到了从他身后走上前的女人,眉几不可见的动了下。 “不来让你在这丢人现眼?”杨沧红唇微弯,、“别忘了今天的任务,学习汇报晚上发给我。” “……杨沧。”阮嘉沣靠近她小声喊,现在什么状况,这点面子都不给他,“我交我交,你先走。” 杨沧抱臂,八风不动看他。 阮嘉沣和她对视,也品出点其他意思来,懊恼的神情逐渐变得意味深长,似笑非笑道:“行,那这块宝地就让给你了。” 说完,他瞧着周轩,笑的微妙的从他身边走开了。 清洁工过来,小心清理地上的饭菜。 周轩朝她颔首,转身离开。 “周同学就这么走了,都不给我个感谢的机会吗?”杨沧笑道。 周轩脚步顿了下,转头看她。 杨沧往前跨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隔着不到半臂的距离,细细打量对方的眉眼,沉稳端庄,眉眼平和,在这样大佬云集的场合里不见怯懦卑微,让她见一次有一次新惊喜。 第22章 杨沧朝他伸手,“自我介绍一下,这次交流会的主办企业之一……” “华大智能。”周轩打断她,“杨小姐领导的团队倒是很优秀。” 刚才她员工在台上的演讲,他也看到了,言外之意,领导的弟弟就不怎么样了。 杨沧笑容不变,自然听出他的意思,耸肩道:“他是有些张狂。” 阮嘉沣这人不知天高地厚,一身的臭毛病,杨沧看他哪哪都不顺眼,但是他出生便有傲慢嘚瑟的资本,在外人面前,她也不会随意指责他的行为。 周轩不置可否,只问:“杨小姐有话要说?” 杨沧笑容就更灿烂了,“今天的裙子穿的舒服,倒是要感谢周同学推荐的乳贴了。” 周轩眼眸深邃,落在她暖黄色的旗袍上,分明是克制得体的穿着,在今天的场合里也十分优雅端庄,却在她妩媚流转的笑里,更多了几分风情万种。 不过这和他并无太大关系,即便她说这话时朝他又靠了一些,他依旧点到为止的收回目光,客气道:“那不过是我该做的事。” “no no。”杨沧摆手,“周同学学术做的好,兼职便利店也干得好,这样的人才,自然值得夸奖,就是……” 她目光落向他的裤腿,“可惜了这衣服,周同学要赔,可能又要熬几晚的夜班了吧。” 周轩蹙眉,不知她想干嘛,“无碍,清洗一下就可以。” 他借口想走,杨沧微抬手臂拦住了他,跟着一个香槟色名片落在他的眼底,“周同学不收小费,不会现在这个赔衣服的钱也不收吧。” 周轩看过去,沉默。 今天场上有不少学者都想要华大智能负责人的名片没要到,现在这个名片就这么轻飘飘的递在他跟前,作为国内顶尖智能公司,这张名片无疑是一张绝好的敲门砖。 他摇了摇头,“回去洗一洗就行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不打扰了。” 他侧身要走。 杨沧无奈,好似十分遗憾地拍拍他,“好吧,那就不打扰周同学了,祝你最后的博士生活顺利。” 周轩看了她一眼,颔首道:“多谢。” 说罢,他大步就走了。 杨沧看着他挺立如竹的背影远去,兴致盎然的笑意浮在眼中。 虽然只是参加了一场学术交流,但周轩为此准备了小半个月,因此结束后回到学校,比做了一周的实验还累,疲倦的换掉衣服去洗澡。 出来后,看到凳子上搭的衣服,叹了口气。 这身西装是问隔壁师弟借的,虽然对方强调“师兄你随便穿”,但也不该随便到裤腿上溅着菜汁,他走出会场就去厕所简单清洗了一下,但那里还是有些异味。 周轩叠起衣服,打算趁天还不晚送去干洗店,如果还不行,只能赔钱了。 刚抽起上衣,倒着的西装口袋飘出一个纸片,夺目的香槟色在空中打了个旋,最后落在他身前。 俯身捡起,手中,一张手触碰便可感觉质感不一般的名片。 没有前缀,没有公司支撑,似乎不用任何的冠名,整张名片上,只有“杨沧”两个大字,下面跟着一行电话号码。 周轩想到她最后巧笑嫣然看他,轻拍在他身上的动作,对着这张名片看了几秒,最后在拿着袋子出门干洗时,顺手扔在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他是个保守的人,从不主动接近危险。 第15章 杨沧的名片 “好像……是有点好玩。”…… 15.杨沧的名片 干洗完的西装送回去后,周轩道明那日衣服上的污垢。 师弟马彬彬摆手:“师兄你也太客气了,沾了点菜算什么,再说了我这衣服又不常穿,放着也是放着。” 对方不计较,周轩之后还是找了机会,在他对每周汇报一筹莫展的时候,提了几个思路。 马彬彬那几日都心情灿烂,自觉借着一件衣服,终于抱上了高冷师兄的大腿,这可堪比一个行走的外挂,有师兄帮忙,他哪还用每天愁眉苦脸的做实验,之后有问题就去找周轩。 这日,他的实验数据又出了问题,拿着资料来找周轩,到了才发现门没锁,寝室里却没人。 发消息问,周轩回他:导师办公室,一会回去。 马彬彬笑哈哈的说:“那我就在你寝室等你了。” “嗯。” 干脆的回复,马彬彬习以为常,好奇的在他的寝室里打转,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这可是他们同门最牛的师兄周轩的寝室,每周汇报写的精彩漂亮,又一门心思的潜心做研究,很得他们导师认可。平日里周轩不苟言笑,人看似温和,但他们也不敢随意冒犯,慢慢就小心翼翼处起来了。这次进了他的寝室,怎么能不好奇。 转了一圈又一圈,桌子上的书没敢抽出来看,只眼神四处瞥着,一边擤了下鼻涕。 最近他鼻炎犯了,不管人走到哪,都带着一大摞卫生纸。 走到垃圾桶边要丢纸,动作在看到空空如也的垃圾桶里一闪而过的金色时愣了下。 师兄不会是扔错东西了吧。 他好奇的捡起来,随后发现是一张名片,大概是售卖东西之类的,他不是很感兴趣,随后就又丢回垃圾桶。 坐到床边后,脑子里却闪过“杨沧”二字。 这名字,这名字…… 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他迷迷糊糊想着,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电流,让他蹭的一下坐起窜到垃圾桶里,又翻出那张名片,手有些抖地看着上面的联系方式。 杨沧!杨沧! 华大智能总经理,名下还有光紫集成电路公司,恒方跳动公司等,是中国集成电路设计产业中的代表人物。 更重要的是,院里最近在搞的校企联合推动实验室建设项目里,想要拉投资的重要公司之一就是杨沧名下的光紫集成电路公司。 马彬彬看的手都在抖,这么精致的名片,怎么可能是推销的小广告,而且他有强烈的直觉,这个名片一定是他在找的杨沧! 学校最近派了两位负责老师和他等五个人去光紫谈合作,几次都无功而返,连负责人面都没见到,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正激动着,门忽然推开,周轩走进来,马彬彬激动到脸色涨红的看向他。 周轩看清他动作,顿了下,随后平静关上门。 最近实验出了问题,他这段日子都住在实验室里,倒是忘了清理垃圾桶。 “师兄!”他飞快抓住他胳膊,“这,这个不会就是我们在找的杨沧吧,你认识她?你怎么会有她名片?” 周轩摇头:“你误会了。” “怎么可能。”马彬彬拿出手机,“我打下试试。” 死马当作活马医,最近这段时间他被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快要疯了,还没拨出去,周轩按住了他手机。 马彬彬眼里一瞬间爆发刺眼的光亮,“师兄,就是她,对不对!” 周轩沉默。 实际上,导师刚才找他,也是在谈拉投资进展不顺这件事,让他加入马彬彬他们组,先帮助学校实现此次合作。 周轩想不到,那个危险含笑的女人,竟然是他们最终要找的负责人。 第23章 马彬彬思路很快,抓住他激动道:“师兄,你是不是和她认识,那这通电话你来打,只要这件事能办下来,就算是今年你博士延毕了,导师都不会怪你啊!” 还有他,他作为组里成员,能不能获得国奖,这这项目绝对是重要影响因素啊。 周轩:“我和她并不相熟。” “师兄!你知不知道,就连高教授和刘老师两位同去都没见到杨沧本人,你有她联系方式,这已经远远甩出我们一大截了!” 他不断游说,周轩只问:“你的实验数据我拿来看看。” 他这么调转话头,马彬彬却并不放弃,答疑解惑后仍忍不住劝说,“师兄,我们只是会死读书的学生,你知道这种资源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吗?” 他诚恳道:“师兄,你一定要学聪明点。” 周轩无奈,空荡荡的寝室里,他看着又回到手里的名片好笑摇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同门里脑子最笨的师弟这样教育。 没过几天,周轩又被导师叫去了办公室。 汇报完最近的实验和论文后,邰志德不经意地提起:“听同学们说,你认识光紫的负责人?” 周轩愣了下,回复:“只是上次交流会见过一面。” 年近七旬,仍躬身教学的邰志德笑呵呵:“看来,多让你出去走走还是不错的,搞研究也不能整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问了些交流会的事,又聊起光紫公司在通信技术方面做出的一些成绩,并没有过多的停留在杨沧这个人身上。 走出办公室后,周轩想到邰志德看着他时那含笑满意的目光,眉轻蹙了下。 在这个导师身边七八年,即便什么也没有说,周轩也猜出了他的意思。 连着几日,实验室里都有同学好奇的目光看过来,马彬彬时不时来劝说他几句,好似这么一条大鱼他放过简直天理难容,并未为这大好事让别人知道了感到抱歉。 周轩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却不能忽略了邰志德。 硕博六年,在同门师兄妹都争抢着发了核心时,他还一篇论文都没有发表,这在邰志德的门下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但他总是笑嘻嘻挡回了其他人的质疑,“我对我这位学生做事有信心。” 清大对学生毕业有发文要求,如果不是邰志德,没有在核心杂志发表文章的他当初甚至不能顺利研究生毕业,更何谈读博。 然而…… 周轩想到那日交流会的事,心里无奈叹气。 傅一璇看出他最近几日情绪不佳,也听到同门探讨的声音,没有问太多,喊他出去吃饭,前几日她肠胃炎发作周轩送她去医务室,输了液又开了药也没什么胃口,这几日好多了,笑嘻嘻道:“别拧着眉了,咱俩出去吃点好吃的放松放松啊。” 周轩知道她最近因为毕业论文也焦头烂额的,不想耽误她的时间。“不用了,晚上还要去实验室一趟,你先回去改论文吧。” “好吧。”博三最后阶段,没有什么比顺利毕业更重要的,傅一璇抱抱他,骑着自行车走了。 周轩在校园里乱转,想要捋清思绪。 “原来清大的学霸,想东西都是无头苍蝇似的在校园里乱转啊,怪不得学校里这么多人呢。” 一声调侃的笑从旁边传来,周轩闻声看过去,目光落在女人明艳笑容上,脚步顿住。 一棵粗壮的百年老榕树下,站着身着靓丽红裙的女人,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倾泻在她的腰间,晚风轻轻拂动,流露出她那总是自信从容的脸,那双目光锐利独特,捕捉在人的身上时,像猎人兴致昂扬的盯着一个有趣的猎物。 她似乎总喜欢穿明艳的颜色,加上她游刃有余又带着几分逼人的气场,在这个青春校园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没人会把她当做一位单纯的女学生,否则他也不会因为一张名片细细琢磨。 杨沧张扬含笑的视线直直落在他身上,周轩只得走过去。 “杨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杨沧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我还以为你会忘记我了呢。” “杨小姐这样的人,应该没有人见了两次还能忘。” 周轩纯粹是叙述客观事实,杨沧却像是听到了多悦耳的话,笑的更灿烂,往日里这样的漂亮话说的比周轩有水平的不知多少,但只有他清冷又一丝不苟的这样说,更能让她愉悦。 “那今日这第三次,不期而遇也算巧妙,不如周同学带我逛逛校园?” 周轩想说,只要她愿意,清大校长也能来带着她转,话到嘴边,在她灼灼的目光里,也只能改道:“好。” 两人沿着榕树往静水湖边走,两岸绿荫环抱,清凉惬意。湖面绿意悠悠,水波荡漾,与远处山色辉映,湖光山色相映成趣。 杨沧说是看景,周围美景却总是略略扫过,眼神总会直直落在他脸上,大概是身居高位太久,她看人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掩饰,直接灼热,让周轩不得不转头看她。 杨沧挑眉,一抹红唇勾起,“我倒是好奇,什么问题,能让周同学走路都心不在焉。” 周轩:“杨小姐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重要吗?” “或许。”他说的模棱两可。 “唔……”杨沧摸着下巴,“你猜?” 周轩无奈。 杨沧大笑:“贵校想拉我投资,那么一大笔钱,我当然要来实地考察一下啊。” 周轩:“在这能看出什么结果?” 杨沧转身,停在他身前,两人隔着半臂的距离,她的目光有趣而意味深长,“可我怎么觉得结果就在这。” 周轩从容回视,又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杨沧看着他背影,薅了把旁边长得老高的狗尾巴草,一边玩一边懒洋洋走上前,“周同学莫不是以为,我是陪阮嘉沣来的?” 她嫌弃地说:“他倒是想,我只嫌辣眼睛。” 过去一周阮嘉沣提过不止一次,“你真不想去学校看看?” 他笑的蔫坏,眉飞色舞的朝她眨眼。 杨沧面无表情拍开他的脸,起身走人。 “喂!天天工作有什么意思,年纪轻轻事业地位你哪个不成功,找个男人玩玩才有趣好嘛!” 她要是想,哪需要他做媒介。 杨沧再次和他并肩同行,手上的狗尾巴草却忍不住在他的脸侧划拉,毛茸茸地拂过:“周同学要是有困惑,不如请我帮忙?” 她开玩笑的语气,周轩却是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她。 杨沧也愣了下,驻足,狗尾巴草浮浮扫过他嘴角,最后落回她手心。 “好啊。” 他漆黑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杨小姐愿意帮?” 周轩这种人,哪会随便寻人帮忙,更何况她显然别有筹谋,然而他就这么应了,杨沧的兴致反而更浓烈,像久经沙场的人突然遇到了有挑战性的对手。 “当然。”杨沧把狗尾巴草递给他,“什么忙,说来听听?” 周轩笑:“那就请杨小姐帮我管好自己的家人,让不懂事的人离我的女朋友远一些。” “你说的忙……就是这个?”杨沧确定他的烦恼不是这个。 第24章 “对。” “你知道别人找我帮忙都是做些什么吗?” 求名,求利,求财,她以为她的话已经说的够清楚了。 周轩反问:“是我的话说的不够清楚吗?” 杨沧的笑渐渐敛了几分,很显然,他在回击,回击她过分的目光,回击她自以为是的资本,给她刚才没有分寸的举动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帮你,你能回报我什么?”她没有情绪地反问,然后随口说的一般:“和你女朋友分手?” 周轩眯起眼睛,危险的视线审视她。 杨沧耸肩,又笑起来,“办不到就算了,不如请我吃包子?” 当然,她也在回敬他,第一次见面没吃到嘴的包子。 周轩没有回答,只是把塞给他的狗尾巴草又还到了她手里,“有学生喜欢晚上在这边做些事情寻求刺激,花草都未必干净,杨小姐还是不要随意采摘的好。” 说罢,他继续往前走了。 杨沧抱臂,视线落在他高挑端方的背影上,兴致盎然的意味更浓,好笑地瞧向手里的草,扬手丢进湖里。 湖面的涟漪向四处漫延。 夏日、晚风、绿荫,蜻蜓在荷花边振翅的声音,掩盖了女人低低的一声轻笑。 “好像……是有点好玩。” 第16章 命运的馈赠 “我不过是生活无聊,找点…… 16.命运的馈赠 一连几天都没胃口的杨沧, 突然想吃包子了。 赶走阮嘉沣后,她拿起手机想要派人来送,手指按到联系人, 从万齐枝一路划到她那群喝酒的狐朋狗友,此外她还有保姆、月嫂、杨家的三五佣人,最后却是落在了那个没有名字的一串号码上。 她能想到每个人接到她的请求会是什么反应, 却唯独想不到那人的。 罪人。 杨沧讥讽的笑。 手指落下, 安静几秒后电话那边接通。 她看着对面墙上泼的奶水还残留的一些印迹, 说:“明天早上,我要吃冯记包子。” “好。” 那边言简意赅,不见意外, 不见烦恼, 只平静无波的答了一声。 杨沧挂了电话,面无表情的躺回床上,头顶白色的天花板在框着她的世界, 眼看着光线从明亮走到黑暗, 直至深夜,睡意依旧未袭。 这不是第一次了, 生产后,杨沧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尤其是前几天吃什么吐什么后, 更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即便是有口腹之欲,她的身体却不耐受那些食物,明天还不知道吃不吃得下包子, 但是想到他要踏入那个地方,恶劣的心思浮起后得意跟着起来。 她偏要恶心他,让她看清楚, 他曾经是怎么在她面前低头的。 翌日,周轩起了个大早,冯记与研究院一个城东一个城西,那家店的生意又好,想赶上必须早点出发。 他拿着包子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过上班的时间,没办法,他先发了个消息请假。 到病房门口,他从保温盒里拿出包子,还温热。 刚要进去,王玉莲拿着孩子要洗的奶瓶出来了,他顿了下,喊住她:“麻烦你把这个送进去。” 王玉莲接过,“周先生不进去瞧瞧?” 她再迟钝也看出来,这小夫妻矛盾真是有点大,怪不得闹在这时候离婚。 “不了。”周轩拒绝。 “孩子在楼下照蓝光,周先生要去看吗?” “嗯。” 周轩没说太多,王玉莲回房送包子,他下楼去看孩子。 不知道后半夜几点才睡的杨沧睡的也不踏实,王玉莲又进来,她忍不住蹙眉看向她,跟着目光落在她手里捧来的包子,目光定在那上面。 “杨小姐今日竟然想吃包子了,看样子这段时间恢复的还不错,慢慢肯定也要好起来了。”她说话热络,又是给她倒热水,又是把碗筷递给她,喜气洋洋忙碌着。 杨沧的眉眼早已经冷下来,一股熟悉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江倒海的涌上来。王玉莲刚递来包子,她俯身,那酸水全吐在了热气腾腾的大白包子上。 像臭水沟里泡着一具臃肿浮尸,她身心惧冷。 周轩在病房外待了会,手机弹出消息,请假手续已经审批到了院长那里。 他想撤回赶回去,犹豫后又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驾车又开回冯记包子铺,店门口的长龙已经没了,他过去问包子还有吗,忙碌的老板说:“没了没了,刚卖完……” 说着,人抬头看过来,见到是他愣了下,“笼框里还剩几个,本来我夫妻俩预备留着自己吃,你要吗?” “要。” 周轩没进去,在门口支着的小木桌前坐下,老板娘笑盈盈的端了碟子过来,上面摞着四个还冒着白烟的包子。 “谢谢。” “嗨,客气什么,你是来光顾我生意嘞。”老板娘说着,脚步往外撇,目光还留在他身上,“我看你好像有些眼熟。” 她打量着忍不住嘀咕,“怎么好像瘦了一些呢。” 老板一直留意着这边,见状忙过来拱了拱她,“你吃你吃,她认错人了。” “诶呀我怎么会认错,这不就是以前常来……” 话音未完,老板已经把人扯走了。 周轩的目光再次落回包子,四四方方,不足一米的小桌上,香气四溢的包子味朝他涌来。 * “盯着包子干什么,吃啊?” 话音落在耳边,跟前的桌子坐下一个人。 周轩抬头,杨沧打趣:“怎么,想着我怎么也得坑你个百年老店的包子啊。” 店里的生意并不好,早晨正是饭点,门口的小木桌也只坐着他两人。 “尝尝,味道还不错,之前喝了一晚上的酒出来,偶然在路边发现的。” 周轩看着小木桌上的灰色泥垢,确实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地方吃饭,对面的人已经吃起来,大快朵颐,时不时发出“嗯,好吃”的感叹。 自然,放松,和之前在他面前的清傲、得意、坏笑的状态又不一样。 不过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能放松下来,好好享受这个早餐。最近论文修改的不知黑夜白天,已经好久没坐下来安静吃个早餐了。 两人吃起包子来,动作倒是一致的斯文,细嚼慢咽的享受,只是对方视线不是一边吃包子一边像看一盘配菜似的看他就好了。 周轩放下包子,擦擦手,“杨小姐平日里就喜欢这样看人?” 杨沧咽下嘴里的馅,喝了口手边的紫菜蛋花汤,才不紧不慢地说:“怎样看人?我的目光冒犯周同学了吗?” 她笑,显然并不这样以为。 周轩沉默,竟有一种破天荒的遭受了“男凝”的荒唐感。 那天没吃到的包子,以更好吃的包子偿还到了嘴里,向来睚眦必报的杨沧才有了说话的兴致,“我很好奇,周同学出来吃早餐,有没有跟自己的女朋友说,又是怎么跟自己的可爱女友报备的,今天她不送包子了吗?” 第25章 周轩眼眸微眯,“请问杨小姐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周轩刚放松下来的情绪又紧绷,还未说话,杨沧大笑缓解僵硬气氛,“我不过是生活无聊,找点乐趣。” 她耸了耸肩,一派轻松道。 周轩:“很多人为了能生活下去已经是步履维艰。”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了店里忙碌的中年夫妻,糟糕的生意让两人面有苦涩,那种被生活压迫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杨沧漫不经心的随他看过去,又无辜地看回他:“可是我每年做公益的钱多到你这辈子都赚不到啊,这世界上的人不能都指望着我来拯救吧,要是……换成你的生活,倒是可以考虑。” 周轩:“杨小姐还想帮我?” “有何不可。”她巧笑,“单看你怎么还?” “不用。”他干脆利落道,虽是意料之中,答的这么快倒让杨沧眼里的趣味更浓:“真的不用?” 一而再再而三,错过这个机会可就没了。 周轩客气道:“杨小姐的公益爱心,还是做给其他更需要的人吧。” 杨沧不置可否,无所谓地摆摆手,继续喝她的汤。 周轩回去后,连着几天同门见到他,都以一种热切期盼的目光看着他,其中尤以马彬彬最为热烈。 这天,他又忍不住来问他结果,“师兄,你有没有跟光紫负责人说说我们……” 话未说完,周轩打断,“这个光紫的投资原本是不是还有三所学校在同我们竞标?” “是。”马彬彬噎了下,又立马道:“但是我们学院集成电路本来就发展较晚,芯片研究更是比中大发展还晚一些,要是按照正常的……” “流程是什么,就按流程来。导师安排我进组了,还有哪些未准备的材料,梳理好告诉我,我来弄。”说完,周轩就走了。 马彬彬拧着眉看他走远。 周轩博三最后两个月,本来就时间紧张,突然加入拉资项目,之前又从未参与,要准备的工作量巨大,连着一周都没能好好在实验室待着。这日,熬到早晨整理完了所有竞标资料,他顾不上休息,马上去了实验室。 刚进院里三楼,马彬彬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牛毅,你说我师兄的脑袋是不是秀逗了,请人帮忙一句话的事啊,别人求不来的关系他不用,偏要拉着全组一起整资料,我那天听刘老师都叹气了。” 周轩脚步滞了一下,牛毅瞥见,面色一僵,赶紧捣了捣马彬彬。 他反应过来往这边看。 “师、师兄……” 周轩颔首,抬步继续往前进了实验室。 马彬彬畏畏缩缩一周,躲着周轩走,却不知周轩丝毫未察觉,他每日要忙的事情太多,不知不觉竞标那天就到了。 四个院校依次进场,马彬彬和另一个导师的女学生待在一处,两人窃窃私语,满脸都是紧张,带队的刘老师倒是不语,不过闭目凝神的状态里,还是看出一丝紧张。 轮到第二组的时候,刚进去,会议室的门忽然就开了,引得候客室的人都看了过去。 杨沧带着一个人走出来,一边走,对面办公室有三个人迅速也出来。 她向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交代道:“学峰,投资这件事你前期一直在跟,华大那边出了点事我现在要立马过去,你先负责跟着,结束后把所有会议资料整理发给我。” “是!”赵学峰立马应。 话音落下,她带着身后三人已经快步离开。 风驰电掣,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杨沧已经从他们面前离开了。 女生忍不住道:“真帅啊。” 周轩原本就站在候客室的走廊看资料,杨沧带着人出来从他身前疾步走过,雷厉风行,面容严肃冷峻,快速利落的交代着事情,从始至终未往他这里看一眼。 他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目光继续落在纸面。 停了两秒,看清内容后继续梳理。 汇报结束不会当场出结果,统一回学校等候通知。 马彬彬期期艾艾的看了眼周轩,回去的路上在车里忍不住说:“我高考等录取通知都没这么紧张。” 女生想接句我也是,话到嘴边,车里静悄悄的又都咽下了。 回到寝室,周轩换了衣服洗了个澡,打算用完晚餐继续写论文,期间傅一璇打电话问他怎么样。 周轩:“尽人事,听天命。” 傅一璇笑,她对周轩的做事能力,总是一万个放心的。 写论文间隙两人抽时间闲聊,说起来:“前一段时间我不跟你说有个花花公子,莫名其妙一直来骚扰我,最近这几天都没再出现了。” 她的语气里透着开心,松了口气道:“总算能让我好好搞论文了,我真害怕因为他耽误我毕业了。” 别人博士读四年五年没问题,但她和周轩,都承担不了这个时间成本。 周轩眉宇也露出放松,“不耽误你的进度就行,无关紧要的人,别太放在心上。” “嗯嗯。”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双方的进度,叹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就立马又开始改论文了。 周轩坐在书桌台灯前,一只蚊子飞来飞去,嗡嗡作响。 博士单人寝,但这排楼都靠着学校后面的花园,夏天的时候蚊子特别多,即便是点了蚊香也无济于事。 周轩胳膊上咬了两个,脖子前也咬了个,比较大,又红又痒。 他随手用书拍死终于落到手边的蚊子,用卫生纸擦掉,接着全神贯注学习。 突兀的电话响起,一串陌生号码。 “你好。” 他放下笔,闭目靠上凳子,手捏了捏眉心给自己放松。 “不好,今天的麻烦事比较多。”那边笑道。 周轩的眼慢慢睁开。 “我在你们楼下,蚊子好多,我等你5分钟。” “我正在……” “滴滴滴……” 电话挂掉的声音。 “……” 周轩走出单元楼,昏黄的路灯下看到一身黑衣的杨沧,黑衬衫外加黑西装裤,上午雷厉风行的样子又在他眼前闪过。 他走过去,杨沧撇头:“走,这里蚊子咬死了。” 说罢,她便径直往外走了,显然早已习惯发号施令。 周轩沉默两秒,跟上去。 两人走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远处路灯照不到这里,说话间只听得到人的声音,腔调、停顿、笑意都在耳边放大。 “上午的资料哪部分你负责?”她问。 “我加入较晚,所以只负责了资料整理、前瞻性探索、投资收益率的转化等数据。” “哦。”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尾音带着惯常对他用的戏谑的笑:“条理清晰,干脆利落,结论言简意赅,很像你。” 第26章 周轩无从得出她是怎么从一篇汇报看出像他的,只能对她的赞美表示:“多谢杨小姐抬举了。” “不过……”她话音转的很快,“你们团队的思维是不是太局限了?” 她挑剔又嫌弃。 周轩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你说呢,中大在投资使用、未来规划还有智能生产方面的调研思索,走的比你们远多了。” 周轩抿唇,他不是个不会服输的人。 “如果可以,方便我看一下他们的规划手册吗?” 话音落,像是早就想到他要说什么,一份文件从包里取出递到他眼下。 周轩求知若渴,飞快翻开,大步往路灯明亮处走。 “喂!” 杨沧踩到鹅卵石,高跟鞋打滑差点崴到脚,身体晃了下。 周轩顾不得她磨叽,撑扶她的手臂快速去路灯下。 杨沧戏谑的看他满脸着急的盯着手里的文件,目光慢慢落向握在她手臂上的手,他的掌心温热,不似他外形那么清冷,倒反衬得她胳膊有些凉。 寻到亮光他飞速看起来,丝毫未察觉刚才发生了什么,表情紧张严肃认真,杨沧心里撇撇嘴,忍不住吐槽:一根筋的学痴。 周轩就那么站在那看了半小时的资料,来来回回反复分析咀嚼,杨沧竟也不打断他,像看一个有趣的电影,目光再次毫无遮掩的欣赏着他的脸,直到他无话可说的看向她。 杨沧抱臂:“怎么,看出差距来了吧。” “是……”周轩不仅输的心服口服,同时因为这篇漂亮的报告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归还给她时忍不住说:“多谢。” 这东西好比武痴拿到武林秘籍,即便不属于他,看一眼也是受益匪浅,杨沧自然知道这对他的分量。 “你们最大的差距就是商业性考虑太少,你要记得,我是生意人,找你们是做投资,不是做公益。” 周轩无话可说,这板块是马彬彬负责,但他作为最后综合的人,不管时间紧张又或者对方文件交的太晚,他都该担起所有责任。 杨沧看他不说话,心里更愉悦了,眉飞色舞道:“怎么样,这次还不用我帮忙?” 一瞬间,从材料到同门再到马彬彬的话闪过,纷繁杂乱,最后是导师笑呵呵看他的目光。 冷静如周轩,自然知道不该,但此时此刻,他在杨沧笑的好似布了天罗地网的陷阱的目光中,尤忍不住控制自己走进。 他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还是问了: “你帮我……” “有什么要求?” 第17章 女人的强吻 “再说一句杨小姐,我就把…… 17.女人的强吻 昏暗的路灯下, 杨沧的笑显得有些迷离。 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了他的脖子,跟着伸手抚摸上了他的脖颈, 擦过喉结,落在蚊子咬的红肿处,摩挲道:“女朋友这么野?” 周轩始料未及, 周围尽是一读就是快三十年的青涩学霸们, 就连他也没经历过, 哪里会想到她能突然来这一下。 反应过来当即往后退了一步,但她细长如笋的手指拂过脖颈的触觉还清晰印着。 丝丝冰凉,像片陶瓷。 板正如周轩, 表情愠怒微红, “杨小姐放尊重点,这是蚊子咬的。” “哦。”她拖长了腔调漫不经心的应,笑意轻佻, 烈焰红唇勾了勾, 从他手里抽走文件,擦过他的肩膀就走了。 周轩胸口起伏不定。 夏日燥热的风里, 轻轻送来她的一句笑喃,“不如让我咬。” …… 回去后,面对“家徒四壁”的寝室, 他彻底打消了求助的念头,甚至懊恼自己不该失了底线开口询问。 和身份地位超然,做什么都有恃无恐的杨沧, 他根本连下台和她较量的筹码都没有。 望着电脑上那几十页的论文,他苦笑了声。 还是学习吧。 硕博每周三汇报进展,马彬彬见到他, 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先进去了。 三天了还没等到通知,这几日常有时不时向他瞥来的视线。 周轩不在意,只汇报的时候邰志德又随意的提到了这件事,并未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反思不足,吸取教训,话音落,最后笑着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周轩抿唇点了点头。 结束后,马彬彬靠过来,“师兄……” 他的电话响了,周轩打断,“抱歉。” “周六清晨有时间吗,陪我去爬山。”女人张扬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也送来那晚的热气。 周轩觉得脖子又冰了一下,跟着回道:“抱歉杨小姐,周六我……” “周轩,我不是来听你拒绝的。”她的声音沉下来,大概是心情不好,她的霸道便有些尖锐:“我不管你那天有什么事情,通通往后挪,周六早上四点,我在清大北门口等你。周轩,别读书读傻了,有些橄榄枝,接不接不是看你意愿的。” 说完,她那边又干脆挂了电话。 周轩紧绷着脸看手机,20多秒的通话时长,杨沧行事张狂,总像一道风一样出现又离开,丝毫不在意给别人的生活引起了怎样的风暴。 “阿轩,怎么了……”看他快速离开会议室的傅一璇追过来问,见他脸色不佳。 周轩看她,如实道:“杨沧的电话。” “杨沧?”傅一璇睁大了眼睛,这几日同门微妙的眼神她不是没留意到,踯躅道:“她找你干什么?” “爬山。”周轩哼笑了一声,摇摇头:“无聊,走,去实验楼吧。” 傅一璇心不在焉的走在他旁边,最后在分开时,迟疑道:“阿轩,要不你陪她爬山吧。” 周轩蹙眉。 傅一璇赶快解释:“你知道,我们都耽搁不起的。” 她和周轩是一类人,整个研究室里,两个人是最拼命疯狂的,博四的师兄已经成家,媳妇家里有钱所有人都支持他的学业,还有另外一个延毕两年的师姐,每日在学习和相亲里艰难挣扎,用她苦涩的话来说。 “我不能用学习证明自己,就只能用性别贩卖自己,两样,我家人总要看一样。” 而她和周轩,还有更沉重的家庭压力,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周轩的身上,像在照一面镜子,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马彬彬的话,导师的目光,都让傅一璇不得不去想,她不要做他另一个枷锁。 只是陪那个骄傲的女人爬山而已,周轩现实无比,会认识到他和那个女人的差距,而那样一个优秀到可以去配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在贫穷的周轩身上长久用心。 她的那点不舒服,只是无关紧要,只要她和周轩的生活在往前走,那就行了。 第27章 傅一璇看着他笑:“阿轩,我们这种人,还是得灵活点。” …… 秀逗?灵活? 黑暗的寝室里,周轩望着屋顶想,我们这种人,他是哪种人?杨沧又是哪种人? 只不过是杨沧的一张名片,实验室里就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浪。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微妙了起来,好似他有多么的迂腐和死板,遭遇了从未经历过的说服和语重心长,甚至还有…… 威胁。 周轩冷冷笑了一声,那些人从来不了解他。 杨沧,就更不了解他。 凌晨三点多,周轩穿过安静漆黑,飘着雾气,空无一人的校园,慢吞吞的走到了北门口。他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休闲运动裤,一双白色板鞋,消减了平日里的学术气息,多了几分悠闲,又多了几分尖锐。 等待杨沧,像等待一位挑起他兴致盎然斗志的对手。 不到四点,一束明亮的车灯破开薄雾,周轩看过去,依旧是那辆亮眼的帕拉梅拉。 “哪里爬山?”周轩坐下,问道。 杨灿满含笑意的目光悠悠的从他的穿着落到他的脸上,在他耐心快要告罄,蹙眉看她时,才慢条斯理的收回脑袋,转方向盘:“小苍峰。” 小苍锋在清城最南边,背靠大海,海拔2785米,空气清新,风景极好,是看日出和登山观景的一个绝佳去处,周轩曾经去过一次,不过那距离学校近160公里,开车便要好一段时间。 “杨小姐,你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 “不然呢,你有驾照吗?” “……没。”周轩是最近两年才生活得下去,前几年母亲生病,家里还欠着债,驾照对他不是一个必需品。 “改天去学。” “杨小姐,我想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杨沧。” “嗯?” “叫我杨沧,什么杨小姐杨小姐,难听死了。” 周轩抿唇,并不想和满身戾气的人再交谈。 “怎么不说话?”杨沧开车的间隙转头瞥了他一眼,“不准睡觉,真让我给你当司机啊。” “未免我说话难听吵到杨沧,还是安静些的好。” 杨沧大笑,“脾气不小,不行,太安静了我也困。” 开往城郊的公路上,宽敞的六车道几乎见不到几辆车,整个广袤黑暗的世界里,一时只有穿行在隧道中窝在狭窄车里的两人,呼吸可闻。 周轩:“放首歌。” “不要。” 她今日情绪像个顽劣的五六岁小孩,让周轩忍不住蹙眉。 杨沧笑笑,朝他眨眨眼:“怎么,想回去了?晚了。” “中大的智能生产在整个院校里都是顶尖的,不过他们的前沿思考还有……” 杨沧眯眼,“周轩,你再跟我聊工作,就滚下去。” 周轩:“……” 杨沧:“怎么不说话?” 周轩:“说什么?” 听出他的郁闷,杨沧破功发笑:“好了不为难你了,睡觉吧,到了我喊你。” 车里安静了几秒,周轩看着她从未戴过的眼镜问:“你近视?” “没有。” 周轩不语。 顿了下,杨沧又说:“夜盲症,戴着眼镜会好些,以前没用过,昨天刚佩的专业眼镜。” 之前夜晚来找他,都是司机开车,不过她可不想现在司机也在来煞风景。 不知为何,说这话时,总爱时不时瞥他两眼坏笑的杨沧没看他。 周轩嗯了声,也收回了视线。 关于这个话题,两个人都没有让它再继续下去。 周轩倒不至于真就心大的睡觉,漫长的开车路程,在杨沧露出疲态的时候同她搭上几句话,她兴致缺缺,但也没有了刻薄戾气,有来有往,气氛渐松弛起来。 到达小苍锋,天已经微微亮,爬到山顶后肯定是赶不上看日出了,但微风清爽,正是爬山的好时辰。 两人都不是爱追热点的时尚青年,打卡看日出那条道人多又喧闹,就选了另一条僻静山道,不是人工雕琢的台阶,更有爬山趣味。 杨沧今日也换了风格,上身蓝色冲锋衣飒气又时尚,下面的运动裤和鞋是他并没见过的品牌,整个人看起来飒爽又充满活力,衬得她张扬打量人笑的目光更加轻狂。 周轩只当没看见,两人一同往山上去。 大概爬了几十分钟,周轩紧绷的情绪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只要爱爬山的人都看得出来,杨沧在享受爬山的过程,两人只偶尔闲言几句。 “你也爱爬山?”周轩问。 杨沧自然听出了那个也的意思,“是啊,终于和周同学的爱好不谋而合了。” 周轩抿了抿唇,对她此类调侃,一律回以沉默。 两人一路往山顶走,路上闲谈你来我往,倒也算相谈甚欢,毕竟周轩的学术能力和杨沧的工作能力,两人在自己的领域,都是顶尖那一拨。 周轩甚至学到了一些商业思路,那是他在象牙塔里很少接触的,芯片研发固然重要,但它作为商品,更有其客观性,他在学校里总想自己的研究保持初心和澄澈,但放在商业角度看,不得不承认杨沧的某些思路独具慧眼。 他的情绪逐渐放松,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小人之心。 杨沧这样的人什么得不到,又何须威逼利诱。 两个多小时后,两人到达山顶。 登高望远,汪洋大海近在眼前,一览众山小,令人心旷神怡,近日里淤堵在心口的烦闷也扫了许多。 情绪不佳的杨沧在看到大海后,也开心了许多。所有的苦闷纠结,在这样广袤苍穹下,都变得微不足道。 两人安静的享受了一会山顶的景色,继续往山下去。 到车里后,窗外的夏日热气已经涌了起来。 紧闭的车门里,空调的冷气拂向两人,早就脱下的冲锋衣放在他的腰侧,里面t恤的领口略有汗意。他想拉一下透透风,想到旁边的人,又什么动作都没了。 “周轩。”杨沧突兀喊。 “嗯?”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用调侃顽劣的语气喊他周同学,周轩下意识看过去,下一秒一道黑色的身影靠过来,擒住他的下颔,启唇吻了上来。 灼热里带着山风的清凉,长驱直入,在他征愣间强硬的要撞进去。 “杨沧!” 他大惊,猛地推开她。 杨沧坏笑,腾的弹开安全带,直起腰从主驾驶起来,半个身子都靠到了副驾驶,周轩早已防备,要推开她没料到杨沧却是手伸向了他运动裤带子,他哪里会想到有女人能大胆到这种地步,下意识去拦,就给了她可趁之机,双手拢住他的脖子顶起他的下颌,在他唇上重重吮吻了一下,在他去推时,含着下唇狠狠咬了一口。 “嘶……” 第28章 她得意撤离,靠着车门挑眉坏笑,鲜艳的红唇上带着一丝红血迹,抱臂昂首欣赏她的杰作,点评道:“好青涩啊。” “你!” 嘴唇泛着细密疼意,他很确定下唇被她咬烂了,手指碾过唇部,看着指腹的血简直不可置信,一瞬间冷意从后背层层叠叠上涌,浑身紧绷,严阵以待地瞪着他。 杨沧莞尔:“你不会真觉得我就只想爬个山吧,周轩啊,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值钱吗?” 周轩的脸已经彻底冷下来,因爬山带来的放松和享受而对她产生的那一点这人还没那么坏的好感顿无。 “杨小姐自重。” “再说一句杨小姐,我就把你上嘴唇也咬烂。” “你是狗吗?”他反唇相讥。 “有意见……”她笑着眨眨眼,“你也来咬我啊。” 第18章 大腿太过粗壮 也算活出精彩,光宗耀祖…… 18.大腿太过粗壮 读了二十年的书, 为人板正的周轩自然没有跟人咬来咬去的恶习。 那日,最后只放了句“不可理喻”便不欢而散了。 但嘴上的伤却是谁都看得见,无奈, 那几日去实验室只得戴上口罩,见到傅一璇也只能解释这几日有些咳嗽,她送了几种常喝的药。 周轩点头感谢她, 顺便就推了两人中午一起吃饭的约定。 傅一璇看着他, 欲言又止, “那日……” “嗯?” 周轩不会撒谎,即便那日走向并非他所愿,但傅一璇有绝对的知情权, 她问他自然会说, 她不问他竟不知如何开口向她说,更不知道她听后会不会说“我不该让你去”又或者“算了就当狗咬了毕竟我们学校大概是拉到这个投资了”,但最后她摇了摇头, 说了句“没什么”就走了。 周轩看着她的背影, 目光深了些,最后低头接着做实验。 回学校的第二天, 他就接到了消息,光紫那边来人了,愿意把一千万投资到集成电路学院的科研建设上, 校企合作,互帮互助共创辉煌。 马彬彬打电话来,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周轩偶尔嗯几声表示应答,那边支吾着道歉,“师兄, 我那日不该那么说你,我,我就是有点着急了,我学术能力一般,要是这点事也搞不好,导师以后可能就不想管我了……” 周轩应了声,“我明白。” 明白归明白,难道他还想自己原谅他,当然这样的小事也无所谓原谅不原谅,他自己有那么多事要做,向来没有那个闲心去改造教化他人。 尊重他人命运这句话刻在他大概生性冷漠的骨子里。 当然,如果别人也能尊重他的命运就好了。 显然,杨沧丝毫没有这个自觉。 那日过后,周轩认为他和杨沧不会再见,两人本就生活没有交集,而且那日他的态度已经足够清楚。 就算他的下嘴唇真值个一千万,他现在也还没有做牛郎的宏伟志向。 拉来这么一大笔投资,学校表扬,同门里也举办了个小型庆功宴,师兄妹挤眉弄眼夸他有人脉,本来就研究做的好,加上这一层关系,未来可期。 末了总要加一句:“轩哥,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老同学。” 周轩不明白他们如何得出的这等结论,只觉有些人的实验做成那个鬼样子,延毕的事就是板上钉钉了,不想着踏实干活,整日只会说些漂亮话,和这种人有交集就是一种堕落,他发达了能记得他们才怪。 面上淡淡道:“嗯,自然。” 邰志德喜欢喝酒,他们师门不管男女,饭桌上总是要打圈喝酒,几轮下来,没吃几根菜的周轩已经开始肠胃不舒服。 结束后,一群人簇拥着打车回学校。 以前都是周轩提早骑着自行车载着傅一璇过来,两人生活拮据,出行节俭,同门早习以为常,往日里也免他少喝些酒。 今日传他做了巨大贡献,这酒就没绕开。 从饭店出来已经深夜十点,周轩身体不舒服没办法骑车,便安排傅一璇和她们拼车先回去,他去买瓶热水歇一歇再骑车回去。 “阿轩。”傅一璇不想撂下他,“我陪你好了。” “不用,我怕一会载不了你。” “好吧。”傅一璇咬唇,无奈地看他,见他脸色苍白,想做点什么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不做他的拖累,“好,那我先回去了。” “哎呦,别腻歪了,可甜蜜死我们这群单身狗了。”那边等着的几人起哄,发出哄乱大笑,傅一璇脸皮薄,红着脸就赶紧走了。 她和师门读研的两个女孩挤在后排,马彬彬坐在副驾,另外的人拼了车已经先走了。 “师傅,清大北门。” 马彬彬吆喝完,看到一辆帕拉梅拉停在了他们车前面。 “靠,好酷的车。” 闻言,后排三个女生都竖着脑袋看了过去,只见那辆漂亮的豪车上下来一个高挑,身材极好的女人。 马彬彬:“怎么有点眼熟……” 女人下车向饭店门口去,与此同时司机开车往前走,四人的目光便看清了那女人的长相,只见她直直走向站在自行车旁边的周轩。 “杨沧?!”马彬彬反应过来为何那么眼熟。 傅一璇心一跳,目光透过车窗追着往后看,只见杨沧的身体挡在了周轩的身前,接着一辆白色大众挡住她的视线,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车里有微妙的安静,旁边两个女孩都看了看她。 “师姐,你要下车吗……”那个女人太过美艳优秀,不论什么身份,做女友的应该都会有危机感。 马彬彬也扭头看她。 傅一璇好笑:“不用,既然是周轩认识的人,两人偶遇说说话也没什么。” 其他人点点头,也没再说话。 傅一璇偏头,目光落在外面连串成光条的路灯上,眼底的笑渐渐黯下去。 她很少打车,对她来说这是有钱人的消费方式,只是没想到不用吹冷风回去后,她的心却留在了冷风里。 周轩看清眼前投下阴影的人,松开按在腹部的手,骑车打算走。 后面一重,抱着他的腰就坐了上来,杨沧奇道:“我好像都还没坐过自行车后座。” 玩骑行的时候,倒是买过几辆二三十万的公路车,后来新鲜感很快消失,就彻底在杨家的车库里落灰了。 “下去。”周轩斥道。 杨沧起来,拍了拍裤子,“有点硌屁股,没想象的有意思。” 周轩冷眸,不理她骑车要走。 杨沧挪了一小步拦住。 周轩蹙眉。 杨沧好整以暇地瞧他,笑道:“你还会喝酒?” 周轩的身上总是干净清爽,闻不到任何的味道,今日他身上散发的酒味格外的浓烈,让他在清冷之外又多了几分俗世的烟火,想到他刚才捂肚子的动作,问:“喝了多少?” “半斤吧。” 第29章 “嗤。”杨沧忍不住吐槽:“这点就这样了?” 她从成年起就开始上饭局喝酒,和一群男人干酒,她也不是弱的那个,半斤白的在她这里确实没多大影响。 “还骑什么车啊,走,我送你回去。”她偏头示意路边的车。 “不用,让开。” 她啧了声,“别磨叽了,不是不舒服吗,怎么搞得跟贞洁烈夫似的。” 周轩太阳穴突突跳,“杨沧,不是你的东西不要碰。” “呵。”她冷笑,打趣的眼神慢慢变得阴鸷。 被周围人捧惯并且有这个资本的杨沧,并不觉得一个贫穷学生有什么可告诫她的能力,这话在她听起来好笑,威胁里充满了乏味。 “能不能碰,只看我有没有兴趣。” 周轩视线漆黑,沉默不语盯着她。 杨沧冷冷摆手,驾驶位下来一个男人,“把他的车放后备箱。” “好的小姐。”司机立马去做,周轩按住车身不松。 “先生……” 周围已经有人好奇的看过来,周轩不愿意这么在大街上拉扯,只能松开了手,司机小心的去放东西,这中间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对方。 杨沧抱臂,冷笑的眸子带着尖锐,似乎在说,你不该总是这么不听话。 周轩面沉如水。 司机收拾好后,杨沧摆手:“你先回去吧,这车我来开。” “啊……”司机愣了下,杨沧夜盲症,他从未见过她晚上开过车。 “没事,回去吧。” 司机看看两人,不再多言,颔首留下车,打车离开了。 “走吧,不要再磨叽,你也想体面点的哦。” 周轩:“……” 再次坐回这辆车,那日的场景在眼前一闪而过,周轩的脸色更难看了。 杨沧还在储物箱里翻找眼镜,顺便先拿出了一瓶水给他,“你先喝,一会路过便利店再去买瓶热水。” 这条街全是高档饭店,倒是没想到周轩会出现在这里。 周轩不至于真成了她嘴里的“贞洁烈夫”,为着一瓶水推推拉拉,索性喝着水并不接她的话。 杨沧也不在意,两人开车往学校回,半路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 杨沧弹开安全带要下去,“不用。” 他先开门去了。 回来后,周轩喝了热水,揪着的胃总算缓解了一些。 “你怎么在这边?”她问。 他想问的话,她倒先问了。 “师门聚餐。”邰志德在的场,档次自然不能太差。“感谢杨小姐和贵公司的选择。” 他平静说道,任谁都听出了阴阳怪气的味道。 “哦?那就没表彰一下你的大义献身。”说着,还转头往他嘴唇那里看了眼,不满的嘀咕:“怎么这么快消了。” 周轩眉心青筋都快暴起来了,曾经蠢成猪的一个搭档把他等了三个月的实验不小心毁坏了,他都没这么气过。 “杨小姐一定要这么逞口舌之快吗?” “唔,只有口,没有舌,你不是反抗太激烈我没找到机会嘛,而且……就那么三四秒的,能有多快乐?” 周轩盛怒,眯眼看她:“杨沧!” “嗯!”她大声乐着应他,“还是从你的嘴里听到我的名字更舒服。” 周轩确信,对这样一个嗔责如喂糖,讽刺只会脾气更大,抓住机会就要占些言语便宜甚至身体便宜的女人,他确实遇到了此生罕见的强敌。 周轩脑袋嗡嗡,连胃里的不舒服都察觉不到了。 好在杨沧见好就收,终于放过了他。 大概是顾忌着夜盲症,即便是有眼镜,她开车的速度也不快,跑车性能让她开出了电驴的既视感。 周轩也不说什么,只是在她非要将他送到寝室楼前,脸色变得更差时,看她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露出了一点疲倦,把将要指责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管明日将引起什么风言风语,只要她不再来掺和就行。 果然,一辆最新款的帕拉梅拉停在楼下,即便大多是沉闷呆板的博士,也会纷纷议论,有人指出,“我看见下车的是集成学院的周轩诶。” 消息很快传开,周轩只作不闻,窝在寝室里改他的论文。 另一边,学校与光紫的合作开始,偶尔公司的人会来学校,这不过是个小活,然而最忙的杨沧却干起了小职员的活,三不五时的出现在他们的楼里。 见到周轩,不顾在场有多少个人,甚至站着副校长和几位老教授,也要在人群里喊一声,“周同学。” 周轩沿着墙根往实验室走,只盼她无视他。 “周轩~” 她笑悠悠又熟稔的语气,学校那群德高望重的人都看了过来,周轩挡无可挡,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样的事连着发生了好几回,后来干脆杨沧来学校,接待的任务直接分给了他,不到十天,关于两人的传闻便四散开来。 有人酸叽叽说:“周轩命好,做不出来东西有导师顶着,还没进社会有行业女大佬铺路,我要是他,还读什么鬼博士。” 有人劝傅一璇机灵点,“你要是不想分手,可得看好你男朋友了,我见过那女的,我跟你说,就算这女的没钱没势力,光看外型就是男人最喜欢那种!实在要分手,你一定讨到点好处再分,也缓解缓解你的经济压力啊。” 还有不少人对周轩变得格外热情,以前他只不过是个没发过核心还读了博,虽然实验数据,汇报等都做的不错,但充其量是个未来也就这样的中等阶级,现在他认识阶级顶部的人,那必然也能扩展他们的人脉。 现在,有杨沧在他身后,让实验室的、帮忙要带饭的、借器材的,甚至还有送了几盒礼品让他问一问光紫hr,想进这家公司能不能借着他这条线内推。 一瞬间,原本活在象牙塔里的学生们,因为一个外来人的闯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中傅一璇受的影响一点不比周轩少。 隔壁的师姐,拉着她的胳膊语重心长说:“一璇,你也别太担心,我觉得周师兄人品好,你俩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他才不会学那个薛平贵,舍弃了寒窑女友去抱富婆大腿。” 傅一璇脸色更差了。 恰好路过听到的周轩心情复杂的又绕回了楼梯间。 望着窗外的蓝天,沉默发呆,心情嘲讽。 何德何能,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能跟历史名人薛平贵放在一个天平上。 也算活出精彩,光宗耀祖了。 第19章 相逢即是缘 “自寻苦果。” “畅快过…… 19.相逢即是缘 校园里的纷扰传闻甚嚣尘上, 话题里的两位主人公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忙着自己的毕业。 进入六月,所有的东西都该进入尾声。 最近,傅一璇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心情比较好,无他,交上去的论文终稿邰志德终于没有发表很多的意见, 甚至还轻描淡写的说了个不错。 第30章 这么简单两个字, 在傅一璇心里炸开了花。 “阿轩, 我终于能顺利毕业了,你知不知道,前几日我收到了《半导体学报》杂志的回复, 我投的那篇论文录用了!”一篇sci, 足够她顺利结束博士生涯。 想到担忧了大半年的问题终于解决,她郁积在心口的那口气总算吐了出来,但是…… 她的笑又敛了几分, 小心瞧着周轩的神色, “阿轩,你的论文有回复了吗?” 距离毕业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如果还没有消息,周轩大概率要延毕。 注意到她担忧的神色,周轩笑着安抚:“还没有, 开心点,至少现在我们两个人有一个不用再在这里了。” 终日在实验室里待着的日子他其实非常享受,但现实压力不允许两人逃避。 傅一璇沉默, 笑不出来,也怕自己过于灿烂的喜悦烦扰了周轩。 猜出她在纠结什么,周轩放下手头又在改的论文, “晚上出去庆祝一下吧,傅大博士这下可是手握sci的人了。” “……不了,再等等吧。”傅一璇鼓励,“说不定过几天你的好消息就来了,咱俩再一起庆祝。” 周轩好笑地弹了下她眉心,“这么好的日子,别蹙着眉头了,晚上就去吃你之前总惦记的……” “火锅鸡!” “好,那就这个。” “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继续改论文吧。” “好,晚上见。” “嗯嗯!”一向矜持的傅一璇,哼着欢快的曲调走出了实验室。 晚上,两人约了在教学楼前碰面,傅一璇到后才给周轩发消息,他回复:好,马上下楼。 傅一璇甜丝丝回:不着急,我等你~ 七点多的校园正是热闹的时候,傅一璇看着来来去去的同学,激动开心的心情慢慢也沉淀下来,安静地看着这些面容青涩稚嫩的学弟学妹们。 她在这个学校已经待了十年了,人生中最宝贵精彩的十年,不管外面的世界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这里总是个遮风挡雨的港湾,现在,她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一时间,纷繁复杂的思绪染上心头,就连往日实验楼前那几排看腻了的大榕树,此时此刻也变得眉目清秀起来。 她盯着怔怔发愣,以至于一道亮眼曼妙的身影停在她身旁许久,她才注意到。 她看过去,那女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两人对视,女人自有一种不同于学生青涩气息的风情万种,朝她颔首,又看向了教学楼。 傅一璇心漏跳了一拍,在她没意识到时,已经朝她走了过去。 “你是来找阿轩的吗?”她问。 “是。”女人不遮不掩。 傅一璇:“你为什么敢回答?” 杨沧瞧着面前呐呐看她的乖巧女孩,生出几分趣味。 “为什么不敢?” 傅一璇:“……你喜欢他吗?” 喜欢? 杨沧好笑,即便是个博士,也避免不了学生思维。 想了想反问:“你不想我喜欢他?” “我是他女朋友。” “哦。”杨沧点点头,无奈地看她:“可是怎么办,我也觉得他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傅一璇咀嚼着她的用词,摇头说:“阿轩和你不是一类人,你不要伤害他。” 她的回复让杨沧愣了下,“那你呢?” “嗯?” “你怎么想,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傅一璇想说她不知道,在这样优秀成熟、地位极高的女人面前,她想赶她走,她想告诉她我惦记阿轩很久了,想说我们说了试一试要试一辈子的。 爱代表着占有欲,爱具有极强的排他性,然而,她的占有与排他早已消磨在了自卑和她鸡毛蒜皮为生活底色并压得她喘不过来气的人生里。 所有人都说,那个女人,将会是阿轩贫瘠人生的新出路。 周轩换掉实验室衣服,锁上门匆匆下楼,在五层台阶下,只看到穿着一身私人订制衣服的女人。 他蹙眉往四周看了圈,最后只有女人满眼含笑又不客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手机跟着响了声。 一璇:阿轩,我忽然想起来论文有个点还要完善一下,今晚就不庆祝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周轩放回手机,转身回实验楼。 “同学,你认识集成学院的周轩吗?”身后传来杨沧的声音。 男生应该是大一的,羞赧地看她一眼又飞快低头,“听,听说过,但不认识。” “我给你一千,找到人给我带过来,怎么样?” “啊?”男生不可思议,脸上迸发出比羞涩更激动的情绪。 周轩沉下脸,转身从台阶直直走过去,径直拽杨沧离开。 男生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人,“什么啊,神经……” 静水湖前,周轩一把甩开她。 “杨小姐,我的意思已经够清楚了!”最近这些日子,周轩对她避之不及,也是真的没时间跟她耗。 “可是怎么办?”她同情地看着他,“周同学,我的意思也已经很清楚了。” 说着,她趣笑的目光大胆地扫向他的手,“你倒是没看上去那么虚。” 周轩:“?” “杨小姐。”冷清自持如他,也险些气急败坏。 杨沧看他耳畔竟有些红,眨了眨眼,哑然失笑道:“周同学的反应怎么像个小雏鸡。” “怎么……”她慢悠悠的走到那群狗尾巴草前,眼含笑意的扫过去最后落向他的脸,“周同学不是说这是个好地方吗,难道不曾来这里感受过吗?” 周轩恼怒斥责:“不可理喻!” 甩了手臂就要走人,杨沧勾唇衔起坏笑来,“你说现在这个点,邰志德睡了没,你说我喊他出来陪我吃饭,是不是有点不尊重老人啊?” 他僵住脚步,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沧慢条斯理地走到他跟前。 “吃饭,去不去?”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他质问。 “你是在觉得不公吗?”杨沧莞尔:“请问周同学今年多大?” “28。” “我27,但我7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的话语权在强者手里。”她艳红的指甲轻轻抠着他心口上衣服,“你和我……” 她的手在两人之间点来点去,随后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嘲讽表情,望向他,笑容彻底消失,那双动人的眸里只有属于上位者的尖锐强势,“别再让我见到你忤逆我。” 话音落下,她擦开他往前走。 周轩僵立在那,黑暗的静水湖边响起蛙鸣鸟叫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只留一片寂寥。 一家高端的私房菜餐厅,两人坐在大厅的正中央。 店里零星摆着七张桌子,墙壁上装饰着现代轻奢简约的挂画,木地板上铺着柔软细腻的地毯,复古雕花餐桌,手工雕刻的椅子露出浓厚的艺术气息,餐桌上摆着精美的餐具和装饰品,瓷器闪耀着吊灯柔和的光影,银器明亮,一看便是精心挑选,价值不菲。 第31章 只简单穿着白衬衣牛仔裤的周轩与这里格格不入,尽管第一次来这样高档豪华的餐厅,周轩并不见局促和紧张。 在杨沧慢悠悠的看着菜单,挑剔的和旁边的侍应生说着自己的要求时,他说:“杨小姐,你知道我原本打算晚上吃什么吗?” 杨沧兴致缺缺,从菜单移向他的脸,翻了个白眼。 “哦?打算和你的可爱女友吃点什么。” “地锅鸡。”他解释:“100左右的火锅鸡。” 这是他的生活,贫穷,真实。 “那看来你今晚有口福了。”她说:“这么想吃鸡肉,给你点个意大利红烩鸡?这只鸡可是漂洋过海刚从欧洲运过来的。” “杨小姐,我无福消受,也还不起。” 杨沧啪的合上采单,扬手递给侍应生,在人颔首走后,才兴味盎然地看他:“周同学这就是妄自菲薄了。” 她的手按上桌沿,俯身朝他贴近,桌下那双高跟鞋轻轻捻上他的裤腿,逐渐往上游走。 “周同学的价值,我想我更清楚。” 周轩的脸冷下来,撤身往后靠。杨沧也不去追,翘起二郎腿倚靠向身后的绿色复古皮凳子,懒洋洋地抬着下巴瞧他,昏黄摇曳的灯光在她美艳脸上落下薄薄光影。 在这样富丽堂皇的饭店里,她傲慢轻狂的姿态,无一不彰显着她的身份和地位,那是连她自己都习以为常的贵气和权利对她的簇拥。 周轩的眼眸深邃漆黑,沉默望她。 杨沧抱臂回视,眼里的笑意透着股势在必得。两人谁也没打破此时的对峙,直到餐点全部上齐。 她甩开桌上叠成玫瑰花的金色手帕铺在腿上,醒了红酒倒向他的高脚杯。 周轩眼看那艳红的葡萄酒流过杯壁,也在他干涩的喉头缓缓滑过,却并不感到润泽。 杨沧举起酒杯,“周同学,相逢即是缘,走一个?” “杨小姐,有些缘碰不得。”周轩劝诫。 “哦?”一向轻狂的杨沧反问:“我偏要碰呢?” 周轩举起酒杯与她相碰,清脆透亮的杯壁碰撞声里,他苦笑又无奈:“自寻苦果。” “哈哈……” 女人放肆张扬的笑声隔着遥远的时间模糊的落在周轩耳边。 两人共饮,她说:“畅快过。” 第20章 列车行驶在一个春与冬 从一开始就错误…… 20.列车行驶在一个春与冬 周轩盯着眼前已经凉掉的最后一个包子, 沉默良久,起身问老板要了袋子,打包带走。 “啊, 怎么坐这么久还没吃完。”老板娘说道,“你们年轻人饭量真是小,早餐可得好好吃, 不能饿坏了肚子啊。” “嗯, 好。”周轩谢了她的关心, 开车回新家。 既然已经请了假,又好不容易有时间,他去了趟买之后便没住过的房子。 这套房子位于峰千区, 距离研究院有30多公里, 上班并不算近,当时买是出于结婚的考虑,离杨沧的公司更近一点。忙碌三个多月装修完后, 一直没有住进去, 不过现在就更不急着住进去了。 周轩甚至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或许可以卖了, 但打量着花了四十多万的装修,又觉得通勤时间长也不是多么大的问题。 他给门窗都打开通风换气,又在搬进了一点资料的书房看了会书, 待到下午,又关闭门窗,锁上门走了。 回去的路经过医院, 但想了想,他直接开回了院里。 第二日,周轩去医院看孩子, 黄疸总算回到正常值,孩子已经回了杨沧的病房。 他进去,万齐枝正拿着册子喜气洋洋的推荐着,瞥到他蹙了下眉,扭回脑袋继续给女儿介绍对象。 “这个,万洋钢厂的独子,身价早就过亿万,国内钢铁市场,半壁江山都是他家的,你见见?” 杨沧忽略从床边走过,在孩子前停下的高大身影,简道:“矮。” “那这个这个,华丰电器创始人的孙子,研究生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博士读了哈佛,你不是喜欢有文化的,这个不正对你口味,这金灿灿的学历可比国内的有些人强多了。” 周轩抱着孩子,轻轻点她可爱圆润的小脸蛋,眉眼都不见变化。 杨沧望着照片里男人厚重的眼镜框:“瞎。” 万齐枝吸气,又心里吐了口气,耐着性子一直介绍到最后,“最后一个了啊,传媒大亨应昊英的小儿子应元岭,经商头脑一绝,在他的带领下公司连续六年进入世界500强,他做事干脆果断,行业里都叫他铁将军。” 杨沧本就食欲不振,万齐枝一来就喋喋不休的声音外加那些照片,让她早餐好不容易吃的东西又想要吐出去了。 她拧眉道:“行了,你能不能让我清净几天?我可还在坐月子。” 万齐枝本就在她生孩子后一直气不顺,给她挑选那么多保姆、医生、营养师来给她坐月子,她倒好,只嫌烦只想清净看谁都不顺眼,一个也不让来,这下倒好,把自己折腾到医院里。 她也知道现下她正敏感,也愿意如她意,没事不来打扰她,也让她自己思考思考这一年她自己到底做了多糊涂的事,结果又赶上她这么尖锐的说话,加上这几日万齐枝托了好多人才精心筛选的优质单身汉,被她这么迎面一盆凉水,她从知道她离婚后就再也压抑不住的火气歘的一下爆发了。 “杨沧!你能不能让你妈省省心!” 杨沧表情也变差。 两人都气势汹汹看着对方,万齐枝愤恼:“难不成你还想再找个穷的,到时候结婚又离婚,贴个几千万出去?!这里面的人哪一个不是你就算离婚了,也能获得上亿的财产来保障你。” “找个喜欢的有什么用,倒是高了,聪明了,不丑了,钱也花出去,人也贴出去了啊。”说到这,万齐枝把炮火调转向了抱着孩子的周轩。 “周轩,你说,跟杨沧离婚,你分了多少家产?”她从听说两人离婚就嘀咕着这件事,旁敲侧击过无数回,杨沧都以一个“烦”字给敷衍了回去。 自古以来,家里招赘的,哪个不是女方贴钱贴人,指不定最后还要被吃绝户。周轩他一个农村户口,即便不做上门女婿,攀上杨沧,那都是实现了多少个阶级跨越啊。枉她以为自己女儿聪明傲慢,结果被个泥腿子迷得愈发不着调了。 周轩抬头,万齐枝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杨沧也在看他,眼神幽黑,探不清情绪。 他温声道:“伯母,我做错了事自然是净身出户,杨家的东西你放心,半分我都没拿,也本来就不属于我。” 万齐枝瞪大了眼,愕然看他,又呐呐看回杨沧:“他说的是真的?” 房子车子地皮,她以为按杨沧的品性,不管最后闹成什么样子,至少会分给他一些。虽然这些东西在杨家财产里不过是九牛一毛,但万齐枝叶不愿意给这个她从来就看不上的女婿。 杨沧冷冷盯着周轩,嘴唇泻出一声讥讽的笑。 第32章 “是。有的人自恃清高,怎么可能看得上对他强取豪夺的女人给他的东西。” 周轩:“杨沧,你不必这么说,我既不是清高,你也不用再重申自己做过什么,我们两个……” “不管能不能两清,都两清吧。” 万齐枝阴阳怪气的笑了声,“周先生果然是大会堂里领过奖的人,说话就是有道理啊。”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杨沧,“都听见了吧,周轩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的蠢女儿不会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吧。而且……” 万齐枝冷冷的瞪着周轩:“你果然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周轩抿唇,想要反驳,话在嘴边绕来绕来,最后只模棱两可道:“都过去了。” “周先生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啊。” 万齐枝讥诮的目光落回杨沧身上,变成了一种挑衅,视线划过册子那些人,意思明显。 杨沧不吃她这套激将法,把腿上的照片拿走。 “我觉得……”一般不掺和她们说话的周轩突兀的发出声音,杨沧动作顿在那里,闻声看过去。 周轩抿了抿唇,莫名喉咙干涩的厉害。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杨沧面色苍白又冷淡,望向他的眼睛冷冰冰阴暗的像一棵快要被蛀空的参天大树。 他顿了下,还是把噎在喉咙里不知为何有些干的声音吐了出来。 “最后那个人不错。” 他定定地望着她,那是两人离婚后少有的视线毫无阻碍,直接干脆的交流。 “什么?” 杨沧没有立即明白,但又很快从他漆黑复杂的视线里反应过来,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瞳孔猛地缩了下,视线呆呆的落向了最后一个人的照片。 她的大脑轰的一声,将往昔一切全部炸碎,跟着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直冲她的大脑,浑浑噩噩间,脸唰的就白了。 “伯母刚才介绍的那些,这个人听起来最佳……” “杨沧……” “你可以考虑见一见。” 万齐枝怎么都没想到前女婿能帮着她说话,原本还阴沉的脸顿时眉开眼笑,“杨沧你听听!连你前夫都说不错,你想想,你妈我怎么会骗你。” 杨沧浑身都在发冷,她清楚的意识到脑袋有一颗尖锐的钉子狠狠扎了进去,太阳穴突突跳,温暖的病房里,她有些天旋地转的头晕感。 她的心口不断打颤,撞击着胸口,每碰一下都有搅烂身体的剧痛,舌尖苦涩,嘲弄充斥在她潮湿漆黑的眼睛里。 她定定问周轩,“你真觉得他好?” 周轩在她幽深的如阴天翻涌的海面浪花的视线里沉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些无法对视下去,想要移开脸,最后只在心里沉沉的叹了口气。 这场本就不该开始的乱局,都过去吧。 话音落下,他道:“好。” “好。”杨沧也点头,咬牙道:“既然大家都这么看好他,那我就见一见又何妨。” 她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周轩:“还有比我前夫更了解我的男人吗,他推荐的男人,说不定才是最适合我的。” “好好好!” 万齐枝连应三声,偌大的房间里回响着此起彼伏的好,似乎有一件巨大的喜事在这里发生。 沉默的男女望着对方,又安静错开。 此后,那漆黑、幽深、复杂浓烈的眼神,便再也没有放在对方身上的时候了。 那时他们不知,这个从一开始就错误产生交集的列车轨道,终于要一个驶向春天,一个驶向寒冬了。 第21章 不听话的惩罚 “我这人,只看喜好,不…… 21.不听话的惩罚 傅一璇能顺利毕业后, 就多了一些时间和周轩在一起,距离毕业答辩还有两周,她也帮着周轩看论文。 只不过, 即便是忙于学业的周轩都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想到那晚餐厅吃饭的事,周轩大概解释发生了什么。 傅一璇怔住,喜从眼里浮现, “阿轩,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的, 我都相信你。” 周轩不置可否,只给她下了定心丸,“一璇, 你才是我真正的女朋友。” 他既然选择了她, 便不该辜负她。 傅一璇笑的愉悦,近日来的烦忧彻底放下,按不住的自卑又被她层层压下。 不过, 她也没时间在这样的事上多花心思, 之前总担心毕业的事,以至于她找工作的事情一直被耽搁, 和别人相比,找工作喂饱肚子才是她生活的重中之重。 与此同时,杨沧像一个空闲的学生, 总会时不时出现在实验室的楼下,有时候只短信“楼下”两个字,周轩便不得不出来见她。 从杨沧嘴里听到“邰志德”的名字再到那日用餐的话, 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周轩不会傻到以卵击石。以前那些解决麻烦的小心思都成了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无法用来对付杨沧, 因为她同样是个聪明人。 杨沧满意他的识趣,工作忙碌完总想来找他逗一逗。 时间长了,甚至咂摸出点阮嘉沣的快乐。 难怪总往学校里跑,舒适放松的环境,周到识趣的调戏对象,周轩成了她紧张繁重的生活里一个小空隙,从这里她奇怪的得到了人生停顿的机会。 当然,如果周轩的脸色不是那么冷淡,她大概会心情更好些。 杨沧倒着走,拦在他身前。 周轩抬头看她。 “笑。”她强硬道。 周轩愣了下,反应过来脸色更难看了。 “唔。”她倒是满意地说:“还有情绪起伏,看来不是石头。” “杨小姐。”周轩没好气地说:“饭也吃了,步也散了,我能回去改论文了吗?” “不能。”她直接道。 周轩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只能沉默看她。 杨沧满意地瞧着他情绪的变化直至平静,才说:“跟我去个地方。” 周轩已经习惯她的发号施令,也不问去哪,自觉地回到她的车边,开门,坐下。 杨沧瞧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勾唇笑了,发动车后问:“你驾校报名了吗?” 周轩:“没时间。” 杨沧:“答辩结束后立即报名。” 周轩想说,答辩后他的首要任务是找工作,一分一秒都拖延不得,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杨沧估计也不会在意,因为给她开车大概比找工作重要得多。 出乎周轩意料的,车越开越偏,最后在一片科技园区停了下来。 他看着园内规划的干净、整齐的小路还有往来行色匆匆的人群,很快感受到了光紫公司治理的优秀。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因着杨沧的权限,他现在脚下站的是芯片领域数一数二的研究园区,有无数个学长老师最后都选择了在这里高就,这也是为什么只要杨沧聊起工作,两人总能相谈甚欢,因为她可是这偌大园区的最高负责人。 第33章 “看你一天天愁眉苦脸的,带你来长长见识啊。”杨沧满不在意道。 周轩看着她的背影,驻足在芯片研究院的门前没有动。 “嗯?”杨沧回头看他。 周轩:“我不能进。” 想要进这里工作的,哪个不是这个领域的顶尖人才,这里汇聚着当下芯片行业的最新技术,自然也藏着无数绝对不能泄露的科学技术。即便杨沧能带着他畅通无阻,他也不该在这里任意妄为。 “哦?”杨沧又露出只有在面对他时才会露出的兴致盎然,“你怕了?” 杨沧摇头:“是尊重。” 杨沧笑意变得微妙,视线意味深长的在他身上停顿了几秒,“行了,进来吧,带你见个人,其他的……你就是能红颜博一笑,我也不会让你看的。” 说到工作的事,杨沧不正经的语气就会严肃一些。 周轩没再迟疑,跟上她的脚步。 一路往院里走,偶尔遇到几个穿着工作服戴着口罩的,遇见杨沧只颔首,没有热络寒暄与吹捧,便继续往实验室走了。 她面无表情,浑身冷峻,也不复在他面前时的玩世不恭。严肃的眉眼和强大的气场,让她浑身上下散发着长居高位的气势。 周轩想,她是很有实力的,旗下将近万人的公司都管理的很好。 不过,杨沧的正经没维持多长时间,到了她的办公室,眼看着他走进后关门,瞧向他的目光又变成坏笑。 “等会吧,我喊人过来。”她拨通电话,只吩咐几句便挂了,然后靠着工作椅,隔着长长的办公桌看他。 周轩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黑皮棕木,冷白色墙壁,对面挂着杨沧和各行各业的人握手的照片,照片里她的表情总是严肃冷然。这个房间散发着浓烈的办公气息,这也是两人第一次以这样的距离看着对方。 如果,杨沧看他的表情能和照片上一样就好了。 杨沧瞧他八风不动的样子,总想逗逗他。 “要是给你看些前沿技术,你看不看?”但凡能学到一个或者提供启发,都可能对他产生很大影响。 周轩毫不犹豫:“不看。” “是不敢看还是不想看?” “重要吗?”他反问。 如果他看过之后出现了技术泄密,他想杨沧再觉得他有意思都不会放过他,哪怕事情并不因他而起。 从这一路看过来,周轩清楚,她是个工作能力一流的女人,这样的人做不出来泄露公司秘密的事,就算他真求她。 杨沧轻笑,还要再说,办公室门被推开。 “杨总。”男人点头,一边摘下口罩,视线落到另一个人身上,左眼皮跳了下,忽然双眸泛出巨大的喜悦。 “周轩!” 周轩也认出来的人是谁,起身大步上前,两人握手,“孙学长。” 孙俊杰握着他的手,因为太过意外和激动,愣是抓着一时没丢,另一手忍不住拍着他肩膀,从上往下细细看他,“周轩,过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啊。” 周轩轻笑:“学长倒是变化挺大。” 孙俊杰是本科时候大他一届的学长,因为合作过同一个项目两人逐渐熟稔,后来孙俊杰硕士去了美国,两人渐渐变没了联系,周轩只当他长久的留在了国外。和当初那个低矮清瘦,总爱扶着眼睛说话的小学长相比,现在的他发福明显,那张脸圆润很多,小腹都有肚腩了,看来国外的黑暗料理他吃的还挺习惯。 当初孙俊杰要出国前,可是没少拉着他长吁短叹,“我一定去国外好好学习技术,到时候回来报效祖国,但是听说国外的饭真的好难吃啊怎么办,我本来就瘦,我妈肯定会心疼的……” 没想到,近七年未见,两人会在这里碰面。 杨沧也没想到,两人竟是旧相识,在孙俊杰奇怪地问“你怎么会在这”时,她插话:“周轩,这位是我们忆阻器存算一体技术研究的主要负责人孙俊杰,你的论文研究和他们组的项目有共通之处,刚好你们现在都遇到了点问题,你俩应该好好聊一聊。” 闻言,孙俊杰大喜,期待地看着周轩,“你也在搞这个?我们最近可是遇到了不少问题。” 孙俊杰激动,是因为这人尽管是他的师弟,但是在芯片研究的思路和实验要走的比他大胆还前沿一些,他相信他现在不过是厚积薄发,总有一天会一鸣惊人。 两人研究的方向差不多,但具体内容又不一样,因此也不存在竞争关系。 周轩意识到杨沧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后,情绪意外又复杂地看着她。 杨沧挑挑眉,“给你们一小时,我去实验室视察一下。” 说完,她推开门就走了,给两人留下了足够的谈话空间。 周轩和孙俊杰简单叙了旧,便都聊起来手头研究的东西,这对话不同于往日里看的期刊论文,总是实验加数据的论述给你听,便有些枯燥和生硬,两人面对面聊,思路也得到了极大的拓展。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杨沧回来打断两人。 孙俊杰还有些依依不舍,“改天有时间约你出来吃饭啊,可不能跑。” 周轩含笑:“孙师兄约,再忙也要去。” 两人告别后,周轩跟着杨沧走出科技园,直到坐上车还有些心潮起伏,想着他论文里的一些研究理论。 “啪。” 杨沧在他面前打了个手指。 周轩回神,看着她沉默和复杂。 她无疑是懂他的,知道他最想要什么,而且以一种他无法拒绝的方式提供。 杨沧得意:“怎么?开心了,想着怎么感谢我呢?” 她指指自己的红唇,“过来。” 周轩垂眸收回视线。 她还是他熟悉的她,恶劣、张扬,让他生起的矛盾情绪很快消解。 杨沧沉下脸,不乐意他拒绝的态度,直起腰靠过去。 周轩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早已防备,手按住她靠近的手臂,“杨小姐。” 他抿唇沉声,漆黑的视线直直望她。 杨沧挑眉,并不撤身,只偏脸坏笑道:“各退一步?” 周轩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她长得确实不错,那张脸皮肤细腻润滑,鼻梁高挑,侧脸的线条流畅柔和,但又在她似笑非笑看过来时,多了些美杜莎的危险和美艳。 最引起人注意的,是他那张扬的烈焰红唇,灿烂如盛夏烈日,耀眼灼目,又在顽劣不羁的时候显得风情万种。 现在,这张脸就极近的停在他的眼前,几乎能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在拂过她的脖颈。任谁这样看来,应该都不会否认她的美丽 然而,美则美矣,她像一幅墙上令人不自觉细细欣赏的油画,他只是一个看客,会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心无旁骛的欣赏,却不会想要拥有。 他买不起一副价格昂贵的油画,也不想被这样危险强势的女人驯服。 第34章 他有自己的所喜,选定了便不想再变。 不辜负,尽己责。 所以,哪怕感受到了她的不耐,不该反抗她,周轩还是退后,退到后背彻底抵在门上,“杨小姐,你应该去找适合你的人。” “我这人,只看喜好,不论合适。” 周轩摇头:“没有人总能活的这么随意。” 杨沧:“我偏要勉强。” 她本来无所谓亲不亲,今日带他来这里本来也是恰好要来这里视察一下,路上找个人陪着罢了,他这么拒之千里,她的逆反情绪就上来了。 熟悉杨沧的人都知道,她雷厉风行,做事霸道惯了,就算是同一圈里的,也很少有人敢不看她脸色行事。 周轩抿唇,车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忽然,一个突兀的电话铃响起,打破了此处的沉闷。 杨沧蹙眉瞥向她的手机。 撤身,接起电话,戏谑的目光尤在周轩身上游走。 周轩沉默的整理衣服,任她压迫又侵犯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时间久了,他竟然也习惯了这么一种好似被“男凝”的感觉。 车里安静,电话里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沧姐,最近忙什么呢,怎么喝酒都见不到人啊。”有女人在那边喊,后面还有嘈杂起哄的声音。 杨沧瞧着周轩笑,“是有些事在忙。” “阮嘉沣那小子说,你在追校园男大,真的假的啊?”女人不信,“你会跟阮嘉沣一个口味?” “啊!!!不是说好不带我名字的!”那边传来阮嘉沣叽叽喳喳的叫喊,就这么被背叛后,阮嘉沣叽哇乱叫,“杨沧,是他们逼问我的,不是我要说的!” 巨大的声浪,刺得杨沧手机都拿远了一些,周轩还是岁月静好的安静模样。 她戏谑心起,在那边一群人喊着:“真的假的,沧姐,求求你了,人带来给我们看看吧”,她本来在嘴边的“没空两字”,在和周轩对视的间隙里,笑悠悠转成了:“好啊。” 紧跟着,周轩的眉毛拧到了一团。 杨沧对他慢悠悠口语道:“不听话,惩罚。” 周轩无话可说。 第22章 人与商品 “我也不想总反思自己。”…… 22.人与商品 即便是不太现实, 周轩还是在去酒吧的路上,向她条理清晰的梳理了自己当下这个阶段有多忙碌,况且两人关系甚至算不上熟悉, 他实在没有必要去见她的朋友。 更何况,杨沧的朋友圈,本就不是他能踏进去的。 然而, 当车辆开进本市消费最昂贵的酒吧一条街, 看着路边琳琅满目又高调的跑车时, 他什么话都没了再说的必要。 “下车。”杨沧甩上车门。 周轩看着路边富丽堂皇的酒吧,动作极慢的解开安全带,里面激烈的音乐, 吵闹的人声隔着大厅都无法掩盖的传出来。 虽然在清城读了十年的书, 但他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 记忆里仅有一次,进过一家酒吧,但和面前这家门口停着一排保时捷、兰博基尼的酒吧相比, 显然不是一个档次。 杨沧走到门口, 便有经理上前,颔首喊了“杨小姐”, 微弯着腰领两人往里面走,穿过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长廊, 两人一路往楼上去。 楼梯旁边酒吧大厅人声鼎沸,不小的舞池站满了人,男男女女, 微醺的面孔和四散的酒精,让这家酒吧看上去像一个深深的漩涡,引着无数的俊男美女堕落, 沉沦。 两人在包厢前停下,经理适时颔首告别。 杨沧推门进去,里面热闹的声音在没了隔音门的阻断后,沸反盈天的传过来,又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渐渐静下来。 一百多平的包厢,大概有二十多人,沙发旁,台球桌旁,还有ktv的电视机和酒柜旁,三五成群都站着人。 在杨沧穿过他们往中间走时,这些人都看过来。 “沧姐,来喝酒啊。” “沧姐,晚上好。” “沧姐,你可算出现了。” …… 包厢里响起此起彼伏同她打招呼的喊声,或激动寒暄,或积极讨好,或噤若寒蝉,这些人注意力都放在了杨沧的身上,随后又移到周轩的身上,跟着目光变化就整齐多了。 从好奇审视再到琢磨出他身份后的促狭。 即便有的人掩藏的很深,但在敏感又心思深沉的周轩身上,这些人的情绪都显得那么清晰可见。 杨沧还未走到中间,卢平妙已经在招手喊她,随后在看到跟着她的周轩后,目光都激动了。 “沧姐,你还真玩起来了?”她说这话,并不忌讳周轩的在场,视线更加轻佻大胆的在周轩身上游走了一圈,“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杨沧斜了她一眼,在沙发中间坐下,旁边有人倒酒递了酒杯过来,她接住,靠上沙发懒洋洋地对周轩点下巴,“坐。” “诶呦喂!”她这么简单个字,引起了更大的起哄。 郑飞鹏:“沧姐,你怎么忽然转性了?” 杨沧可是他们圈里出了名的事业狂,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哪个不是家大业大,最不缺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杨沧在他们这个团体就就像个异类,打小就优秀,凡事争第一,成年就进了家里的公司,一路往上爬到顶端,也正因此,哪怕比杨沧年纪大的,也服她喊声“沧姐”。 平日里杨沧只有工作,偶尔的放松就是他们喊出来喝个酒,其它的她一概没兴趣,正因如此,听阮嘉沣那么说之后,他们才有了巨大的好奇。 “阮嘉沣呢?”杨沧问。 卢平妙笑,“早跑了。” 她在杨沧旁边坐下,赤|裸裸的视线依旧留在周轩身上,昏暗迷离的光影里,男人安静的坐在那里,面容沉静,并没有想象中阮嘉沣嘴里“男大”的青涩幼稚,相反在这样的声色名利场,他的安静沉稳倒显得与自身身份格格不入。 杨沧撇头,眯眼看她:“没完了?” 卢平妙后脖颈一凉,笑嘻嘻说:“怎么,还不让看了?” 杨沧下巴点点她后边坐着的小男孩,“也不怕人生气?” “哈。”卢平妙浑不在意的笑了声,手指点了点他后面俊俏男孩的鼻头,“小狄,你会生气吗?” 那个叫小狄的男人往周轩身上看了眼,又很快抱住卢平妙的胳膊,“妙姐,我可不准你三心二意。” 虽是说吃醋,但这醋意又让他吃的既磊落,又羞涩。 卢平妙被逗得开心,捧起他的下巴法式热吻了一番,拍拍他的肩,“去打球吧。” 小狄红着脸,摇着他牛仔裤上的松弛长链条就美滋滋的走了。 杨沧转着酒杯,见怪不怪。 卢平妙爷爷那辈起便是做电影的,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传媒业大亨,卢平妙名下有四家经纪公司,签约着不少当红流量明星,她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三天两头的换个男孩谈恋爱。 第35章 按她的话来说,她不过是雨露均沾的在帮助他们的事业。 杨沧见惯了她带在身边的形形色色的男人,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身旁也会坐着一位,借着身后玫瑰红墙上的壁灯,她透过高酒杯的倒影看着身侧的男人。 不卑不亢,沉静如水,气态从容。 卢平妙像看一个设计不错的名牌包,将周轩打量了几圈后,直白问他:“你技术很好吗?” 杨沧捏着酒杯的手顿了下。 果然是包养过许多男人的女人,说话就是比别人更直接。 杨沧并不插话,颇有兴趣的等着周轩回答。 周轩视线从不远处那个花枝招展的男孩小狄移向卢平妙。 她调侃:“你不会比我们小狄还强吧?大学生不都挺嫩的吗?你会做吗?阮嘉沣说你不是个博士吗?博士不就最擅长读书,怎么还能引起我们沧姐的注意啊。” 她连番追问引起一些哄笑。 杨沧眉心跳了下,放下酒杯想开口,旁边的周轩声线沉稳的回答卢平妙:“我想我对你别无所求。” “什么意思?”卢平妙摸不着头脑。 杨沧闷笑。 郑飞鹏也乐了,“这还听不明白吗,人家是说技术好不好的,都跟你没关系。” 卢平妙并不生气,毕竟周轩的身份地位不值当她为之情绪起伏,“可你看起来也不是很贵的样子啊。” “可你看起来却很便宜。”周轩说。 杨沧愣了下,再次喂到嘴边的酒收回,幽深的目光落向周轩。 “如果人可以物化的话。”他补充完:“抱歉,我想我们都知道万事万物,唯独人不能沦为商品。” “可有的人自己愿意啊。”卢平妙看他,意味深长,“现在不愿意,以后也未必。” 夏虫不可语冰,周轩看回杨沧。 她耸耸肩,笑道:“我可没这么想过。” 他要是给钱就能拿下,她想两个人现在不会是在酒吧而是在酒店了。当然,那个时候,她的兴致估计很快就会消散了。 卢平妙有点兴致缺缺,她对这么一本正经,满口大道理的男生向来没兴趣,倒是郑飞鹏没掩饰住听到他的言论后的不屑,低低嗤笑了一声,对上杨沧冰冷的眼神,很快收回。 杨沧好不容易带人来,卢平妙哪怕对这男人没兴趣,话题也总想往周轩身上引,郑飞鹏也八卦的想打听打听周轩,稀罕他怎么就引起了沧姐注意。 无奈,杨沧并不接两人的话,只松弛地喝着酒,好似自己真就是来抽空见个面。 旁边的人更是个钢筋铁板,不管卢平妙怎么撩拨打趣,又或者郑飞鹏怎么想用台球打牌勾他走,男人始终能四两拨千斤的挡回去。 最后,两人都沉默地看回杨沧,目露无奈与佩服。 不错,果然是你看上的人。 不管是从外观还是从言谈,作为沧姐心血来潮,想着玩男人试一试来说,质量还算不错。 杨沧举杯,笑着朝两人点了点,一口干下红酒。 “走。” 她扬长离去,没人敢阻拦。 卢平妙看着她的背影,又呐呐望向郑飞鹏。 “……这女人,她,是来炫耀的吧。” 郑飞鹏啊吧半天,按下了惊讶后,呆呆道:“我看像。” 回去路上,因为杨沧喝了酒便只能叫代驾。 两人同在一辆车这么多回,还是第一次都一起坐在后排。 不过杨沧也没做什么,靠着椅背闭目浅歇,周轩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话。 后排车厢一直静悄悄,直到车在寝室楼前停下。 旁边又有人在打量,有人已经习惯了这辆车的常常出现。 “来找周轩的,别看了。” “周轩什么时候认识开顶配帕拉梅拉的有钱人了?” “女的,你说呢……” 周轩下车,也已经习惯了听到这样的议论。 “周轩。”杨沧喊他。 周轩看过来。 杨沧:“他们这样的人,放肆惯了,嘴上没把门,你别放在心上。” 周轩借昏暗的月色看她。 她的话,与其说是在解释,更像是在合理化那些人的行径。 也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实在没必要对他尊重。 “杨小姐,仅此一次,以后这样的场合,请不要再叫我。”他的语气平缓如水,杨沧却感受到了一股凉意,朝她压过来。 她看他两秒,“周轩,不是这种场合的错。” 跟她在一起,总要习惯这样的圈子。 卢平妙他们或许是粗暴肤浅的上层暴力,真正温文尔雅、体面绅士的人才是会在不经意间让他产生阶级的落差与挫败,靠近她,便总会有所处身份地位需要他仰望的一群人。 然而,他偏偏走进了她的视野。 周轩自嘲:“是,只不过……” “我也不想总反思自己。” 杨沧看着已经空旷的车门外,耳边犹停留着周轩清冷如夜的声线。 低哑,清润。 “反思……” 她咀嚼着他的措辞,半晌,只说道:“师傅,走吧。” 第23章 强与弱 周轩,如果还是弱者,就做最聪…… 23.强与弱 回到寝室的周轩, 推门就进了浴室。 兜头冷水浇下来,在胸口里不断碰撞挣扎的愤懑情绪才逐渐平歇。 浑身湿透的走出来,镜子前, 他的状态糟糕,额前的头发有水不断低落,坠在他的脸颊, 冰冰凉的, 激得他浑身寒意更盛。 “周轩!你先反思反思你自己好吗?!” 急切的、愤怒的声音远远传来。 周轩浑身打了个冷颤, 忆起了许久不曾在脑海里浮现的画面。 大二的时候,周轩除了上课,还在学校勤工俭学挣着生活费, 因此每次去食堂吃饭, 总是最晚的那一波,有时候只剩最后一点菜时,阿姨便会把所有的菜都给他。 周轩的饭量不小, 这点剩菜还是给了他很大帮助。 碰到的次数多了, 也会觉得这样的幸运是老天抬爱,偶尔做些好事回报, 他的生活可能也就没那么惨了。 他能做的好事,自然不是参加学校里的公益社团,更不是捐钱捐书, 只能在回寝的路上,喂一喂学校的猫。 事实上,学校的猫不乏热心的学生投喂, 一个个都胖嘟嘟的,但就是疏于清洁。 周轩能做的,也就是随手看哪个要是饿了喂点吃的, 或者带回去帮忙洗个澡。 一来二去的,总有一只黑猫喜欢跟着他,不像猫更像一条哈巴狗,见到他常常欢快摇着尾巴,吐着舌头透着股谄媚劲。 周轩看的有趣,又不觉嘲讽,果然是牲畜,给点好处就能这样。 中间有段时间他赶上实验室忙,早出晚归很长时间没见到那只猫,等他再听到这黑猫的消息,便是从女同学那里讨论得知,小黑不小心掉湖里死了。 第36章 周轩听到的时候蹙眉思考了很久,那只黑猫有那么蠢? 想到她朝自己摇尾巴的样子,周轩在实验室愣了几秒,但终归是不关自己的事,一直到年底,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考完试回去,有忙着收拾行李的,还有忙着过年回家前买点礼物的,周轩穿行在校园里,只有图书馆和实验室。 这夜,他一直待到闭馆才出来,因为又绕道去了趟实验室,回寝室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本科有门禁,为了不被锁在门外,他走了晚上漆黑又路不好走的小树林。 才刚进去,一片寒风迎头浇过来,顺着脖颈一路灌到胸口里,冷得他浑身直哆嗦。 没走几步,就听见凄厉的声音回荡在这片无人的小树林里,给本就空荡又森然的气氛增添了几分诡异和惊悚。 他却很快听出了声音的来源。 是猫叫,而且是不安恐惧的那种叫声。 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又无聊,他常和猫狗一起玩,所以他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循声快步跑过去,干枯枝杈在他脚下被踩断,只见不远处一道黑影快速跑开,他本来就不是为了抓人,只想及时制止一场恶行,然而等他走到跟前,原地只有凄厉低吟到渐渐断绝的猫叫声。 他用手机手电筒照过去,横斜的枝杈枯叶上,被扔下一个被剖腹断腿,脑袋上的耳朵被扯裂在地的猫。那只小猫的眼球里还扎着两根竹签,是那种炸淀粉肠时随处可见的竹签,一左一右似乎将他永久的钉在了土地里。 周轩看清地上的尸体,一瞬间浑身血液冰冷倒流,毛骨悚然,本就大胆的他也因为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吓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地面血液横流,渗透地面。 周轩几乎很快就想到了那个莫名其妙在湖里淹死的小黑,他脑袋里有轰的一声。 学校里有人虐猫! 这并不是多么罕见的社会新闻,只是他没想到会近在咫尺的发生在他眼前,如此血腥、赤|裸、残暴。 周轩想到举报,又想到这个小树林连着附近五公里的小花园,都没有几个监控器,要揪出那个人难度很高,而且说不清楚后只会给他自己惹一身荤腥。 别人难免不怀疑,这不是你自导自演吗? 他也不想多管闲事,因为即便是在这个看起来好似没有身份差别的学生群体里,仔细考量他也算是个弱者,这件事处理不好,他会惹上很多麻烦,然而,他连着几天实验都没有做好。 再有几天学生就彻底走完了,很快,这个空荡荡的校园可能完全沦为了那个丧心病狂的虐猫者狂欢的乐园。 清大占地四百多公顷,学校各处的猫猫狗狗有上百条,消失一两只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周轩并不想伸张什么正义,但还是在长久的惴惴不安,食欲不振后,给自己常遇见的另一只小猫买了件小衣服,衣服脊梁的部份有个小熊挂件,在小熊的小眼睛里装了个针孔摄像头。 天气冷,学校里不少猫狗都被同学们穿上了好看的衣服,他换上这个不算太突兀,但却着实花了他不少钱,为此不得不考虑寒假留在这里打工。 他给自己的这个行径找了个理由,积德。 为了还能碰上食堂最后的剩菜,为了清大学业的顺利,为了以后的人生不复从前的荒谬,他给自己找了个不得不做的理由。 甚至他不抱多大希望能抓到那人,因为学校太大了,谁知道这个人到底会选择哪只猫,又会在哪里作案,然而,抓到这人的时间比他想象的快多了。 有一天他在校外打工,手机忽然传来嘀嘀响动,那是摄像软件发出的提醒。 那个摄像头在猫身上已经挂了十几天了,他渐已忽略这件事,等他不太在意的拿起来时,摄像头的那面是模糊的黑,只有隐约的光源,摄像头大概正对着地面,他猛地反应过来。 等他寻着装给猫的定位赶到现场,只有斑驳凌乱的土地可以隐隐约约猜出这里大概发生了什么。 那日,周轩挖了很久的坑,最后坐倒在那个坑旁边,一股脑将那几日的饭都吐了个干净。 后来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和麻木。 他注册了一个小号,在学校的勤工俭学群、图书馆群、找兼职的群等上传了那个人虐猫的视频。寒假期间,即便学生们都不在学校,但所有学生最关心议论的新闻毫无疑问是她们认知里,本该美好温馨的校园却发生着的骇人听闻的虐猫事件。 而那个虐猫的人很快就找到了。 土木工程与建筑学院的大四学生章睿豪,一个几乎板上钉钉的优秀毕业生,同时,他还是本市著名能源企业家的小儿子,所以,本该处理结果迅速而又简单的事情,又变得更复杂了。 等周轩知道自己举报的人是谁的时候,对面已经主动找上了他。 他甚至不需要知道对方使用了什么手段调查出他的,等他被叫进办公室的时候,看着沉默的副院长、蹙眉的辅导员、不屑的章睿豪、还有他身后站着的律师,他便知道,这不是一场关于他的表彰大会。 他走进众人的视线里,律师便已尖锐的向他提问:“周同学,你知不知道你冲动鲁莽的行为,严重伤害了我们当事人的名誉权?” 辅导员一听这话,眉心重重跳了下,帮周轩解释:“李律师,我们先问问周同学怎么想吧,这件事可能有误会。” “没有误会。”周轩说。 律师冷哼了一声,“周同学,我希望你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认真考虑清楚问题再回答,你是什么时候偷拍了章同学,又是通过怎样的技术恶意合成了这些视频?你为什么这么做,据我调查,你和我们当事人并没有太大的交集。” “不过……”他沉吟了几秒说:“听说周同学家里贫困,每年的奖学金和助学补贴等一个不落,要是你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敲诈勒索我们当事人,就是太对不起你学院第一人的名声了。” 律师步步紧逼,从询问他的目的再到他想获得什么,周轩站在那里,沉默地望向了章睿豪。 在那个模糊晃动的视频里,他闪过去的面容是那样恶劣、凶狠,而此时此刻,他依旧嘴角噙着笑,坐在椅子上懒懒地望着他。 从始至终,他没有说话,只是以一种玩弄的、促狭的、居高临下的目光笑着看他。 旁边是辅导员的担忧和解释,透露着对他的苦恼和想要大事化小的无奈,律师控诉这起纠纷对他当事人的伤害,强烈要求周轩公开道歉,不发一言的威严副院长在邰志德推门进来时,迎了过去。 周轩的身体抖了下。 邰志德只带过他一学期,他没想到他会露面。 那边寒暄片刻,邰志德才笑呵呵的同院长说起来,“这个学生是个好苗子……” 后来,他又四两拨千斤的挡回了律师的话,只笑悠悠地看向了周轩,“周同学,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家各有说法,不管怎么样,你不该就这么把东西放到网上毁了章同学的生活。严律师说的没错,你是该反思反思自己的行径。” 第37章 “这么着……你在这里向章同学道个歉吧。” “我们不……”严律师立马要拒绝,但在注意到章睿豪挑起眉,一副期待的表情后又噎了回去,改口道:“周同学,你现在向我的当事人道歉,说明这件事只是你的恶作剧,我们对外声明视频是合成,并不暴露你的身份信息,这件事我们便按照学校的意思小事化了,好吗?” 周轩不语。 他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周轩回视着他的目光,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 “周轩!你先反思反思你自己好吗?!”律师目露可笑。 跟着,邰志德轻叹了一声。 这声音像一个雷鸣在周轩头顶炸开。 “周同学,要不是你们老师力保你是个好学生,未来可期,学术成就必然不菲,要为你证明清白,我们当事人原本是不愿意这么轻描淡写的翻篇的。”律师又缓了语气,好似语重心长起来。 “你考虑考虑自己,也别辜负了你的老师。” “年少的冲动要用一生买单,以后回想起来,周同学,你会感谢我现在的劝导。” 周轩沉默地望着众人,他不记得自己是在安静了多久后,又以什么样的语调,字字泣血的说了那句我道歉。 他只记得自己死死望着章睿豪,口腔里有血液的味道刺着他的心脏发冷发疼,然而对方懒洋洋地看着他,从始至终都笑得灿烂。 最终,这件事以“视频合成,虚假新闻”的定论结束。 后来,这些视频的迅速下架、章家雷厉风行的澄清和以何种手段让章睿豪继续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的事都不在周轩的关心范围内了。 他只记得,道歉那日清大校园公众号发了篇文章,结尾呼吁口号是:维护校园安宁,文明舆论,文明爱猫,在你我一言一行。 过了一周多,辅导员再次找到他谈话,“周同学,你可能不知道,章同学的爸爸每年纳多少税,为我们学校做了多大贡献,那几只猫……” 他重重叹气,想说些什么又最后只道:“不管事情究竟怎么样,你是个学生,目前这个阶段要做的是好好读书,知道吗?” 辅导员满脸的复杂、无奈,他轻轻的叹息让周轩又想起了那日站在办公室,对方律师对他意味深长的教导:“周同学,睿豪这件事,我们暂且不讨论真相到底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学生做这种事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 “你这样不负责任,任意妄为的举动是在毁了你的生活。我们打听到你的父母都在本市打工,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学校里做了什么吗?他们知道你随便的一个小举动可能让他们这么多年的投资教养全白费了吗?。” “周轩,反思反思,你这是多么不负责任的行为。” …… 那件事过去大概有两年,周轩总吃不下荤菜,闻到便恶心想吐。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邰志德后来把他叫去办公室对他说的话。 “周轩,做个聪明人,老师不愿意看你这样的天才被世事蹉跎至陨落。” 空荡又静悄悄的寝室里,浑身湿淋淋的周轩望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男人,露出苦涩自嘲的笑容。 聪明,如何做一个聪明人。 权利地位下的不平等,从来不因性别而划分,在当下社会只由更表面的经济条件框定。 不管他学习有多努力,多想通过学术的成功证明自己,现实还是反反复复告诉他。 周轩,你从来就是个被欺压的弱者,仅此而已。 于是,他会开口。 “我道歉。” 周轩站在风暴的中心,看着一身轻松坐在椅子上的章睿豪。 “章同学,你没错。” 胜利的强者怎么会有错,反倒是他这样的人,不该蚍蜉撼树,对盘剥抱有埋怨。 周轩,如果还是弱者,就做最聪明那个。 他对镜子里的自己,再一次叮嘱。 第24章 论文录用 前途光明我看不见,道路曲折…… 24.论文录用 杨沧回到自己的公寓, 并没有立即去休息。 光紫的经理和华大业务部总监都给她发了消息,等她处理完工作已经是凌晨三点,身体里的酒精反倒消散了不少, 整个人更清醒,又想起了酒吧里发生的事。 手指按在屏幕上,想拨去卢平妙那边说几句, 这样的下马威以后不准再出现, 又在想到周轩沉静的脸时收回。 摇摇头, 好笑的觉得自己有点像小鸡崽的老妈子了,那些话或许难听,但周轩又会是什么温馨象牙塔里屈居一辈子的人吗? 她的电话调转, 拨去了北美分公司那边的业务组去。 第二天, 她便带着一组人去了洛杉矶,等她出差回来,已经是两周后。忙忙碌碌, 空闲下来, 助理赵学峰刚好敲门进来,“沧总, 晚饭还给您订南华餐厅的吗?” 杨沧在外出差这几日食欲不振,赵学峰询问她要不要变动。 “好。”杨沧翻看着文件头都没抬,又在扫到纸上的“芯片”二字时说:“算了。” 赵学峰关门的动作顿住。 “晚饭不用订了, 我一会就走。” 杨沧开着车回到学校,看着周围清爽抖擞的大学生们,感觉连日来覆盖着她的工作气息都扫去了一些。 电话拨过去, 那边响了很久才接通,安安静静,不说话。 杨沧好笑, 问:“你们食堂的饭好吃吗?” 十五分钟后,杨沧和周轩坐在了清大二食堂里面。 杨沧瞧着面前餐盘里清淡的馍菜汤,嘴角几乎抽了抽。 “……你就请我吃这个?” 周轩:“杨小姐也可以去外面吃。” “但是?” “恕不奉陪。” 杨沧哼了声,也不挑剔,拿起筷子夹里面的香菇吃。 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简单的家常菜了,赵学峰考虑到她肠胃不好,每日订饭都会用心,营养搭配,果蔬均衡。 两人吃饭时都不是话多的人,但杨沧大老远开车跑过来,可不是只欣赏他用餐的。 “答辩过了吧?”她问。 周迅夹菜的动作顿了下,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道:“过了。” 应该说,所有老师一致好评的过了,但是这对于他毕业来说,并没有太大用处,直到现在,他投出去的论文依旧没有回音。 “那还苦着个脸。”杨沧吐槽。 周轩反问:“我不是一向如此。” “怎么可能?”杨沧坏笑着往他这边凑了些,“你不知道吗,你心情还不错的时候,那双眼就不会那么黑,但如果你心情糟糕,你那双眼睛黑沉沉的。” “杨小姐总这么爱观察别人?” “我是爱观察别人啊……”食堂的桌椅距离很短,她的腿微动便贴上了他的膝盖,轻笑着蹭过去,“还是只观察你,这是个问题吗?” 周轩露出忍无可忍的表情,“杨沧!” 第38章 “嗯?”她笑着咀嚼豆芽。 他起身,端起餐盘,“我吃完了,杨小姐不是说饿的厉害,慢慢享用吧。” 杨沧慢条斯理收拾了东西。 两人又走在校园里。 “说吧,怎么了?” “并不关杨小姐的事。” “好好说话,出差半个月,累,你别给我找不痛快。” 周轩干脆不理她。 杨沧站住,眯眼看着他背影。 “你总不想我去问别人吧?怎么,真要博士延毕了?” 周轩脚步一顿,拧眉转身看她。 杨沧走过去,在半臂距离前停下,两人近近望着对方。 “我看你的研究思路不是挺好的吗?”她说起他博士论文里的东西。 周轩意外。 杨沧被他的反应逗乐,“相比较干净俊朗的外貌,我更看好脑子里有真才实学的,不是什么绣花枕头我都吃得下。” 她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周同学,你的杨小姐很挑剔的好吗?” 周轩:“……杨小姐,我也已经是别人的周同学了。” 杨沧眨眨眼,“好啊,有本事你们真就一辈子走到了头。到时候,我会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 她拍拍他肩膀,笑着说回他的论文:“具体内容我没看,但就听到的关于你和孙俊杰那天的讨论,我想思路不错,实验做出来的结果偏差不大,不至于连个sci都发不了。” “新型通用神经网络算法和stellar架构固然好,但它还是会有一些问题……” “你是担心器件非理想特性对精度的影响,还是不看好它的高适应性、高能效?” 周轩愣了下,没想到她能精准说出他的顾虑。 杨沧嗤笑:“怎么,真觉得我就是个继承家业的女纨绔?” 她继续说起他的研究,周轩回答,一边梳理自己下一步的研究方向,两人谈论着,一路在湖边漫无目的的走,尖锐与矛盾按下,也会投机和默契。 不过,有人不意外她们的投机合拍,有人刻意忽略了他们的相谈甚欢。 黑夜的静水湖边,只有两个对科研还保有热情好奇的年轻男女,暂得平和的向同一个方向前进着。 进入毕业周,连邰志德都顶不住周轩没有sci的压力了。 事实上,他之前提到过有几个项目和文章可以带他的名字,周轩都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他心里好气又好笑,他这个学生,不仅一根筋又性子硬,不圆滑不机灵,执拗又一板一眼,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以后怕是要遭些大罪了。 这天,他喊周轩来说博士延毕,继续博四的事,结束后,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他拍拍他,叹了口气。 周轩从办公室出来,接到了父亲久违的电话。 “周轩啊,你最近快毕业了吧?”那边先传来母亲热热闹闹的声音,张小燕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不是很懂儿子读博的事。 “嗯。” 张小燕一听就松了口气,对他爸说:“你看你看,我就听村里大学生说这时候毕业,咱儿子肯定也要毕业了。” 张小燕笑嘻嘻,开心从电话那边掩盖不住的传过来,“毕业了工作找好了吗?你可是博士,长点心别被别人骗了,工资开的少咱可不干,学这么多年了,怎么也得比别人强。” “诶你问点有用的。”周柱不耐烦声音在那边传来。 “对对,你不说我就忘了。”张小燕忙想起来为啥打电话了,“你还记不记得咱村最前面那个老卫家,你知不知道,我听村里人说,他儿子去深城打工做生意,好家伙,这几年挣了好几百万,正打算过年给家里的老房子拆了,盖个新的呢。” “周轩,你可是博士,是,是是……” “高级知识分子!”周柱嫌弃的补充,“这别人不都挂在嘴边夸咱儿子,这还忘了。” “哈哈哈……”张小燕浑不在意地笑笑:“儿子,你博士文凭找工作大概能拿多少钱啊,这个时候,是不是也有几家公司通知你了,都啥价钱啊,你也知道,你爹妈在这边打工忙,顾不上去看你,但都惦记着你。你可不能拿了高工资了,想不起来我们。” 张小燕对自己的高学历儿子充满信心,“你要是每个月能拿到个两三万,先给妈转点,我想着也该把老家的土房拆了,准备准备盖个新房给你娶媳妇,你也这么大年纪了,不能老这么不说媳妇,村子里的永平,孩子都上初中了。” “说那么远干啥,先问问他能拿多少钱啊。”周柱在那边又不耐烦的打断。 “是是是。”张小燕笑嘻嘻,又接着问起来。 喋喋不休,热络又沉重。 周轩靠着椅背,仰着脑袋望着头上的天花板,冷白的颜色如冰雪灌进了他心口。 电话里的问题哪一个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含糊结束后,他木然地打开电脑,先点开邮箱,接着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心渐沉入冰冷的海底。 一时间有些茫然,匆匆数十年,围着一个方向前进打磨,到头来一无所获。 工作?高薪? 他嗤笑了一声,前途光明他看不见,道路曲折他走不完。 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他的怅惘。 是那串明明没有备注,想要忘掉但偏偏已经记下的号码。 持续响着,直到他不得不接通。 “杨小姐,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思和你……” “周轩,我从《nature electronics》那边获取了最新消息,你知道下一期关于芯片研究的论文是什么吗?” 周轩的呼吸几乎停滞。 “你怎么会知道我投的是……” 《nature》子刊《nature electronics》。 国际顶刊,被评价为可开宗立派的神刊。是学术研究者们心之所向的地方,那里就像一个斗武场,只有著作曾在上面发表,才能彰显学术的巨大成功。 周轩没有带任何人的名字,只是不断的做实验,修改论文,像华山论剑一样,要在《nature》上论道,然而在长达3个月没有得到消息而他也已经要延毕时,他几乎已经放弃自己的痴人说梦了。 “周轩,不要怀疑自己了。”杨沧明朗的笑从电话那边传过来,这声音再没有往日的调侃和取笑,只认真道:“毫无疑问,你是优秀的。” 话音落,叮的一声。 他望向电脑,是邮箱收到信息的提示音,瞳孔猛地一缩,来不及关掉的邮箱画面里,《nature》几个字映入眼帘。 那天,周轩把那个文章录用的回复邮件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以至于他忘记了手上还接通着的电话。 十年满满学术生涯,苦海尽头,是杨沧赞赏的笑。 她说:“天才的路才刚刚开始。” 周轩想,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天才,但是不可否认,多年之后回想起这天,回想起杨沧的话,他依旧感到热血沸腾。 一篇《nature》彻底改变了周轩接下来的生活,学校官网滚动播放他的文章在《nature》子刊发表的消息,学习论坛、院系期刊、各种公众号都是关于他和那篇论文的讨论。 第39章 在最后作为学生的那段日子里,对周轩而言,生活是加了发条的运行机器,他参加院里到学校再到省里的各种学术大会,拿所有毕业生能拿到的所有优秀奖励与奖杯,毫无疑问的成为当年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全校的讲堂里发言。 没有人会再想起这是一个几乎要延毕的学生,一时间,他似乎获得所有的桂冠与鲜花,周围嘈杂喧嚣,他几乎快要看不见自己。 就连邰志德都来问他,“考不考虑留校?” 邰志德对他的成就并不意外,只觉得他的性子和喜好,留在学校里可能是最适合他的。 周轩思考了一周,最后还是回复他,“我需要其他的工作。” 邰志德明白他的处境,并不多言,两个长达十年的师生,在办公室里静静地品完了一杯普洱,外面是关于周轩沸反盈天的讨论,僻静的办公室里,周轩在起身时,朝这个他尊重敬畏的老师深深的鞠了一躬。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邰志德在他人生中扮演的角色,作为他精神与启蒙之父,远胜过了他生物学上的父亲。 邰志德摆摆手,只笑呵呵道:“下回寻了好茶,再喊你回来喝。” 第25章 毕业日的温泉 他似乎也能偶有人生三万…… 25.毕业日的温泉 周轩论文发了《nature》的事, 傅一璇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她这段时间正忙着面试找工作,每天都忙的见不到人,只能给周轩打电话庆祝, 后来一直到毕业典礼,两人才终于见了一面。 拨穗结束,傅一璇和周轩相视而笑, 然后紧紧拥抱。 在实验室里并肩战斗三年多, 只有对方最清楚, 为了走到今天,他们都用了多大的力气。 结束后,周轩拒绝了很多邀约, 只想带傅一璇去吃火锅鸡。 她打电话总惦记, 两人以前不宽裕又节俭,加上总忙,一顿饭迟迟没吃上。 傅一璇迅速搜了距离学校最近的那家, “刚开业, 口碑还很好。” “好,就去这家吧。” 他去棚里推车, 准备载她出去,傅一璇的电话响了,那边不知说什么, 她嗯嗯了几声,挂了电话,激动道:“我收到明强电子的第三轮面试了!” 明强也是电子行业的顶尖企业, 尤其是这家公司待遇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好。 周轩替她开心:“一璇,你离想要的安稳生活越来越近了。” 傅一璇开心的笑容逐渐有些复杂:“阿轩,本来我以为我都没希望了, 所以三轮面试我都没怎么准备,他们通知的时间紧,我想……我现在就得回去再准备准备了。” 她为难地看着他。 周轩安抚她,“那就下次再吃吧,不用这么纠结。” 他话音落,手机也响了,是辅导员那边,让他来走一些获奖手续。 放下电话,他也无奈地看着傅一璇。 两人相视一笑,都忍不住摇头。 “算了算了,改天再吃吧。” “好。” 两人都去忙碌,周轩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食堂这时没有什么菜了,而且他今日心情确实不错,便想着自己一人出去吃些别的。 尽管在清大读了十年书,周围的小吃街他却鲜少去过,也算是给自己的学生生涯画下一个完整的句号。 他才走到大门口,一辆熟悉的车从门外进来,他脚步怔了下。 那辆车很快调头,在她身边停下。 杨沧不乐意地看着他:“卸磨杀驴。” 周轩眉心一跳:“杨小姐何出此言。” “不是吗?好消息是我最早告诉你的,周大天才获得了所有的荣誉和掌声,倒是把背后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周轩噎了下,刚想反驳,后面车辆催促的嘀嘀了两声。 杨沧一瞥:“还不快上车。” 周轩:“……” 羊入虎口的事干多了,周轩奇异的有了习以为常的麻木,又或者他并不认为自己就是单纯的羔羊,只是现在确无反击之力。 杨沧满意他的利索,问道:“这么热的天,你原本打算去哪啊?” “旁边小吃街吃饭。” “嗯?”杨沧瞟了眼手腕上的表,“这个点了你怎么还没吃饭?” “那这个点了你怎么还没去工作。”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 杨沧闷笑:“怎么不说话了?” 周轩:“说什么,我是身体的主人,我也说了算?” “哦,你要这么回我,那你还挺可爱的。” 周轩:“……”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噗……”杨沧忍不住,乐不可支的笑了半天,“我是夸你又不是骂你。” 周轩:“杨小姐的赞美常常令人自省是否沉默才是美德。” “唔……”杨沧一本正经回复:“我看你顺眼,便是沉默也顺眼。像严肃的思想者大卫,神情严峻,姿态优美,看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不过……大卫可没穿衣服。” 她话里话外的遗憾都快把车里的空气挤完了。 很好,这下周轩彻底沉默了。 坐上她的车,周轩也不指望对方能听从他的意见,车一路往东郊开,一个半小时后,在山脚下的一个温泉会所停了下来。 “走,带你先去吃饭。”杨沧摆手。 已经饿过劲的周轩麻木跟上。 杨沧来之前,刚刚结束了同合作单位的饭局,这顿饭吃的她心气不顺,在砸烂对面那个啤酒肚地中海的脑袋和损失三千万的订单里,她选择了来找周轩纾解。 而他的作用是立竿见影的,插科打诨,看一本正经的他被逗得哑口无言,她便乐的很快放下了身上压着的疲倦和怨气。 不过周轩显然不这么想,在对方第三次吃着饭把目光瞥向她时,杨沧终于忍不住笑了:“怎么,你也觉得我秀色可餐,要搭配着看我才吃得下饭?这家温泉谷虽然隐于山林里,但厨师的手艺可都是个顶个的。” 饭菜当然没问题,周轩无奈:“杨小姐,你可以先去泡温泉。” 而不是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吃饭。 “我订了咱俩私人池,你吃完了一起去。” 周轩望着她,表情僵了些。 “怎么?” 周轩摇头:“杨小姐如果非要泡温泉,我可以陪同,但私人池就算了。” “私人池怎么了?怕我……吃了你?”桌下的脚踝勾了勾他裤腿。 周轩收脚,“杨小姐,太过了。” “过?”她不屑道:“界线是什么?” 她在圈子里见过了太多的声色犬马。 界线? 人有的时候连底线都会没有,怎么还会在乎界线。 周轩并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杨沧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闹不愉快,便也随他去了,换了衣服,两人往公共池子去。 没想到的是,因为夏天泡温泉的人本来就少,今日温度又高,即便是公共池子也没什么人,他俩过去,有一对小情侣起身刚好离开。 第40章 擦肩而过时,年轻女孩还朝她们眨眨眼,“挺舒服的,你们好好享受啊~” 杨沧接受她的信号,把这眼又眨给了周轩。 “看出来了,能不舒服吗,脖子、锁骨、胸口、手臂全是草莓。”大概也是这原因,两人匆匆就走了。“这男的是狗吗,种那么狠,我看女孩身上到处紫红紫红的。” 周轩不搭腔。 杨沧笑悠悠地问:“你会吗?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傅一璇脖子上有这些哦。” 周轩冷冷瞥过来一眼,露出眼底的不屑。 “嗯?” “我们在学校,追求的是共同理想下的并肩作战。” 杨沧憋笑,没说那俩看起来比你更像学生的多,只被他这句话莫名讨的愉悦,嘴上就又没把门了,“你不会……就只会落在人家嘴上亲两下吧?” 她啧啧:“可真是继承着保守优良传统的文明博士生呢。” 周轩不理会她的讥讽,站在池边没有下去。 “愣什么呢?下去啊。”杨沧踩着青石板往下走,身上的汗意逐渐被清凉的山间水洗去。 温泉谷坐落山谷之间,风景清幽美丽。 这个公共池子虽然比不上她选的那个私人池,但是看风景的视野也是极佳,对面便是绿森森的大山,露天池子被群山环抱,鸟鸣啁啾,周围茂密绿植包裹,一阵清风吹来,树叶婆娑摇曳,风里是夏花与蝉鸣的合奏。 想到周轩老派古板的性格,她穿的是一件相对保守的白裙,裙摆到膝盖上,只后背光裸一片。给周轩挑的,也是这店里最常穿的黑色泳裤。 裤子递给他的时候,他还不接。 杨沧往他身下扫了眼,打趣道:“怎么?怕黑色显小啊。” 周轩一把掠过,狠狠瞪了她一眼。 杨沧靠着身后的鹅卵石,摆手:“想什么呢,下来。” 周轩吸了口气,走进池子,不过是走到了她对面,两人一左一右,占据着池子两端。 杨沧:“……” 她乐了两声,倒也没说什么,就是有点犯困了。 “我歇会。”说罢,靠着身后的池子边放的小木枕,闭眼浅眠了。 周轩绷着身体看她,直到她呼吸渐渐平稳,真的睡着了,他叹了口气,才把目光看向右边的群山。 这家温泉店在选址方面无疑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纵目向池子外望去,自然的广袤无穷向他迎面涌来,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巨大变化所引起的混乱、忙碌、是是非非都逐渐被甩到了他的脑后,耳边只有辽远宁静的天地。 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他好似也渐渐乏了,卸下浑身枷锁,沉沉睡去,梦里只模糊想: 他似乎也能偶有人生三万拨一日的奢侈,做一闲人。 然而,身边却是杨沧。 第26章 对抗的是什么 “周轩和你,是完完全全…… 26.对抗的是什么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周轩的松弛, 把他拉回纷扰现实。 “唔……”杨沧睡眼惺忪地看过来,视线呆呆地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眉眼里有被打扰的烦躁。 周轩看她一眼,没顾上太多。 “一璇,怎么了?” 电话刚接通, 傅一璇着急害怕的哭声就传了过来。 “阿轩, 我妈妈病了。” 杨沧漆黑的目光落向他, 两人视线相对,周轩目光看不出情绪。 赶到傅一璇的寝室时,她的两个行李箱已经立在了房间里, 听到动静看过来, 红肿的眼睛又渗出泪珠,“阿轩……” 周轩轻拍她的肩膀,“别急, 发生什么事了。” “我, 我正在准备三轮面试,忽然接到邻居董婶的电话, 她说我妈生病住院了,让我赶回去帮忙。我,我不能在这再待着了, 我得赶快回去……”她六神无主地说着,一边忍不住掉眼泪。 “别怕,先别担心太多, 我帮你一起收拾行李,陪你一起回去看看。” “不行。”傅一璇摇头,“阿轩, 你怎么能跟我在这时候回去。” 求职季争分夺秒,傅一璇很清楚一个好的工作对周轩来说意味着什么。毕业到找工作期间在清城的开销,如果没有工作那就是坐吃山空。 “而且……”她纠结又痛苦地看着周轩,接下来要说的事才是让她如此难受的原因,“阿轩,我不能在清城继续找工作了……” 傅一璇是单亲家庭,父亲早逝,母亲包齐心靠着打零工把她养活大,但在她初中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她在清城上学这十年,母亲一直一个人在市里生活,她无数次想把母亲接过来,但清城的房价物价都太高了,消费水平根本不是母女两人能够承受的。 毕业后,她一心想着赶快找到工作把母亲接过来,但即便明强的待遇还算不错,把母亲接过来看病治疗压力依旧有些大。况且,母亲不说,她其实一直知道,她就想一个人在故乡静静的生活,有她熟悉的街坊邻居,有她可以出去走走散步的河边小路。 偌大的清城,只会给她漂泊茫然的困惑。 博二的时候,傅一璇因为实验任务重的原因,过年都没能赶回去,包齐心在除夕前赶过来陪她,喊上周轩,三人在学校一起吃了顿饺子。 只不过没待几天,包齐心就觉得适应不来回去了。 傅一璇此时此刻清楚的意识到,她不该再让已经孤身在家中等了她十多年的母亲一直就这么等下去,在清城不能给母亲提供安稳的生活前,她需要回去陪在她身边。 想到这,傅一璇难受的心在撕裂,依旧让自己坚定下了决心:“我要回去,回家里工作,妈妈,她需要我陪。” 空荡荡的寝室,打包好的行李箱,一个电话到学校的时间,傅一璇已经做出了决定。 某些时候,周轩是非常欣赏傅一璇的,这种欣赏剥离了男女关系的暧昧,而是纯粹客观的评价,因为她总能在最痛的时候依旧做出最聪明的决定。 她的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显得极其沉默,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幽深如海的视线久久不能平静的荡着风浪卷来的浪花,拍打着两个都被生活裹挟到疲倦茫然的心灵。 谁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毕业季,分手季,同在一个城市尚且无法走到一起,更何谈长久的异地。 周轩轻声问她:“都想好了吗?” “嗯……” “一直留在家里了?” “不是……”傅一璇摇头,红肿的眼里有无法按下的期待,“阿轩,我想回来,我还想回来,但前提是,我能在清城站住脚跟。” 这句话是一块小石头,落在了干枯老旧的井里,荡起了更沉重的回音。 想在清城站住脚跟,高昂的房价和体面的生活,资金至少五百万打底,即便两人是外界看起来的高材生,求职市场上的香饽饽,但想要很快拿到五百万的年薪也是痴人说梦。 第41章 五百万,按照他们行业的薪资水平,大概需要五到十年的积累。 “阿轩……” 傅一璇想说你能跟我走吗又想说我们分手吧。 她很清楚周轩的处境,负累的家庭,殷切期盼的父母,必须成功的未来,每一个都不可能在一个十七八线的小城市里完成。 他有他不得不面对的处境。 周轩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又憔悴的女孩,想起上午的时候,那双眼睛里还是那样的喜悦与激动,大脑闪过的是第一次对她有印象时,她羞红的脸,是她的母亲在除夕夜送来饺子时他和她相识而笑的温暖,是两人并肩作战一起完成科研课题时相拥的激动。 他们俩就像一面镜子,清楚的照着彼此的生活,又在寒风里相互取暖。 周轩理解她的选择,自然更明白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的话。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将她拥抱到怀里,“别想那么多,先回去看看阿姨吧,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看吗?” 傅一璇唔的哭出声来,在他的怀里疯狂摇头,苦涩的眼泪尽数擦在了他的衣服上。 …… 不过一个小时,房间里已经人去楼空。 周轩环视着傅一璇的寝室,他其实很少来这里,两人都默契的给自己的私人场所保留了足够的空间,多数时候总在实验室见面,今日再看,发现傅一璇的房间和他的很像。 简单,空白。 像一个大片留白的中国画,明明住了三年,却没有太多的痕迹。 她能带走的只有那几件衣服和书本,女孩的化妆品、奢侈包、卡通玩偶或盲盒,在这里寻不到任何的印记,这不像一个女孩的房间,只有节俭到清贫的背后,是她十年如一日的努力。 周轩想起她临走前,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回头沉默又复杂地望向他时,问起的那个问题。 “阿轩,你会喜欢她吗?” 她没有说名字,周轩懂了,所以他说:“你才是我女朋友。” 眼泪从傅一璇的眼眶流出。 “阿轩,你是我贫瘠又克制的人生里面唯一的一次奢求。” “好与坏,我都感觉很幸福。” 周轩静静地看着黄漆脱落的木门,一阵风拂过,卷起窗外的热风扫向他的脸,擦过眼角的涩然,在心口落下了一层积攒的浮灰。 杨沧把周轩送走后,原本开车打算回公司,结果刚到校门口,一阵轰鸣的跑车声从校门外驶进来,擦过她的车就往校园里面开了,车速虽然降了,但刻意发出的惹人眼球的轰鸣还是让她忍不住嘴抽了抽。 尤其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车牌后,她的脸就更黑了。 她咬了咬牙,开车要继续离开,又忍无可忍的在路边停下,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三分钟后,那个轰鸣的跑车停到了她的车后,搂着一个面生的女孩一起走过来。 “杨沧?你怎么在这?”阮嘉沣问。 杨沧坐在车里,只降下窗玻璃,压根不想出去丢人现眼,“交给你的项目书完成了吗?” 搂在女朋友肩膀的手狠狠攥了下,阮嘉沣:“……你在这说这干什么?” 要不是她爸非要把他推到她的公司来历练,杨沧压根不想管他,她的公司向来不养闲人和废人。 虽然抬头看着阮嘉沣,但强势的气场让对方都忍不住弯了腰跟她对话。 杨沧丝毫不在意有谁在场,噼里啪啦毫无顾忌的把他狗血淋头的骂了一通,几乎是从人格到人生的全方面打压。 “项目书没完成前,别让我在学校看到你,滚。” 阮嘉沣脸都绿了。 操! 杨沧这疯女人,怎么这么大火气! 阮嘉沣太阳穴突突跳,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咬牙瞪了她三秒,愤愤转身走了。 “啊……嘉沣……”新女友在身后呐呐喊他。 保时捷呼啸而过,飞快驶离了学校。 新女友不可思议地看回她,杨沧直接升上玻璃踩油门要走,视线瞥到旁边,看到从一条小路上走出来的,失魂落魄的傅一璇。 傅一璇黯然的往校门口走,顾忌周围会遇见同学,强撑着不要自己掉下眼泪。 她拒绝了周轩去车站送她,理由是她走得匆忙,还有很多手续麻烦他赶紧去处理,只有她明白,自己真的害怕和他一起到车站,她会拉着周轩,不管不顾地求他陪她一起回去。 小城市的枯燥窒闷,鸡毛蒜皮又沉重的生活,她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然而,那样做对周轩太不公平了。 她不想逼他。 汽车的响动打断了她的痛苦,傅一璇注意到动静看过来。 车窗降下,两人对视,她僵了下,朝杨沧点了下头,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车往前走,杨沧说:“上车。” 傅一璇:“……不用了杨小姐。” “上来,我有话跟你说。”杨沧说,耐着性子,尽管她觉得,这对小情侣在某种程度上还挺相像,对自己无法反抗的事情没有一定的认知。 傅一璇眼眶的红肿都还未散,更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要怎么面对杨沧。 杨沧看出她的防备:“我还没坏到对女人落井下石,咱俩唯一的矛盾就是周轩,一个男人而已,真有那么重要?” 傅一璇猛地顿住,“所以你能放过阿轩?” 杨沧沉默无言地看她,叹了口气又轻笑:“是他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 “上车。”她又道。 傅一璇拗不过她,坐上了车。 “去哪里坐车?”坐上以后,杨沧问她。 傅一璇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刚才你和阿轩在一起?” 杨沧看她一眼,又看向前面的路,“我喊他去泡温泉了。” 她毫不掩饰。 傅一璇低头看着扣在一起的指甲,闷声涩然问道:“你能不能放过阿轩?” “我以为你会想先指责我呢。” “指责你有用吗?”傅一璇问。 她指责这个冷冰冰的清城十年了都没有给她一个容身之地有用吗?她指责命运对她和善良的母亲不公有用吗?她指责强权不该压迫这些生活本就喘不过来气的人难道这样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吗? 杨沧有些欣赏地看她:“你很聪明,甚至比周轩还通透些。” “阿轩不是不明白,只是不妥协。”她摇头说,跟着道了自己要去高铁南站。 杨沧送她过去,傅一璇问起她和周轩的相处。 她没什么重点的说了些,傅一璇安静听着,偶尔点点头,大多数沉默不语。 杨沧转头瞥了她一眼,“你可以指责我。” “杨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是我梦想中最想成为的女人。” “嗯?” “任性,潇洒,恣意。事业上已经获得了巨大成功,不用被世俗所烦累禁锢,可以随心所欲的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哪怕我的选择伤害了你?” 第42章 傅一璇苦笑,“所以是个悖论,我羡慕你的任性,但你的任性又伤害了我。” 杨沧沉默,“抱歉。” 傅一璇终于望过来,真切地看着她:“你该道歉的人是阿轩,你们不可能的。” 杨沧满不在乎:“我这里没有什么不可能。” 傅一璇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看来,没有人会不跌跟头,狗逼的生活对每个人都还是很公平的。” 杨沧的右眼皮跳了下,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简直不敢相信从这个温柔有力的女孩嘴里听到了什么。 “杨沧,你要是喜欢周轩,有本事你就去追吧。” “相信我,你要对抗的不是我。” “周轩和你,是完完全全两个道上的人。” 第27章 悠闲露营 她清楚的感觉到,她想拿下这…… 27.悠闲露营 送达高铁站, 杨沧看着傅一璇下车,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住她。 “你可以找我帮忙。”她说。 傅一璇愣了愣,失笑道:“我可还不起这个人情。” 杨沧明白她的意思, 耸了耸肩。 傅一璇摆摆手,拉着行李箱进了车站。 杨沧调转车头回公司。 忙碌的毕业季就在愈发燥热的天气里结束了,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 这个夏天, 看样子比往年都要热上许多。 周轩也开始了忙碌的求职, 一篇《nature》在手,公司给到他的意向职务的薪水在整个行业里都算是顶薪,从一流的科研企业到顶尖的外资企业再到国企研究院, 他收到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的offer, 薪资也算可观,但一直到七月份,他都没有确定自己要进入哪家公司。 是选择随着产品研发的成功上市而水涨船高的薪水甚至是公司股票的分红, 还是偏于一隅沉淀下来继续潜心做科研, 踏踏实实为国内的芯片走向世界顶尖做那一个微不足道的奠基人。 他以为自己会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母亲催促询问工资薪水的电话, 外出找房时那高昂的租金,都让他在反反复复中,迟迟未定。 他其实清楚的知道, 他冷漠孤僻,对着科研一根筋的性子,并不很适合企业卷到疯魔的狼性文化, 而国内的科研院也未必就是一块完美纯粹的净土。 然而,理想和现实还是让他不断纠结。 在这期间,学校开始放暑假, 他也彻底结束了学生生活。 两千五一个月,只租到了一个很窄小的次卧,三室一厅,他那个是最小的一间,同一对情侣和一个年轻的男生共同合租。 房间里多数时候吵吵闹闹的,东西摆放在杂乱不堪,厨房地面的污垢更是黏黏糊糊的难以下脚,因为这片地方交通方便,乘坐地铁公交的线路多,他也没什么可再挑剔的了。 白天他多数时间在外求职或去清城图书馆,晚上很晚回来,倒也勉强生活得了,不过确定工作迫在眉睫,在发《nature》的各种奖金没有到账前,不低的租金不足以让他消耗太久。 在这期间,杨沧三不五时的来找他。 七月份,公司要盘点上半年的项目、资金等等,这段时间杨沧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偶尔一个喘息又要去国外出差,等她某个夜晚冷不丁想起周轩时,发现两人小半个月没见了。 电话打过去,那边接通,但依旧是无人说话。 杨沧习以为常,只干脆问:“你在哪呢?” 等她驱车从自己的豪华公寓一路开到老旧的小破楼里,车堵在一个胡同口都进不去时,脸彻底黑了,严重怀疑周轩在报复自己。 过了五分钟,他穿着一身黑裤黑t恤,从黑洞洞的小巷里走了出来,趿拉着一双拖鞋,走路声诡异的回荡在街道里,让杨沧拧眉几乎以为是个犯罪分子走出来了。 “你什么情况?”她蹙眉打量他。 “穿了一天的皮鞋,脚疼。” 应该说是这段时间面试,没有一天不在穿皮鞋。 习惯了踩恨天高上班的杨沧无语,“真矫情。” 周轩一道冷冷眼风掠过来。 “走,饿了,陪我去吃夜宵。”她摆手,发号施令。 毫无反击之力的周轩麻木上车。 两人都不太挑剔,又或者周轩从来不挑剔,单看吃饭那天杨沧想不想挑剔,这天两人就近找了家看起来卫生还可以的饭店,两人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说话,结束后她把他送回去,扬长而去。 一个多月,两个人基本都这么一个相处状态,平和,泛泛。 杨沧想起他的时候,他就陪同吃个饭,杨沧忙的时候,他比她也清闲不了多少。 时间匆匆的往前走,八月份的夏更热的涌进来,扑面而来的滚烫热风让午后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杨沧也就几乎不在白天找他,偶尔会晚上突然一个电话,喊他去河边散个步。 一般这个时候,就是什么合作公司的老总她又看不顺眼了。这时候的杨沧,就会变得尖锐又充满戾气,阴阳怪气的,偶尔还要把火气转到他头上。 “笑一个,跟我出来,怎么总面无表情的。”她啧了声,不满说。 周轩:“你可以回去。” 杨沧冷下脸,“你在命令我?” 周轩懒得跟心情不好的女人说车轱辘话,干脆抱臂看河里的风景。 “哼。”她嗤道:“早晚有你听我话的时候。” 周轩垂眸,细长黑睫在眼边落下暗影。 河面摇曳的细碎朦胧的薄纱光影里,倒影着一个讥讽的笑。 杨沧没看见,当然她也不在乎。 多数情况下,两人的相处状态是和谐的,聊工作聊求职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聊,安静的坐在一起也是一种交流。 杨沧还会叨叨他几句,“工作确定下来赶紧去学开车。” 再这样下去,她真成司机了。 八月中旬,忙了一阵的卢平妙给她打电话。 “聚一聚呗,叫上小沣,修丞咱们几个喝个酒,这一阵忙死了,好久没见了啊。” 杨沧翻看着文件,漫不经心地听她抱怨着。 “要不我们去露营?现在梦云湖那边的风景正是好的时候,我们去那露营撸串也可以啊。”她滔滔不绝畅想着。 挂了电话,杨沧就给周轩拨了个电话,“后天有时间吗,我们去露营。” 风景那么好,谁想又跟那几个家伙出去。 露营这天偏偏天气不太好,从早上起来就是阴云一片,远处天际卷着沉沉乌黑,一场大雨似乎随时要来。 杨沧兴致来了,也不想往后拖。 今天她换了辆越野车,车上露营帐篷等需要的东西司机已经全都准备好,停到周轩的小胡同前时,他已经低着头在等,只不过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日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运动衣,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造型简单的白色板鞋,他的穿搭就像他这个人,简单清爽,杨沧却看的满意的挑起了眉。 第43章 灰色的砖墙前,他虽然背着包低着头无所事事站在那,但那张挺直的背却始终没有弯过,双腿修长笔挺,仪态自然,那张专注想事情的侧脸线条流畅俊美,只是安静的立在那里,却有读书人的文雅持正,又有竹林之风。 在他的身上,从来不见博士生的呆板笨拙,那轻描淡写什么都浑不在意的眼神里,藏着一双漆黑锐利又聪明的眼睛。 知世故而不世故,是周轩给她的感觉。 他漆黑目光看过来,她嘀喇叭。 他走过来,杨沧问:“想什么呢?” “工作我确定了。” “哦?”不用他说,杨沧也知道他最近在苦恼挣扎什么,也没问他最终选择了什么,只道:“那今天还真是个不错的日子,可得好好露营了。” 可能是阴天的原因,梦云湖边的人没有想象中的多,两人依着湖边,寻了一处安静盛放着白茉莉的花丛旁停下。 杨沧把车顶帐篷先打开,然后把天幕给周轩,“一会可能要下雨,我们先把帐篷搭了。” 周轩看着她高级的全套帐篷配置,也没说什么,只在她的指导下安静做事。 “把梯子抽出来,记得把床垫也拉下来。”杨沧吩咐着,自己先从车后面摸了瓶啤酒出来,靠着车门娴熟的撬开喝起来了。 周轩:“回去怎么开车?” 杨沧动作不停,又灌了口,神清气爽才缓缓道:“睡到明天酒精消了不就能回去了?” 周轩冷冷掠她一眼,不搭理她这张嘴就来的话。 杨沧坏笑,伸手点他:“把棚顶撑开固定紧实点,别一会下雨风给吹开了。” “你懂你来。” “我懂的可不止这一个,都能让我来吗?”她眨眼问。 周轩脸黑了。 杨沧笑的更开心,继续指点着他:“把天幕和外帐连接起来,一会下雨了我们就坐帐篷下面喝酒。” “还有凳子和烧烤炉,都放在车后,去拿过来。” “你平时爱喝什么酒?黑啤白啤果啤还有白酒我都拿了点,你喜欢哪个?” “我不喝酒。” “出来玩不喝酒有什么意思。”杨沧可不依他,放下酒瓶,在他搭好的车顶帐篷和天幕旁边转了圈,“嗯,还不错,挺结实。” 她拉了小凳在他旁边坐下。 周轩正在看烧烤炉里的炭火,里面的碳都还没拆封,肉眼可见都是新的,旁边还有个说明书,他拿起来看,杨沧取笑:“这么爱看书,这也要看两眼。” “这种碳不好烧起来,需要搭一下让下面通风好起火。” “那你研究,我去拿酒精。” 以前这些活哪里轮得到杨沧来干,但周轩显然也都没弄过这些,两人生了半小时才终于把火点着,烟呛得脸上薄薄一层灰的他们松了口气。 杨沧看着周轩,伸手擦了下他的脸。 指腹轻捻过。 周轩防备瞪她,杨沧:“我脸上有灰吗?” 他抽过纸,强硬塞到她手心,杨沧胡乱擦了两下,又把纸丢进火里,帮他烧得更大。 一顿折腾,两个生手终于吃上烧烤。 杨沧目光从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回烤架上焦灿金针菇,香气四溢,他拿起一串递给她。 杨沧满意地尝了口,回味无穷的长嗯了一声,然后道:“齁咸。” 正打算继续往肉串上丢把盐的周轩默默收回了手。 杨沧乐了,“没做过饭啊。” “……很少。” “也是,我们周大天才估计从小到大就一门心思学习了。” 周轩抿抿唇,没有反驳。 杨沧拿起那串好了的青菜,分别放了点旁边的调料递给他,“我独家秘制的调料,肯定好吃,你有口福了。” “不用。” “吃。”杨沧强硬喂到他嘴边。 周轩无奈,抬手要拿,杨沧手躲着绕开,眨了眨眼:“你手油,我喂你啊。” “……” “快点。”她催促。 周轩蹙眉,“杨小姐,你……唔。” “废话真多。”杨沧一把塞进他嘴里,“怎么样?” “……食之无味。”他客观评价。 一天饭没做过的杨沧闷笑:“哦?我看是你心乱了吧。” 周轩一噎,犀利的眼神向她扫射过来。 “怎么?不承认?” 周轩朝她翻了个白眼,低头把她乱七八糟调料第一通结果根本不入味的烤串放到一边,继续去给炉子上的抹调料。 “周轩你!”杨沧愣了下,反应过来他做了个什么动作,拍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她眼泪都差点挤下来了,“原来你还会翻白眼,能再翻一个我看看啊,真别说,长的帅,翻白眼也帅。” 周轩:“……” 嘴抽了抽,他在又想翻个白眼又怕如她意的纠结中选择了咬牙烤串。 两人闹腾着吃完烧烤,把东西收拾完,湖边的风吹得更厉害了,夏日的燥热滚烫已经被吹走,只有远处的乌云越来越低。 杨沧拉着周轩陪她在湖边散步消食,手里又玩着一根地上随便捡的叶子。 “周轩。” 两人安静的走了一会,杨沧突兀地喊他。 周轩看过来。 杨沧问:“为什么没考虑我们公司?” 杨沧沉默。 “因为我。” “是。”他直白回应,光紫在整个行业里的优秀不用多说,如果不是杨沧的原因,他毕业投简历的公司里必然会有这家。 “你错了。”杨沧严肃地看向他,“在工作方面,我会比任何人都严苛。” 两人的关系不会影响到他工作,相反,她只会以更严格的态度去审视他的资质。 周轩回视她漆黑认真的视线,片刻,纵目远眺望向了湖心小亭,幽幽清风里,它安静的伫立在那里,静观岁月的更迭,世事的纷扰。 他轻叹:“不重要了,我选了清科院。” 无论是私企还是外企,无论是重金还是百万分红,都跟他没太大关系了。 杨沧的睫毛轻颤了下,那双明媚张扬的目光牢牢摄在他身上,尽管她觉得自己很了解这个人,在听到这个决定和他释然开怀的语气,心里还是荡了涟漪。 芯片行业现在在国内有多重要不必多说,进入清科院固然体面又薪水也不错,在这个年龄段能有这样的工作已经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但是和企业里给出的年终奖金相比还是显得清贫许多,而且杨沧能敏锐的察觉到,这个人能创造出的科研价值在企业里将不可估量,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可想象的财富。 即便清科院能给他职位、头衔、荣誉,和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比还是天差地别。 “不怕后悔?”她问。 周轩笑了笑,瞧着远处的乌云,继续往前走了。 杨沧哼哼,懒洋洋跟在背后瞧他的身影。 你小子。 第44章 她清楚的感觉到,她想拿下这人的兴趣更浓烈了。 第28章 他不配她不服 这场戏唱到现在到底得听…… 28. 他不配她不服 两人还没走回帐篷, 这场雨结结实实下了起来。 淅淅沥沥,雨雾濛濛,从湖面蒸腾起一片白雾, 湖心的小亭已经消失不见,不少人搭好了帐篷,悠闲的坐在帐篷下品茶观景。 两人像个异类奔跑在夏雨中。 到棚下时, 杨沧上衣都湿了, 周轩的衣服也都贴在了身上, 两人狼狈又搞笑。 杨沧哭笑不得,瞧着头发湿哒哒趴下,清冷气质尽消, 更像个年轻青涩大学生的周轩, 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真的是……” 两人想着雨快下下来了,便也没敢走太远,但谁能想到这雨越下越猛, 倒后来简直像在浇灌, 短短几百米,两人就成了那被打的蔫了吧唧弯下腰的荷叶。 “你生个火, 我去换衣服。” 她爬上楼梯,在帐篷里把衣服都换了,穿上宽松舒服的吊带白裙。 下来时, 丢给周轩一个毛巾,“你拿换洗衣服了吗?” 她给周轩说的是出来玩两天。 “嗯。”但是他并没动作,只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棍扒拉着炉里的火, 噼里啪啦,火柴剥落的声音和着打在帐篷上的雨滴声,清脆悦耳。 火光倒影在周轩的脸上, 杨沧走过去,手盖在他侧脸,强势捧起,看过来面对她。 一手的雨水,冰冰凉。 “去换。” 火光里他看来的目光似乎都染着几分温度,氤氲不明,她再要细看,周轩偏头,避开她的动作起身上去了。 她在炉边坐下,火苗热滚滚的朝她扑来,赶走了一身寒意。 周轩换完下来,杨沧已经在煮茶了。 红泥小火炉,她真是既有雅兴,又有享受的资本。 周轩在旁边坐下,看着她娴熟的温差、投茶、刮沫、出头汤、结地灵,步骤繁琐而复杂,她恣意的操作着这些茶具,眉眼放松。 篷外的雨渐渐小了许多,淅淅沥沥,远处山雾朦胧,周围林间绿叶摇曳,萧萧雨声里,和着远处空谷鸟鸣,大自然干净的白噪音悠悠落在耳边。 他近日来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对自己做下的决定有了切身的实感。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他渐也逍遥起来,为着自己那一任性选择,心生期待。 淡雅清香的茶味飘来,他垂眸,一抔茶静静送到了他眼底。 杨沧明眸善睐,看他含笑。 “尝尝,刚产的新茶,味道应该还不错。” 他接过来,“谢谢。” 杨沧不客气道:“你是该好好感谢我,可没几个人喝过我完完整整沏出来的茶。” 周轩:“我不懂茶。” “这不重要。”杨沧给自己也倒了杯,遥遥与他点了下杯,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道:“我身边尽是懂茶的人,但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是牛嚼牡丹。” “况且……”她慢悠悠地靠过来,手指捏上他的耳垂,柔软温热,“他们即便懂,我也不乐意煮给他们喝。” 周轩垂眸,避开她的动作,低头浅浅啄了她斟的茶。 袅袅茶香,润泽心肺。 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抬头认真地看他:“杨沧,你真的高看我了。” 他不配,无论她是好意还是恶意,是一时的促狭玩弄又或者渐生乐趣,这一切都找错人了。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重的任务要担,有不能辜负的人,有一切只属于他的现实生活,赤|裸、尖锐、但最真实。 而她,那畅快的前半生只看她肆无忌惮的性格就是了。 “在我身上,你是寻不到畅快的。” 在一句沉沉腐朽的尸体上,怎么种出一束花来呢。 杨沧执着地看他:“我从不相信什么绝不可能的话。” 她从前听过太多,便是因为不服一一打破了才生成现在这副狂傲的样子。 不过是个一览无遗的周轩,能有什么不可能。 说罢,她冷下脸,并不耐烦听他这样的话。转而看向篷外,靠着木椅背,翘着二郎腿,满眼愉悦又轻狂的欣赏湖上雨景。 只有天地的声音,最能让人放松。 周轩心里长叹。 两人都不再多言,安静的在雨中帐篷下静静坐着,享受着一场清幽美丽的夏雨。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杨沧因为接到工作电话必须折返回去,原定的民宿住一宿第二日爬山的活动也只能暂时结束。 她忙起来,周轩这个人便又彻底甩在了脑后,去芬兰出差,一天下午坐在路边的咖啡馆,和乙方的一位负责人聊天,目光落到窗外高大的白人身上,忽的才又想起他来。 周轩也同那人一样,高大清冷,又或者说他像多数的芬兰人,平淡的眉眼里总流露出不经意的冷漠淡然,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 醇厚浓郁的咖啡香溢在鼻翼,她的笑渐不走心的勾起来。 结束后,弃了车一个人走在芬兰的街道上,周围人来去匆匆,她看着异国的风景和各种店铺。 以前,她最习惯的放松方式,便是在开会结束后把自己抛掷在一个人谁都不认识的街头,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今日走着,心还似乎落在那间咖啡厅里,清香的咖啡萦绕鼻翼。 她电话拨过去,那边响了几秒,最后是机械的女声道:“你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杨沧挂掉,随手拐进了左手边的书店。 等她拿着一本书出来时,又把电话拨了回去,这次响了一会后,电话接通,那边依旧是无人说话。 杨沧:“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一璇。”他回答。 杨沧可不觉得他这是一种老实回答的表现,眼里闪过一道阴翳,又懒懒哦了声,“聊什么呢,说来我听听。” “一些鸡毛蒜皮。” “都有什么,说来听听。” 周轩:“……” “怎么,和她有废话聊,和我就是半天嘣不出一个屁。”她的话语里带着戾气。 周轩:“聊她的母亲,聊医药费,聊工作难找薪水太低,这里哪一个,是你能理解又感兴趣的?” “是是,你们穷的都很有共同话题。” 一句话呛回去,火药味顿生。 “杨小姐没事我就挂了。” “给你买了本书,算不算有事。”杨沧微讽。 周轩顿了顿,戾气少了些,“谢谢,杨小姐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心思。” “屁话。” “……” “以后少给我说这些我不爱听的。我想浪费的时候,谁也拦不住,等我没兴趣的时候,你连见我的资格都没有。” “……” 第45章 “说话。” “杨小姐牙尖嘴利,气焰嚣张,我无话可说。” “牙尖嘴利有什么用,我现在只想狠狠咬你一口够得着吗?”杨沧商量起来,“等我回去,你能乖乖让我咬一口吗,因为你让我很不开心。” “……”周轩干脆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连续几个电话他又接通。 杨沧:“你懂芬兰语吗?我带给你的书是芬兰语。” 周轩:“……不懂。” “哦。买都买了,看不懂就放家里装一下。” 周轩:“……” 杨沧不挂电话,周轩即便沉默也得应着。 她一路慢悠悠回了酒店才放过他。 “我下周四回去,在机场等我。” 回去这天,杨沧和赵学峰拉着行李箱走出vip通道,交代好公司的事,他拿着东西先行离开,她一边关掉飞行模式一边往接机处的人群看,视线扫过,眼神逐渐发冷。 恢复信号的手机在这时叮叮弹出消息。 她点开,一眼便看到了几十条消息里的周轩。 【杨小姐,抱歉我这边今日不能去接你。】 杨沧冷嗤了一声,有被对方不识趣惹恼的厌恶,在她压着不耐把电话拨过去时,已经在想周轩因为他的忤逆而该受什么惩罚了。 她大步往外走,电话在第三次才接通。 “周轩,你真的是很……”她冰冷尖锐的斥责在那边疲倦沙哑的声线里戛然而止。 “杨沧,我现在很忙。” 她到医院时,这里刚刚结束一场紧张的兵荒马乱。 icu门口,傅一璇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仅仅两个月不见,她毕业时的意气风发和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尽数消失,原本有点婴儿肥的脸颊此时变得格外瘦削,身影单薄,好似挂在icu大门上一张摇摇欲坠的白纸,随时要被一阵风吹落在地面,裹挟着冷意带进那病房内生死救亡的危险中去。 走廊的白墙边,刚在医院收费处交完一笔钱的周轩走过来,把哭的已经没力气,浑身在颤抖的傅一璇扶到旁边的椅子上。 她坐都坐不住,整个人像没了骨头的软趴趴橡皮泥。 周轩蹲在她的身前,按住她的膝盖,给她微薄的力量支撑。 “一璇,手术费已经交了,你要相信阿姨这次一定能挺过去。”周轩这么安抚她,心却也是在沉沉往下跌。 傅一璇回家照顾母亲,才发现事情没有董婶说的那么简单。 包齐心检查出了急性重症胰腺炎,这两个月都在治疗,病情却不断加重,市里的医疗水平已经不足以支撑治疗,只能紧急转院送来清城救治。 这两个月,包齐心经历了2次icu大抢救,1次感染性休克差点死掉,上了血液透析、呼吸机、外循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瞬间将傅一璇本就不富裕的家彻底挖空,65万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就瞬间消失了。 包齐心转院到清城第一医院后,病情总算稳定了一些,但每日都要有不小开支,社保报了封顶也就30万,但是抽一管血送检都要4000元,她快要弹尽粮绝。 周轩接到她的电话,便在想尽办法为她筹钱,但他也只是刚开始工作的人,即便是预支薪水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一周,他向周围的朋友借了些钱,原计划用于接下来的康复治疗,但是没想到包齐心并发症导致昏迷,今天又进了icu,接下来的救治要百万开头。 所以,即便周轩这样安抚着傅一璇,心里已经看到了结果。 他感恩这个曾经在春节带给他温暖的阿姨,但是也更深刻的意识到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在命运的诡谲捉弄下本就只能束手就擒。 “阿轩……”傅一璇痛苦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才刚刚回到母亲身边,她才刚毕业终于有了挣钱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母亲一生善良勤劳,为什么这样的病要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有太多的痛苦愤怒要哭诉,然而,偌大嘈杂的医院里,并不缺这样的艰辛挣扎。 一道突兀清脆的高跟鞋声打断了她的痛苦,循声看过去,杨沧面无表情地看着蹲在傅一璇身前的周轩,又安静地移到傅一璇湿红的眼睛上,那道黯然的目光几不可见的亮了下。 周轩向杨沧看去时,视线擦过,指腹察觉到到傅一璇微妙的躁动,复杂安静的心沉了下去。 他起身走过去,“杨小姐。” 杨沧蹙眉,挑剔地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不满说:“瘦了好多。” 再瘦成个竹根,可就不好看了,她就喜欢他瘦得恰到好处的清冷。 周轩没有接她的话,只让她借步说话。 空旷阴冷的楼梯间,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在空空回荡,撞击着人的心口。 “杨小姐,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无暇再应付你。” 杨沧咀嚼着他的用词,抱臂懒洋洋笑道:“你确定,此时此刻,你要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 周轩愣了下,想到傅一璇刚才的神情,下颔逐渐收紧,表情有些僵。 杨沧看他的反应,忍不住笑出了声,今日那被放鸽子惹起的不怏很快就消失了,渐渐生出些看戏的心情,这场戏唱到现在到底得听谁的,是得让周轩有些新认知了。 她走上前,从包里拿出一本轻薄的书递给他。 “给你的礼物,好好拿着吧。”她笑道,拍拍他的肩,拉开门大步就走了。 闲庭信步,自然又强大。 周轩低头,手中的书皮落在他的眼底。 一本最新刊的《nature electronics》杂志。 他在封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29章 低头 “无论多少,我只借周轩。”…… 29. 周轩回了趟学校, 询问发表《nature》的奖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账。 清大有明确规定,发表《nature》能有六十万的奖金,刨去纳税的部分和导师应有的奖赏, 他到手能三十多万。 这三十多万,之前已经分批先给了他10万,而剩下的部分他现在急需。 学校方面只能遗憾回复, 按照章程, 论文发表半年以后他才能拿到另外的钱。 周轩加上发论文做实验和工资, 手头的十多万借给傅一璇,也只是杯水车薪。那日icu抢救成功,包齐心终于从命悬一线的危险中脱离, 但之后每天住在重症监护室, 每日的钱像流水一样逝去,即便是他倾其所有,也很难帮傅一璇转圜。 这日, 周轩送饭到医院, 在楼梯口才寻到躲在这里偷哭的傅一璇。 瘦小羸弱的她脑袋埋在膝盖里,哭的后背都在发抖。 这样的场景, 周轩并不陌生。 这几日他跑上跑下,医院的电梯里总是人多,他不得不走楼梯间, 在各种封闭狭窄黑暗的楼道里,见多了为着十万块钱,不得不把还有一丝生机的病人带回家而在这里绝望挣扎的人。 第46章 他轻叹了口气, 沉默地坐到她身边。 颤抖的傅一璇抬头,泪流满面地望着他,“阿轩, 我该怎么办?” 周轩的舌尖滚过苦涩,启唇又不知能说什么。 傅一璇失魂落魄地望着头顶那四四方方,极小的一块窗户,屋外的光线那么明亮,却穿不透这里的黑暗。 “我是不是该放弃。”她问。 单是说出这句话,傅一璇的浑身就抖得更厉害了,心口缀着一块沉沉铅石,把她拉近无望的深渊里。 一辈子为了她操劳的母亲现在躺在病床上等着她来救治,而她纵目所望,想出来的最好解决办法竟然是什么也不做,放手让她快步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哪怕她还有喘气,哪怕她还有一丝生的希望。 傅一璇的睫毛在眼边落着浓浓的阴翳。 “阿轩,我是不是太无能了?” 周轩沉默。 离开楼梯间,看着傅一璇吃完饭,他拎着饭盒要离开,熟悉的护士又走过来,看着他两人,又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还救不救,明天要抽血做检查,要是想治疗,先下楼缴纳三万块钱吧。” 护士也心有不忍,说完又忍不住说:“你妈妈昨天还醒来了一个多小时,气色挺好,念起你来了,声音虽然低,但是我们也听出来,是在夸你。” 她拍拍傅一璇的肩膀,“你妈妈为有你这样的女儿,很骄傲呢。” 那按在肩膀上的手重若千斤,傅一璇一瞬间又哭成了一团,坐倒在地,瘦瘦小小的,像随时会被这个冰冷的世界辗轧死的一朵花。 周轩离开医院,原本要回研究院的路又调转了方向。 回学校,见了几个在校就职的学长和几个同学,最后也只又拼凑出一万多块钱。 对方知道什么情况后,虽然未多说,但欲言又止也看得出来在劝他放弃。周轩也想放弃,而且他有时候会比谁都冷漠无情的意识到,这就是命运对他们的无情捉弄,他们反抗不得,就该沉默接受。 只是,想到靠着医院白墙失魂落魄,连着多日都没休息的傅一璇,他叹了口气,又把电话打给了孙俊杰。 那边声音热络,抱怨着:“不是说要聚聚,怎么也不见你联系。” 周轩叹气,只能解释他的近况。 忙着找工作,好不容易安定女朋友家里又出了事情。 话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几秒,孙俊杰是他最近能联系到的,薪资水平与社会地位相对都不错的一位了,但是面对这样事,对方拒绝他自然也能明白。 孙俊杰也是人精,不会猜不出他的意思。 那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周轩啊,这件事……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你找错人了。” 周轩蹙眉。 孙俊杰又解释:“这么一大笔医疗费,你不管问谁借,都是哗哗的钱流出去不见个水漂,这么做没用的。况且……有人点过我,这笔钱不能傻傻借给你。” 周轩立马明白了过来,心口窜起一阵怒火,两人许多年未见,唯一和他俩都认识的,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那人了。 “周轩……”他无奈叹息:“可能有对的人是你更该求的,只低,低个头……说不定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挂掉电话,坐在公交车站的周轩看着头顶的蓝天,马路上的车川流不息来去匆匆,手中的电话怎么都拨不出去。 微信列表里,那人的备注客气周到。 【光紫负责人杨沧】 比她的名片都要矜持客气,而这个人在列表里已经安静很久了,自从那天离开医院后,她便彻底沉寂了。 周轩原以为那日的话她听进去了,又或者这样的麻烦事连她也不想沾染,却从孙俊杰欲言又止的话语里听出了其他的意思。 他哂笑一声,黑暗的手机屏幕倒映着他讥讽的表情。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可他,却也不是个真正的善人。 周轩依旧如往常那样,上班,去医院,两点一线。 包齐心的病情近日稳定了一些,终于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但每天的治疗依旧不能停,花费也在不断的增加,而他和傅一璇,也快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 这天,他拎着饭盒去医院的时候,刚要推开病房门,门先从里面打开了,看到来人他愣了下。 倒是杨沧,笑的依旧是往日那样灿烂明媚,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手上的饭盒,挑了挑眉,擦过他往外走。 傅一璇跟在她身后,三人相遇,傅一璇看到他也僵了下。 “阿轩。”她低道。 周轩颔首,“我先去给阿姨把饭放过去。” 他错开走进病房。 傅一璇送杨沧离开,电梯门前,嘈杂的走廊里两人这处静悄悄,医院银灰色的电梯门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游刃有余的笔挺与疲倦狼狈的不堪。 傅一璇眼神暗了些,擦过这些看向杨沧:“杨小姐,谢谢你能来看我妈妈。” 这段时间,她家就像一个甩不掉的大麻烦,亲戚早已远远避开了。 杨沧透过电梯门看她,淡淡道:“你长得很像阿姨。” 傅一璇酸涩的更厉害,苦笑道:“是啊,我自小就是妈妈带大的,别人说我的性子也很像妈妈。” 杨沧想了想那个躺在床上沧桑温柔又坚毅的女人,认可道:“是这样。” 傅一璇踯躅地望着她。 杨沧回身看过去。 电梯字数不断往上跳,即将驶向这个楼层。 两人都看着对方不语。 “杨小姐,我……”傅一璇心口发痛,终于是在这样逼仄压抑的安静里受不住,忍不住开口道,“我想求你借……”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杨沧整理衣服,慢条斯理地说:“钱,我自然可以借。” 她走向打开的电梯门,站定,面向她,大方又无情地说:“无论多少,我只借周轩。” 话音落下,电梯门缓缓合上,银色电梯门的倒影里傅一璇脸色惨白。 回到病房,周轩正在和包齐心聊天,又或者是他在轻柔地说,包齐心总是含着极浅的笑在听,她的头发已经脱落,浑身的疲倦肉眼可见,短短两个月,让一个原本有些丰腴的女人变得骨瘦如柴。 傅一璇看着两人温馨交谈的场面,心狠狠拧了一下。 距离上个温暖又充满希望的新年才过去了一年多,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个局面。 听到动静,周轩转头看过来,避开她眼里的泪珠,道:“吃饭吧。” 傅一璇呐呐点头,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一边吃饭一边和包齐心说话,她不能用餐,只能输液。 结束后,周轩拿着饭盒离开。 病房门口,傅一璇欲言又止地望着周轩,心口撕扯疼痛,她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无言地望着周轩,强笑道:“阿轩,最近工作累不累,晚上也让自己休息一会,别总往这里跑了。” 第47章 周轩漆黑的视线看着她,“没事,工作比忙毕业那阵轻松多了。” “那就行。”傅一璇松口气,笑了笑,“快回去休息吧。” “嗯。” 周轩离开,但依旧每日往医院里来,带饭,看望包齐心,直到医生把两人叫进办公室。 长久的叹息后,医生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两个年轻人:“病人这个情况……要不,你们还是带回家去吧……” 急性重症胰腺炎发病,容易引起并发症,手术治疗动辄就要上百万,这两个年轻人显然无力承担,而且就算这些钱花出去,病人最后也未必能康复。这样的案例医生见过太多,也只能这样悲哀地说。 傅一璇闻言,立马绷不住情绪再次哭出来,“医生,我妈,我妈还活着,我怎么能,怎么能把她带,带回去……” 等着她死掉。 傅一璇捶打着胸口,那里狠狠堵着,她说不出来任何的话,只有决堤的情绪让她再次崩溃的倒在办公桌后痛哭。 医生也悲伤叹气,偌大的病房里只有歇斯底里的痛苦和不愿向命运妥协又无可奈何的悲剧。 周轩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女人,想起的是那个博二没有回家的春节,包齐心踏雪送来的饺子。 离开那天,他和傅一璇前往车站送包齐心回去。 女人羞赧搓着手,从包里拿出一件毛衣。 “阿轩,我织毛衣功夫可好了,你们现在年轻人就喜欢买外面买的羊毛衫啥的,都不喜欢我们织的了,但阿姨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给一璇织也就给你织了一个。” “你要是不嫌丑就穿,阿姨织的,可保暖了。” “妈,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的东西。”傅一璇羞红着脸说,目光又羞涩地看向周轩,“我妈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周轩看着递过来的棕色毛衣,想说自己的皮肤对这种材质有些过敏,穿上几天皮肤总会起红点,但是在两人期待的眼神里,他轻声说:“谢谢阿姨。” 无论如何,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这样珍视的礼物。 病房外,周轩看着医生进入病房,给旁边的护士交代着拆掉仪器准备出院。 总是昏睡的包齐心这时微睁着眼,大概已猜出来意,只寻着医生的视线看向了门外,寻到傅一璇,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上,安抚地笑了下。 傅一璇捂着嘴,躲开母亲的视线,站在走廊的墙后决堤的无声哭泣。 站在门外的周轩,隔着人影和包齐心对视。 女人朝他也笑了笑。 周轩想起,车站外包齐心拉着他的手,不舍又柔软地说:“你和一璇,你俩在这奋斗,彼此照应着点,好好生活。” “有什么冷的热的了,也可以跟阿姨说。阿姨没什么本事,和你们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周轩移开目光,视线又落回蹲在墙角哭泣的傅一璇背影上。 她浑身都在颤抖,人几乎要倒下。 他大步擦过她,脚尖带着凌厉的风,走向了狭窄逼仄的昏暗楼梯口。 泛白的指尖拨通他从未打过的电话,那边嘀嘀的电流声响了很久才终于接通。 是长久空白的安静,那边无人开口。 “杨沧……”他道。 那边,杨沧畅快的大笑了一声,啪的挂断了电话。 周轩沉默地看着手机。 叮,屏幕亮起,一条消息顶上了他的聊天列表。 周轩点开。 久违的聊天界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云上酒店802号房,三日后十点。 第30章 吻 我偏要你看着她吻我,背弃她走向我…… 30.吻 只是电话拨打完的半小时后, 医生匆匆赶来将人留下,同时,从首都也赶来了另一批专家团队。 显然, 这些人早已等候许久。 他们很快制定出了另一套治疗方案,仪器不要钱的上,治疗手段不考虑任何金钱因素的计划, 周轩和傅一璇站在众人之外, 看着他们忙忙碌碌。 医生不再是愁眉苦脸, 笑着对傅一璇说:“我们商讨三日后上午进行一次手术,我想这次手术会对她的病情起到很大的抑制作用。” 包齐心的病没办法完全治疗,只要不复发, 就是巨大的成功了。 傅一璇不敢置信地看着医生, 然后狂喜着对每一个人激动道谢。 等待手术的这三日,两人都像缀在一片云雾之中,推着往前走, 似乎还没相信事情的转变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动手术的前一夜, 傅一璇从包齐心的病房走出来。 门外,周轩坐在长椅上靠着墙壁闭眸拧着眉, 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一璇的心口抓了下,小声走过去。 他疲倦地睁开眼看过来。 傅一璇低道:“抱歉,你再休息会。” “没事。”他摇头, 捏了捏眉心。 傅一璇点点头,又安静沉默下来。 这几日两人总是这样,从事情突然转变后, 傅一璇就变得有些不敢直视周轩。 深夜的医院走廊,只有两人萧瑟落寞的身影。 傅一璇静静偏头看他,“阿轩……” “嗯?” 话到嘴边, 又嗫嚅变成了:“明天妈妈动手术的时候,你能不能陪在我身边。” 她好害怕。 而且,她猜,这是最后一次了。 周轩幽深的视线望着她,那条简单直白的短信又砸在他的心口。 在长久的对视里,他摇了摇头。 “抱歉,明天的假可能请不下来了。”他勉强解释,“最近请的假有些多。” 傅一璇心口重重砸了一下,疼的舌尖苦涩发疼,仍强笑着镇定点头,“这样啊,没事,你好好工作就行,不,不能总耽误你干活了……” 周轩点点头,不语。 傅一璇呐呐,失魂落魄,却也没再说什么。 昏暗狭长的走廊里,这对年轻的情侣长久无言的坐着。 第二日,医生早早的就来病房检查,又安排了接下来的事宜,傅一璇忙碌着,不见通宵未睡的疲倦,而周轩走出医院大门,转身进了对面的酒店。 云上酒店,正对清城第一医院,服务的主要对象正是医院的病人家属,但是因为价格昂贵,傅一璇自然每次都只睡在医院租的折叠小铁床上。 报了身份信息,验查身份证,前台递给他一张房卡。 周轩看着那个金色房卡,沉默接过,按开电梯上楼,又沉默打开房门,插上房卡,随着叮的电源接通声,空荡荡的房间里寂静无人。 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接着走进里面。 房间面积很大,一百多平的房间里放着一张两米多长的大床,旁边有两张沙发,茶几上放着茶杯、水壶、茶叶等。 想到前日医院楼梯间遇到的打地铺陪病人的老大爷,周轩没有往那张柔软豪华的大床上再看一眼,只在另一个单人沙发坐了下去。 距离十点还有十分钟,距离包齐心的手术也只有半小时了。 第48章 周轩沉默地望向对面米黄色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字画,上面写着“南北各万里,有云心更闲”。 这长久的安静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突兀一声,房卡叮的声音打断思绪,酒店的房门打开,清脆的高跟鞋踩上木地板发出响亮的声音。 周轩起身,杨沧穿着一袭柠檬色黄裙走进来。 两人视线对上,杨沧挑起眉毛哂笑着看他,随着步伐逼近,红唇勾起更加风情妩媚的笑容。她停到他跟前,黑亮的美甲从他的侧脸一路滑到胸口又在顺着腹部一路往下时被他按住。 “杨小姐……”他紧绷的脸发红,“我有话想说。” “你要是讨价还礼,立马滚出去。”杨沧不耐地打断,她戏谑地等了几天,可不是还要看他这个样子。 “聪明点,你该清楚,现在该怎么对我了。”她俯身靠近他发红的耳垂,气若游丝的吐气拂过,温热的气流吹拂他的发梢。 周轩抿唇,脸色难看。 杨沧被他的反应逗笑,“这么严肃干什么,又不是要现在就吃了你。” 她好笑地拍拍他侧脸,松弛自然又强势地起身到窗户边,“来,过来看看,你可爱的女朋友正靠在窗户边呢。” 周轩心沉了下,“杨小姐……” 杨沧尖锐冰冷的视线嗖的一下射过来,锋利强势,那是不容忤逆的强大气场,他的话一下子顿在嘴边。 向她麻木地走过去,耳边不知为何响起了他几乎觉得模糊遗忘的,幼时母亲歇斯底里的痛哭。 “我不敢了!” “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求你放过我!” …… 他在她身前站定。 “哝。”杨沧微抬下巴。 周轩循着看去,在这个角度,能看得到手术室前的大窗户,此时傅一璇正不安地靠在窗前,隐约可见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手机。 “你的手机呢?”杨沧问。 周轩掏出来。 杨沧:“关机。” 周轩不再说什么,按照她的指令关上手机。 杨沧挑挑眉,有被取悦的愉悦,语气也算和缓了一下,抱臂靠着窗户朝他道:“过来。” 周轩看着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的空隙,往前又走了一小步。 “杨沧……” “还记不记得第一次你是怎么推我的?”她勾起他的下巴,笑意悠悠地望进他漆黑的眼睛里,挑起的红唇透着点坏意,指腹摩挲曾经被她咬烂的下嘴唇。 周轩的唇有些发干,喉咙也开始干涩,在她含笑轻佻的视线里,几乎无法再与之对视。 “嗯?”她轻哼。 “抱歉……”聪明如他也不知道此情此景该怎么做。 “哈哈……”意外的木讷笨拙逗乐了杨沧,“还要我教你吗?” 修长的指甲在他唇畔点了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轻薄微粉的嘴唇:“主动点。” 周轩心一紧。 杨沧蹙起眉,眯起眼来,她面无表情的时候,那双眼睛像森林里走出来的凶猛狮子的眼睛,那是厮杀里炼出的气场。 到了这个时候,周轩不会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在她抱臂昂首等待的姿态里,周轩只能靠过去,手扶上她的下颌,低头在她红艳勾着的唇上轻轻点了下,薄唇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杨沧瞪他:“周轩,你耍我呢?” 周轩抿唇,只得捧起她的下巴,再次贴上去,就在他的唇要吻上她时,杨沧脸撇开了,那个吻轻飘飘落在了她的右脸颊上,清冷细腻如白玉。 “周轩,你要是还是放在上面贴年画似的,就好好看看窗户对面的傅一璇。”杨沧打量着他,凉凉地坏笑,“你俩不会接个吻,就是这样的吧。” “杨沧,你故意的。” “对啊。”她嗔笑,“我就是要你知道,我想要的,就只能是我的。” 杨沧偏头,目光看向对面窗户的身影,“你说,你的可爱女友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周轩呼吸顿住。 “你说,她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做?” 周轩脸色愈发的沉。 她是故意的,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方,彻彻底底把他推到傅一璇的对面,看着自己的叛离。 “周轩,你不该,不该惹我生气的,你知道吗?”她的指腹,漫不经心地点着周轩的鼻子,眼中的阴翳却愈发浓烈,“你就这么喜欢她?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今日的局早已设下,杨沧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快乐,反而在看到周轩坐在沙发上等她的时候有暴怒的情绪浮起。 周轩张嘴,想说他在这里并不只因为傅一璇,但话到嘴边,杨沧已经笑道:“可是怎么办,我偏要你看着她吻我,背弃她走向我。” 闻言,他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愤怒到几乎在抖,“杨沧,欠你的钱,我会还,最多一年,我还给你!” “可我最不缺钱啊。”她巧笑嫣然,无辜地看着他。 “这么做,你不会快乐的。”周轩说。 “我会。”杨沧毫不犹豫,从小到大,只要她看中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即便是个心有所属的男人。 周轩脸上青筋突起。 杨沧施施然笑。 空荡荡的房间里,窗边的风都溜着缝隙侧向了另一边,此处空气僵滞,呼吸似乎都被剥离到几不可闻。 就在杨沧不耐他的磨蹭,眉刚蹙起时,周轩忽然大力地按住了她,几乎将她整个人掼在落地窗户前,曾经狠狠推开她的手此时正紧紧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颌,尖锐猛烈的呼吸铺天盖地的袭过来。 嘴唇将触未触,两道漆黑视线尖锐撞击,一道压抑又疯狂,一道笑意悠悠。 眼神勾起天雷地火,嘴唇跟着就互相撕咬向了对方。 吻来的太凶猛激烈,或许不像吻,更是一场斗争。 平静的湖面彻底打乱,长驱直入的舌翻江倒海带着火浪似的滚入,在口腔里掀起一片热潮,蜻蜓点水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突然而至的猛烈大雨彻底落了下来。 周轩凶狠地抱住眼前的女人,似乎要透过这样密切猛烈的吻来彻底发泄又或者赢得一场嘴上的胜利,杨沧游刃有余地回吻,在他的气息不稳时狠狠抓住机会反击,把他控制在自己的节奏里,手指掠起他的衣角,在他白皙挺直的脊背凶狠地划下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斑驳点点,都该是她赐予的。 两人拥抱、亲吻、纠缠,都好似战斗。 窗户前的风瞬间变得滚烫灼热,米黄色的窗纱不知何时被青筋暴起的手给扯下,将两人彻底裹进了狭窄混乱的逼仄空间里,纠缠的身体没有了逃避的空间,铺天盖地的热意将两人密切裹挟,透明的玻璃上被指腹沾染上了层层灼热汗液。 凶猛厮杀的拥吻与纠缠身体的战斗逐渐转向那张无人问津的大床,对面,医院那道窗户前的身影已经消失。 第49章 夏日的滚烫在积攒闷了一整个八月后,彻底爆发。 来势汹汹,绵延不绝。 第31章 他值几个钱 “你现在,不就剩这点价值…… 31.他值几个钱 天不知何时黑下来的, 可能在浴室、在地毯、又或者在衣柜前时。 偌大整齐的房间变得凌乱不堪,随手扔下的衣服胡乱的丢在床榻前,漆黑的房间里静悄悄的, 不知何时拉上的窗帘将房间变得更加封闭,只有那半扇被扯坏的窗帘揉乱着落在地毯上。 房间氤氲着暧昧迷离的气息,空气里都是汗液淋漓的黏腻与湿润。 混乱的床上, 杨沧媚眼如丝地笑着, 将人从被窝里拉出来, 看着眼前赤|裸着上半身,红印斑驳,好似一场漂亮的雪景处处印刻着她留下的痕迹, 一边毫无反思之心地说“我好像该剪指甲了”, 一边慢条斯理的用指腹擦过他红润嘴角,亵玩含笑,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说:“卢平妙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她这么模棱两可地说着, 周轩几乎立马反应过来她指的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垂下眼睫掀开被子下了床。 “唔……” 杨沧撑起脑袋, 懒洋洋地看着他从地毯的一角捡起手机开机,灯光亮起,勾勒着他清冷锐利的下颌线。 “几点了?”她漫不经心问。 “九点三十二。” “啊。” 她简单应道, 猜不出意味的一声笑,是对这一天疯狂的评价。 傅一璇的消息接连几条弹出。 “阿轩,妈妈进手术室了……” 10点18分, 正是他和杨沧在窗边的时候。 “阿轩,妈妈的手术成功了!!!” “阿轩,医生说妈妈的病情按下来, 暂时缓解了!” “阿轩,你在忙吗,工作结束了能不能给我回个消息。” “阿轩,你晚上能不能来医院看看。” …… 周轩按掉手机,房间又陷入昏暗,只有没窗帘的地方隐隐照进屋外的灯光。 杨沧看着定在暗影里的身形,“怎么样,手术结果。” “很好。”听不出语气的回答。 杨沧笑:“嗯,倒还不错,不枉你这么卖力。” 那边没了声音。 “开个玩笑,周同学不会做都做了,还说不得吧。”她好笑道,周同学这个称呼似乎已经成了她的恶趣味,总爱在调侃他的时候喊,“而且,这又不是最后一次……你说是吧,周同学。” 黑暗的房间里,杨沧感觉一道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片刻的安静后,他说:“是,杨小姐的大恩情,不是一日可以还完的。” “周同学说话就是有意思,是一日还是日日,可不就是看我们周同学的体力了。”她从床上坐起,靠上身后软枕,指甲点向不知何时滚落地上的包,“把手机给我递过来。” 周轩拿出给她。 杨沧联系生活助理肖玟送套衣服过来。 就在等待的间隙,杨沧点了酒店的饭菜送过来,周轩清理了茶几,两人轮流去洗澡,接着一左一右在桌前安静吃饭。 肖玟在门口把东西放下,并不往里看,只听完杨沧吩咐的几句话后,就颔首离开了。 杨沧把手上的袋子丢给周轩,“换这套。” 他看着里面高奢男装。 “难不成你还想穿成现在这样去医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杨沧坏笑:“我倒是不介意,反而很期待。” 周轩瞥了她一眼,起身去卫生间换衣服。 杨沧哼笑,在床尾换上了一条红色长裙,旁边墙上的落地镜子里,女人笑的张扬轻狂,尽是满意餍足的神采,跟着男人出现在身后,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 杨沧笑道:“我有点意外,和你做的滋味比想象的更有意思。” 周轩不知该给她的好评回以怎样的反应。 他收拾好东西,要走但并未行动,只看着她。 杨沧因他识趣的态度倒免了些促狭打趣的心思,伸手指向门边,闷笑道:“周同学,请。” 周轩目光移开,擦过她走向门口。 手掌按上门把手,又顿了下,回身安静地看着她。 “嗯?” 她抱臂等待。 他深邃漆黑的视线如沉默的月夜,汹涌澎湃又无声的落在她的脸上,从她风情万种的笑一直看到她勾魂摄魄的眼睛,仔仔细细,似乎一直要看透、看穿、看尽。 杨沧的笑始终自得轻快。 周轩说:“杨沧。” “说。” “无论如何……” “哦?” “谢谢你。” 说罢,他推门离去。 安静狭长的玄关,杨沧看着已空荡的门口,眨眨眼,又忍不住嗤笑。 半晌,模棱两可的忿忿低语:“要你做好人啊。” 周轩到医院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半了,距离手术结束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也比他平日里来晚了三四个小时。 傅一璇听到推门动静,立马看过来,见是他,双眼立马湿润了。 周轩颔首走上前。 “阿轩……”她轻声喊道,周轩看了会包齐心,才和她到走廊说话。 “阿轩,妈妈她终于熬过来了……”手术成功,尽管以后还有很高的复发可能性,但死神的召唤终于不是在这些时日里了。 “嗯。”周轩安抚她:“都过去了,以后你和阿姨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傅一璇猛点头,视线不防落在了他的脖颈处,那里落着细密的红印,刚才在昏暗的房间里她没有注意到。 瞳孔猛然一缩,意识到那是什么,她的脸瞬间就白了,原在嘴边的话在脑海里瞬间变得混沌模糊,只有眼前周轩脖颈上的吻痕如此清晰深刻。 “阿轩……”她颤声,呐呐看着,不知自己想说些什么。 周轩面无表情回望她,杨沧的小心思他不是不清楚,而他也没有为此刻意遮掩。 傅一璇不是个愚蠢的人,自然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捂着嘴,让自己不要在夜深人静的走廊里哭出来,只按着墙,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谁也没有说话,片刻的死寂后,傅一璇抬头望向他。 高挺如松的周轩,在头顶天花板的白炽灯照耀下,他陷在那样刺眼的光里,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有自己颤抖痛苦不舍的声音。 “阿轩……我们,分手吧。” 她湿润的眼睛朦胧地望着他,曾几何时,她觉得他高挑清秀的身影是那样的帅气有魅力,而现在他太高太远,她终于要探不到他了。 周轩将手里的卫生纸递给她,在她接过的同时说:“好。” 对于这段感情,他或许没有一个悸动的开始,但也曾想过要认真的经营,只是可以在学校里并肩作战的搭档或许在面对世事无常时还是太不堪一击了。 第50章 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路刚好走到这里了。 他安抚着傅一璇说:“病情稳定下来,好好找个工作照顾阿姨,多陪陪她。” “嗯,我知道。”傅一璇哽咽道,卫生纸再一次擦拭近些日子几乎已经要擦烂的眼皮。 她想,这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再不会有什么东西可以轻易打倒她。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还是让象牙塔里温存太久的他们一瞬间成长起来了。 那晚,周轩离开时,傅一璇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会爱上她吗?” 曾经,她自卑懦弱,胆怯又不安的问过他。 那个时候,周轩回答她:“你才是我的女朋友。” 而现在,沉默的周轩许久未开口。 在傅一璇以为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的时候,他简单又干脆地说:“不会。”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一璇在空荡的走廊里坐了一整夜,窗外天光微微亮起,那两个字才从她的嘴边慢慢浸润到了心里。 不会…… 她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进了病房。 因着包齐心的病情,周轩请了好几次的假,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为了弥补这点,也为了赶上工作进度,周轩连着加了半个多月的班。 每天几乎只睡四个小时,人都要在实验室彻底安营扎寨了。 连主任都看不下去,笑哈哈开玩笑说:“咱们院加班可是有数的,次数多了可只能换调休啊。” 周轩只管躲进小楼成一统。 然而,世事可不任由他就这么藏下去,杨沧的电话会在任何时候打过来,对于其他人的电话,他或许还有拒绝的权利,只有她的铃声,会在响了三秒后,被他静静接起来。不过,这段时间杨沧很少给他打电话,两人唯一的交流就是聊天界面那简单的几行字。 9月7日 18:22:31 [光紫负责人杨沧]:晚上九点,清城海汀酒店2306房 周轩:好 9月10日 23:01:45 [光紫负责人杨沧]:一个小时后,出现在清城海汀酒店2306房 周轩:好 9月15日 20:56:21 [光紫负责人杨沧]:我在海汀2306房,现在过来 周轩:好 9月25日 06:00:43 [光紫负责人杨沧]:我从新西兰回来了,现在过来,老地方 周轩:好 …… 两人的聊天界面简单干脆到以为这是加密聊天,杨沧对此没说什么,周轩自然也不觉得他除此之外还能回些什么。他只是让自己尽量习惯于对杨沧的随叫随到,把自己当做一个卖了不错价格的鸭子。 或许杨沧不觉得自己是个嫖客,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鸭子。 哈。 周轩讥讽又刻薄的自嘲,苦中作乐地想自己的职业道路是越走越宽了,不过他也不想怪任何人或事,就像以前发生的那些过往,对他来说,只有走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这周六,他休息了一天,打算给自己放个假把家里收拾一下。 因为他太长时间没回来,租的地方几乎不能下脚了,隔壁白日见不到人,晚上疯狂喊叫的网瘾少年的垃圾堆了四个大袋子在门口,都入秋了那垃圾袋上还能生出苍蝇,另外斜对门情侣的裤衩胸罩扔在洗手池的盆里,堵着水都要下不去了。 他进公司时间短,房子虽然申请了,但走完手续住进去还要一段时间,不值当再找房子,更何况这个地理位置和价格,他大概也不好找第二个更合适的。既然要住下去,也只能收拾卫生了。 杨沧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刚戴上橡胶手套和口罩打算清扫门口垃圾。 大概是他第一次主动打给她电话时,那边畅快又报复性的笑声太愉悦,周轩再接起她的电话,总会礼貌的先称呼一声“杨小姐”。 那边似乎是刚睡醒,语气还有些惺忪沙哑。 “我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 周轩褪下一只手套查看手机。 [光紫负责人杨沧]:今天不会又加班吧,不准躲我,晚上七点酒店见。 周轩抿唇,“抱歉,没看手机。” “哦,你在干嘛呢?” “打扫卫生。” “嗯?”那边声音精神了一些,“今天不加班了?” “嗯。” “现在在家?” “嗯。” “等着,半小时后到。” 说完,那边直接撂了电话 周轩已经习惯,只是继续戴上手套打扫。 杨沧的车照样又堵在了小巷里,周轩过来的时候,她眉头蹙得老高,沉声问:“什么时候换地方?” 这又脏又差的地方,杨沧想不到他是怎么忍受这么久的。 “下个月。” 他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回答。 “你这……什么打扮?”她看着挽着袖口,戴着口罩,一只手塑料手套还没褪的周轩问。 “大扫除。” 杨沧眼皮跳了跳,“又不是你家,你打扫什么。” 说起来,她来了这么多趟了,还没进过周轩租的地方,工作忙了大半个月,今日她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来,无所事事,便一时兴起要去他那看看。 周轩推脱不了,只能拿出一个口罩递给她:“家里脏,你戴上。” 杨沧纳罕:“怎么,你住的垃圾中转站啊。” 这么说着,还是把口罩带上了。 而等她站到单元楼门口,看到墙上的土灰,地上干巴的痰和口香糖,已经一脸菜色,瞧着周轩淡定沉稳的神情,才没把嫌弃的话说出来。 走到他房屋门口,一股积攒许久的垃圾味便朝她扑了过来。 “什么啊?!”隔着口罩都很难闻! “……之前垃圾一直没清。” 客厅打扫了一半,拖把和水盆正放在正中央,整个家里都没能坐的地方,正在这时,隔壁白日除了上厕所,几乎不出门的网瘾少年顶着炸毛的鸡窝头,穿着小裤衩就出来了。 看到客厅里的两人,目光从那个屁话翘不出一个的蠢博士落向了他旁边站着的大美女身上,眼睛眨了眨,反应过来道:“卧槽,美女你谁啊?加个联系方式啊。” 杨沧眼尾扫去,轻佻的视线从他干瘪的小腹落向那个小裤衩,“小弟弟,太小的我都不加。” “操!” 少年懵逼的脸立马红温,往下面的粉色内裤看了眼,瞬间搂住屁股溜回了房间。 杨沧嗤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望回周轩,努努嘴:“我还是喜欢大的……年纪。” 周轩:“……” 为防一会网瘾少年出来惹出麻烦,只好把她带回了房间。 杨沧走进他的房间,人才算彻底拯救过来,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和整齐的小床,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第51章 周轩的房间,尽是他那股属于他的干净清爽的味道。 那张只有一米五的小床靠着墙,白墙也被他擦得干干净净,光滑的地面不见一根头发与灰尘,哪里有客厅那无处下脚的凌乱。 杨沧摘下口罩,四处打量起他的房间。 房间很小,大概只有九平,连她的卫生间大都没有,除了那张小床和桌子,旁边的地上整整齐齐摆了十几摞一人高的书。 书呆子。 她撇撇嘴,施施然坐到他的床上,翘起二郎腿看向他。 周轩:“杨小姐,你也看到了,家里现在这个样子,我必须先打扫一下,有什么事……” “睡觉啊。” 周轩的话被打断,愣了下。 “你不是问我有什么事,找你睡觉啊。”她眨眨眼,哼了一声,理所当然的语气里,眼神中的笑意却渐变冷了一些。 “我找你,还能干什么,不就是干你喽。”她的手隔空点着他的脸,傲慢又轻鄙地说:“你现在,不就剩这点价值了。” 第32章 关于强买强卖的生意 睡吧,趁你还买得…… 32.关于强买强卖的生意 狭窄的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楼外响起收旧家电的喇叭声,衬得房间愈发寂静,两人沉默望着对方, 直至那喇叭声越来越远。 周轩客气的语调消失,四平八稳听不出情绪地说:“好,可以, 在这之前, 能否容许我先洗漱一下?” 杨沧冷眸看着他, 脑袋撇过一边,“去扫你的地吧。” 她不耐道,周轩复杂地看着她, 顿了顿, 关上门出去继续打扫了。 杨沧冷哼,眼含阴翳,在瞥见手边的枕头后忍不住砸了下。 房间的工程量不小, 周轩打扫了三个多小时, 期间只在去厨房打扫的时候回来过一趟,用他洗干净的水杯接了杯热水, 推门看到杨沧躺在他的小床上又睡着了,眉眼里带着疲倦,显然是最近的工作强度也很高。 他放下水杯, 推门出去,又在关门时顿了下,轻声走进来把她脚边的被子盖到了她的身上, 然后离开。 杨沧睁开眼,直直盯着眼前的大白墙。 这些日子,她是有些心气不顺。 她想方设法的让周轩在她面前低头, 让他来问自己借钱,但是当他真的为了傅一璇出现在酒店,真的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能跪在地毯上只让她爽的时候,杨沧以为她会有胜利者的畅快与得意,但在此后绵延不绝的复杂和不满中渐消,而恼怒却与日俱增,直至她的怒火在他面前几乎压不下来。 她似乎总想刺一刺他,刺透他冷静沉稳的脸,看他情绪的决堤,为她露出不一样的情绪。 杨沧起身,推开门,周轩回身望过来。 她穿过走廊,推门大步离开。 他嘴唇微张,一个“杨”字还没吐出来,人已经离去。 他低头,木木地望着手边盆里的黑水,静了半晌,继续清理。 杨沧从来不是个情绪控制差的人,平日里工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练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平日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对方只要见她冷冷一个眼神,自然是乖觉道歉的有、后怕找人赔礼的有,哪个还用她来多废话。 这半年,唯一甩脸到离开的,也就周轩那次了。 杨沧脾气上来,连着半个月都没有联系过周轩,那人自然也不会主动来找她。 久而久之,杨沧原本淡下的怒火又烧得更旺了。 这日,她同几个公司的经理喝酒,光紫项目部经理带了他的侄子江伟毅过来,刚从麻省回来,做半导体研究,借着这个场合开拓人脉。 杨沧早习惯这样的饭局,坐在主位上,同旁边几个老资历下属虚与委蛇,喝酒畅谈,几个打圈下来,旁边喝倒了四个人。 她自小就被杨玉龙带上饭桌,工作又基本混迹在男人的圈子里,白酒两斤对她来说都不是多大的事,逢场作戏的话说到没劲,她的烟瘾反而上来了。 她平日很少吸烟,就像她实际上厌恶喝酒一样,吸烟也是在这样的社交场合里慢慢浸染的,好像一群男人叼着根烟吹牛,她作为女人空着手就无法融入一般。不过现在没人敢再递烟故意让她吸,更没人敢灌她酒,但时间久了,渐也戒不掉了。 她摆手,出门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抽烟。 没了房间的乌烟瘴气,一口烟缓缓吐出,嗡嗡的大脑都舒爽了几分。 江伟毅跟了出来,递了杯茶水给她,“国内的酒桌文化,真的是一种很糟糕的恶习。” “呵。” 杨沧懒懒扫了他一眼,目光从他的茶杯上掠过,接着吸了口烟,对他这样的酒桌文化既得利益者的翻桌行为直接漠视。 江伟毅笑笑,也不生气。 “今日见到杨小姐,我想进光紫公司的心更强烈了。” 烟在左手端的烟灰缸上点了点,杨沧才开口:“海归高学历人才,我们公司自然欢迎,去投简历我想hr这个月的绩效都会好看许多。” 江伟毅:“公司怎么样,管理人很重要,我想作为我回到国内第一个工作,杨小姐这里会是我非常好的去处。” 杨沧懒洋洋,并不很想搭理他的逢迎。 江伟毅也不懊恼,热切同她攀谈。 事实上,如他所说,在还没回国时,就从家里这边听说过杨沧的盛名,但他自小也在赞扬声中长大,即便是在国外也是众人眼里最优秀那一拨的,被家里强硬喊回国发展,他自然诸多挑剔,更不愿意在一个女人带领的公司发展,今日说是发展人脉,不如说是考察一下光紫。 而杨沧展现出的管理者的魄力聪慧和强势,让他很满意。 江伟毅擅长社交,说话长袖善舞,即便杨沧只是想找个清净,但也不能伸手打笑脸人,间或敷衍他一两句。 正说话间,大厅进来一群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往这边走。 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的吸烟处,自然会撞见。 杨沧视线漫不经意,透过缥缈烟雾,眼尾扫到了人群后挺直的身影,在一群勾肩搭背、颓废疲倦的研究员里,像一道清爽的风。 那人总是那样敏锐,清冷的视线瞬间射了过来。 杨沧眼里染着漆黑阴翳。 周轩朝她颔首。 杨沧吐了口烟,他自然回身和身边人继续说话,两方人马擦肩而过,她看着他们走进隔壁包间。 她冷笑,烟蒂熟练地弹进江伟毅手里的茶杯,回了包厢。 周轩这边,门甫一关上,隔音极好的房间就有点炸了锅。 都是这个行业里混迹多年的老滑头,有眼尖的立马看了出来,“外面那不是光紫老总杨沧吗?名下有大小上百家投资公司的杨家继承人?” 有人应话:“对对,是她,上次咱们院有个项目和光紫合作,她露过一次面。就是不知道她旁边站着的是谁,看着不太认识。” “我……好像认识。”周轩旁边的人说话。 第52章 他看过去,是部门里搞测试的张超,“……好像是我大学时候的学弟,叫江伟毅,在学校的时候我俩参加过同一个比赛,后来他拿了金奖,之后出国读书就没再联系过了。” “好像是去读了麻省,他脑子非常灵活,他那届他是出了名的天才。” “啧啧,要不说国内现在卷呢,天才回国求职了,也得给老总端茶候着。” “哈哈哈。”有人闻言大笑起来,想起杨沧的身份,毫不夸张地说:“天才算什么,就杨沧名下那些公司,哪个不是国内拔尖的,说起来,天才也只是见她的门槛。” “嘶……” 众人唏嘘,却又觉得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 搞研究的做得再好,能跟老板们比吗? 周轩没有参与众人的议论,冲洗面前的餐具,水杯刚放下,手机叮的一声响了。 [光紫负责人杨沧]:给你十五分钟,饭店1703房。 周轩面无表情放下手机。 对于部门首次聚餐,在众人吆喝着打圈喝酒时,他先自罚了五杯,然后以家中有事不得已离去为由先撤了。 在她走后,张超探头探脑和旁边人议论:“大叼毛请吃饭都敢撤,胆子忒大了吧。” 大叼毛是部门一把手,人嫌狗厌,酷爱嫖和洗脚但又谁都不敢得罪。 小娟也摇头,小声说道:“牛是牛了点,但在单位里,特立独行可不是个褒义词,咱们平日里干活累的够呛,要还没点眼力点,清高自傲哪还有出头之日,这时代,最不缺的就是优秀和努力了。” 张超:“谁说不是呢,要我说,江伟毅虽然是个天才,但在轩哥面前肯定差多了,他可是有《nature》在手,要是能有人家那灵活劲,在咱们单位肯定能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小娟:“对,你改天提醒提醒他,别成果做出来了,人被大领导压着出不了头,那有什么用。” …… 周轩上楼,门留着一道缝,推门进去,杨沧正靠在窗户边打电话。 他走进,静静关门。 那边瞟了他一眼,继续转身电话。 结束后,看见周轩扯了领带,靠着沙发背正闭眸休息,眉心微拧着,脸色发红。 酒喝的太猛,他有些不舒服。 杨沧欣赏着他这幅样子,上次见他穿着正式打着领带都还是在学术研讨会上了。 周轩迷蒙睁眼,对上她恣意的表情,捏了捏眉心,恢复精神。 杨沧在他斜对面坐下,下巴往浴室一扬,“去洗澡。” 周轩脸色一僵,神情微冷。 “怎么,才几天不见,就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来了?”她问道。 “杨小姐,请问有期限吗?”他问。 “什么?” “我们的关系,到何时结束。” 杨沧的笑沾染森冷:“这不是应该看周研究员什么时候能还完欠我的债吗?要不你再卖力点,说不定尝过了,频繁了,无趣了,我腻了。” 她靠回沙发背:“到时候钱不用你还,人别在我面前晃就是了。” “怎么?”杨沧视线深了几分,“包女士现在还没出院,总计花费已经一百六十万了,是研究员挣钱多呢,还是你工作能力强啊,刚拿到薪水就想着还钱跟我划清关系了?” 周轩:“你的银行卡号给我。” 杨沧唇收起。 “我这月薪水到手两万,虽然不多,但是慢慢还,总能还完。” “哈哈,真是可歌可泣的爱情啊。”杨沧讥讽,“我是该赞美你伟大的校园爱情呢,还是夸你有圣人情怀呢。” 周轩摇头:“或许一百六十万现在看起来很多,对目前的我来说是个沉重的负累,但它不会永远都这么重,甚至到某一天会变得无足轻重,但到那个时候,我却有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冷漠丧失了一份曾经给予过的温暖而感到后悔。” 杨沧嗤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杨小姐不也很看得起我吗?”他看着她,漆黑的眼神透出几分润泽,“你身边优秀的人那么多,而你却还是挑中了我。” “别人再优秀那也是下属,是职员,是不能碰,你?”杨沧勾勾手指,“你是我想睡的男人。” 周轩起身,走到她跟前俯身靠近,在薄唇落向她的红唇时错开擦过她细白耳畔。 “睡吧,趁你还买得到,趁我……”他自嘲,“在卖。” 第33章 针锋相对的夜晚 “死脑筋!榆木疙瘩!…… 33.针锋相对的夜晚 凌晨两点多, 黑沉沉的房间里传来窸窣响动。 洗完澡便累到不行躺下秒睡着的杨沧被吵醒,惺忪睁眼,借着未拉严的窗帘露出的楼外灯光, 看到周轩站在床尾系皮带,白色衬衣到处是凌乱的褶皱,板正的背影里透出一丝离经叛道的荒唐。 做|爱是发泄和享受, 两人还未在结束后同床共枕过。 杨沧问:“你怎么来的?” 周轩系袖扣的动作顿了下, 没有回头, “坐同事的车。” “你怎么回去?” “你的内衣我洗了挂在卫生间,明天干不了,联系你的秘书来送吧。”说完, 他拿起旁边的包就要走。 “站住。” 杨沧坐起来, 头发凌乱的散在脊背,柔软的被子从肩部掉落,身上红印斑驳, 随手抓了抓头发看他。 两人动作大了些, 躺在茶几上时她撞翻了水壶,衣服湿了大片顺势就脱了, 他倒好,穿上衣服又人模人样的。 “我问你呢,怎么回去。” 周轩抿唇, 看向她:“这附近有共享单车。” “呵。”杨沧不意外的嗤笑了一声。 这里离他公司有点距离,又是晚上,他自然不舍得打车。随后拿起旁边的手机, 扬手转了他十倍的路费。 “给我坐车回去。”她命令道。 周轩没看手机,只道:“杨小姐不用操这些心,早些休息吧。” 说完, 他把窗帘彻底拉紧,房间陷入一片黑暗,抬步离开。 杨沧翻了个白眼,用力倒回床上。 十分钟后,床上跃起一道黑影,拎了叠放在床角的衣服飞快穿上出门。 凌晨的街道安静空旷许多,道路两边的梧桐树叶都发黄飘落,秋风萧瑟吹过,掠起一片树叶凌乱飞扬。 杨沧的车只开出路口,便在宽阔寂静的街道看见了他的身影。 朦胧的路灯下,那道挺直的背影迎着夜风踽踽前行。 帕拉梅拉在他身旁不耐烦地嘀了几声。 杨沧恼怒地看着蹬车的周轩:“滚上来,别让我重复。” 周轩无奈,“杨沧,我只是明天要回去上班。” “是是,蹬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去上班,真是一头尽职尽责,使不完劲的好牛马,周大研究员这么爱岗敬业,不如考虑考虑我们公司。” 周轩:“……” 三分钟后,周轩又坐在了杨沧的副驾驶。 杨沧:“大晚上发什么疯,骑自行车回去,可真有你的,周轩,你脑子清醒点,你可是国内顶级研究院的研究员,卖惨给谁看呢。” 第53章 本来做完想舒舒服服睡觉的杨沧被他整得大晚上在开车,满肚子的火。 “我不觉得骑共享单车回去有什么好可怜的。”周轩望着车外疾驰掠过的树木,“说到底,只是我们的生活方式不一样。” “我的世界里可没有让我的男人蹬车回去的,给你的钱为什么不用。” 周轩:“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 “多?你知道那点钱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吗?连打发阮嘉沣去跑腿都不够。” “但是能让我一个电话就消失在领导的饭局上。”周轩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这就是我们的不同。” “周轩,是你太自负了。”杨沧望着明亮路灯照不穿的远处洞洞黑暗:“为什么别人都能放肆花的钱,就你不能。” 卢平妙的公司,比他年轻比他帅的不知凡几,为什么那些人就能花起她的钱理直气壮。 阮嘉沣的女友一个接一个换,哪个不是学霸与美女校花,为什么人家的恋爱就能谈的风生水起浓情蜜意。 “说到底,周轩,你太傲慢了。” 甚至,胜过她。 “傲慢……”周轩咀嚼着她的形容,细黑幽深的视线看回她,“我傲慢吗?” “周轩,抵抗不了的东西,接受,享受,不行吗?” “比如?”他微讽。 “比如……做都做了,下次前戏更长点,我喜欢你吻我的时候,技术突飞猛进,不枉我几次调教。” “杨沧!”周轩料不到她画风骤转,信口胡来的话赶到了这里,恼怒地蹬着她,脸黑成一片,僵硬紧绷地攥拳,耳垂却有点微微泛红。 “嗯……”杨沧笑悠悠的眼神掠过他羞愤的神情,心口撞来撞去的发痒,就是这幅姿态,更能挑动她的兴趣,“我更喜欢你在床上紧要的时候喊我名字。” 周轩发黑的脸已经在她愈发放松的口舌之快里逐渐黑成煤炭,脸扭向一边,彻底不理她,只在车里再次寂静的时候说:“以后不要再给我钱了。” 杨沧冷哼一声算作回答。 车开到研究院外,偏僻安静,只有院门口一盏灯还昏昏发光。 “周轩。”他下车后杨沧喊住他,“你知不知道,我见过很多穷但有教养的人,你知道他们大多数什么结果吗?” 周轩的手按在车门上,身影陷在秋夜的黑暗里,那张五官分明的脸在溶溶月色的冰冷里看不清。 “什么?” “过文明又平庸的一辈子。”杨沧工作十年,见过太多的人事变动,“工作的竞技场里猪狗之辈居多,蚊虫尚且知道厮杀叮咬,只要是利益,哪管什么途径得来。周轩,过刚易折,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凌晨的街道,如此的安静,以至于每一个字都润泽着夜色的温度冰冰凉的落在心口,长久无法融化。 周轩的声音很轻,“杨小姐的教诲我一定谨记,但……有些东西,碰了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想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么简单的道理杨小姐也肯定懂。” “错事做了便是做了,承担就好,但要是一错再错,就是蠢笨如猪。”他坚持他的想法,并未多说,只道:“多谢你送我回来,开车小心。” 说罢,他关门离去。 杨沧看着远处高挺的背影走向院内,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目光落下,副驾驶静静放着他的西装外套。 车里响起她的一声哂笑,低头看向自己,穿着一角湿漉漉衣服的她,胸口有几不可见的两点突起。 她拿过那碍眼的衣服披上。 半晌,忍无可忍地拍了把方向盘。 “死脑筋!榆木疙瘩!” 她又骂又笑,调转车头疾驰远去。 隔日,杨沧的银行卡到了一笔账,在那长长的一排数字里,那两万块钱的变动不盯着看都难以发现。 银行短信发出提醒的时候,她正在园区里视察。 把手机随手塞回口袋,下一秒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过来。 一句“杨总好”,杨沧都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轻描淡写点了下头,抬脚准备走,男人说起“周轩”,她脚步顿住,偏头正儿八经的眼神才落到对方脸上。 哦,孙俊杰,周轩的学长。 孙俊杰笑呵呵的,是她见惯了的下属模样,这人长袖善舞,社交情商显然高出周轩一大截,他先从关心周轩说起,最后表达了下对学弟的关心和担忧,接着在她露出不耐时,才呵呵笑道:“周轩上次打电话来借钱,杨总打过招呼,我便想着你和他一定是有误会,按着你的意思让他来找你解释一下。” “嗯,孙组长有心了。” 孙俊杰挠头笑笑,露出那副故意的憨厚老实,然后绕了一圈才道:“有机会,我喊上周轩,请杨总给个面子,我们吃个饭好好聊聊。” 事实上,孙俊杰说话的内容并没有这么直白愚蠢,只是他那些逢迎和兜圈子在杨沧见多了人精后,剥离下来也就这么简单,无论是从人情开始还是有意无意点他的帮忙,不过是想跟她吃个饭,更甚给自己拉个靠山。 孙俊杰是研发部的组长,上面有部长经理还有各种领导,和杨沧吃饭原该是他点着脚尖都够不着的关系,偏巧,他看出了杨沧对周轩的意思。 他们这个圈子,说简单只专心做自己的事就行了,说复杂那也是职场,想要往上走光会站队可不行。 杨沧敷衍地应着,有些索然无味地看着他热情攀谈,心不在焉地想,这就是周轩出了国镀金的学长,要是周轩昨晚露出这副谄媚表情,是不是事情早就简单多了。 又或者她昨夜的话也错了,周轩之所以是现在的周轩了,才会让她另眼相看。 杨沧没任由他再说下去,“这事不急,孙组长先把手头的项目做好再说。” 她简单打发了他,带着手下继续巡视,这件事很快甩到了脑后。 杨沧的工作忙起来,便也没再联系过周轩。 周轩这边,因为还是院里新人,大大小小活也不少,另外院里也缺人手,这段时间又在招聘。有同事内推自己大学校友,有留学归国的人才,竞争激烈,不过这都不关一心做研究的他什么事。 这日,傅一璇给他打电话。 实际上,从两人分手以后,就没有再联系过。 有专业的团队在治疗包齐心,他也没有再往医院去。 傅一璇的声音有些干涩生硬,一句“阿轩”还未喊出口,想了想直接问:“你周五晚上有时间吗?我妈妈出院了,想约你吃个饭,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 周轩原定了周五加班,但长辈相约他自然不能拒绝,便应下了。 “周轩,你和杨沧……”那边声音迟疑着。 周轩眼眸深了些,“嗯?” “要是方便,麻烦你……也喊上她吧,我妈想感谢一下她。” 周轩顿了顿,沉默的电话两端,都有些过分安静。 第54章 “好,我知道了。” …… 周五中午,手机叮的弹出一条消息。 [光紫负责人杨沧]:晚上别加班了,约了人赛车,你陪我过去。 指腹按在屏幕几秒,周轩回复:晚上有事,改天可以吗? [光紫负责人杨沧]:那算了。 他看了几秒手机,那边没有再回复,聊天结束了,他盯着手机又看了一会,指腹停在键盘片刻,收了手机回办公室。 晚上,三人约在一家喝粥的店。 包齐心身体还在康复中,只能喝些家常养胃的东西。 饭桌上,包齐心拉着他的手,大病过后她的手苍老了许多,还有些抖,“阿轩,阿姨谢谢你了,听一璇说,阿姨能救回来,你和你的朋友帮了很大的忙。” “阿姨,我只是做了些我能做的,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那不行,没有你,我一想到我死了就留一璇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世上,我死都死的不安稳。” “妈!”傅一璇红着眼睛瞪她。 “行行不说了。”包齐心慈祥地笑,“一璇这丫头,现在是一点听不得我说死啊死的话。” 她问起来,“你那位朋友呢,怎么没过来,我不是让一璇交代让她也过来吗,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 傅一璇脸色一紧,面色复杂地朝周轩看过去。 “她今天提前约了人,有事情。”他面色不变解释。 傅一璇喝着还烫嘴的粥,心缀在窗玻璃外的秋风里。 桌上絮絮叨叨的多是包齐心在说话,周轩眉目温和地应她。 结束后,周轩坐公交回清科院。 另一边,结束了一场热烈刺激的赛车比赛的杨沧刚从一辆红色法拉利下来,荷尔蒙飙升又酣畅淋漓,这几天工作的疲倦全消散了。 扭开一瓶饮料灌着往俱乐部走,阮嘉沣的电话打了过来,“杨小姐,你人还没搞定呢啊?” 那股子怒其不争的调调里满是调侃与笑意。 “嗯?”她擦汗的手掠过汗湿的发丝,漫不经心地应。 “你要不行让我来吧,说不定早把人给你拆开了。我看中的人,不超一个月,保准拿下。” “你说什么呢?”杨沧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很快,微信弹出一张图片。 她百无聊赖地点开,慵懒的眼神定在图片上,视线跟着就冷了下来,紧缩的眉头露出浓烈阴翳。 手机上是一张侧面偷拍照。 一家饭店的台阶上,周轩和傅一璇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位老太太。 看不清神情,只从三人和谐的身影看过去,任谁都要感慨一句,多么孝顺温馨的幸福一家人。 杨沧眼里乌云翻滚,手中的易拉罐渐捏变形。 “哈。” 冷笑的声音落在了盘旋的山风里。 第34章 应有的惩罚 “最后一次,我说,周轩,…… 34.应有的惩罚 周轩下了公交, 还要走一百多米到清科院。 远远就看到枯黄摇曳的梧桐树下,停着一辆颜色鲜艳明亮的红色超跑,在传统的青灰老旧风格的研究院门口停着, 张扬霸气又格格不入。 院里最高调的大叼毛,平日里也就是开一辆奔驰e级,大概连这辆车的一个轮胎都比不上, 更不用说院里普通低调的小轿车了。 他脚步有些慢下来, 某种诡异的直觉让他产生了熟悉的危机感。 跟着, 车门打开,女人摔门看向他。 黑暗的光影里都能清晰感受到她尖锐的视线,周轩停下了脚步。 她对超跑毫不怜惜又粗鲁的动作引起了研究院一些进出人的注意, 探头探脑忍不住往她那边看, 又顺着她的视线往这边看。 周轩转身,好似刚下班的一本正经往外走。 杨沧唇角翘起冷笑,电话响起。 她接起, 周轩无奈的声音传过来, “我在两个路口后等你。” 五分钟后,周轩坐上车, 杨沧连个眼神都没给,发动油门,一路轰鸣冷着脸开到了自己的私人公寓, 一个市中心的二层小别墅。 车库里,杨沧摔门下车,讥讽地看他:“怎么, 还要我请你下来?” 周轩看着她,“杨沧,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说, 不用发这么大的火。” “说,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除了睡你。” 周轩沉默。 杨沧按了电梯进去,他只得下车跟上。 下一秒,电梯门尚未合上,杨沧转身按住周轩的胳膊,将人推在了透明玻璃上,小巧精致的鼻子在他的衬衫领口嗅了嗅,灼热的呼吸最后落在他的脖颈,气息清晰可感,狭窄的玻璃电梯里只有角落里紧挨的两人。 “和前女友吃饭有意思吗?”她抬眸,张扬艳丽的眼眸在勾唇看她时,危险又挑衅,强势的气场让她即便目光比他低上几分,依旧咄咄逼人,戾气摄人。 始料未及的周轩拧起的眉毛在听到她的话后渐放松下来,解释道:“还有一璇的妈妈在场,今晚只是一场普通的聚餐。” “那不更美妙,三个人团圆美满的,丈母娘看到你喜笑颜开的只怕病好得更快了。” “你想我怎么办?”周轩目光直直地问她,“老死不相往来?” 手按在她的腕处,想要拉开两人的空隙,电梯门已经打开又再次合上了,密闭的空间里似乎只有两人的呼吸,焦灼滚烫。 杨沧反手按住他的手腕,压得更近。 他可以推开她,但不想单纯的靠着男人的力气压制,他确信这只会火上浇油。 “杨沧,有什么话我们……嘶……” 杨沧低头,在他脖颈侧边狠狠地咬了下去,牙齿噙住温热柔软的皮肤,然后更狠的刺进去,鲜血的味道溢在口腔。 周轩的脸瞬间绷紧发红,额边青筋突起,脖颈的刺痛还在更深,他清晰的感受到灼热湿润滚烫的舌尖掠在他的皮肤上,尖锐凶狠的牙齿咬穿他的皮肤,血液流进疯狂放肆的女人嘴里。 他紧绷的身体压在玻璃上,怀里的人紧紧压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扣着他的腰,严丝合缝的掠夺他的空气。 直至女人心满意足地放开她,擦了把红润嘴唇上的血迹,挑衅又凶狠地看他。 “周轩,你要是敢踩着我过河,和你的前女友再续前缘,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疼。” 说完,她一把推开他,抬步走出电梯。 周轩靠着玻璃电梯,手附上脖颈,红色的血液染上指腹,清晰刺痛在脖颈漫延,一股湿润顺着脖子往下流。 他仰头,无力地看着电梯顶上的白炽灯,刺眼灼目。 卫生间的巨大镜子前,周轩看着他的衬衣上红了一片的领口。脖子上那块深深的牙齿咬痕甚至不用凑近看,在镜子里夺目刺眼。 第55章 杨沧拿着包扎药品进来,啪的把东西放在洗漱台上,靠着大理石台面抱臂冷冷看他。 周轩侧眸与她对视。 杨沧掠了眼那处伤,淡淡点评,“还行,要不了一周就好了。” 周轩冷漠地移开视线,拿出碘伏棉签处理伤口。 杨沧也不走,就看着他动作,却也没有帮忙的意思,只同他闲谈:“周轩,我脾气很大的。” 棉签擦过齿痕,刺痛让他的脸有一点白,并未理会杨沧。 “在你面前,我已经收敛很多了。”杨沧隔空手指点了点他,“珍惜我的好脾气。” “我的临界点在哪,你应该清楚。” “这次是咬伤,下次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想你应该会很聪明。” 周轩看着脖子上的药水,只关心道:“有纱布吗?” 这两天顶着这个,他根本出不去门。 杨沧:“周轩,那通电话是你打过来的,你选择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我一直很清楚。”周轩直直望进她眸里,“我对杨小姐还不够言听计从吗?” “我要的是你听话吗?” “你要的,我能给,都给了。” “呵,能给的……”杨沧走进,指腹捧住他的脸,细腻摩挲,轻抚,视线却愈发的危险逼人:“那些不能给的,才是我要的。” “杨沧,你在强人所难。” “可我觉得这才有意思,不是吗?”杨沧的脸靠近,鼻翼的呼吸掠过他的唇畔,勾人的眼神扫过他的眉眼,落在他的唇上,“轻松到手的,是最便宜的,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被我驯服。” 她修长的指甲,一点点撞着他的胸口,轻飘飘的动作,却想往他心口砸。 周轩抬睫,明亮的灯光下,两人的视线危险对峙。 “呵呵。”他轻飘飘又模棱两可的笑了声,掠过她往外走。 “喂。” 她的声音冷下来。 “杨小姐,脾气也发完了,惩罚也有了,我可以回去了吗?”他问,“至于……那些痴人说梦的话,你做得到,就做。” “好啊。”杨沧毫不犹豫又挑衅地应下,懒洋洋地走过来停在他身前,探在他的脖颈赏心悦目的看了圈,才笑着看回他:“这算什么惩罚,最多算是避免我更严厉的责罚你而做的一些安抚情绪的措施罢了,接下来这个周末,我要你在这里老老实实陪我。” “我得回去加班。”周轩蹙眉。 “不准。” 他的唇抿直了。 杨沧一乐,拍拍他肩膀,“这才是你该有的惩罚。” 她终于放他一马,眉开眼笑,扬长而去。 周轩出去,杨沧正站在酒柜前挑选酒,“有什么偏好的口味吗?” “不用。”他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已经不早了,“客房在哪里?” 杨沧闻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挑选了一支哈兰过来。 指腹夹着两个高脚杯,倒了一杯递过来,悬在空中几秒周轩只得接过去,尽管他不懂红酒,但美国膜拜酒的翘楚他不可能没听说过。 杨沧也倒了杯,两人在松软的沙发坐下。 别墅二楼所有房间都打通成了一个巨大的客厅和一个两面玻璃的卧室,整个房间装修极简风,和她张扬的性格不同,除了一个l型沙发、黑色圆形小茶几和100多寸的电视机,旁边一个落地灯,房间再无其它琐碎东西。 二楼望去一览无遗,巨大的落地窗外,远处是秋夜一轮巨大的圆月。 两人在两百多平的客厅里安静喝酒,杯壁碰撞间都有回声。 杨沧:“这个红酒有些浓,你不能喝酒就喝慢点。” “你也少喝些。”他说着,看了眼自然翘到他膝盖上放平的双腿,没说什么,望向她卧室两面玻璃墙,“为什么这样设计?” “清楚啊。”杨沧撑着沙发背,摇晃着红酒杯看他,“这个家尽收我的眼底,反正我一个人住,无所谓隐私不隐私,不过……” 她的脚趾乱动,不安分地蹭起他的裤子,勾唇的坏笑染上眉梢,“设计的时候可真没想过会有第二个人进来。” 平日里那几个发小,见面也只能是在外面。 周轩按住她作乱的脚,把酒杯放回桌上,“太晚了,我先睡了。” 他起身想去一楼找客房。 “你去哪儿,我家可没多余房间。” 她忽然坐起来,顺势把他按回去骑在了他腿上,按着沙发背沿朝他压过去,目光里是居高临下的促狭笑意,带着浓烈危险,仰头就将手中的红酒一口干下,擒住周轩的下颌捧起。 周轩猝不及防:“杨沧……唔……” 带着醇厚浓烈红酒的吻落下,强硬地撬开他的唇灌了进去,周轩的唇微张,她灵活的舌头长驱直入,在他滚烫的口腔里作乱,红酒顺着漫延进去,还有更多的酒是顺着两人纠缠的嘴角流在了衣领上,周轩那原本就染着鲜血的领口和红酒的颜色碰撞,变得愈发凌乱。 “杨沧!” 周轩推开肆无忌惮的她,杨沧撤身舔了舔唇,回味着纠缠凶吻的滋味,挑眉有恃无恐地看他,得意又张扬,那双明眸风情艳丽。 “吻我。”她说。 周轩被她灌的气息不吻,刺激的酒精让他脸已经发红,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如一匹原本沉睡危险的狼,被猎人的一再挑衅即将喊醒。 “下去。”他粗粝说,声音已变喑哑。 杨沧同样呼吸不稳,灼热缱绻的呼吸故意洒在了他总是清冷的脸上,给他本就变红的脸染上更多红晕,接着俯身在他的唇间又轻轻啄咬了一口,然后施施然往后撤身,居高临下地看他,再次命令道:“周轩,我要你主动吻我。” 气势夺人,眉目动人。 周轩的呼吸愈发的急促,他强硬地推开她要起身,杨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去拦,跟着天旋地转,眨眼间被他强硬地按到了沙发上,柔软的沙发使两人下陷,身体几乎贴在一处,眉眼的距离只隔着鼻翼间的滚烫混乱的呼吸。 周轩骑在了她的身上。 “杨沧,你喝醉了。” 他起身,杨沧拽住他领口,“最后一次,我说,周轩,吻我。” 抓在她手腕的修长如玉的手指狠狠一攥,纤细的腕部跟着就红了,嗔目瞪着她,在她直直挑衅又勾人的视线里,周轩勾起她的下巴,气息变得极其危险,那双深邃漆黑的眼此时完全暴露狼的凶狠野性。 “杨沧,脾气大,前戏要长,很喜欢接吻是吧。” 在凶狠的吻咬下来前,杨沧只听到他灼热刺激的声音落在耳膜上。 第56章 他说:“杨沧,你该庆幸你喝了酒。” 漫漫长夜,挑衅的杨沧起初没有明白,等她从混乱的、疯狂的、放肆又完全野性甚至让她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周轩的时候,滚烫火热的周末才刚刚开始。 属于周轩的脾气,她渐有了一些实感。 那时,已经是隔日的下午了。 终于醒来的她,浑身像被车轮狠狠碾压了无数遍,从被窝里坐起来,腰酸痛到她下意识又倒回了床上,目光落向玻璃窗外,二百多平混乱的大平层,地毯上洒着狼藉一片的红酒,两个酒杯跌落地板,一个已经破碎在地上,飞扬落在角落的衣服,旁边的落地玻璃窗户上,印着两道深深的红色手掌印。 那是她的手狠狠按在周轩的脖颈,挑衅撩拨他时,男人反手将她按在窗户前,那漫长又凶猛过后的罪证。 “操!” 杨沧想起疯狂的一夜,怒吼一声,脸上放肆的笑却越来越大。 “周轩!” “操!” 第35章 初恋做同事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不…… 35.初恋做同事 杨沧的喊声回荡在空旷的二楼, 闻声而来的周轩手里端着杯热水。 两人视线撞上,他抿了抿唇,眼神有几分躲闪, 轻咳一声,把水杯递向她,“喝点水, 润润嗓。” 疯狂过后, 两人的嗓子都有些沙哑。 杨沧看到他这副神情, 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并不伸手去接。 周轩只好放到旁边床头柜,“我做了些简单的午餐, 你洗漱完下来吃。” 说罢, 他便转身出门,开始收拾客厅的狼藉。 杨沧下楼,看到厨房旁边的餐桌上摆着两碟菜, 鸡蛋炒西红柿, 金针菇木耳汤。 她轻笑了一声,确实简单。 周轩收拾好下楼, 她慢条斯理的在用餐,瞟了他一眼说:“西红柿汁都炒没了。” 周轩僵了下,点头, “知道了。” 杨沧咀嚼的动作却不见厌弃。 她性格霸道,领地意识强,家里从来不会出现保姆佣人, 平日里她忙都是在外吃饭,家里的厨房虽然设备齐全优良,但也是第一次开火, 她第一次坐在餐桌前悠闲惬意享受午后的用餐。 今日的阳光明媚,暖洋洋的透过落地窗落在柔光地板上。 周轩从她书房拿了本书,坐在一楼的小院子里看书,杨沧撑着脑袋,慢吞吞地吃着饭,看着不远处窗外静谧的男人。 午后的时光慢悠悠的恬静,好似昨日两人发疯的纠缠和释放是一场大梦。 杨沧吃完饭,拿了工作的文件坐在他旁边处理,两人也不怎么说话,任秋日午后的温暖阳光从她们的肩头洒向地面。 晚上,照旧周轩做饭,杨沧在旁边添乱打下手,间或揩两手油,用完饭后默契的回了二楼,静悄悄的夜晚,安静的情爱在静谧的吻里漫延。 杨沧的指令总是那么干脆利落。 “吻得深一些……”她气若游丝的声线落在周轩耳边,灼热滚烫的呼吸晕染他的耳畔,勾人的眼里盛着一汪春水。 纠缠后的嘴唇都变得湿漉红润,浅浅分开的唇畔,呼吸间唇与唇就会擦过。 周轩的眼睫落在她绯红的脸上。 “舌头……”她说,“吻我这里。” 她点了点自己莹白的胸口,又落在心脏的地方。 “重一些。” 她明确诉求自己情|欲的快乐,周轩垂眸,按着她的索取一一摩挲掠夺。 月圆的中秋夜,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明亮圆月下。 空旷、偌大、一览无遗的房间里,两个人紧紧依偎纠缠,身体的距离愈发的近,生涩的吻也变得愈发娴熟、脉脉、滚烫。 …… 缓慢、黏腻、灼热又潮湿的周末在岁月的荒度中缓缓流过。 秋日、微风、明媚阳光、大平层里总是一个抬头就能看到的另一个人,是周轩对于他罕见的什么也没有想的日子里最深的记忆。 回到工作日,两人又是忙碌、冷静、果断的工作狂人。 两人像两条平行前进的轨道,疾驰在自己人生的狂野上,人生海海,人世广袤,似乎是浩渺穹宇下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人,又会在某一个夜晚,赤|裸缠绵在同一张床上。 第二日,又各自走向自己的世界生活。 单位前的梧桐树已渐渐光秃,秋日的凉意愈发浓烈,缺人手的项目组又招进来了两个人。 周轩看着远处走过来的人,原要去实验室的脚步顿住。 两个新人在卢成和的带领下过来,他介绍完,两人朝他颔首打招呼。 男人笑的开朗,女人看着他安安静静。 “周轩,你好,我是新来的研发。”傅一璇眉眼平静地说。 周轩看她两秒,颔首。 几人并未多说,他错步离开。 隔日,爱热闹的卢成和张罗着新人聚餐,餐桌上,老员工用开玩笑的语气打探着新来员工的学校、感情生活,过往经验。 男人严恩孟脸都红成一片了,羞红着耳朵说:“我之前在吉能工作,最近和我女朋友订婚了,我们不想异地,便来了这里。” “哇。”众人惊呼,想不到这么年轻的小伙都订婚了。 严恩孟脸更红,“我和我女朋友谈了十五年了,也该订婚了。” 众人一片吼叫,八卦情绪高涨,关系也拉近了些,问完又八卦起傅一璇,“你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吧。” 她看着询问的赵倩然,目光平静,“单身,我想工作生活都稳定下来再说。” “哦哦。这样啊。”赵倩然笑:“一璇姐,咱俩和轩哥可都是清大校友,你们比我大一届,不过我研究生读完就出来工作了,按道理我应该喊你声师姐呢,喊轩哥师兄,你俩都是同一届博士,应该认识吧。” 傅一璇并未说太多,只简单道:“不太熟。” “啊……这样。”赵倩然没想太多,桌上人又热络聊起来,从始至终,傅一璇和周轩的目光没有相遇过。 一直到一周后的实验室,两人在门口又相遇。 狭长的走廊安静无人,周轩推开门,等她进来。 傅一璇点点头,进去,关门。 周轩看她:“打算在清城留下了?” 傅一璇叹了口气,苦笑着感慨:“妈妈的病还需要观察治疗,复发后果不堪设想,家里的医疗水平不行,再难我也得留下来。” 这段日子她投了很多的简历,没想到阴差阳错,来了周轩的单位。 周轩点点头,没说太多,只关心了几句包齐心的身体,两人便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了。一如所有最简单又陌生的同事关系,只是每个月初,他会收到傅一璇定期转来的钱。 过了几日,杨沧打电话。 午夜时分,汗液淋漓的两人从大床上分开,洗漱完后周轩离开,杨沧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去学车。” 第57章 她快成驾校教练了,成天催人拿驾照,她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赛车开得飞起,身边的男人只会蹬自行车。 周轩系着外套扣子,“下个月吧。” 十月份他会有一笔大的奖金即将到账,在还杨沧的债务之外,还能去学开车。 “哦。”杨沧满意,起床穿衣服送他。 周轩抿唇,再次强调真的不用,他不觉得晚上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去有什么不好。 杨沧白了他一眼,“废什么话。” 他只得不再说什么,但也把学车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以前是没需要,但他也不适应杨沧总三更半夜送他,更何况她是有夜盲症的。 无论如何,安全第一。 路上,两人闲谈着,杨沧察觉到周轩的心不在焉。 “你想什么呢?” 周轩目光复杂地看向她,杨沧往他脸上瞟了眼,“嗯?” 他清楚知道两人的禁忌词是什么,但现在那个词就在身边,他的话在嘴边犹豫,想按照她的脾气会引发什么,但是不说…… 他叹气,开口,“杨沧,傅一璇……” “周轩。”杨沧玩世不恭的脸瞬间冷下来,“别告诉我上次的事你还没长记性。” 周轩抿唇,他粘着一大块纱布在单位里过了一周,逢人就解释这里皮肤过敏出肿包,医生给抹了膏药。 还有人更好奇地问他对什么过敏什么肿包。 周轩硬着头皮,给自己编了一个格外完整,来龙去脉都很清楚的皮肤病,收获了不少同事怜惜的目光,更有甚者怕传染还偷偷躲起了他。 想到这,他的唇抿得更紧了。 “好,我知道了。” 杨沧冷哼,脸却也冷下来,比窗外萧瑟的秋叶还要寒。 从周轩嘴里听到傅一璇的名字,毫无疑问会惹恼杨沧,那是她不该存在占有欲却反应最强烈霸道的时候,在这一点上,她尖锐地排斥着。 周轩瞧着窗外凋零的落叶,递到嘴边的话又在她冰冷的声线里压下。 在这件事情想不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措施前,贸然开口,是对原本就艰难维系的平和的挑战,更何况周轩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他和傅一璇即便曾经走在一条路上,现在也已经南辕北辙了。 他把她的恼怒理解为被挑衅,但却不明白是她的占有欲。 这件事不了了之,周轩和傅一璇在单位只是擦肩而过,而他和杨沧也只是一个电话约在外面偶有交集,三个人的生活三条轨迹。 直到杨沧心血来潮,想要去他的新住处看看。总是送他回来都还没进去看过,她总想在有着他的气息的房间里造作一番。 她自己那个公寓,现在收拾得再干净,也总能一闪而过曾经的狼藉疯狂。 上次周轩大扫除完,又在租的房子住了小半个月,单位有空房后,他便搬进了单位旁的人才公寓,两室一厅,旁边住的是行政部门的男孩。 周轩接到她的电话时,她已经在单位附近了。 他无奈出去,杨沧站在公寓大门前,百无聊赖地等着。 他解释:“我还有室友。” “哦。”杨沧扫兴,哪想到他又是跟人合住,但来都来了,“那我就进去看两眼。” 周轩:“……单位里有部分人认识你。” 以杨沧的名气,应该说是这单位里不少人都认识她,周轩站在这里,还顾忌着其他同事出现。 “那又如何?”杨沧点点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跟我扯上关系,你一年升两次也不是不可能哦。” “就不麻烦杨小姐的人脉了。”他往她的车方向走,不想让学校曾经历过的事再在单位里上演一遍。 周轩走了几步,却没听见杨沧的脚步声。 他回头,只见她漫不经心地笑着,好似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的脸上透出几分阴鸷来,直直望着路的另一端。 周轩看过去,刚下了班的傅一璇,正出了单位往这边走去坐公交。 杨沧漆黑的深瞳朝他撇过来,尖锐的戾气浓烈地落在他身上,两人视线撞上,杨沧讥讽的嘴角冷冷地泻出一声嘲笑。 “周轩,你的胆子真是太大了。”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不会叫的狗。” “咬人最疼。”她危险的视线只有深沉阴鸷了,冰冷刺人,“也最欠教训。” 第36章 作伐子 今日,只是他被囚禁的开始…… 36.作伐子 绿色的帕拉梅拉疾驰在路上, 周围两边的树影都模糊成了一条虚幻的线,只有车里暴怒的情绪如此真实。 杨沧的脸冰冷阴森,抓着方向盘的手青筋突起, 那是被挑衅和要占有的愤怒。 周轩的解释在她阴沉的脸色里,像一滴水遇到了冰,只会更寒冷的凝结。 他沉默地望着窗外, 飞掠的影子里车窗倒映着她冰冷疯狂又压抑着情绪以至于面无表情的那张脸, 他看着, “杨沧,我和一璇只是同事……” 车里是窒息阴冷的无声回应。 车开进公寓车库,杨沧摔门下车, 周轩跟着她上楼。 深秋冰冷的玻璃电梯里杨沧忽然转身, 狠狠朝他的脸挥过来手臂,周轩早有准备,空中握住她狠厉的手。 “周轩, 你拿我作筏子。”杨沧阴恻恻地看他, 冷笑道。 “杨沧,你冷静点, 我说了,一璇进这个单位只是她择优挑选,我不可能干涉她的工作选择, 更何况我们现在毫无瓜葛。” “是毫无瓜葛还是暗度陈仓?”杨沧一把抽回手,转着手腕讽刺,“校园恋爱结束了, 再来场职场恋爱?周轩,你玩的挺花啊,一边晚上被我睡着, 一边白天跟青涩初恋再续前缘,你看我像大善人吗?” “杨沧!”周轩的脸也彻底冷下来,“言至于此,你要是非要按照你的揣度去联想,我也无可奈何。” 他按下一楼,乘电梯要回去。 “是无可奈何还是顺水推舟,周轩,你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她径直走出电梯,头也不回地进了宽阔客厅,只有冷冷的声线传入慢慢合上的电梯,玻璃门外只看得到她走向沙发的强硬冰冷的背影,“既然这个单位非要留,那就留一个。” 叮。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走出公寓的大门就在眼前,周轩直直看着,半晌,僵硬的手指又按上了二楼电梯。 电梯门开,他大步走出去,杨沧靠着宽大的长沙发,手中晃着一杯红酒,生动风情的眼睛薄薄勾着凉意,整个客厅一百多平,却都摄在她强大的气场里,沉闷逼仄的氛围似乎也都匍匐在她脚边。 周轩站到她跟前,他问:“什么意思?” 一声轻蔑的冷笑响起。 她靠回沙发,两米多长的沙发在她悠闲耷拉上胳膊时丝毫不显宽大,夺人的气场使得她抬头朝他看,却有一种自上而下的审视。 “你不是清科院研究员吗?难道还听不出我的意思?”杨沧慢条斯理地翘起二郎腿,脚尖锃亮的皮鞋有一下没一下地掠过他的裤腿,撞击他的心口,“既然这工作你想要,傅一璇也很想要,那么……给你个主动选择的机会。” 第58章 “你留,或者她走……” 杨沧起身,细腻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如夏日闷热的风粘稠地贴在他的脸上,挑眉柔情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调侃地笑:“别说我对你不够偏爱,让你先选哦。” “不可能。”周轩紧绷着脸,这个工作是他当时再三慎思做出的决定,而傅一璇也需要这个工作来还钱养家。 他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杨沧脸上的温度又低了一分。 “周轩,你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吗?”她嗤笑反问,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在盒子里四处胡乱蹦跶的蛐蛐,而她才是那个斗蛐蛐的人。 周轩垂在裤边的手紧紧攥着,心却愈发的凉。 两人对视,他喑哑地问:“你到底想我怎么办?” 杨沧走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呼吸,“周轩,我想你乖一点。” 她懒懒捏在指尖的高脚杯,轻轻点了点他的心口,“要、听、话。” 说完,她把酒杯放入他手心,擦过他去了房间。 周轩垂睫,细长漆黑的睫毛在眼睑落下浓浓的暗影,深沉的目光落向酒红色的液体,杯壁流转,挂着细腻香甜的红酒薄膜,淡淡飘入鼻翼。 越是漂亮的东西,越可能有毒,越是昂贵的东西,代价也越高。 他清楚的明白,感受着。 寂静无声的夜晚,喧嚣纷扰都远离模糊。 窗外连树叶摇曳的声音似乎都听不到了,压抑沉默的房间里,同样静悄悄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做|爱,这么无声又无息。 没有激烈的亲吻,没有抵死相拥般的身体纠缠,只是月光下光|裸的男女,赤|条条的糅合在了一处,一切都变得极其缓慢迟钝,似乎所有挣扎的、疯狂的情绪都压在了沉沉的冰山下,海面风平浪静,只有无限漫延的情绪透过身体的温度,一遍遍传递给对方。 汗液在无声地滴落,脚踝在无声地摩挲过膝盖,指腹在无声地掠过细腻的锁骨、脊背、腹部。 一览无遗的大平层里,昏暗的月色下,一切都悄无声息地进行,欲|望回归到了人类最原始的野性,征服和挞伐都变得静悄悄。 结束后,杨沧随手抓起一个毛巾头也不回地进了卫生间,床上好似只丢了片她用完就能扔掉的乱糟糟纸巾。 周轩混乱的气息逐渐平稳,借着窗户的缝隙看着远处的靛蓝天色,沉默的脸上不知想些什么。 隔壁哗啦啦的水声里,夹杂着屋内一声自嘲的叹气,很快又被水冲走,什么痕迹也不留了。 翌日,周轩七点的闹钟将他叫醒。 虽然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但这里不好打车,去研究院需要些时间。 他从一楼客厅的沙发起来,洗漱出门。 之前都是坐杨沧的车从地下车库进出,这次从正门离开,看着紧锁的大门,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去到二楼,空荡荡的没有人息,只有玻璃房间里凌乱的床单残留着一丝糜|烂气息。 周轩给杨沧打电话。 那边接通,他问:“杨沧,大门密码。” 大门锁了,周轩即便是在里面,也需要电子密码。 杨沧冷冷的笑意传过来:“周轩,在你没主动做出决定前,我想,我那才是你最好的去处。” 说罢,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周轩愕然,不敢相信杨沧竟是要把他困在家里。 一开始,周轩还不相信她真能这么做,在家里找可以打开门的办法,又去车库,同样是只有紧锁的大门。 时间越发接近上班的点,他只能先请假,电话一个个拨给杨沧,那边没有回应。 周轩站在院子里,瞪着紧紧闭合的大铁门,脸色难看。 晚上,杨沧回来,他听到动静快速出去,然而等他到车库,门已经再次紧紧闭合。 他锤了下门,忍无可忍地瞪向杨沧,“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沧倚靠着车门,转着车钥匙兴致盎然地看着他,“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吗?怎么,一天的时间还不够你做出决定?” 周轩大步上前,“我不可能因为你的一己私欲,连工作都换掉。” 杨沧的笑意发冷,“一己私欲?是我有私欲呐,还是你有私欲啊。” 她靠前,俯身贴向他,冰冷的气息如跗骨之蛆攀上他的后脊,他蹙眉往后退,她步步紧逼将人压在车与她的狭小缝隙里,妩媚的视线从他的眉眼掠到他的薄唇,勾着唇笑了声,在她轻喃了一声“不准动”后,踮起脚尖,将冰冷的唇咬上了的嘴。 牙齿擒住他柔软的唇畔,像舌尖舔舐一块粉嫩的糖果一般,轻轻吮咬着他的唇,温热的气息交换,他蹙眉去推,杨沧冷道:“我说了,别动!” 跟着,她的牙齿狠狠的在他唇上咬了下,在熟悉的血腥味漫延在口腔的同时,舌长驱直入搅弄他唇齿的温度,含着血液同他纠缠。 …… 杨沧吻到气喘吁吁才终于放过身前的人,挑眉欣赏着他白皙的脸上那嘴角艳丽的红,像冬日的雪景里摇曳的红梅,她说:“周轩,我是认真的,你和傅一璇,留一个。” “不可能。”周轩看着她转身走开的背影,被蹂|躏的红唇微肿,沉稳的气息依旧是那样一丝不苟的板正,“杨沧,放我走。” “不放。”她轻飘飘地丢下这两个字,抬步离开。 晚上,周轩看着桌子上送过来的餐食,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 杨沧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周轩如影随形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对她好似成了一种欣赏和赞美,是她抢夺的战利品。 “杨沧,放我出去。”他说。 刚才他原本有机会出门,却没想到门口竟然还站着一个保镖,直接将他拦了回来,周轩怎么也没想到,杨沧真想把他囚禁在这里! “我可以报警。” 杨沧夹菜的手顿了下,菜喂进嘴里,才懒洋洋地看向他,“报呗。我给你机会你不用,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下手太无情。”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他脸色发青,“我和傅一璇根本就不可能了,我们只是最普通的同事关系,你因为这个让我换工作?” 他背负的债务,他的职业规划,他的人生理想,就因为一个这么荒唐的理由要全盘打乱,周轩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杨沧的眼睛眯起来,“哦,为什么不是傅一璇换,你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舍得她受苦?” “……她的人生我无权干涉。” “呵,说到底还不是心疼。怎么,旧情这么难忘?”杨沧随手拿起手边的陶瓷碗往后一扬,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刺耳的破碎声,带着回音落在周轩的耳边,她执拗地望着他:“碎了就是碎了,复合也是疤痕,而我偏要做那些斑驳的碎片,狠狠扎进你的生活,刺进你的心里。” 只要达到了目的,手段如何又何妨。 她能站到今天这个位置,本就不是只靠些磊落的手段。 周轩陷落在她强势的,毫无反驳之力的尖锐霸道的目光里,忽然浑身发凉,无比清晰的意识到,杨沧是认真的。 第59章 做不出决定,今日,只是他被囚禁的开始。 第37章 瘸腿领奖 妥协是爱上一个人的前奏。…… 37.瘸腿领奖 周轩被围困的第一天, 是在期待中度过的,他试图寻找一些出去的机会,希冀杨沧愤怒过后的平静, 然而等到的只有她的坚决和漫长黑夜里的绵延做|爱。 两人像角斗士,在柔软宽阔的大床上战斗,展开厮杀, 纠缠的唇舌似乎要吞噬掉对方的傲气, 势必露出身前人弱势的一面。随时找准时间, 要在对方情|欲缠身的时候反将一军,漆黑寂静的黑夜就在汗液的鏖战中渡过。 第二日,周轩依旧会被门口的保镖挡回去。 他似乎真的如禁|脔一般被困了起来, 生活只有做|爱与她的气息, 唯一的空隙是书房里那些珍贵的书。 在杨沧去公司的时候,他只能捧着一本书,从那些深邃的思想里寻求灵魂的平静和慰藉, 又在一个个她回来的晚上打破白日试图粉饰的太平。 周轩终于承认自己的现状, 唯一的办法是只能先向单位请假,这么突然的请假, 他自然得到了领导的一顿批评。 看着页面消息,他苦笑地按灭了手机。甚至还能自嘲地想,他是不是该感谢杨沧没有霸道的没收了他的手机, 又或者,这也是一种选择。 他日复一日的围陷在杨沧布下的天罗地网里,想不出逃离的办法, 杨沧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生活状态,偶尔还会给他带一些玩意儿,男人爱的名表, 高奢的衣服。 “要不我送你辆车?你喜欢什么样的?”说这话时,杨沧刚洗了澡出来,对坐在客厅沙发上拿着书,目光却没有专注的男人说。 周轩抬头,讥讽问道:“车?我有机会开吗?” 甚至那些衣服,他每日就陪在她这里,同她吃饭,同她睡,似乎渐渐连衣服都没必要穿了,即将退回到原始生物。 “哝。”杨沧无辜地在他旁边坐下,吹风机丢到他手里,“你考到驾照不就能开了。” 周轩看着眼前乌黑的长发,沉默地用吹风机帮她吹起头发,轰鸣的热风压下他轻轻地叹息,“杨沧,你不要逼我。” “嗯……”她脑袋往后撇,“你再说一遍?” 她可能没听清,又可能听清了。 周轩垂睫,细长白皙的手指穿梭在她湿润乌黑的发丝里,机器的热风吹走了两人僵持的交谈。 吹风机关掉的瞬间,杨沧转身,将身后的人在沙发上按下。 天旋地转,杨沧霸道强势地吻就咬了上来,滚烫灼热,气息如她人一般不给反应之地就长驱直入地点燃了他温热的口腔。 压在双肩的手指更狠地将他陷落在沙发里,红色的指甲刺进了白皙的皮肤,脖颈的红色印记又更密的落下,火热游走间,尽是她任性留下的痕迹,像要把一张柔白的纸,一点点地涂抹晕染上远山的红霞。 …… 寂静的后半夜,沙发上交颈而绵的两人从惺忪困意中醒来,浑身酸软,黑暗中坐起的娇俏勾人的身影又很快倒了回去,枕在男人的颈窝里。 杨沧的手胡乱玩着他柔软的头发,“周轩,还没想好怎么选吗?” 周轩眼眸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漆黑的夜晚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清晰的指腹触感一遍遍掠过他的身体。 “杨沧,你这根本不是选择。” 她冷哼,“是没有选择,还是你默认做了选择。” 想到这,她好心情顿消,站起来回房。 周轩从沙发上坐起,“杨沧,放我出去,我不能陪你一直这么荒唐下去。” “荒唐?”杨沧戏谑地回头看他,“能发生的事情就不算荒唐,还是你改变得了?” 周轩沉默,宽阔黢黑的房间又陷入静谧。 一声讥笑落下,她道:“周轩,路都是你自己选的。” 说罢,利落的背影远去。 周轩凝眸,静默的目光望向了旁边巨大的落地窗,视线垂在那高大的院墙上,久久没有离开。 第二日一早杨沧就去了公司,这几天因为周轩在家,下班她都回去早了些,以至于耽搁了一些文件,一直忙碌到晚上。 五点多,赵学峰来问她用餐的事,杨沧“不用,我要回去”的话到了嘴边,想到昨夜周轩冷沉的脸,她眉间闪过一道阴翳,一句“老样子”便留在公司用了餐继续加班。 离开公司时,赵学峰来请示:“杨总,我们收到一个来自首都的颁奖邀约,华大智能作为先进科技公司代表要前去参加,这次活动您去还是安排华大那边的总经理。” 杨沧摆手,“派华大那边替我去吧。” 说罢,她大步就离开了公司,等她到达公寓,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乘电梯上楼,看到二楼空荡荡的房间,她脚步慢了几拍。 房间里似乎周轩残留的气息都消失了,她飞快去了一楼书房,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书桌前的凳子上还摊开着一本书。 “啪!” 杨沧的脸色立马发青,森森然砸了一把门。 周轩逃了。 杨沧立马叫保镖过来,对方闻言害怕又紧张,立马去查了房子周圈,最后指着院墙的角落,“他,他可能翻墙逃的。” 杨沧眯起眼,看着院墙旁那一棵并不高大的玉兰树,嘴角泻出一声冷笑。 周轩,你可真是好样的。 杨沧默认,周轩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第二日,她便派人去了清科院处理这件事,结果接到电话,“杨总,您说的周轩,单位的人说他不在。” “嗯?”杨沧顿了下,“什么意思?” 她语气平缓,手却紧了下,周轩不会彻底逃了吧。 “我查到的消息,周轩在后日有个颁奖活动,他们单位团队研发做出来的固态存储控制器芯片,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现在已经出发去首都了。” 杨沧愣了下,反应过来,立马将电话打给了赵学峰:“订好机票,后日华大的颁奖活动我去。” 隔日,杨沧便赶到了北京,心口的火气却越燃越旺。 颁奖当天,她带着公司五个人前往大会堂,会场上早已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红旗翻飞。许多企业、高校、研究院代表汇聚一堂,国家科技进步奖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最重要的科学技术奖,能站在这个严肃庄重的会场上,不仅是才华和能力的象征,更代表着他们将会是未来的希望,他们无疑是这个国家最优秀和卓越的一批人才。 而在上百个精神昂扬,器宇轩昂的人里面,杨沧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即将走上台,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裤子,胸口佩戴着一个红花的男人,这是第一次杨沧在人如冠玉的他身上看到了一抹艳丽的红染在他胸口,而不是其他不可见的隐秘角落。 她笑着笑着,那股怒火逐渐烧成了其它邪火。 第60章 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在这个华丽的科学殿堂里面容沉稳从容,风轻云淡地附身和旁边的人在说话,应是团队里的同事,已经面红耳赤,笑的合不拢嘴,而他依旧谦谦君子的沉稳做派。 只是…… 杨沧的视线落在他的右脚上,他撑着一个拐杖,走路会不自然的跛脚。 旁边已经有人注意到,“那个台上的好像是个瘸子欸……” “啊,真的是。”有个中年的男人欷歔,“还挺身残志坚,瘸着个腿都拿了个一等奖,看着还那么年轻,有二十五岁吗?” “看外形肯定没有啊。”她旁边的女搭档回应:“搞研究搞了大半辈子,我早看透了一点,有些人,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 旁边的人小声欷歔交谈,赞美感慨和同情轮番灌入杨沧的耳朵里,而她隔着五排位置和上百的人群,视线始终直直落在台上那最耀眼的人身上。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把那高不可攀又骄傲的男人拉下拽入她怀里的野心逐渐膨胀。 优秀又如何,不屈服又如何,她要,便只能是她的。 颁奖结束后的晚会,杨沧拿着酒杯,慢慢悠悠地晃到了他的身边。 他身旁围着一圈的科研人员,热情交谈,畅聊,名片接了不少,人脉都拓展了一圈,她不知道,他原来还有这样长袖善舞的本事,只慢条斯理地喝着酒,欣赏着他社交的自然、随和与游刃有余。 等那些人离开,周轩的目光才往右一瞥,落在倚着一个罗马柱上,懒洋洋看他的杨沧脸上。 四目相对,她的唇先勾了起来,语带危险和威胁。 “周轩,你忤逆我,但我好像更开心了些。” 身体里,那种棋逢对手的热血燃烧越发旺盛,张狂的野性四处蔓延,她眼里浮现的趣味愈发的浓烈灼人。 周轩看见,下意识躲闪,脸微沉,从获奖的巨大喜悦渐渐拉回了他清醒冷酷的现实。 “杨沧……”他商量的语气刚冒出,杨沧忽然大步上前,拽着他一把往外走,进了酒会角落的一间狭窄休息室。 从三百平的巨大酒会一瞬间进入昏暗狭窄的小房,屋外嘈杂纷闹隔着厚重的门板都变得模糊不清。 灼热凌冽的气息洒在脸上,周轩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 房间的门没锁,他简直不敢相信她敢在公开场合这样做,在她危险的呼吸落在耳廓时,转身将她推开,拉开两人的距离。 杨沧看向他的拐杖,“腿怎么回事?” 周轩漆黑的眼眸瞪她,抿唇质问:“杨小姐这还不明白吗?” 从她公寓的高大围墙往外跳摔骨折了。 “哦,自讨苦吃。” “……” 周轩冷冷斜了她一眼,往休息室狭长的沙发走去坐下,整理自己的衣服。 “周轩,你不听话,我是不是该……” “尽管去做。”杨沧打断,尖锐幽深的眼眸落在她的脸上,他只是坐在那里,沉稳的气息却有不动声色的摄人气场,“杨沧,我不会始终处于下风,但你要是决意让我恨你,就干脆一些吧。” 他轻叹了一声,偏头看向狭窄窗外的天空,“耗尽我的谢意,让我们的关系变得简单。” “我欠你的花费林林总总二百万,一年后我就可以还给你。”他又朝她看过来,“但是你施加给我的麻烦,我也不会手软。” “你威胁我?”杨沧的眼神卷起阴鸷。 “为何不说是我……走投无路。” 他起身,拄着拐杖朝她慢慢走来,直到停到她身前,俯下身来,在她冰冷看着他的视线里,在她的唇上轻轻啄吻了绵长的十几秒,细腻温柔,两人眼眸平视交流。 他问:“你想要的我给,我坚持的……唯一一个,留给我,好吗?” 他看了看她,擦过她的肩去拉门。 杨沧转身,“这工作有那么重要吗?换个单位不行吗?” “工作很重要,不妥协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周轩垂眸,看着胸口的红色鲜花,“我匮乏的人生还有一点点理想,禁不起折腾。” 说罢,他拉门离开。 房间明亮的光照进,又陷入薄薄的昏暗里。 半晌,杨沧才冷哼了一声。 “为了不换工作,说这么多。” 她嫌弃地呢喃,手却忍不住抚摸上了柔软的唇。 这是近些日子来,两人第一次接了一个如此温柔、纯粹、毫无杂念的吻,没有啃咬、争斗,轻飘飘如羽毛拂过,也柔和地扫在了杨沧的心口。 向来寸步不让的杨沧,第一次心软起来,对他想占有的男人和初恋在同一个单位上班这件事,索性翻篇了。 彼时的她不知,妥协是爱上一个人的前奏。 骚动的针落在强硬之人的心口不拔出,只会越刺越深。 第38章 每日亲吻 “杨沧是个明白人。”…… 38.每日亲吻 晚会结束后, 杨沧的车停在两个路口外,因为喝了酒,她叫了代驾坐在后排。 另一边的周轩, 收到短信谢绝了同事的帮忙,撑着拐杖慢吞吞走了几百米,看到了那辆打着双闪的黑色商务车。 车门打开, 昏暗的光线里, 杨沧平静的视线朝他望过来。 周轩上车, 杨沧吩咐:“去最近的医院。” “不用……”他阻拦,“我检查过了,没什么大事。” 杨沧不理, 两人又去了医院。 一个多小时检查完, 医生交代了注意事项,两人才从医院回去。 因为经常来首都开会,杨沧在这里也有几套房, 但并不长住, 今日选了距离大会堂最近的一套,不到半小时便到了, 是一个环境清幽,私密性良好的小区。 回到家,杨沧没有说话, 径直去房间洗漱,周轩环顾一圈,进了客卧洗漱。顾忌着脚踝的伤, 他只简单冲了冲,防止石膏被淋湿。 结束出去,杨沧已经坐在客厅等他了, 手里又端着一杯红酒。 周轩劝道:“不要总是晚上喝酒。” “过来。”她说。 周轩脚步慢了拍,在她旁边坐下。 杨沧俯身靠过来,他早已习惯她忽然而至的凌冽气息,只睫毛微动了下,而她面无表情地掠过他,俯身手指在她脚踝旁按了按,撇头看他:“疼吗?” “还好……”周轩在她直直的目光里,忍不住往后退了些。 “哼。”杨沧直起腰,两人近在咫尺的对视,她说:“下次再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伤害你的身体,我不会放过你。” 她的手一下一下点着他的胸口,“这里,每一处,都是我的。” 周轩抿唇,不知该如何适应她的霸道关怀,最后只能简单道:“不会了。” 杨沧的目光流转在他英俊清秀的脸上,半晌缓缓离开,慢条斯理地转着酒杯,盯着客厅对边的一个屏风发呆。 第61章 “周轩。” “嗯。” “这次我可以放过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三件事。”她盯着屏风上栩栩如生的小鸟说。 周轩随着她目光也落在画风清幽淡雅的四季花鸟屏风上。 “什么?”他问。 杨沧戏谑地回头看他:“这么爽快?” “是啊。”周轩回视她,可能是因为夜晚她醉着酒又执意要和他去一趟医院的缘故吧。 他想,事情已然这样,多数时候,他希望两人关系是平和的。 “好,第一,我要你和傅一璇保持最纯粹的同事关系。” “向来如此。” “第二,每日你都要给我一个吻。” 周轩的睫毛颤了下,沉默复杂地望向她。 “嗯?” 她的视线咄咄逼人,妩媚漂亮的眼睛里藏着掩盖不住的危险。 他没去谈论可行性,只是被这个要求背后的某些意义吓到,修长手指攥了又松。 客厅陷入一片安静,四面屏风上的鹦鹉动人,愈衬出他笨拙僵硬的安静。 “不说话,是怕了吗?”她好整以暇地问,嘴边的笑却愈发深。 怕或者不怕,这都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更是一个诛心的要求。人是会有惯性的,这样的要求会引发怎样的结果,谁都预想不到。 周轩静静看她:“你不会想我这样做的。” “我不怕。”她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给了他一个这样确切的答案,然后又再次问他:“你不是向来肯定自己不会被我驯服,既然如此,这对你来说,简单的甚至不算是一个为难的要求啊。” “还是,这也是你不能妥协的很重要。”杨沧笑道:“周研究员人处于弱势,要坚持的东西可真多啊。” 周轩摇头:“杨沧,是你不该小看这个要求。” “那你答不答应。”她问。 “好。”周轩定定地看她,“如果你希望,我可以答应,那么第三呢?” 仅仅第二个要求,已经让周轩觉得,选择答应她三个条件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这是一次没有庄家的赌注。 “第三啊……”杨沧的红酒一口干掉,啪的放回桌面,翘起的二郎腿放下,点着腿边的地毯笑道:“过来。” 周轩身体僵硬,耳廓瞬间发红。 …… 第二日醒来,杨沧便带着团队的人回了清城。 周轩和单位里的人还有几个会议要参加,在首都又多留了几日,原以为第二个条件会很快爽约,晚上杨沧的消息便弹了出来。 [光紫负责人杨沧]:你今日的吻呢?我来收账了。 [周轩]:? 他和同事刚从某所高校回来,一个普通标间,他睡在靠里的床,消息回过去紧跟着一个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来不及多想,他先挂掉。 张超往他这看了眼,“没事,你接吧,不碍事。” 他笑嘻嘻的,脸上带着点八卦意味。 周轩没多说,手机上杨沧发消息:??? 他打字解释。 [光紫负责人杨沧]:…… 要打的“你搬出去,我给你换个单人间”的话才按了三个字,杨沧又删掉了。 她问:“那我怎么收账?” 那边沉默了良久,她脸上的笑越扩越大,甚至看到那边僵硬无奈的脸。 “嗯?”她又问。 [一根筋的老古板]:先欠着。 那边输入半天,回了这三个字,杨沧忍不住乐出声,可以想象他回复的有多艰难。 杨沧回复:[红唇jpg.] 那边又寂静了。 杨沧:“人呢?” 半晌,那边慢慢吞吞地回了个:[红唇jpg.] 杨沧瞪着手机愣了三秒,终于忍无可忍,扔掉手机捧腹大笑起来。 标间里,面无表情的周轩挪着脚小心翼翼往卫生间走,张超狐疑地看着他背影,怎么就突然丢下手机起来了。 他八卦着,没注意到表情一丝不苟的男人耳垂露出的粉红。 周轩回去那天,杨沧在机场两个路口外等他。 见到人,先白了他一眼。 周轩无奈解释:“同事见到你,会有些麻烦。” 杨沧哼哼,不理他,点了点自己的唇。 他咳了声,往后看:“……有些堵车了,杨小姐,我们快走吧。” “周轩,你发什么神经?”她发动车,厉声问。 “嗯?”周轩一愣。 “才几天没见,就喊我杨小姐,手机上亲亲都不是你发的?” 周轩:“……” “杨沧……”他败下阵来,无奈喊她。 杨沧嬉笑,回到公寓,还没下车库,便把人按在了副驾驶上不准动,周轩早有准备,在人强势地按着他的肩膀吻下来时,手掌贴在了她头顶,隔开要撞到的车顶,压上后脑勺,跟着吻了回去。 唇齿纠缠,杨沧收完了账,满足地放过他,还拍了拍他的脸,欣慰道:“不错。” 周轩抿唇,甚至不知道他向来说话算话在这样的场景里算不算一种美德。 回到清城,周轩的生活也因为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将有了巨大的变化,工作待遇提高,还有一笔丰沃的奖金,更重要的是职务从副研究员升到了三级研究员,工作三个月,这已经是常人无法攀登的巨大提升。 同事纷纷庆贺,开玩笑着请吃饭,倒显得他有些云淡风轻。 周轩自然激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着怎样的一种肯定,也更坚定了他在芯片研发走下去的决心。 不过这件事带给他最直观的影响是转了杨沧一笔钱后,他有余钱去学开车了。 听到这件事,最满意的自然也是杨沧。 科目二学习的时候,她经常出现在驾校旁边,第一次来的时候,因为开着一辆黑色法拉利,吸引周围的教练全跑出去看了,导致周轩一个人在车里练习,爬坡熄火了三回,杨沧老远望过来,笑的满眼打趣。 李教练见人是来找周轩的,奇了,这小子也不像个有钱人啊。 他心里羡慕又酸涩,车都不会开,找了个开这么酷跑车的女朋友,这不纯纯暴殄天物嘛。倒是旁边两个蠢蠢欲动,原想要加周轩微信的女孩,在女人虎视眈眈的目光里偃旗息鼓了。 周轩对这些一无所觉,只是对总是乐此不疲来接她的杨沧感到无奈。 “你放心,月底我会拿到驾照的。” “诶呦。”杨沧笑他,“你还骄傲起来了,我18岁生日过完的第二个星期,就开上车了。” 周轩:“……” 18岁的时候,他尚没有一辆属于他的交通工具。 日子这么有条不紊的过着,日复一日,平和自在,倒也有趣。 杨沧的发小们先不乐意了,卢平妙这周的第15通电话打过来,“重色轻友的,你还记不记得跟你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朋友们啊!” 她是万万没想到,杨沧玩个男人,能把自己差点玩消失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了。 第62章 就连没心没肺的阮嘉沣也给她打电话,“瞿修臣回来了,这周聚聚呗。他肯定想不到,自己出去采个风,回来家被偷了。” 一想到这,那边乐的声音就更大声了。 杨沧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晚上加班,她回去的晚,躺到床上敷面膜时已经快十二点,刚要给周轩发消息明天过来,先弹出一条消息。 [老瞿]:听说你开始玩男人了? 杨沧:“……” 她回复,“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谣传谣了。” 那边电话直接拨了过来,“嗯?” “明晚九点,澜宇见。” “哦。”杨沧懒洋洋应,瞿修臣的面子,她还是要给一下的,两家从爷爷那辈便是世交,跟卢平妙都是初中后认识的,和他那才是真正的穿开裆裤就认识的关系。 挂掉电话,杨沧继续拨给了周轩。 那边响了三秒接通,杨沧听到机器运作的声音,问:“还在实验室呢?” “嗯。” 杨沧撇撇嘴,对这个比她还疯狂的加班狂魔无话可说,只道:“明晚空出时间,带你见见朋友。” 周轩沉默了一会,“杨沧……” “不准拒绝。”她说,顿了顿道:“我让他们别那么放肆。” 周轩摇头,意识到她看不到,又解释:“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本就没有必要认识,更何况她的朋友,他没有非见不可的理由。 杨沧已经不耐烦听他说大道理,“就这么办,你赶紧工作完回去休息。” 说完,不给他说话机会便挂了。 第二日晚,杨沧开着车带他又来到酒吧一条街,澜宇的门口同样停着各色豪车。 推门进包厢,阮嘉沣的鬼哭狼嚎就传了过来,拿着话筒正在声嘶力竭的吼唱着一首伤心情歌,杨沧始终不明白他一个没失过恋的人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唱此类歌曲,大概还是没什么补什么吧。 这次包厢里的人并不多,七八个,房间同样很大,但显然大家关系都更熟路一些,见到杨沧带人过来,也只跟她打了声招呼,没在周轩身上停留过多。 阮嘉沣见到周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刚要故意在他面前哼哼两声,杨沧一个眼神,缩着脖子就跑了。 卢平妙倒是客气了很多,笑的很甜:“帅哥,好久不见啊。” 周轩点头,看她身后,上次那个穿金戴银的男人已经不再了,换成了一个美式潮男,两人对视,那人笑的眉飞色舞,大有志同道合之感。 周轩蹙眉,在杨沧身旁坐下,也随着她的视线,目光落向了侧边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一身黑,昏暗的酒吧光影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笑着和杨沧说话时,危险直白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他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 瞿修臣兴致盎然,往前坐,黑暗的光影里露出他危险带笑的目光,“大沧脾气不好吧。” 他问的意味深长,黢黑的眼神直直望他。 听到他的称呼,杨沧翻了个白眼,介绍:“瞿修臣,我发小,你跟我叫老瞿就行。” 说罢,她看向瞿修臣,“不是采风要一年呢吗?怎么就回来了,硬不过你老子了?” 瞿修臣才是他们这里面最潇洒的一位,任□□玩,一言不合就能丢下公司家业全世界采风游玩去。 她、卢平妙、阮嘉沣、瞿修臣四个人算是从小玩到大,这里面瞿修臣看似爱笑好接近,实际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不过杨沧早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只对他上来就拆她台不满,便偏要戳他气管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瞿修臣和他父亲关系可以说是远近闻名的差,若不是瞿修臣是瞿家独子,而瞿家又一直没生出第二个儿子,只怕早就被他爸赶出家门了。 这对父子打架是常有的事,瞿修臣一身的打斗技术可以说都是从他爸身上实战出来的。 瞿修臣早习惯她的针锋相对,笑道:“就不能是因为听说某人要被偷走了,吓得赶紧赶回来的吗?” 他说这话,眼神都流转在周轩身上。 他倒是从容,听见这话也未有变化,只不过自然地在卢平妙给杨沧倒酒时,接过来挪到了他那边,却也没喝。 瞿修臣笑笑,同杨沧插科打诨,身体又躺回了黑暗里。 几个人好久没见倒也没正事,没头没尾地闲聊着,中间阮嘉沣总想把话题往周轩身上引,都被她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 大概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什么态度,对周轩的调侃少了许多,反倒一本正经跟他聊起科技信息。 他们这里面,人精也是真人精,哪个不是手下一大帮子人,聊起来倒也投缘。只不过卢平妙他们也都没放在心上,人又带过来如何,小心护着又怎样,玩的久了,自然也就乏味了。 最多只是杨沧从前没玩过,第一个,自然上心了一点。 一群人喝酒聊天,又玩起猜拳。 杨沧兴致不高,周轩坐在旁边,她总有些心猿意马,赢了几盘就拍拍屁股,说完一句“钱照旧”,起身就要走。 周轩去扶还是喝了不少酒的杨沧。 头顶迷离的光影转圈,照亮她如水明眸又离开,一闪而过,杨沧好笑地拉掉他的手:“没事,这才哪到哪。” “杨沧,你赢了钱又走!”阮嘉沣喊:“让你旁边的天才陪我们玩啊,大不了输钱了我垫着呗。” 阮嘉沣还计较着周轩前女友看不上他的事,故意吆喝起来。 杨沧冷冷扫过去,一道身影挡在了她身前,昏暗的包厢里他温润的声音格格不入又掷地有声,“你真的想跟我赌?” “不然呢?”阮嘉沣眨眼,“玩小一点,三万本金,你有吗?” 周轩回头:“你还想玩吗?” 杨沧盯着他,呼吸都缓了一些。 傻子才不玩。 再次坐下,周轩坐到了她的位置,杨沧却有些热血沸腾,这次换成了打麻将,这还是她第一次坐在旁边观看位却依旧感觉兴致盎然。 阮嘉沣先看向卢平妙,“妙妙,可不准你喂牌哦。” 卢平妙哭笑不得瞪他,又看杨沧:“沧啊,可不是我不护着你的人哦。” 阮嘉沣又瞥向瞿修臣,笑笑,不用他说话,爽快地按下麻将机的发牌。此时的他万万没想到,每日流连于酒吧玩乐的他,最终会玩不过一个天天泡实验室的理工男。 半个小时后,阮嘉沣面如菜色,瞪着周轩咬牙,最后瞥向瞿修臣:“修啊,你怎么回事。” 家都被偷了,怎么不发力啊! 瞿修臣笑的风轻云淡,无所谓地耸耸肩。 周轩把阮嘉沣甩来的钱递给杨沧。 她挑眉,并没有动。 “不是还债,本金是你的,赢的也都给你吧。”他知道,要是还债杨沧绝对不会收。 第63章 “真的不要?”十几万对他们来说是一比消遣的小钱,对他可不一样。 “不了。”周轩笑笑,本来也不是为了赢钱。 杨沧抱臂看他,阮嘉沣在那边阴阳怪气的啧啧啧。卢平妙看好戏,瞿修臣起身去给自己倒酒喝了。 杨沧抬手去接,在他手离开时顺势拽住他,捧住他的下颌,吻了上去。 “啪!”阮嘉沣惊愕的手机砸在了地上。 卢平妙撑着脑袋,看的笑吟吟,神情透着微妙复杂。 吧台旁,瞿修臣靠着大理石台,懒洋洋地望着亲吻的杨沧,眼眸幽深如井。 杨沧没有被人围观的癖好,浅尝辄止,吻完往后撤身。 “走吧。”她挑眉,笑的愉悦。 周轩望她,抿了下水润的红唇,“好。” 那两人挥一挥衣袖离开,包厢里阮嘉沣盯着门半晌,才呐呐地看向卢平妙,又哑然看看瞿修臣,“她,她,她不会是……认真的吧。” 刚才那动作,怎么看都像在宣誓主权啊。 卢平妙垂睫,看着自己纤长的美甲,笑意渐敛:“最好不要。” 阮嘉沣呆呆望瞿修臣。 瞿修臣轻哼,“杨沧是个明白人。” 第39章 寂静的蓝调小城 她怀孕了 39.寂静的蓝调小城 杨沧还不知道发小给了自己一个这样的高度评价, 和周轩前脚出了酒吧,右拐就进了酒店,纠缠的身体倒在床上, 前后不超过十分钟。 在日日吻的要求下,周轩似乎都要习惯于她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突如其来的一个吻,只是今晚, 杨沧格外热情和凶猛, 结束后, 两个人又再一次夜行在凌晨的街道,穿行过寂静的清城。 这时的清城与白日的喧嚣格外不一样,就连两人的相处似乎都变得不一样, 夜色的安静里, 说话总是会不自觉的轻柔低缓几分,好似一切都可以有商有量。 柔软混乱又重复的日子往前行进着,十月下旬, 周轩和同事去挪威出差。 走前, 两人狠狠做了一次。 周轩出了小半个月的差,两人都不是爱聊电话的人, 十多天只发过零星几条消息。大概人不在身边吃不到,杨沧的热情似乎都消退了些。 还有两日就要回去的周轩终于提前结束了工作,一个人走在特罗姆瑟的街头。 特罗姆瑟, 北极之门,整个城市面积不大,却是挪威北部的璀璨明珠。 十一月初, 这座城市已经是大雪覆盖,这个拥有着极夜与极光的蓝调城市,在中午时分, 坐在缆车上观赏整座城市,仿佛穹宇都寂静美好的落在了脚下。 如此静默的大地,周轩就是在这样极度放松舒服的时候接到了杨沧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那边说话的声音夹杂着呼啸的风,和他身旁的大雪同频,周轩看着脚下的美丽城市,问:“你在哪?” 半小时后,周轩接到了包裹的严实却也冻得鼻子发红的杨沧。 她不怏地说:“怎么这么冷。” 相比热,她极其怕冷,这个时候的特罗姆瑟美则美矣,入目尽是满城干净的白雪,远山雪山静静屹立,朝霞绯红漂亮,蔚蓝的海面清澈的看不到任何的杂质,波光粼粼的倒映着璀璨的光。 只不过两人说话,飘在眼前的都是白雾。 周轩把她领口的围巾往里塞了塞,“怎么过来了?” 杨沧跺脚,“好冷,有什么好吃的,带我去看看。” 两人穿过布鲁维根大桥,随便进了一家暖融融的店,杨沧爱喝咖啡,一杯热拿铁下肚才缓过劲来,两人坐在窗边,看着屋外静谧的海,远山的雪,慢悠悠吃着北极甜虾、鱼汤等。 下午三点多,两人去玩下午场的狗拉雪橇,穿过大雪压弯的树林、结了冰的湖、厚厚的雪屋,整个世界都变得极其安静雪白,纵目远去的一片白里,身边的人是唯一一抹异色。 “周轩。”杨沧朝他喊。 周轩看过来,他难得的放松,脸上带着罕见的笑。 下了雪撬,寻一处无人的结满冰晶的雪林,将周轩按在干净厚厚的雪地,哈哈大笑着就吻了上去,动作间压弯的树引起晃动,往两人身上洒下薄薄的雪。 广袤天地间一片洁白。 晚上,杨沧租了辆车,两人去追极光,车一路往城市边缘开,不用追,远处的黑色天幕已经有绿色的极光在跳动。 杨沧和周轩下车,站在童话般被雪山围绕的小镇,看着眼前跳动的极光,陷入了失语。 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震撼,他们臣服在自然的广阔无穷里,黑暗的眸子里跃动着灿烂的光影变化,天地都陷入了瑰丽、神奇、梦幻的色彩中。 往日的浮躁、挣扎都变得遥远模糊,只有眼前的景象和身边的呼吸如此清晰。 杨沧朝周轩看过去,“这是你喜欢的?” 她不是没看过极光,前两天她给周轩发消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根筋的老古板]:再有四五天。 杨沧:“任务还没结束?” [一根筋的老古板]:可以提前两天回来了,但是我想留下来待两天。 杨沧:“嗯?” 她很少在周轩的嘴里听到想这个字眼,对别人无足轻重,但她知道对他来说,这是一种会宣之于人的欲|望,是一种渴求与获得。 周轩从不主观表达他想或者不想,他只会做与不做。 杨沧又问:“留下干嘛?” 她不觉得现在正冷得要死的挪威有什么好玩的。 那边静了两分钟,“输入”几个字不停跳动,终于弹出一条消息: [一根筋的老古板]:我想在特罗姆瑟滑雪、观鲸、看极光。 跟着,又弹出一条。 [一根筋的老古板]:追求不多的放纵。 杨沧看了许久他的消息,当晚定了来特罗姆瑟的机票。 此时,万籁俱静,天地在一瞬间绽放耀眼的光芒,舞动变换,遥远的宇宙似乎都在触手可及的眼前。心潮澎湃,恍惚感觉没有什么是不可征服,但又觉得自己极其渺小。 周轩看向她,笑了,那是没有任何杂意、深沉,最纯粹的笑。 “是。” 他坚定回答她的问题。 一个幼时太遥远的梦罢了,够到了,以为时光荏苒已经滋味平平,但是他的脸上,总是风轻云淡的人,脸上挂着很柔软的笑意。 杨沧的心一跳,砰砰,天地间,她只听得到胸口的撞击,看得见周轩流转的眸里对她清浅的笑。 远离城市,寂静、梦幻,光影在天地间流转。 一场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柔软又梦幻美好的欢爱就在车里迫切的发生了。 杨沧租了个大的suv,后排放倒空间很足,周轩却在摸到空空如也的包后戛然而至,吻着他锁骨的杨沧抬头,媚眼如丝,风情含水的眸里都是欲|望勾动的热切,不过她也明白过来什么情况。 “靠。” 她嘶了声,声音却愈发灼热,箭在弦上,车外整个世界都漂浮在绿影的梦幻里,车里粘稠热烈,连连的亲吻从胸膛一路燃烧到脚踝,嗓子都在冒火,相拥的两人分开,温度却在渐渐下降。 第64章 杨沧翻找她的包,终于从夹层摸出一个,递到他手里,“快。” 她灼热的声音带着微妙的喘息,宽大的车里变得愈发滚烫焦灼,周轩将吻咬她喉结的人拉回,低头红唇含上了她湿红的唇。 结束已经是静悄悄的后半夜,但两人的脸色都有点难看。 大概是特罗姆瑟的温度实在太低,本就很薄的001小雨衣也变得脆弱不堪一击,不知在动情的何时裂开破掉了。 周轩:“抱歉。” 黑暗里借着车里的灯光,他拿卫生纸小心给她擦拭。 杨沧起身,红潮褪去,表情餍足,妩媚风情的动作显得更加勾人摄魄。指甲勾过内衣带,穿上发皱凌乱的衣服,两人开车回去,寻到一家药店,吃了避孕药。 对于这样的意外,两人都显得安静了一些。 周轩有些无法同她对视,只又说了声:“抱歉。” 杨沧没说什么。 第二日,不出意外杨沧和周轩都病了,车里的温度还是低了些。 周轩出门又买了感冒药,吃了早餐后又吃了药,两人睡了个回笼觉。 周轩虽然感冒,但不过是有些头疼,他从隔壁过来看了看还在睡的杨沧,打算一个人出门。 “去哪?”杨沧半睁着眼,脸因为发烧染着不正常的红晕。 “你休息吧,我去走走。” “傍晚不是还要观鲸?” 周轩抿唇,“下次吧。” 杨沧烧没退,他自然不能往远了走。 杨沧:“别走太远,下午休息了出发。” 周轩不想勉强,她已经盖上被子又睡了,他静悄悄离开小木屋,沿着小镇街道闲逛,这个城市的冰冷、寂静,不知为何让周轩反而有种放松的舒服。 没有目的的闲逛了两个多小时,他又回了酒店。 傍晚,杨沧果然已经好很多了。 周轩摸了摸她额头,便也没再说什么。 坐上快艇,站在甲板向远处看去,靛蓝色的世界像末日一般,两边白色灰冷的雪山向船压来。 杨沧和周轩并肩站在一处,看着蔚蓝的海面不断有鲸鱼跃出。 浪花拍打、翻涌,落回海里。 耳边呼啸的风声是一场最纯粹的白噪音,眼前并肩游行的鲸鱼充斥着饱满、昂扬的生命力。船身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周轩在杨沧又一次身体晃动时,拉住了她的手。 杨沧看回他。 周轩:“要不要进去避风?” 杨沧:“没事。” 她这么说着,往他身侧站了站,透过他的半边身子往外看,远方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浪花翻滚的蔚蓝海洋,身前是挡着猎猎风声的寂静男人。 下了船,杨沧便开始吐了,她从不晕船,但可能遇上了昨夜的着凉,在河边结结实实吐了好久,而另一边,周轩也没好到哪,脸色发白,向来沉稳的男人此时也面容憔悴。 从来都在内陆生活的他,哪想得到他晕船,很厉害的晕! 以至于特罗姆瑟最后留给两人的记忆,竟然是背对背站在挪威最美的海湾边,各自抱着一个垃圾袋狂吐,以至于第二天上了飞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狼狈两人互望,一秒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时,因为晕吐,杨沧无奈只得又吃了第二片避孕药。然而,半个月后,她发现自己该到的月经始终没有出现。 心重重地往下坠,一种不好的强烈预感染上心头,她不敢想竟然会真的那么寸! 晚上站在卫生间,看着手上验孕棒上的两条横杠,杨沧长久的沉默失语。 她怀孕了。 第40章 孩子与结婚 “你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吗…… 40.孩子与结婚 周轩从挪威回来, 气温虽然高了一些,他反而发烧更严重了,断断续续的病了一周, 时不时还会收到几条消息。 阮嘉沣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他的手机号,大概是上次打牌输掉的邪火发不出去,三天两头就会给他发个消息挑衅一下。 “你都和女朋友分手了, 向她介绍介绍我啊, 别拦着人家往上走。” “你一年到手能拿一百万吗?” “不回消息啊, 我这不是想帮你一把,给你个机会要不要?” “别想着杨沧会跟你走心啊,这些年, 杨沧的手段我可是见多了, 她想要驯服的,怎么都是能拿下的。” …… 诸如此类,周轩拉黑, 他总能另一个号又冒出来, 就像打不死的蟑螂。 周轩眉眼平静地看着又跳出来的短信,手一划拉, 信息删除,就装回口袋继续工作了。 另一边,阮嘉沣气的抓头发。 这小子, 竟然敢不搭理他,真让他踢到铁板了吗? 呵。 想到他只是个贫穷研究员,阮嘉沣嗤笑起来, 他就是强硬又如何,还能真斗得过他? 说起来,阮嘉沣原本输了牌, 损失了点小钱,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偏偏前几天他陪当时还没分手的女朋友去医院,偶然遇到了傅一璇。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阮小少爷撩妹无数,还没折戟沉沙过,一见到清秀漂亮的女孩穿行在人群里,脸色发白,那股令人心疼的劲愈发独特,立马丢下女朋友上前攀谈。 神情糟糕的傅一璇看到阮嘉沣,脸色更差。 阮嘉沣笑嘻嘻,围着对方嘘寒问暖的想要拉近关系,却被傅一璇直接无视掉要走。 一而再再而三遇冷,阮嘉沣的心气本就高,怎么可能还忍着,嘲笑道:“你当你的前男友有多好吗,还不是当鸭子抱富婆大腿被人睡的命。” 傅一璇拿着开给母亲的药本来要走,听到他这一句话,脸色立马发青,周轩为她做的那些事,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嘲笑。 傅一璇冷冷看回他:“可是你这个草包在我这,连给他舔鞋我都嫌脏。” “你!”阮嘉沣何曾被人这么侮辱。 那日,两人针锋相对,傅一璇火气上来寸步不让,阮嘉沣这个只谈学霸,自己却是个学渣的人怎么可能说得过傅一璇,被她狠狠讥笑嘲讽一番,扬长而去,落得个脸色铁青的结局。 这股怒火不敢朝杨沧发,指责她找了个什么狗男人,只能阴阳起周轩。 不过周轩直接无视他的态度,让他这股子火烧得更旺了,调查起傅一璇为何来医院,想从她下手,结果倒是让他很满意。 原来有个病秧子老妈又住院了。 这对阮嘉沣来说,可不是想睡就有人递来了枕头。 杨沧这边,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单是突然怀孕这件事,已经让她连着几天一筹不展,也未曾再召过周轩。 不过对她来说,这个意外的孩子并没有太大留下的必要。 一是她找周轩,本就是偶然遇到感兴趣的猎物玩一玩,尽管这兴趣愈发浓烈,却也没有到要结个什么果的程度。 二是她是杨家继承人,突然出现一个孩子,蝴蝶效应会引发太多的事情,这个孩子即便留下,最后大概率会成为她的私生子。 第65章 私生子…… 想到这三个字,杨沧叹了口气,望着公寓外黑洞洞的树木,夹在指尖的烟攥了攥,随后丢进了垃圾桶。 几日后,她找人安排了人流手术。 住院后先是一系列的检查,杨沧心情无比的平静,她向来对于自己做出的事情都能一并承担,只是心里那点哂笑却是压不下去。 杨家家业庞大,三代传承,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亿万资产。 杨玉龙一直期冀能有个儿子给他继承家业,在杨沧之前,她曾有一个哥哥,只是两岁那年海边游玩不小心溺水身亡,这个事成为杨氏夫妇的心患,隐下去无人敢提。 杨沧出生的时候,这个女儿并不太受期待,毕竟杨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能由一个女人继承,而杨氏夫妇因为上个儿子的意外去世心生隔阂,两人能再产子已是不易。杨沧生下后,杨玉龙便用一个“沧”这么有男性风格的名字,暗示了他想要儿子的心。 万齐枝也是万家大小姐,怎么可能还愿意做高龄产妇,生下杨沧后就再无动静了。 杨玉龙不满,这些年断断续续在外面找了不少情妇,私生子就杨沧知道的至少有三个,不过令杨玉龙不满又遗憾的都是女孩,自然就没了带回家认祖归宗的理由,更不敢让这些人在杨沧面前蹦跶。 万齐枝对他的操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明里暗里的讽刺杨玉龙杨家就是出不了儿子。 这么多年,杨沧早已麻木于万齐枝和杨玉龙的争斗,只是要强狠厉的心让她一心想要证明杨玉龙是错的,她即便是个女人,当杨家的继承人也是绰绰有余。 不过这样的心思,在她成为杨家真正的大当家而杨玉龙依旧乐此不疲的在外生儿子后,已经逐渐消失了。 只是,据她所知为了杨玉龙的私欲,鉴定出来是女孩而为此打掉的不下十个。 她曾经鄙夷不耻,没想到自己也要成为他这样的人了。 亲手打掉自己的孩子,只因为她不该出现。 做完检查回到病房的杨沧,坐在床上从口袋摸出手机,安静的聊天列表,没有她的召唤周轩便是彻底的安静和消失。 严格说起来,从特罗姆瑟回来,两人还有一次极其简单的交流。 那是为数不多的周轩主动发消息。 [一根筋的老古板]:你还好吗? 莫名其妙的一个问题,杨沧却明白了他的担忧,本该是两个人都不想要出现的事,但是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担忧,反而惹恼了她。 她问:“你在怕什么?” 那边静了几秒。 [一根筋的老古板]:没事。 一分钟后,又弹出一条消息。 [一根筋的老古板]:抱歉。 杨沧看的无名火起,干脆就没再搭理他,而周轩也彻底安静了。 指尖在屏幕停留了几秒,考虑要不要告诉他。 随后,她摇了摇头,笑自己脑子不清醒,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告诉他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把孩子给生下来。 手术前夜,杨沧收到了阮嘉沣的电话。 她懒洋洋的,并不是很想接这个废物弟弟的电话,不过那边响了很久,便当打发时间,听他又想干什么。 “杨沧,你可不准答应啊。”上来他就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阮嘉沣:“傅一璇,你知道吧,之前我可答应你,为了让你追周轩放弃追她了,但是现在她要是有事主动来求我,你可不能拦着。” 杨沧蹙眉,漂亮的眉毛夹起了一个川字,“她求你干什么?” “哼哼。”阮嘉沣愉悦地笑:“她妈又住院了,你不知道吧,她妈那点病,动辄都得十几万往上走,她哪有那钱,我橄榄枝都抛出去了,到时候她肯定来求我。” 那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杨沧很快理出了思路,眸子跟着沉了下去。 周轩知不知道。 要是知道,他会怎么做。 手术当天,杨沧因为各种烦心的事导致血压飙升,无法按正常时间手术,往后延迟了一天,医生让她宽宽心。 杨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烦的,但还是在医院里走了走,想要把血压先降下来。 在走廊转着,却远远的见对面电梯走出来一个高大男人和一个羸弱女孩。 女孩脸上挂着泪珠,还在对旁边冷峻面无表情的男人祈求着什么。 杨沧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转身躲进卫生间。 那个男人她很熟,是杨玉龙得力助手高强,旁边那个漂亮清瘦的女孩看起来还没有19岁,便被杨玉龙压着进了妇产科。 很显然女孩怀孕了,高强押着她来鉴定,如果不是儿子,便又是打掉、给钱、补偿。 杨沧从万齐枝的口中不止一次听过她的吐槽,但是她父亲的风流账她自然不能插手,但亲眼撞见的强烈恶心的感觉让她的血压更高了。 走回病房的路上想到手术室,忍不住恶心去卫生间狠狠吐了一场。 从卫生间出来站在巨大的镜子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那股恶心怎么都压不住,脑海里是那个年幼的女孩、一心求儿子的杨玉龙、沉默消失的周轩、白月光傅一璇,只是转念之间,杨沧改了决定。 她要周轩,更要留下这孩子。 从特罗姆瑟回来的近一个月后,周轩又见到了杨沧。 他自然不会觉得两人关系会因为那个意外就此结束,杨沧会就这么放过他,但是她再次出现,给他的震荡还是太大了。 他坐在刚买的二手自行车上,看着杨沧漫不经心地说她怀孕了,震惊在心口引起巨大的海浪翻滚。 耳边滚入了阮嘉沣接连发来的消息。 “杨沧想拿下你,有的是手段。” “杨沧看中的,你觉得你逃得了?” “你不就是杨沧睡的鸭子,别太傲了,什么时候在她那折了腰板,我猜你才能学聪明点是吧。” …… 他脸色紧绷,下意识厉声指责:“杨沧,我没想到你能那么蠢。” 为了征服他,拿人命开玩笑。 杨沧哼笑,亲子鉴定拿给他:“查都查了,你不看看?” 周轩咬牙,无话可说地看着她。 孩子,这是一个太严肃的事情,而他,她,他和她…… 一时间纷繁思绪拢上心头,抱歉之意几不可察的生起,无论如何,是因为他才会有现在的局面,只是他却第一次如此束手无策,对于这样的局面。 “周轩,跟我结婚。” “不现实。”周轩毫不犹豫的否决,这是一个毫无争议的问题。 他,怎么可能做得了杨沧孩子的父亲,怎么可能跟她结得了婚。 巨大的阶级差距,迥别的人生观和消费观,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所有的所有,他们两个怎么可能走向同一个婚姻。 第66章 她明不明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纠缠在一起会是什么后果。 周轩紧紧攥着车把手,杨沧讥讽地看着他。 她猜到周轩会抗拒,却没想到他会如此激烈反对,血日在他清冷的脸上落下艳红的光晕,尖锐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无限漫延,傍晚的黄昏好似赤红冰冷的鲜血洒在了俩人的肩头。 他们再一次言语对峙,针锋相对直至杨沧问:“你那么爱你那小女朋友,总不忍心看着她妈死了吧。” 周轩瞳孔猛地一缩,“什么意思?” 他万万想不到,在这样严肃重要的事上,她竟然还想着拿傅一璇来威胁他! 杨沧看他反应的剧烈,讥嘲之味更浓,果然,能在周轩这样冷漠无情的人身上豁开一个小洞的,可不就是他纯洁美好的白月光。 她抱臂,将鉴定报告甩给了他。 “周轩,孩子,你不要也得要,婚,你不结也得结。” “从你选择向我借钱起,就应该承担所有结果。” 她说罢,转身离开。 “杨沧!” 周轩攥着报告书的手指泛白,脸色难看到一片青灰。 “你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吗?!”他狠狠质问。 杨沧背对着他,那傲然漂亮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毅力打不倒,只语气凉薄又讥嘲。 “需要知道吗?” 她冷笑,迎着血日黄昏走向了她的跑车,一句低喃消散在了冷风里: 我怎么可能知道。 第41章 我愿意 “你如果愿意,我们就开始一段…… 41.我愿意 从杨沧决定结婚, 到走过场一般通知杨家所有人,中间间隔不超过三天。 一场剧烈的风暴彻底席卷了整个杨家,引起了巨大的震荡。杨家上上下下都觉得一向聪明、能干, 一个她顶十个儿子的女强人一朝昏了头,竟然在一个不知道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的穷酸研究员身上栽了跟头。 他们苦口婆心,电话几乎打烂, 家族会议开了一次又一次。 “杨沧!豪门女嫁给凤凰男的悲剧故事你在这个圈子里见的还少吗!!!”万齐枝撕心裂肺, 那几日眼瞪得发直, 脑袋气的嗡嗡,几次说着都因为血压过高倒在沙发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最让她引以为傲的女儿, 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然而杨沧作为杨家的话语权掌控者, 已经没什么人能阻拦她了,她想要决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办不到的。 杨玉龙更是不关心这些事, 从他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退居二线后, 便不再插手杨沧的决定了,哪怕他觉得这件事情很荒谬。 杨家继承人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酸泥腿子, 父母竟然还是个外来务工的,简直笑话。这种事情传出去,未来十年杨家都要是清城最大的笑话了。 然而, 这边的剧烈震荡甚至无法引起杨沧的眉眼变化。只有沉寂许久的号码拨过来时,她挑眉,抬手打断了下属的汇报。 下属颔首, 关门出去。 “杨沧。”那边,是周轩严肃紧绷的声音。 “嗯?”杨沧转着笔,看着桌上的文件, 懒洋洋的恣意状态。 从做好决定,她便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那些纠结、挣扎、犹豫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她只需要往前走就行了。 “晚上有时间吗?我们需要聊一聊。” “哦。”杨沧调侃,“这还是周大研究员主动在晚上约我呢,是得赏个脸啊。” 周轩抿唇,“晚上见。” 晚上十点多,杨沧才从公司回到公寓。 门口,一道如竹背影站在那儿,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月光在他身上落下清凉的薄影。 她看了几秒,按喇叭嘀嘀。 坐上车,两人回到公寓。 杨沧惯例去倒酒,周轩蹙眉拦住:“别再喝酒了。” 杨沧看着被拉住的手,好笑看他:“给你倒的。” “我不用。” 他在沙发坐下,直直看着她,面色平静,胸膛却有些明显起伏。 杨沧轻笑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我当你对这里会有阴影呢。” “孩子你真的要留?”周轩开门见山问。 “嗯哼。” 周轩的脸紧绷,这样的局面谁对谁错都解释不清。 “杨沧,你知道你的消费水平每个月是多少吗?”他问。 杨沧无聊地白了他一眼,已经知道他老生常谈的又要说什么。 “你知道我一个月工资多少吗?你知道我能给孩子提供什么样的生活水准吗?你知道我们的婚姻如果建立了会是什么结果吗?” “所以呢?”杨沧冷飕飕地看他,“打掉她?” 周轩气势汹汹,有太多的话要问,又瞬间在这句反问里偃旗息鼓。 “你说,打掉她,陪我去打掉她,那就万事随你意。” 周轩沉默看她。 寂静空旷的大平层,又在一刹那陷入窒息的安静,落针可闻,就连一个清浅的呼吸似乎都能读解出不同的意味。 他漆黑的眼眸望着她,片刻之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杨沧,只要你想,任何人可以是孩子的爸爸。” 富裕的、优秀的、能力超凡的、同一个阶层的,只要她愿意,会有层出不穷的人愿意做孩子的爸爸,而不是他,一无所有,背负累累债务。 “你呢?”杨沧平静地望着他,两个人隔着膝盖的距离,眼神对视到了最深处,她问他:“你不想做孩子的爸爸?” 他停顿半晌,模棱两可地说:“我不该是孩子的爸爸。” 他总是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某种无能为力的疲倦,“我的生活轨迹该是什么样,从来就注定好了,而你,你的生活轨迹里不应该出现我的。” “没有什么本就注定,又或者现实如此了,便是一种注定。”杨沧抬手,手指抚摸上他短短几日不见便干涩皲裂厉害的嘴唇,眸子望着他的薄唇:“这么着急上火吗?” “杨沧……” “我们结婚吧。”杨沧的指腹按着他的唇,用力压着,“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天注定。” 他张嘴,唇齿擦过她柔软红润的指腹,轻轻泅湿润泽,话依旧不停。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贫穷让我这个人看起来活得是那么的用力且狼狈,我的人生有多么匮乏、无聊,而我原本……又是多么一个普通的男人。”周轩苦笑着望她:“你驯服不了我,你只是一时的兴趣,当这些枯燥的兴趣消失的时候,你终究会看清,和我产生婚姻关系有多么的荒唐和离谱。到那个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杨沧沉默地看着他,他如此平静地说着,把自己贬的一文不值,不知为何,她的心却像是被揉捏的海绵,愈发的软,如果说原本的决定是仓促和鲁莽,现在,她真的想试一试了。 第67章 如果,他始终如今夜这么真诚。 她想,自己一定不会后悔,哪怕所有人都觉得荒唐,她只要他肯定她的决定。 “周轩。”杨沧的手离开他的唇,捧上他的下颌,细长的黑睫在眼睑落下轻柔的暗影,在一个绵长的亲吻落在他的唇畔前,她低语道:“怎么办,我的人生本来就很荒唐。” 杨家独子没有出事前,万齐枝因为体弱多病又加上和杨玉龙本就强强联姻,婚姻没有多少的感情,不愿消耗自己的身体再生孩子,但是后来杨家家业后继无人,任性如她也不得不勉强自己又生了个孩子。 让所有人都很失望,生了个女儿。 她从一开始,就因为一个荒唐的缘故出生,又因为荒唐的理由努力去证明着自己,如果从来便墨守成规,便没有现在放肆的杨沧。 周轩撤身,从她细腻的吻里脱离,幽深的黑眸望她。 “如果一定要结婚,答应我一个请求。” “说。” “三个月,明年的一月底,如果你还愿意跟我结婚,我们就领证。” “什么意思?怕我对你的兴趣明年都撑不到啊。” 周轩抿了抿唇,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好。”她伸出手,像谈成了一桩生意一般,“三个月就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们就来试婚,你就做好你孩子的爸,让我看看,你这个亲生父亲,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的,还不如随便拎一个其他什么路人来做的好。” 他垂眸,望着她空中修长纤细的手。 “嗯?”杨沧看他不动。 “好。”他抬手,紧紧握回她的手,“杨沧,你如果愿意,我们就开始一段婚姻。” “我愿意。” 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她明媚的声音,毫不犹豫,明眸善睐,笑的风情动人。 周轩望着她,长久失语,那片干枯的心房落了雨珠湿润。 他悄悄,掩住那点无人知晓的异动。 两人的试婚,从相对比较频繁的聊天开始。 以前,两人的聊天记录是杨沧发xx点到xx里来,周轩回好或收到。现在,周轩会在每个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晚上,发消息问她:“还好吗?” 刚开始,杨沧忍不住翻白眼,这男人是除了这句话不会说其他的了吗?她还好吗,她当然好了,公司里横着走,孩子才不到一个月也折腾不起来。 时间久了,她竟渐咂摸出点趣味来,周轩虽然不会说其他的,但是每天雷打不动的一个问候,杨沧渐能从他克制的言语里,品出些其他的意味来,至于那是什么,她没有去探究,只是越来越娴熟地回复他的消息。 从一个“我能有什么不好”到现在的直接道“说点其他的,说到我满意”。 那边寂静十几秒后,真会慢吞吞的蹦出来许多消息。 [一根筋的老古板]:今天的工作忙不忙? [一根筋的老古板]:不要喝酒,吸烟的饭局能避就避。 [一根筋的老古板]:科目三前两天我考过了,很快拿到驾照。 …… [一根筋的老古板]:技术不好,后天 这条消息没打完,直接蹦了过来。 “嗯?” 她问,语气淡淡,脸上的笑已经灿烂的几乎快要让她笑晕在沙发上,这年头怎么还有这么一本正经的无趣男人说起话来这么逗人乐,她已经想象得到周轩在那边艰难又认真的字斟句酌的样子了。 [一根筋的老古板]:后天下班,我去接你。 像他这么严谨的人,发消息一定要带上完整的标点符号。 杨沧笑的眼泪都要挤出来,人却一下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嗯,你买车了?” [一根筋的老古板]:嗯。 “什么车?” [一根筋的老古板]:星瑞。 “那是什么车?”杨沧虽然研究车,但这个还真没听过,从名字她已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一根筋的老古板]:吉利旗下的一款车,不过是二手的。 而这个时候,杨沧已经搜到了关于星瑞的信息。 一辆高配也就十五万的车,他竟然还买的是个二手!!! 杨沧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送你啊!”她车库里的车都快溢出来了。 那边又慢下来。 [一根筋的老古板]:不用……只是个代步工具。 杨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生下来就没用过三十万以下的代步工具,不过她也没想着跟他在微信上battle车的问题,反正以后是她的人了,开什么车还不是她说了算。 这个话题翻篇,两人又闲聊其他。 像这样没有主题,没有内容的聊天,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两人的聊天界面里,以前一周不超过五行字,现在也能有来有往的说上半小时,结束的时候,他总要说句:好眠。 杨沧笑他老套,但大概是在他这里讨了乐子,倒真是愈发的好眠了,即便是有了孩子,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 日子一天天推移,温度越来越低,立冬悄然而至,行人渐已裹上厚厚的羽绒服。 清城是个靠海的城市,冬日湿气重,常常飘着浓雾,周轩是个生手,开车总是慢吞吞,就像他做事一般严谨。 杨沧开惯了跑车,十八道s弯都能风驰电掣的驶下山,哪受得了他的开车速度。 “要不我下去给你推吧。”她说,她走路可能还快点。 周轩瞥了她一眼,又看前面,“安全第一。” “我的身心安全也很重要。”从拿到驾照起,她就没坐过这么慢的车,50码有吗? 他闻言,加了一些速,从35飙升到了40。 杨沧:“……” 诸如此类,两人不和谐的地方简直太多,谁也没有要改变的意思,最后往往以杨沧强硬的吻霸道的命令或者周轩敷衍的配合佯装的听话而结束。 卢平妙耳闻后,听着都累。 再看杨沧,“……你乐什么呢?” 她眨眨眼,“我觉得周轩……” “嗯?” “真的挺有意思的。” 卢平妙:“……不是你颠了,就是你……” “嗯?” 不知道发小怀孕,已经跟家里说要结婚并且在试婚的卢平妙,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话。 作为圈子里花心又独身的她,万花丛中过,不想肯定那个答案。 杨沧,别犯傻。 第42章 犯错的成本 “荒唐的三个月或许该结束…… 42.犯错的成本 试婚虽然是周轩提出来的, 但是对他而言,婚姻到底是什么,可能他自己都不明白。 他试着把自己的专注力从十年如一日爱着的科研, 转移一部分给杨沧以及……那个他尚没有实感但确实是他亲生的孩子。 第68章 正因如此,当傅一璇脸色苍白的从走廊对面过来,神情憔悴难堪的时候, 他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杨沧威胁他的话。 毫无疑问, 包齐心的身体又出问题了。 两人越走越近, 狭窄安静的走廊只有两人,擦肩而过时傅一璇的嘴唇动了下,很低又软的声音:“周轩……” 他的脚步顿了下, 朝她颔首, 然后便大步离开了。 多数时候,周轩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冷漠的人,即便是前女友挣扎着向他请求帮助, 他依旧可以为了自保或者免于杨沧的烦扰而毫不犹豫地离开。 傅一璇看着窗户倒影上大步离开的人, 脸色一白,苦涩地笑了笑。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在周轩的生活里留下太深的印记, 他依旧忙碌于工作、杨沧、试婚。 只不过,他发现他有点越来越难以招架杨沧了。 “你室友出差了?”她打电话问。 周轩从她微妙的语气里察觉到了危险,已经开始后悔昨夜跟她说起这个。 “嗯, 去广州出差一个多月。” “那不就是你一个人在寝室?一会来接我过去。”自从周轩拿到驾照后,杨沧的帕拉梅拉愈发被冷落。 他无奈:“寝室楼里还有其他同事。” “七点半,楼下见。”杨沧一句话, 拍板定音。 晚上十点,周轩几乎称得上有点鬼祟地按开电梯门,带她走进单位寝室楼。 杨沧被他进来前东张西望的动作逗得直乐, 她何曾在周轩身上看过这种心虚的神态,转身调侃:“你怕什么?你老婆来找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而且,你老婆可是我。” 她说的轻狂,但显然她有这个资本。 周轩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顾忌头顶的监控器,又顾忌着她的身体,推搡两下依旧被她紧紧靠着。 “杨沧!”他低声愤愤。 杨沧见好就收,把人惹得耳垂都红了就撤,在他打开寝室门后,推着就将人压在了沙发上,跟着热烈的吻落了下来。 周轩转身,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啊!”杨沧始料未及,惊呼一声,不可思议地看他:“你干嘛?” 周轩抿唇,嫌弃地掠了眼沙发,“脏。” 她将她抱回十平米的小房间,在一米二的小铁床放下。 他来的晚,住着面积更小的次卧。 周轩起身,杨沧拽住了他的领口,“周轩,我们是不是还没在你的地方做过呢?” 之前她想,不过因为恼火摔门离开便不了了之了。 “……这里隔音很差。”楼上楼下有个什么动静,都听得比较清楚,而且…… “你怀孕了。”至少三个月两人都该保持距离。 “开什么玩笑。”杨沧可没想着这么快就过“粗茶淡饭”的生活,她扯着他的衣领,将他勾着拉下来,双臂圈上他的脖子,坏笑的眼神从他的黑眸,一路落到他薄薄的嘴唇。 “那里不可以,还有其他地方啊……”越来越低的声音,湿润黏腻的消失在了纠缠的索吻里。 “杨沧……” 他去按她的手,却已被长驱直入从衣摆溜进去。 狭窄逼仄的小房间变得愈发的热,窗外,一场安静漂亮的初雪悄然而至。 翌日,杨沧从周轩的怀里醒来。 拥挤的小床,两人几乎亲密无间的躺在一处,这是两人第一次从一张床上醒来,如此接近的距离,以至于她刚睁开眼,便察觉到了清浅的呼吸静静落在她的脸上。 她抬头,周轩安静的眸子看着她。 “不早了。”他说。 杨沧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他的唇,他的唇很薄,喜欢抿着,面无表情的时候会透出几分冷峻。 然而,这张嘴却在昨晚经历了那样疯狂、火热的湿润,全新的快感和不可思议攀登到后背的酥麻,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又很快被他吻住压住了声音。 想到这张唇曾落在哪里,她略带嫌弃地躲开,却被嘶哑咬住。 迷离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隆冬雪夜里格外迷人动情,没有什么比看一个古板正经的男人为她神魂颠倒露出迷离神色更能满足杨沧的野心了。 “你的东西……还给你。” 灼热纠缠的吻卷上滚烫的唇舌,长驱直入,身上游走的温度将漫长的黑夜彻底点燃,一米二的铁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失。 静悄悄下了一夜的雪,窗外已是银装素裹。 两人提前出门,周轩把杨沧送出寝室楼,她摆摆手让他回去上班,迎面过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同事,拎着早餐从外面回单位,看到周轩喊:“小轩,你寝室是不是有凳子还是床出问题了,我昨晚听你好像一直在修,不停有响动。” 杨沧好笑回头,周轩没往她这看,支吾道:“嗯……有些问题,已经解决了。” “哦,那就行,我还说再不行你向后勤反映反映。” “……好。” “噗嗤。”杨沧绷不住笑出来,坐上了出租车。 老同事回头,只见一个女孩漂亮的背影消失在车里,没多想,跟周轩寒暄着回单位了。 杨沧原本只是兴致来了,跑他那撩拨撩拨,后来天越来越冷,反而觉得在周轩的老破小寝室楼里住着还挺有意思,他总是小心翼翼带她进去,又把她早早送出门。 偷偷摸摸的搞得像偷情,越是这样,他越是会顺着她怕她惹出事端,杨沧乐此不疲逗弄,回过味来,在他那都住了快一个多月。 在她肆意的前半生里,还从未在一个如此狭窄,拥挤的老房子里住这么久过。 直到除夕前夜,杨沧不得不回家。 自从她宣布要结婚后,杨家已经混乱很久了,直至除夕夜陷入一场更大的纷争,从杨沧不耐再听亲戚的话,抬手把饭菜推到地上,对杨家的某个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的亲戚说:“我的婚事,你要是有意见,嫌我丢杨家的脸,你可以不做杨家人。” 万齐枝拍桌:“杨沧,怎么跟你三表嫂说话呢。” 杨沧冷笑着看向万齐枝,“今晚我来,不是听教训的,你若是嫌我做的不好,不妨先思考思考,我是照着什么模板长大的。” “啪!”万齐枝气的拿起手边的酒杯,抬手就朝她砸了过来,“你和一个穷小子结婚,我绝对不同意!” 噼里啪啦,高脚杯碎了一地。 杨家大厅几十个人,安安静静,面面相觑,无人敢说话。 额头擦过杯壁,划出一道血痕的杨沧阴森地望着万齐枝,又看了看众人对她怒其不争和复杂又不敢言的表情,讽刺的笑了一声。 这里有多少人是在担心她婚姻不顺过得不幸福,又是多少人在担心她手上的股票财产被人坑骗走了,真正关心她为什么要和这个人结婚的又有几个。 窗外,不知哪家的鞭炮震耳欲聋的放了起来,远处烟花在天空绽放一簇簇绚丽火花,倒影在落地窗上稍纵即逝,死寂的客厅里陷入窒息的安静。 第69章 杨玉龙敛了敛袖口,整理衣服起身,“杨沧,跟我进书房。” 话音落,从主座上离开上楼。 狭窄的书房,杨玉龙点了烟夹在指尖。 杨沧见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跪下。” 杨沧冷冷地看他,面无表情跪下。 “杨沧,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答应过我什么?”他问。 三年前,杨玉龙一场大病身体损坏许多,杨沧跪在床前跟他说:“公司彻底交给我,我会比任何人的儿子都强。” 杨沧:“我和他结婚,和好好经营公司,两者并不冲突。” 杨玉龙嗤笑:“他娶你,和公司无关,还能和杨家的钱无关??” 若不是杨家人,他自己女儿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有几个男人能受得了。 “无关。” 杨沧毫不犹豫,掷地有声地说。 “……”杨玉龙看她,“我不知道我聪明果决的女儿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 杨沧抬头望他:“我会向你证明的。” 杨玉龙对这个实验并没有兴趣,只说:“自己惹出的烂摊子,到时候要有能力收拾。” “好。” …… 周轩接到杨沧电话时,正在坐地铁回单位的路上。 虽然除夕是团圆夜,但张小燕和周柱都觉得过年正是挣钱的时候,又找了零工开始打工,他晚上转了三个地铁,去清城郊区的一个建筑工地看望父母。 简单吃了个饭,他便又回来了。 遇见杨沧时,她额头的血还没有包扎,他大步上前,撩起她额前的碎发,“怎么回事?” 杨沧:“好饿。” 他蹙眉,看了眼表,已经十点半了。 他带着她开车绕了七八条街,才终于找到一个还在营业的24小时便利店。 “想吃什么?” “包子。” “……” 周轩买了两个包子,一碗粥,端放到她跟前,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玻璃上因为热气哈了薄薄一层雾,大概是前面有人刚走,画着笑脸、心、happy new year。 杨沧拿着包子啃,周轩侧身,面对着她,轻轻用棉签沾了碘伏消毒,又给她的伤口贴上创可贴。 结束后无奈地看向她,“怎么回事?” 杨沧掠了他一眼,“你注意点,这段时间你可能会有麻烦,出问题告诉我。” 周轩很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你的伤是……” “我妈砸的。她这人,做了富贵小姐这么多年,要对付也容易,你别搭理她。” 周轩没说什么,杨沧吃完饭后两人回了寝室。 这栋往日灯火明亮的高楼,此时黑寂寂的陷在一片寂寥里,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间。 “周轩。” “嗯?”他回神,杨沧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里格外的柔和,额头的创可贴有些刺眼。 她走上前,轻轻地吻上了他。 轻柔,没了强硬,极浅,他一推就能推开。 遥远的外面,安静的大地响起巨大的烟花声,震的窗玻璃似乎都在晃,狭长的楼道陷在轰隆隆的声音里,声控灯明亮的照着两个拥吻到一处的身影,白色的瓷砖上,倒影着溶于一处的身影。 远去的烟花消失,安静的走廊陷入一片黢黑。 清浅的吻寻觅到喘息的余裕,在片刻的分开后,灼热的呼吸落在面颊上,黑暗里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有熟悉的呼吸如此清晰,很快又吻到了一处。 新年的钟声很快敲响,黑暗大楼中一扇窗户亮起了昏暗的灯,静静投射出温柔的光影,如水脉脉。 周轩的麻烦如期而至,他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许多。 看着身前气质不凡,显然贵妇人身份的万齐枝,平静听她诉说诸多不屑。 “你不会还想着,我甩给你一张支票,求你离开我女儿吧。”万齐枝为自己需要浪费时间来处理这样的事情而感到羞耻,她厌恶地望向周轩,“要对付你这种人,根本不用先礼后兵,我只需要向你们院长打个招呼,甚至不到那个层次,你上头随便一个领导,都能压的你永远翻不了身。” “周轩,你不会想读了快三十年的书,最后还没班上吧。”万齐枝自认不是个心狠的人,“趁我还能好言相劝,别再纠缠杨沧。” 周轩静静看着面前飘着袅袅白雾的紫檀茶杯。 万齐枝来后,并没有看他,先是对服务员吩咐,“我放在这的冰岛古树拿过来。” 十多万一公斤的茶饼,像撕卫生纸似的丢进茶杯。而她嫌烫,嫌伺候的人功夫不到家,随手就让人把茶撤了。 他按住身前的茶杯,说:“不用。” 万齐枝即便有好教养,眼里也忍不住露出鄙夷。 他只是平静的把那杯茶留下,在她说那些话时,静静地品着这杯茶,品它的滋味,品它被赋予的经济价值,品他和这杯茶的关系。 万齐枝下了命令,“我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你觊觎错对象了,在杨沧的生活里消失。” 周轩诚恳问她:“你问过杨沧的想法吗?” 万齐枝蹙眉,觉得他是给脸不要脸,也是,一个农村长大的泥腿子,只不过是读了几年学,就敢肖想身价过百亿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万齐枝最不耻的人有三,一是杨玉龙,二是粗俗无礼的人,三便是诸如周轩这样,妄想通过巴结哄骗女人鲤鱼跃龙门的男人,杨玉龙见过太多这样无耻的软饭男了。 而周轩的问题,在她看来就是一个挑衅。 临走前,她居高临下又诚恳地说:“周轩,杨沧的想法不管对或错,她有无数次犯错的机会,但是你……” 她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这样的人,可没有犯错的成本。” 很快,关于周轩的麻烦纷至沓来,甚至年假都没结束,领导突然在群里施压,他手头的项目被夺,关于他独自发《nature》的争议不断冒出,不过几天时间,铺天盖地的脏水一个个泼过来。 同事们很快看出,在这个假期,周轩不知怎么得罪了大叼毛被狠狠整理了。 而这个时候,周轩接到了杨沧的电话。 她声音喜悦,俏声问:“三天后,2月14号情人节,我们领证如何?” “……杨沧,荒唐的三个月或许该结束了。” 第43章 结婚 如何扮演一个合格的丈夫,父亲。…… 43.结婚 杨沧喜悦的声音, 在周轩冰冷的音色里很快消失。 电话静了一瞬,她拧眉道:“给我一个理由?” “我们不适合。”他实验过也证明了,即便是她, 不也被砸烂了额头。 “嗤。”杨沧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她和周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针锋相对的说过话了,然而, 周轩的反悔让她非常恼火和失望。 “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杨沧, 是我不想为了二百万搭上我的婚姻。” 第70章 “你应该在孩子没有留下前跟我说这种话。”站在窗户边的杨沧, 脸色一片铁青,进来汇报的赵学峰见状,也被办公室里阴森森的气息吓得不敢说话, 老板最近心情不都很好的吗? 他放下文件, 赶紧颔首出去。 杨沧攥着手机的手背青筋突起,“周轩,三日后民政局见, 相信我, 不结婚你的麻烦才是真正的开始。” 电话挂掉,张小燕的电话跟着又打了进来。 “儿子, 刚才怎么回事,说一半就没音了。” 周轩坐在铁床上,靠着冰冷的墙壁, 闭上眼揉捏着眉心,“嗯,刚才有电话插进来。” “哦。”张小燕继续刚才被中断的话题, “你这个月的工资发了吗?现在手头有多少钱啊,我和你爸凑出了八万多,你不行先拿二十万, 我们赶紧把老家的房盖了。” 老家盖房这个念头,张小燕和周柱是越烧越旺,过了年是一点也等不了,恨不得马上回去把老家的土房子推了盖个二层小楼房。 那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周轩的脑袋却越来越疼,纷繁复杂的闪过万齐枝的施压,杨沧的威胁,张小燕的语重心长。 “我没有钱。” 周轩打断她,他发现这些嗡嗡的声音层出不穷的钻进大脑,随时都要爆炸。 “儿子,你都上了半年的班了,你们做芯片的年薪不是高的狠吗,怎么可能二十万都拿不出来,你可别小气,妈盖房还不是为你以后找媳妇打算……” 这半年来,张小燕和周柱常常因为盖房子的事打电话过来,周轩一般都敷衍搪塞了过去,今日不知为何非常疲倦。 他忽然猛地抬手,直接把电话砸到了对面墙壁。 啪的一声,手机四分五裂,絮絮叨叨的温情声音彻底消失,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 混乱的脑海里,还残留着那句威压的声音,重重地砸在心口。 “周轩,不结婚,你的麻烦才是真正的开始。” 杨沧威胁的声音像念经一般围着他的大脑转圈,威胁、威胁,她又在威胁他,他甚至不敢相信,她要用威胁的方式把他捆绑进婚姻。 周轩忽然起身,冲进厕所,在马桶前干呕起来。 耳边,幼时周柱尖锐又歇斯底里威胁的吼叫声落在被麻绳绑在柱子上的小周轩耳朵里。 “□□!不要脸的□□!你敢跟我离婚!我先剁了你儿子!” 周轩脸色一片惨白,抱着马桶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曾经以为遗忘的记忆从臭水沟里翻涌出来,带着腥臭难耐的味道填充他的食管。 他的中指狠狠抠着舌后跟,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直到他坐倒在马桶边,看着无能的自己,嘲讽苦笑。 登记这日,周轩眉眼冷淡又平静地看着民政局的人走手续,而杨沧同样脸色难看,沉默地瞪着他。 “你的麻烦,我都会解决。” 杨沧想要让自己声音软下来,想要安抚周轩,但是浓烈的失望让她的话音极其尖锐,万齐枝的那些她看不上眼的小把戏,就能让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推开,就能让他把三个月的试婚以及答应她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她甚至恨他,是否真的这么懦弱。 “杨沧,威逼利诱的婚姻,毫无意义。”周轩看向她,这场闹剧到此结束吧,各自回归正轨。 杨沧摇头:“有没有意义,试了才知道。” 周轩垂睫,纤长的黑睫在眼边落下浓浓的阴影,低低讥笑了一声。 砸在杨沧的心口,惹起更浓烈的怒火,愈发想要征服他,得到他,一把夺过登记员递过来的结婚证,以胜利者的姿态在他脸上亲了口,“东西还是交由我来保管吧。” 她的手握住他发白的手指,“老公。” 周轩可笑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他真的和她走进了婚姻生活。 他几乎可以想象,张小燕如果得知,会如何谄媚跪舔着臣服在自己儿媳妇的脚下,万齐枝又会如何暴跳如雷的摧残他、毁掉他,更重要的,他不知道这段婚姻里,他该如何自处。 如何扮演一个合格的丈夫,父亲。 周轩能做的,大概就是在知道自己躲避不了这段婚姻的时候,向单位申请一室一厅的公寓。前天刚刚批下来,他进去看了一圈,不比现在的次卧好多少,只有几张桌子,房间一张床,面积大了些。然而,如果必须在这个时候走进婚姻,这是他唯一拿的出手的。 周轩买了个水桶、拖把、扫帚和两块毛巾,抽了一个上午把房间好好打扫了一遍。这件房子积了不少灰尘,他开了门窗通风透气。 过完年回来的男同事,看他敞开着门在大扫除,走过来小声问:“我听后勤那边说你要结婚了,才申请来这边住?” 周轩嗯了声,结不结的也由不得他,没什么可隐瞒的。 “勤快。”男人比了个大拇哥,“你媳妇看你这么隆重的为她打扫欢迎她的到来,一准不后悔嫁给你。” 周轩强笑,随口应了句:“是么。” 他和这位男同事不在一个部门,也并未多说,男人进屋后,他关了门继续他的清洁。 不过,他该料想到,杨沧怎么可能会来这里住,哪怕之前她能勉强在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屈居一个多月。 被威胁进这段婚姻,周轩自然不肯始终低头。 利用傅一璇,冷清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卑鄙,这是一把尖锐又锋利的刀,是个不能提及的禁忌,而这把刀,确实好用。 晚上,两人站在家徒四壁的单位房里。 杨沧抱臂,冷冷嘲笑:“这下不怕你的同事撞见我了?” “有差吗?” 他现在已经被万齐枝折腾的在单位失去了所有的项目,身上的脏水和议论层出不穷,虱多不怕痒,再来一个又何妨。 而和杨沧结婚,不到一周的时间,他的生活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在群里公开说他能力不行的大叼毛像是忽然转了性,把他的论文发在群里挑着点一个个夸赞,最后更是说单位里有这样的人才,一定得重用起来。关于他论文的质疑,更是在互联网上消失看不见,只有关于他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研发出的专利对科技行业做出巨大贡献的一片赞美。 他的生活里有一只强硬的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另一边,万齐枝面如土色,仓惶的坐在沙发上。 很久未在杨家出现的杨沧,懒洋洋地靠着沙发,品着老班章,还能笑嘻嘻对旁边的管家开玩笑,“李叔,还是你泡的茶更有味道。” 李叔笑:“小姐喜欢,多回家几趟,李叔一定备着。” 杨沧喝着茶,惬意的目光落向万齐枝。 “结婚证、亲子鉴定你都看了,妈,木已成舟,别再跟我对着干了。” 万齐枝气的嘴唇哆嗦,话都说不利索,“杨沧!” 第71章 “嗯。”她松弛地应着,“妈,咱家不是一向各自打理各自的生活吗?我不过问你和爸,你也不要让我为难。”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品茗、spa、旅行,还有……”她眨眨眼,“等着做外婆。” 万齐枝脸色更难看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息吧。之前那些事我都解决了,你也知道我工作很忙的,不要再给我添麻烦。” 她起身,过去拍了拍万齐枝,笑着离开。 单位里,周轩的生活因为大叼毛翻天覆地的态度,引起了不小的讨论,有人甚至直接拉着他的袖子到角落里,问:“周轩,大叼毛什么情况啊,过年期间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一脸八卦地看着他,周轩蹙眉。 他和隔壁组的同事并不太熟,只知他叫尤建。 周轩并未搭腔,敷衍几句便走了。 “啧。”尤建撇撇嘴,嘀咕:“有什么可清高的,就你会抱大腿啊。” “你以为呢。”旁边过来一个女同事,“我听后勤的说,周轩结婚了,巴巴地申请单位的房子请人进来住,看样子来头不小,说不定大叼毛阴晴不定的态度就和他媳妇有关。” 尤建:“我当他是个没心眼的,敢情还是我们狗眼看人低了,原来是个会抱大腿的小白脸。” …… 诸如此类办公室八卦,一向不在周轩的关心范围内。又或者他对自己未来会获得什么样的称呼和评价,早已心知肚明。 婚姻生活的开始,起初并未对周轩和杨沧的生活引起太大的变化。 杨沧只在单位住过两天,中间去出差,回来后就不再乐意去他那里住,两个人就断了联系。因为这场婚姻的难堪开始,他们的关系再一次降到了冰点。 短信不会再有“好眠”,每日吻更成了一个笑话,那两张红艳艳的结婚证锁死在了抽屉角落。 周轩和杨沧都在忙于上班,僵滞的关系彻底停留在了结婚那天。 直到张小燕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她和丈夫第一次来儿子的单位,门口向保安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儿子,周轩,在这里上班。” 保安无奈:“我知道啊,大娘,你不说哪个部门的,我们不能放你进去啊。” 从外面回来的赵倩然目光落向那两个穿着灰扑扑的中年男女,“……你们找周轩?” “对对对。”张小燕目光发亮,“你认识我儿子?” 赵倩然有点不可思议地将那俩穿着简陋的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眼神复杂,表情倒是不显山露水,笑的热情:“对,周轩他算是我师兄,你等着,我去跟保安说一声。” 家属虽然不能进楼里面,但是有专门的接待室。 赵倩然热情地把两人迎过去。 刚从酒店赶过来,还没来得及捯饬自己的张小燕看着比自己酒店还要气派干净的单位,手脚都局促的不知道该怎么放。 赵倩然倒了水给他们,安抚道:“叔叔婶婶你们别急,师兄马上过来了。” “好好好。”张小燕受宠若惊,“姑娘,你也是在这个单位上班的?” “嗯,来了有四五年了。” “好好,在这上班好啊。”张小燕看了看老伴,又小心问她:“你在这上班,一个月工资可不低吧。” 赵倩然愣了下,尴尬道:“还行,跟师兄比差点。” 周轩虽然来得晚,但是《nature》和研发专利放在那,职位比她还高一级。 “那……你知道我儿子一年能拿多少吗?” 张小燕和周柱这次来,就是专门来要盖房子的钱的,想着二十万他要是为难,不行先要十五万。 赵倩然呐呐,单位里严禁探讨薪水,况且看周师兄家的情况……她还是别乱说的好。 她挠挠头,转移话题,“我听单位里有小道消息说前一阵师兄刚结婚了,婶婶,师兄这样的大帅哥看上的女孩,肯定得是个大美女吧。” “啥?”张小燕愣了下,和周柱互相对视一眼,“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人了,我儿子还是单身汉呢。” 她刚才那么问,也是觉得这姑娘人不错,要是和自己儿子有缘,两人还都在这里上班简直太般配了。 “啊。”张倩然狐疑,“不会吧,师兄连单位里的家庭房都申请了,没结婚的可不能住。” “你、你。”周柱认为这姑娘认错人了,“我儿子是上年秋季入职的,你说的周轩是不是同名同姓。” “那没错,就是这个。” 话音落下,周轩推门进来。 张倩然看过去,“哝,这个不是婶婶你儿子吗?” 张小燕瞪着周轩,忽然起身,“这,这姑娘说你结婚了?你跟我解释解释,什么意思!” 第44章 爱情的生手 在春日、浪花、地平线上交…… 44.爱情的生手 儿子结婚, 父母还是经由别人才知道。 周柱夫妇在单位大闹了一场,鸡飞狗跳一直持续到杨沧再次出差回来,四个人在饭店见面。 豪华的五星级酒店, 张小燕拽了拽衣摆。 “儿子,我们就是见见儿媳妇,你、你整这么铺张浪费干什么。” 她拉着人要走换地方, 这个时候杨沧姗姗来迟, 见到周轩身旁两位羸弱沧桑的中年人, 愣了下,“叔叔阿姨,快坐下吧。” 张小燕看向儿媳妇, 眼睛都瞪大了, 她哪想得到,自己这边还撺掇着回老家盖房子,儿子这么有出息, 找了个如此精致又漂亮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那身打扮看着就不俗。 周轩没什么表情地坐在那里,看张小燕露出局促讨好的神色, 看周柱小心翼翼搭话插话,心口发凉又平静。 和他想象的一样,张小燕对儿子都娶到这样的女人, 几乎要把感恩戴德挂在了脸上。 杨沧不动声色地和老两口聊天,目光却是偏向了周轩。 她原想着,教养出周轩这样桀骜冷淡性子的父母, 应该和他有某种相似性。 周轩和她目光对视,扯了扯嘴角,添了杯热水给她。 “妈。”他插入, 把话头牵走了。 结束时,张小燕皲裂干涩的手牢牢拽着杨沧,“婚礼不办可不行啊,得准备准备,我们周家娶了你,不能亏待了。” 杨沧:“阿姨你放心,这些事我都派人安排了。” “派人?”张小燕一时没明白,“这得花老多钱吧,你们工作忙没时间,有啥需要的派我和你叔叔去就行。” 杨沧笑笑,没有过多解释。 人走后,杨沧冷下脸,转身走向车库。 周轩抬步,挡在她身前。 杨沧抬睫,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不准备回来了?”他问。 杨沧:“回哪去,那个老破小?” “……攒半年工资,我去买房。”他是一个物欲超低的人,如果是他一个人,或许单位的房子他能住到死,也没想过自己会主动去背房贷。 第72章 杨沧蹙眉:“为什么不能跟我回去。” 半山春水有好多东西在等着他,那是她为他精心挑选的,杨沧难以理解,他为了男性尊严愿意让老婆孩子挤在小房子里,也不愿意去看看她为他准备的。 周轩叹气,无奈地问:“然后呢?我住进去,以后我爸妈也住进去?” “我可以给他们另外再安排一套。” “长此以往,你会觉得我们一家人像寄生虫一样在吸你的血。” “说到底,还不是怕别人看你的目光。” 周轩摇头,幽深如水的目光看着她。 “无话可说了?”杨沧哂笑,“看来你对我和孩子的在意也不过如此。” 她绕开他,抬步要走。 “杨沧,那是因为我对婚姻还有期待,你明不明白。”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和她既然已经走入了同一段婚姻,他都不想未来两人变成周柱和张小燕那样行尸走肉般的婚姻,只有一副婚姻的躯壳,把两个早就反目成仇的人牢牢捆在了一起。 “什么?” 杨沧转身,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不可思议地看他。 “我说过很多回,你不该选我,但是你既然坚定选择了我,就也看看我的生活好吗?” “我怎么没有看你?”他一个电话说他父母要见她,她从国外飞回来顾不上休息直接从机场赶了过来,为了守护他真诚热爱的事业直接跑回家里跟万齐枝叫板,想让他过上好的生活给他安排了半山春水布置了所有。 “周轩,我就是太在乎你,才会蠢到跟你回去住老破小,你有没有良心?” “我有良心,所以我知道我不能把我一家子都寄生在你那里,如果我完全按照你的想法去生活,你觉得我们的婚姻真的能长久吗?” 杨沧冷笑:“谁敢说什么。” 他无奈地看着她:“不是每个人都能活的像你这么任性的。” “你在指责我?” “杨沧,我在羡慕你。”他苦笑:“真的看不出来吗?我羡慕你,也想保护你的任性,如果你真的愿意好好的和我过下去。” 杨沧瞪他:“我是逼你吃糠咽菜了吗?你脑子糊涂了吧,我只是让你搬过来住而已,过好日子,那才是我们的家。” “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次,杨沧,人都是有惰性的,我这次向你妥协,总有一天,你会嫌弃的发现我在依附你,到那个时候,你会觉得恶心。” “强词夺理,搞得我跟你住老破小就没问题了。” “是暂时住在那里,半年后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五年后,我会换更大的房子,我去努力追赶你的脚步,而不是完全被你带着飞,你很强大,但不可能永远带着我飞的。” 周轩走上前,拉住她紧攥着车钥匙的手,“我跟你回去住,就是占你的便宜你懂吗?我能占你一些便宜,但不可能占你所有的便宜,这不是男性尊严让我无法低头,而是不论男女,在这段婚姻里我必然有我要承担的,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即便外界的唾沫星子不把这段婚姻毁掉,总有一天你也会发现我在这段婚姻里一无是处。” “杨沧,我们既然一起走进来了,就好好经营,可以吗?” “说到底,我跟你住老破小,我委屈着就行了呗。” “房子我好好打扫了,尽量让你住着舒心,你嫌小我可以陪你偶尔回公寓住,在你和我结婚必然受委屈的过程里,我尽量让你的委屈少一些,这样你觉得行吗?”周轩真诚地看着她:“杨沧,我尽力去做我所有能做的,你为了这段婚姻,做些你可以做的好吗?” 杨沧盯着他,漆黑的眼眸里他满眼真诚和认真,她的心口被不轻不重地砸了下。 实际上,他说的她都明白,两人身份地位的不平等,这段婚姻必然要遭受许多非议,但杨沧不觉得别人的三言两语影响得了她。 但是…… “要我回去住也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 “我要办婚礼,大办特办。”昭告所有人,周轩是她的人。 “……”周轩话没说出口,杨沧眯着眼长嗯了一声。 “好。”他应下,“你放手去做。” 不管那场隆重盛大的婚礼他会遭受哪些非议,他想,婚姻里总是有某些时刻,不是她吃亏,就是他吃亏。 走下去了,一切才都有意义。 杨沧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婚礼要举办,自然是阵仗怎么大怎么来,再者她向来就是个招摇的性格,自己的人生大事不管对象家里或他人如何看,她都要高调举行,让那些想反对的人也只能乖乖闭上嘴。 单位里,周轩把喜糖和婚礼请帖发出去,一连收到无数个询问。 闲聊的群里,张超终于忍不住问:“周轩,这个杨沧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杨这个姓虽然不罕见,但名字是“沧”还处在这个年龄段女性的,他们刚好就认识那么一位,应该说是如雷贯耳,大名鼎鼎。 张倩然发了个笑嘻嘻表情包。 “师兄,嫂子也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吗?” 空下来的周轩,终于有时间回复群里的消息。 “不是。” 杨家的产业从芯片研发到终端生产再到最近手机领域的开拓,杨沧名下有上百家公司,作为集团最终决策者,严格说起来,她是一位成功且优秀的商人。 “哦哦,我就说。” “哈哈我说你们想多了吧。”窥屏已久的尤建跳出来,@周轩道:“你知道他们有多离谱吗,以为你老婆是杨氏集团的董事长,哈哈哈哈这不是太扯了吗?” 尤建常说自己“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不觉得自己在群里的发言有什么不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群里讨论连连,有人顶了些消息上来,一排的“新婚快乐”,这件关于周轩老婆的议论便也不了了之了。 婚礼筹办了快一个月,结婚前,周轩试了十几套的高定礼服,望着镜子里西装革履的男人,都觉得几分恍惚和陌生。 杨沧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怎么看怎么满意。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周轩,你知道你穿西装有多帅吗?”就是那股冷清、挺拔又淡雅的气质,在那个枯燥乏味的学术晚会上,让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周轩无奈,走过来把她右手凉掉的咖啡放到一边,“我不用太麻烦,你的衣服呢,看你的吧。” “我的衣服那就更好看了。”杨沧眨眨眼,起身去换衣服。 她那几套婚礼服,全是从米兰刚运回来的,设计师都专门来了清城等着,随时听候她的意见改动。 “怎么样?” 第73章 试衣间的巨大窗帘拉开,杨沧明眸善睐地望着他,轻笑,本就风情万种的女人在白纱的映衬下更加勾人摄魄。 那是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无数朵轻柔白云堆叠着她纤细高挑的身影,她站在试衣台上,只是半个膝盖那样的高度,却让她有美艳不可攀的风情。 细腻的婚纱紧贴着她的身体,完美地勾勒出她曼妙有韵味的身形,柔软的腰线将她还纤薄的腰肢包裹的更加纤细,丰满的胸部却带着她独特的女人韵味。 她的美,向来是不加掩饰的大方、妩媚、妖娆。 周轩上前,漆黑幽深的视线落在她坏笑的脸上,静静的没有说话。 杨沧挑眉,那张艳丽的脸上笑容越咧越大。 当晚,周轩的手和嘴诚实又热情的服务给了她一个完美且享受的回答。 清城靠海,旁边有无数小岛。 婚礼就在春日的一座私人小岛上举办了,上岛需要船,杨沧安排了两辆豪华游艇在岸边接送客人。 周轩的同事结伴而来,看到海边在阳光照耀下,豪华漂亮的游艇,吵吵闹闹的嬉戏都变得有些微妙。 “说起来,我以前听说那座小岛,好像是杨氏家族的私人财产来着。”刘俊哲不太确定地说。 据说岛上风景极佳,海天一色,没有邀请或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根本上不去。 张倩然瞪大眼睛:“不会吧……” 尤建嗤笑了一声,“瞎想什么呢,快上去吧。” 清科院浩浩荡荡三十多人全在杨沧的勒令下,被周轩邀请了过来,然后在看到站在周轩身边的女人后,集体失语了。 “靠!”严蒙恩眼球都快瞪出来了。 尤建的表情不太自然,走在前面的领导大叼毛像是早就意料到了,大笑着就迎了上去。众人傻眼地跟上去,跟杨氏继承人打招呼。 杨沧笑的愉悦,目光从众人落向了走在最后的那位身上。 女人安静清秀,觉察到她直白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傅一璇强牵嘴角笑了笑。 众人哪里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在听说杨沧要加他们微信时又惊又喜,纷纷掏出手机忙碌起来。 周轩并没有干涉太多,继续去接待其他的客人。 另一边,卢平妙等人早就到了,圈子里十几个人在花园底下晒太阳,躺在长椅上眺望着远处的白鸽,嘈杂里显得微妙安静。 “操操操!” 阮嘉沣震惊一周多了,情绪还没有平静,瞪瞿修臣:“你这不是家被偷了,你这是没家了。” 瞿修臣手里拿着个佳能1dx3,对焦远处蔚蓝清澈的大海在拍照。 “是啊。”他敷衍应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卢平妙吸着果汁,今天这样的场合,她身边没有再带那些男伴,感慨道:“谁能想到,我们四个人里,最先结婚的是大沧。” 这里面最疯狂、最热爱事业,生活里都快看不到两性痕迹的就是她了,结果闷声干大事,玩着玩着,奔结婚去了。 有人忍不住搭话,“妙姐,我看那个小白脸就是把沧姐哄了,你说今天这盛大的婚礼,他一男的能拿的出几个钱,还不是白嫖我们沧姐。” “你这不废话!”阮嘉沣气愤道:“就他身上那行头,哪个不是杨沧花钱,到时候要离婚了,这男的要敢想着分财产,我非废了他不可。” “嘉沣……”卢平妙蹙眉,“大沧结婚的日子,你乱说什么呢。” 她这么反对着,却对他说话的内容并无多大分歧,他们这个圈子,同样的身份地位尚且没有真情,一个依仗杨沧的男人,两人又能走多长。 卢平妙虽然不说,从来对杨沧都是心服口服,只有这一件事,她想说她走错了。 这些纷纷绕绕的议论,周轩路过花园,听见后只是平静离开。 这座小岛现在有上千人,不管他路过哪一处背人的地方,总会听到关于他的不耻言论。 “杨家招了个凤凰男。” “那小白脸好像是个村子里的,父母都是外来务工的,你知不知道,我派人打听,他家到现在老房子还是土房。” “我天,土房!”他们哪里还知道现在还有这种房子,“扶贫都找不到这么穷的了吧。” …… 而至今还没敢相信儿媳妇是杨氏千金的周家夫妇正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捧的心花怒放,父母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夸赞他。 周轩早已想到今日局面,但是杨沧想要盛大婚礼,他没能力给,至少不能抹灭。 杨沧的愉悦,在周轩于众人的灼灼目光中走向她时到达了顶峰。 她要这个男人,她得到了这个男人。 “周轩。”她喊他。 “嗯?”他长身玉立,一袭黑色西装站在她身前。 牧师在喋喋不休,她靠近他,耳语道:“我让牧师取消了那句老生常谈的愿不愿意。” 这个问题,两个人都有答案。 “杨沧。”他把手捧花递给她,轻喊她的名字。 “嗯?” “……你开心吗?” 杨沧眨眨眼:“开心啊。” 今日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好。”周轩点点头,“那便没什么了。” 杨沧抬起眉,审视地看着他,目露狐疑,又逐渐柔软成春日的水。 “什么意思?”她调侃。 周轩轻笑了笑,他可以感受到台下那些纷繁复杂的目光,如芒刺背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说:“今日我的妻子开心,一切就都有意义。” 至于那些腌臜阴私的非议,便算作他为这场盛大婚礼本该支付的账单吧。 “……周轩。” “杨沧,不管愿不愿意,我们还是共同走进了婚姻,以后就一起好好的经营生活吧。” “好。”杨沧目露复杂地看着他:“我会的……至少尽量去做。” 就连她这么汲汲营营的想要和他进入婚姻,但婚后到底该怎么做,她也是一头雾水。 周轩漆黑眸子微软,润泽明亮,如冬雪逐渐融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无动于衷的脸,浮出了浅浅笑意。 “你想过要尽量,就够了。” 在牧师“亲吻新娘”的声音和众人纷繁复杂目光里,他捧起她的下颌。 手指细腻,柔软的皮肤温热,触感那样清晰真实,沉稳的心脏跳动几不可察的漏掉一拍。 两人目光对视,专注的望着眼前的人,漆黑的眸子倒影着对方的身影,至少在这一刻,海风扑面,岛屿顶端,相向而站的他们,将往日的争执、怨怼、仇恨都消弭在了清风朗月之中。 心无杂念的,他们在春日、浪花、地平线上,交换了一个关于岁月的亲吻。 第74章 爱情的生手于石头的夹缝里翻到了火焰的温度。 暖烘烘,很舒心。 第45章 经营生活 “这种累,为小家付出,我甘…… 45.经营生活 春日的海岛, 空气清新,海鸥盘旋在清澈的蓝天里,耳边是白色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傅一璇远离了热闹的人群, 站在一处沙滩边眺望着远方,身上还带着长期照顾病人萦绕不散的药水味道。 松软的砂砾摩挲过细腻的脚踝,她回头, 杨沧端着一杯香槟含笑向她走来。 傅一璇垂眸, 看向她递来的酒。 停顿几秒, 她抬手接过,低声道:“谢谢。” 这次,杨沧把钱借给了她, 而她清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杨沧摇头, 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了笑道:“这件事,就没必要告诉周轩了。” 傅一璇点头:“我明白。” 杨沧莞尔, 瞧着她柔美清秀的面孔, 白皙中带着一点脆弱的白,美的楚楚可怜又是自强独立的性子, 调侃道:“或许,你可以物色物色这岛上的其他人。” 聪明人,应该不顾一切抓住机会。 傅一璇苦笑, 是啊,像他们这样身份的,现实中可没多少机会接触到这群人。 赶上了, 或许她的问题就能彻底解决了。 她避开杨沧打趣的目光,望向远处翻飞的白鸥,目光平静怅惘:“杨小姐, 祝你和……周轩,婚姻幸福。” “会的。” 她掷地有声的清朗声线,落在海湾的柔风里。 傅一璇看向她,对上她恣意自信的面容,呐呐点头:“……那就行。” 此处的插曲,忙于应付众多宾客的周轩自然不知,鲜少喝酒的他,在杨沧发小“大喜日子怎么能不喝酒”的起哄里,第一次喝到人事不知,再醒来,竟都是婚礼后第二天了。 一夜宿醉,脑袋嗡嗡的疼得厉害。 杨沧无奈地递上醒酒汤,“酒量怎么这么差。” 昨日她过去,周轩已经喝的脸色潮红,那些个趁机乱来的狐朋狗友全被她教训了一通。 周轩捏了捏眉心,“无事。” 她的朋友心里不痛快,他明白。 杨沧:“醒了就行,时间不早了,我该去上班了。” “好。” 两人都是工作狂,即便是结婚也没请假,杨沧前脚走,周轩后脚就回单位了。 众人见到他都庆祝着,氛围却总有几分微妙,时不时向他瞥来几眼,目光复杂,尤建见到他,更是拍拍他肩膀,感慨道:“老周,牛。” 语气带着点佩服、羡慕,甚至还有点男人间难以言明的同情,说完,也不解释就走了。 周轩无视了众人的复杂情绪和议论,一如既往的投入到自己的实验中去。 忙碌到三月底,周轩和杨沧空下来,才抽了一周的假去特罗姆瑟度蜜月,不到半年的时间,再来已经是关系迥别。 两人在粉雾色落日的城市上空缆车里静静接吻,在白色三角形的北极大教堂的彩绘玻璃窗前拍摄第一张合照,自驾着越野车在峡湾穿行,天地一片蓝白交融,喂鹰冻鱼,看海豹吐水,寻静谧的海岸角落海钓。 冰雪覆盖的山川连绵不绝,粉粉嫩嫩的天空晚霞永远柔软灿烂,无尽的蓝调与静谧,两人的心彻底归于一处的平静。 他们的话不多,总是喜欢寻无人的地方,静静地看景、接吻,还有杨沧日渐喜欢的拥抱。 特罗姆瑟太冷了,但是谈及蜜月旅行,她第一个想来的却是这里。 她不厌其烦地拉着周轩的手,把人掩在她身前挡住猎猎冷风,这个时候,他往往只是平静的看一眼她,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里似乎没有太多的情绪,杨沧却能读解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纵容。 他顺着她拉来的姿势,一往无前和她走着。 穿过雪林、山川,回到温暖燥热的清城,四月春暖花开,青白相间的流苏花大片盛开,朵朵茂盛如大雪覆盖,南山路的粉嫩樱花、梨花、杏花竞相开放,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花香。 而令人烦恼的柳絮也飘了起来,杨沧不堪其扰,连着三天后鼻子终于受不了了。 周轩请假陪她去医院,开完药顺道去做产检。 胎心监测时,安静的小房间里,一道“咚咚咚”的心跳声响亮的砸在周轩和杨沧的耳朵里,两人看着对方,都显得安静和沉默了。 那是一个生命的声音,一个凝结了两人血脉的声音。 从医院出来,坐在车里两人都没说话。 车在原地停了五分钟,杨沧回过神来笑他:“干什么呢,还不走?” 周轩被打断思绪,看向她时漆黑的视线很重,呐呐两声,反应过来先咳了声:“不好意思……” 刚才,他一直在想孩子的事。 那道咚咚的心跳声,带给他的实感和震惊远超当初知道后的混乱,即便他可以看出来杨沧的肚子已经大了许多,但真实的听到那道心跳声,更让他无比深刻的意识到,他就快要做爸爸了。 杨沧取笑他:“周大研究员不是在实验室发生什么都能面不改色的吗,怎么听个心跳声反应倒挺大。” 周轩赧然,之前陪她做产假,都被她勒令在外面等了,今日的表情确实显得呆头呆脑。 他摸了摸鼻子,想说点什么,杨沧看的一乐。 “周爸爸。” “嗯?”周轩一愣,朝她看过去,纤细黑长的睫毛轻颤。 杨沧心口发软,抬手按住他肩膀捏了捏,唏嘘道:“都是要做爸爸的人了啊。” “是……挺快的。” 周轩发动车,犹豫了一会,还是说起了买房的事,“峰千区那套房子你最近有时间吗?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最近他一直在看房子,挑来挑去总算有一个还不错的。 “位置离你上班的地方不远,布局也是这两年最流行的,小区总体绿化和容积率都还算高,我们要是抓紧时间,孩子出生的时候差不多……” “周轩。”杨沧的笑消失,漂亮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你的车贷还没还完,又想背房贷?” 周轩抿唇:“车贷每个月三千多,房贷一万二,两个加起来一万五,现在每月到手近三万,刨除这些钱,剩下的给孩子用和……” “是,你每个月还在向我转钱。”杨沧黑眸冰凉凉,“到最后,每个月落在你身上的有两千吗?” 周轩:“……我每天在单位,花不了多少。” “那为什么非要买房?”说起房子问题,两个人必然会产生巨大分歧,杨沧难以理解,“又不是要你这辈子都靠我活,现在你资金紧张,我名下几十套房子,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买房?跟我回去住我的房子让你感觉很难堪吗?” “不是。”周轩立马反驳,“我是想着,我总得给你和孩子……” “孩子姓杨的问题,你考虑好了吗?”杨沧再次打断。 闻言,周轩将车慢慢在路边停下,“你想孩子姓杨?” 第75章 前几日两人洗完澡出来,周轩将杨沧抱到床上,给她擦头发的时候,她忽然转身抱住他说:“周轩,让孩子跟我姓吧,好不好?” 周轩没想太多,只下意识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杨沧顺势反问,她受够了孩子默认跟男方姓的这么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而她向来是最反叛的那个。 周轩擦拭着她湿润黑长的头发,并没有回答,而杨沧撇撇嘴,圈着他的腰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今日她又提起来,显出几分认真。 杨沧回答他:“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我觉得姓杨挺合理的,还是……你的自尊心又作祟了?” 周轩盯着她,“如果我把我的自尊心看的一文不值,相信我杨沧,第一个瞧不起我的,绝对是你。” 杨沧抱臂,“这就是不同意了?” 她哼笑,冷冷嘲讽了一声,眼尾讥诮讽刺。 “让你开我的车,你觉得伤害了你的自尊,不让你背房贷,还是伤害了你的自尊,现在孩子跟我姓,你更是一万个不同意,周轩,你是这个意思吗?” 周轩捏了捏眉心,“买车是想接你上下班,未来送你和孩子,买房是想你、我、孩子有个我们共同的家,孩子跟谁姓,如果我的想法不重要,是否可以考虑咨询下父母那边的意见,还是说所有人的感情你都可以丝毫不用考虑,那你便按着你的想法走,但是杨沧……不必把我说的如此虚伪刻薄。” “我嫌你虚伪无情?周轩,我是在心疼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生活还把自己搞得越来越累了!一个清科院研究员每月到手花在自己身上的连个两千块钱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去住你买的房子!” “这种累我愿意承担。”周轩很沉地叹了口气,“杨沧,你懂不懂,这种累,为小家付出,我甘之如饴。” “可是我不愿意!”杨沧气恼地拍车门,“背了一身吃软饭的骂名,结果就跟我过成现在这个鬼样子,背了几百万的债,周轩我气不气,我杨沧的人就不能这么活!” 她瞪着他,额头青筋突起,一口气说完胸膛起起伏伏,气喘吁吁。 周轩沉默地看着她,解开安全带,俯身将气愤到身体都在颤抖的杨沧小心地抱进了怀里,修长细腻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脊背,抚平她躁动的情绪,“相信我,这样的生活,已经是以前的我想都不敢想的了。” 杨沧想要躲开,被他按着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翻了个白眼,张嘴又想要咬住她眼前白皙的脖颈,给他一个不要好的教训,忍了忍最后脑袋不轻不重地在他身上砸了下。 周轩明明不是一个肌肉贲张、身材强壮的男人,她的心却像一片漂泊不定的叶子慢慢落到了湖心,愤懑的躁动逐渐归于平静,他在某种时刻,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沉稳内敛,人淡如菊的气质总能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周轩,过刚易折,我说过的。”她无奈地问他:“换种生活方式行不行,放下你的傲气行不行。” “现在的生活方式没有什么不好,杨沧,我们只是处世的价值观不太一样,你的想法为我着想肯定没错,我的想法囿于现实未必不对。”他的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头发,指腹给她头皮按摩让她松懈怀孕常常引起的焦躁紧张的情绪。 “房子以后如果你不想住,我不会勉强你必须日日留在那里,但不能没有,孩子的姓氏,如果你想姓杨……” 杨沧撤身,从他话里退出直直看他,“什么……” 周轩苦笑:“如果我跟你一样有钱,地位超群,能力卓绝,家世非凡,你还会坚持孩子姓杨吗?” “当然。”杨沧毫不犹豫,“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嫌你没钱才……” “除了你,没有人会觉得不是这样。”周轩问她:“你想过怎么解决我父母的坚决反对吗?” 杨沧愣了下,她可以轻松解决万齐枝,但是周轩的父母…… “孩子是我生的,他们凭什么反对?” 是啊,凭什么呢。 周轩无可反驳,只是在传达了杨沧的诉求后,一个月里张小燕和周柱来了五趟,每一次都是叽里呱啦地来,哭哭啼啼地走,对儿媳妇赞不绝口的满意和讨好,又变成了小心翼翼的不满和祈求。 “沧沧,你得给我们周家留个根啊,我们是儿子娶媳妇,不是入赘啊。” 张小燕坚信,他们再穷,还没有到卖儿子的地步。 诸如此类哭淘,杨沧不过是四两拨千斤的给驳斥打发了,周小燕无奈,又打起二胎的主意,“那第二个,第二个孩子能跟我儿子姓吗?” 杨沧正在吃周轩炒的西芹炒鸡蛋,闻言先对周轩说:“西芹炒老了”,接着看向自己这个不大熟悉,哭丧着脸,满脸皱纹的沧桑婆婆,抱歉道:“我这辈子,只要一个小孩就够了。” 闻言,张小燕眼前一片发黑,几乎从凳子上摔坐下来,对面木讷话少的周柱攥着筷子,显然也是气的不行。 再后来,张小燕又是问:“那……你们检测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啊。” 要是个女孩,也不必为了姓什么跟这么好的儿媳妇闹掰了,反正女孩最后都是要嫁人走掉的。 “没有哦。”杨沧笑嘻嘻回她,“我俩想开盲盒。” 张小燕:“……” 一口气没喘上来,人差点厥过去,豪门儿媳妇真实面孔竟是这个样子! 她气的快要魂飞魄散,又不敢反驳置喙什么。只瞪向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听了这话竟然什么表情都没有,正端了果盆往儿媳妇面前放。 天杀的! 张小燕捶胸顿足,眼泪又将掉下来。 儿啊!是妈对不起你,竟然让你落得个如此下场! 她心里一阵发痛,原以为儿子是娶个有钱女人过好日子去了,他们小两口也能跟着享享福,过过有钱人的生活,结果现在还蜗居在这么个小房子里,还要一天24小时的好好伺候着,这生活是连村子里面最看不上眼的上门女婿的都不如啊! 张小燕和周柱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去,一次比一次脸色难看。 杨沧哪知道公婆情绪变化,只享受着周轩每日无微不至的照顾,感慨他在干月嫂伺候人这方面真是越来越专业了。 时间久,她竟也在这么一个小房子里感受到了不一样的趣味。 就连往日刺激、疯狂的欢爱都在他小心顾忌的动作里变成了温柔小意安静,但她却也从以前不那么喜欢的欢爱方式里咂摸出了新的感觉。 “周轩,有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啃果盆、看电视、泡脚,好像也挺有意思,这房子虽然破,但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周轩闻言,偏头朝她看了她许久。 “嗯?”杨沧眨眨眼。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手递过去,她顺势把葡萄籽全吐到他手心。 他抽了卫生纸擦了手,把她抱起放进卧室,夏季渐至,风里有窗外飘进来的白玉兰香。 狭窄但柔软的小床上,两人又躺到一处,胳膊贴胳膊,手缠着手。 第76章 周轩轻拍着她,“睡吧。” “……嗯。” 她对老破小的排斥渐渐消失在了有着真实烟火气的婚姻里,她想她会觉得温暖、舒心、放松,欢爱不必是狂野放纵肆意的,大概便是因为他们都有在好好经营生活。 婚姻即便走入的糊涂,未必不能很好走下去。 第46章 她的梦魇 黑暗的胡同里,周轩浑身是血…… 46.她的梦魇 五月份, 清城的温度已经在不断攀升,单位房面积小通风差,总是容易潮湿。 峰千区的房子买了后, 周轩和杨沧去过一次,不过她日渐显怀,房子的手续和装修就周轩在跑, 时不时给她汇报进展。 杨沧对这房子不太上心, 只看他那么热情又充满期待地准备着, 也不再置喙什么,反正早晚有一天,等他们真正成为了家人, 周轩总会心安理得用她的东西。 她日日被周轩温养着, 便也有了耐心等他卸下防备,摆脱顾虑,甚至…… 消除自卑。 这日, 两人在圆桌上吃饭, 杨沧随口问起来:“孙俊杰没联系过你吧。” “没有。”周轩不太在意地说,自从上次那通他借钱的电话后, 两人便没有再怎么联系过,虽然站在孙俊杰的立场上,他的选择不代表有错, 但周轩也没必要勉强自己跟他产生交集。 “哦。”杨沧懒洋洋咀嚼着菜,一边夸道:“你的西葫芦炒的是越来越有味道了。” 周轩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只把她夹个不停的菜往后拉了点, “少吃点,晚上积食又睡不好了。” 杨沧撇撇嘴,但也自觉地放下了筷子。 最近她的口腹之欲大增, 身材日渐发胖的同时,晚上总因为吃太多睡不好,两人便也养成了饭后散步的习惯。 清科院的西面有一条清幽小河,晚上人不多,堤岸修的整齐漂亮,高高的芦苇飘荡,纤长的垂柳在石阶摇曳纤细的影子。 周轩和杨沧常常拉着手,闲散地从东边走到西边,日复一日,走到两人的情绪愈发平和,聊天收敛锐气和针锋相对,一点点试图理解对方的生活、世界。 相携的身影在夜晚变得柔软,垂柳吹拂夏夜的清风扫过二人的发梢。 “啪”的一声响动,惊动了河底的青蛙,呱呱乱叫着蹦跳离开。 杨沧看着手心的蚊子和血,瞧向他眉心被叮的地方,“你好招蚊子喜欢啊。” “不是只招蚊子喜欢就行。”周轩哭笑不得地拿纸给她擦手。 杨沧哼了一声,傲娇地白了他一眼后大步往前走,周轩快步跟上,扶住她的手臂,“前面有石头,别绊倒了。” “我知道,叨叨周。” “嗯。” “……” 夏日来临,空气变得愈发闷热,烧得人都变得火急火燎的躁动。 这日,周轩接到了孙俊杰的电话,那边笑着喊他出来吃个饭,“这都好久没见了,是不是真怪上学长了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轩便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两人都喜清淡,找了家环境清幽安静的苏州菜馆,酒过三巡,孙俊杰拍着他的肩膀长叹了口气,才终于说到正题。 “周轩,你帮帮学长好吗?” 周轩放下筷子,看向他,“学长有话直说,不用这么生分。” 孙俊杰面色一苦,诉说起自己的苦闷来。他一来一个人就灌了三两白酒,后来自己又喝个不停,单位里那点事颠来倒去说了快有一个小时,周轩简单梳理,便是孙俊杰做了快两年的项目,马上要熬出头了,结果上面领导一句话,直接把专利和项目给他拿走了。 “周轩,你说我们干研发的,挣钱能挣多少,不就是靠这些项目给自己挣点荣誉镶金吗?这个项目没了,我不知道下个成果何年何月才能搞出来,我不能……不能就这么被领导给夺了成果啊。” 周轩沉默地看着痛苦的孙俊杰,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在灌酒,满脸涨红,气得手都在抖。 “学长……这件事我也帮不了……” “不!周轩,你可以。”孙俊杰像握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手,“你媳妇是杨氏老总,我这点委屈在她那就是一句话的事,你让她帮……” “不行。”周轩毫不犹豫拒绝:“我不会随意干涉她的工作。” 更何况这样的事越级到杨沧那里,本就不是一个好的处理办法,孙俊杰如果为此被打成杨沧的派系,以后可能引起的麻烦会更多。 孙俊杰失望地看着他:“周轩,我知道学长这是在为难你了,但是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在这样弄,我根本在这个公司待不下去了。” 周轩依旧坚持,“学长,这件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孙俊杰瞪着他,片刻长叹了一声,又灌了一杯酒,“我知道你的难处,是师兄为难你了……” 周轩没说什么,只陪他又喝了会酒。 结束后已经十一点多,杨沧的电话都打来好几次了。 走出饭店,夏夜清爽的风迎面吹来,他拨回去。 “几点了,怎么还没回来?” 周轩捏捏眉心,清醒几分,“嗯,回去的路上了。” “……好吧。”杨沧抱着软枕靠在床上,周轩不在,她的脚还没泡,晚上的水果也没洗,睡前的药也没吃。 周轩叫了代驾,到单位门口十一点半,但是他满身酒味,杨沧自从怀孕后就再也不碰烟酒了,他在楼下走了十几分钟,饭店沾染的烟酒味都吹得差不多了才上去。 杨沧果然还没睡,吸了吸鼻子,蹙起眉:“你不是同事聚餐都拒绝吗?” “今天有点事。”她对单位的事不感兴趣,更有点厌烦孙俊杰,他便也没说太多。 两人洗漱睡觉,十二点多的沉沉夜色中相拥而眠。 半个月后,孙俊杰又联系了周轩。 “我辞职了。”上来一句话,周轩静默了半晌。 这样的结果,他不太意外。 “你们单位怎么样,可以内推一下吗?”他问。 周轩想了想,“工资会比你原单位低很多。” 孙俊杰是海归人才,又有真才实学,他如果愿意清科院当然会收,职位也不会太低,但同等职位原单位会高很多这点毋庸置疑。 “……没事。”孙俊杰语气颓丧,有点自我沉沦地自嘲,“总得干点什么糊口吧。” 周轩原想着这事,不过后来忙便也不了了之了。 晚上吃饭,和杨沧闲聊说起了孙俊杰。 她哼了哼,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周轩便也没有再继续往下聊。 两人照旧,吃完饭杨沧靠着椅背吃饭后水果,周轩洗漱碗筷收拾桌子,然后两人懒洋洋地去河边散步。 夏日的清风让人舒缓的情绪彻底懈怠了下来。 杨沧自己都承认,她的生活和以前上了发条的工作节奏比,实在松弛太多了。 “周轩。” “嗯?” 第77章 “别和孙俊杰走太近。”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讨厌他吗?”周轩只是好奇,他们应该也没见过几面。 杨沧转头,溶溶月光里黑眸倒影着他平静的脸,瞧着他的笑意泛着微妙情绪,模棱两可道:“因为我喜欢你这样的人。” 周轩抿唇,有点不知道怎么接,最后别扭笨拙地回了句:“……谢谢。” “哈哈。”杨沧爽朗大笑,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脸上蹭了把,“你啊。” 她一语未完,扬长而去了。 周轩看着她的背影,柔软安静,片刻,静静地追了上去。 “你看那边,有个男的在桥洞下撒尿。” “别管……”周轩拉着要离开。 “喂!”杨沧忽然朝那边一声大喊,清晰可见那道黑影晃了晃。 她撇撇嘴,得意又张扬地笑:“毛病,当这里他家啊。” 最烦喝点酒就解开皮带在路边撒尿的男的了。 周轩无奈地看她,“你还是个孕妇。” “怎么的,害怕带着我人家打过来跑不快啊?”她挑眉,不屑又骄傲,那双眼风情动人哪里有害怕二字。 他忍俊不禁,“放心,我抱着他腿,你走远了我再丢。” “踢你也不丢?” “嗯。” “这么肯定?” “这是个需要怀疑的问题吗?”周轩坦诚地看着她,“你和孩子都在。” 杨沧瞪着他,觉得月色在她心口轻轻砸了下,清凉月色与暖暖夏风都灌进了她心口里。 “哦。”她老神在在应。 周轩轻笑,拽着她的手,“回去吧。” “好,也走快一个小时了,回家吧。” “嗯。” “周轩,孩子生了后,我们再一起去爬山如何,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他自然应她,“生完你恢复了就去。” “嗯。” 絮絮闲聊,散在了午夜夏风里。 半路上,周轩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请问是周轩先生吗?” “嗯,我是。” “我们这边是第一人民医院的,傅一璇女士自杀未遂,现正在医院里抢救,麻烦你能过来一趟吗?” 周轩猛地站在原地,周围的风忽然变得尖锐阴冷,直直向他冲来。 河边本就安静冷清,杨沧自然也听到了电话那边的内容,瞳孔一缩,不可思议地看他。 一个小时后,周轩急匆匆赶到了医院。 医生看到他说道:“傅小姐刚脱离了危险,现在已经送到病房,麻烦你先来走一下手续吧。” “为什么联系他?”旁边,杨沧插话问道。 周轩原想让她回去休息,她月份大了不宜多跑动,杨沧却坚持要来。 “傅女士的手机里第一个备注的是a周轩,我们原猜想……这位可能是她的男朋友。”但很显然,看着面前这位瞪着他们,脸色不好的怀孕女士,明白他们猜错了。 闻言,周轩身体僵了下,杨沧嘴角勾起薄薄凉意。 之后那几日,都变得有些混乱,周轩原本想联系包齐心搞清楚来龙去脉,却在醒来的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的傅一璇口中得知,她去世了。 周轩呼吸瞬间变凉,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许久未见的傅一璇面容极其沧桑,原本清秀的她现在干瘦的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双眼呆滞无光。 周轩不敢再问,脑子里闪过他从走廊漠然走过的回忆,勉强道:“节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联系我。” 不仅是清城,整个世界傅一璇就是一个人了。 傅一璇抬头,夏日午后的阳光如此明媚,她朝他看来的目光却是那样清晰浓烈的痛苦,两人视线对视,她有抽筋剥骨的痛不能言,他站在床边,灵魂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一璇……” 傅一璇的眼泪掉下来,手指按在腕部,发白干裂的嘴唇轻吐两个字:“走吧。” …… 回到家,杨沧去了公司还没回来。 距离生产还有三个月,她的工作已经大部分都交接了其他人,小部分偶尔还需要她过去。只是今日她发现,那动荡的情绪怎么都平静不下来,握着笔的手在微微颤抖,耳边依旧是医生说的话:“傅女士的手机里第一个备注的是a周轩……” 她心神不宁,脑海里又闪过傅一璇从病房拉出来的画面,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人似乎是要往停尸房送。 太阳穴的两边突突跳,神经莫名刺痛。 那几日,周轩和杨沧的相处变得格外安静,有时候周轩回来,身上会带着消毒药水的味,她知道他是从哪里回来的,却没有去问。 那刺鼻的,让她彻夜难眠的药水味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便消失了。 杨沧好似不经意地问:“……她出院了?” 周轩洗碗的手顿了下,“还没有。” “那……谁在照顾她?”杨沧已经知道包齐心去世的消息。 “其他同事吧,不知道,我没有问太多,你还在家里,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照顾她。” “好……” 话题到此结束,小房子里沉默安静。 半个多月后,傅一璇回到单位,但关于她和周轩博士期间是恋人的消息不知由谁传了出去,加上两人一开始在单位里装不认识,现在傅一璇自杀了他还是第一时间到场,众多混乱的消息糅合到一起,单位里的人私下脑补出好多场腥风血雨,跌宕起伏的大戏。 周轩对众人的议论纷纷都不知情,依旧每日忙工作、照顾老婆孩子。 另一边,孙俊杰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真的来清科院面试并聘用了,于六月中旬的时候正式入职了,和周轩不在一个部门,职位是副部长,刚来还专门请了周轩吃饭,说以后有缘一起做项目。 周轩并没有什么心情,简单几次便推掉了。 暑假到来,天气愈发炎热,孩子已经八个月大,杨沧每日挺着个大肚子出行,深觉影响自己漂亮、飒爽的形象,便愈发多减少了自己去公司的时间。 白日里在家看书,偶尔一个人出去走一走。 这天,她从寝室楼往单位走想去接一接周轩,感受一□□贴贤惠的好媳妇人设。 到了保安亭门口,选了一树荫下等着,她多数情况下不会往单位楼里面去。 刚到下班点,有下班很积极的同事已经往外出了。 杨沧正抬头盯着树上的青绿色枫叶发呆,忽然从旁边闲聊的声音里听到了周轩的名字。 “要我说,他俩肯定爱过,爱的还很深,不然傅一璇好好的工作上着,长得又漂亮,有什么突然自杀的理由吗?” “可我听之前去医院照顾过她的同事说,她妈妈好像前不久死了。” “跟这事那肯定也有关系,但要我说,压死最后一根稻草的肯定是周轩跟杨氏继承人结婚,你想想,自己的男朋友现在娶了个豪门富婆,要谁谁不难受,再说了不爱两人干嘛在单位里当陌生人。你不知道那句话吗?深爱过的人不可能当朋友,我看着两人情况就跟这差不多。” 第78章 “不过这两人确实好像有点不一样,我听说后特意找了清大的学妹八卦,你猜怎么着,都夸他俩男才女貌,配合默契,是十分登对的校园模范情侣。” “卧槽,那你说怎么周轩刚毕业就榜上了富婆,周轩不会是个陈世美吧。” “不要啊……周轩看着人挺好的啊。” “这年头能把富婆骗了的,能是一般人吗?” “……” 杨沧眯眼,森黑的目光冰冷地看着两个年轻女同事嚼着舌根走远,表情愈发难看。 不知是孕晚期的缘故,又或者突发傅一璇自杀这件事,杨沧最近的情绪愈发的暴躁易怒,和周轩三句话说到头,两人就能吵起来。 这日,因为周轩又是迟迟才下班到家,杨沧吃到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菜没吃两口吐了干净,回来便扔了筷子拍桌,“周轩,你别忘了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她不知道有什么工作这么重要,别的人能摸鱼五点半下班,他非要忙到七点多。 周轩最近项目遇到了难处,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回到家面对杨沧的怒火只能尽力安抚,“明日我若晚回来,便提前给你饭订好。” 实际上之前几次他都这么提议,全被杨沧否掉了。 “要你给我订外卖,我为什么不回我自己家。”单是外卖的质量便能有质的飞跃,谁能说清城顶级私房菜馆专门送来的菜是外卖呢。 周轩抿唇,知道他这段时间忙碌确实对她有些疏忽,无奈道:“你要是想回公寓,或是杨家,我送你回去。” 回去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也是好的,这段时间她正需要人照顾,杨家能给她提供绝无仅有的服务,而且他也担心自己因为工作耽搁了她。 杨沧闻言,却是一个小火苗直接掉进了麦垛里,心口熊熊大火燃烧。 “你让我回去?”她的视线尖锐冰冷,周轩一下失语。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沧忽然起身拿她的手机,“派人来接我。” 干脆利落地发号施令,冷冷挂掉后便下楼了,“杨沧……” 周轩始料未及,忙追出去。 半小时后,杨沧的私人商务车载着她远去。 周轩瞪着绝尘而去的车,一片灰卷起扑在他脸上,他看着茫茫黑夜,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 杨沧自然不想回杨家,万齐枝的话半个字她都不想听,回到公寓也不能再是一个人,便只能让向来喜欢一群人伺候的卢平妙给她找一个靠谱的管家。 她从来都不喜家里有人出现,这次出于无奈,也只能安排楼下有一人住进去。 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阮嘉沣的耳朵里,自动被读解为杨沧在周轩那受了气,扛着大肚子委屈吧啦地回自己家了。 等杨沧知道这个事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 而那个时候,傅一璇哭着着急忙慌给她打电话,“杨沧,你快过来!” 等她赶过去的时候,黑暗的胡同里,周轩浑身是血躺在地上。 杨沧倒吸一口冷气,心跳几乎停止。 彻夜的寒风,萦绕脸颊。 黑暗里,只有傅一璇低低的哭声凄迷如鬼影飘荡,还有已经昏迷的周轩,满脸是血的面孔牢牢印刻在了杨沧黑暗的眸底。 午夜时分,成了梦魇。 第47章 项目被夺 “我不喜欢你和傅一璇在一个…… 47.项目被夺 杨沧负气离开, 周轩连打了几通电话都无人接。 第二日原想着去寻她,无论如何说清楚他只是想她回去享受更好的服务,过了这段忙碌的时间他哪怕厚着脸皮去杨家住也得陪她, 可是没想到车开到一半,领导电话过来,他又被喊回了实验室, 之后连着一周, 他都基本上住在了实验室, 每天睡觉时间不超过4个小时。 他忙成这个样子,自然也不能接她回来,一直持续到项目终于有了点苗头, 赶紧去公寓找她。 车开到一半, 他察觉不对劲,一辆黑色面包车跟了他一路,他开车很慢, 路上从来都是别人不断超他的车, 这辆车却像是牛皮糖一样黏在他后面。 周轩立马加速想要逃离,然而他这个生手怎么可能比得上老司机, 不过三个路口就被在路边逼停了,拽着他进了一个路旁胡同死角。 “你们是谁?”他蹙眉问。 那群大汉只负责教训人,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 把人结结实实打一顿后,给雇主发了个照片邀功请赏。 酒吧里喝酒的阮嘉沣收到短信,顽劣的笑了声。 哼, 也不看看自己哪根葱,一个小白脸还敢跟我姐叫板。 他得意起来,顺手把照片发给了傅一璇。 好好看, 你喜欢的男人,不过是我随随便便就能拿捏的蚂蚁。 傅一璇刚从实验室出来,人疲倦又累,靠在窗边倚了会才有力气往食堂去,叮的一声忽然收到消息,看清楚内容血都凉下来了。 等她问清猖狂无所顾忌的阮嘉沣,寻过去的路上六神无主,赶快联系了杨沧。 杨沧雷霆之怒生起,在阮嘉沣回到家,正跟老妈哭诉自己最近钱花完了的时候,杨沧忽然开车风驰电掣进来,车停的太猛,直接就撞翻了廊檐下的一排花盆。 “沧沧……”阮嘉沣的母亲秦鸽诧异站起来,看向铁青着脸愤怒走过来的杨沧。 “啪!” 她冲过来,对着阮嘉沣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阮嘉沣傻愣在原地,不敢相信杨沧敢打他,更是被卷着滔天怒火的杨沧吓在原地,他何曾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杨沧抬手,直接拿来旁边的花瓶。 “沧沧!你要干什么!”秦鸽尖叫,杨沧动作丝毫不见停,直接就砸向阮嘉沣脑袋,漂亮花瓶四分五裂,他额头的血顺着天灵盖往下流,瞬间满脸都是血。 “废物!” “蠢货!” 杨沧怒斥,又看向脸都吓白了的秦鸽,“你要是不想阮嘉沣废了,或者终有一日被我废了,送出国让他自生自灭一个人学着活一活吧。” 杨沧轻蔑地看回阮嘉沣:“让这个纨绔,瞧不起努力生活的人去试试,活着本身就是件多么难的事。” 说罢,她啪一声把手里那另一半花瓶扔掉,砸在空荡的别墅里,回荡着惊悚的声音。 她转身大步离开。 秦鸽看着杨沧垂在裤边,掌心流下鲜血的手,怒不可遏地看向阮嘉沣:“你、你又闯了什么祸!” 阮嘉沣捂着额头的血,脸色发白浑身颤抖,早已是失语。 之后,得知来龙去脉的阮征天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丢到了国外,而这已经不是杨沧关心的事了。 回到医院,傅一璇早已离开。 周轩还未醒来,她坐在床边,看着脸颊青肿一片的周轩,心口逼仄压着难以呼吸。 后半夜,周轩在密密麻麻的疼痛里醒来,他的胳膊和腿都有大大小小的擦伤,而受伤最严重的还是脸,看来对方打定了主意要他丢人难堪。 第79章 他借着窗外月色,看清另一张床上的身影,肚子凸起,侧着身子面向他睡着,因为怀孕,她每夜总是只能保持着左侧卧的姿势,提高胎儿获得氧气和营养的机会,现在她却朝右睡着。 大概是难受,眉毛蹙得很深,看着便是睡得不安稳不踏实。 周轩起身想要帮她换下方向,手才刚触上她肩膀,她忽然一激灵抖了下,猛地睁开眼,看清是他后肩膀松懈下来,声音疲倦沙哑:“周轩……” “嗯。”他的声音哑得更厉害,含含糊糊,因为嘴巴也在肿着。 杨沧的心拧了下,慢吞吞坐起来,“你怎么起来了?” 他的腿微蜷,站的总是笔直的他佝偻着背,显然是浑身的疼痛让他站得很难受。 “没事。”周轩不让她扶,挪到床边坐下,“想帮你换个位置,这样睡着舒服吗?” “不知道。” 她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盯着他睡着了,但梦里颠三倒四,总是会闪过他浑身是血的脸,冷的一哆嗦吓醒,醒来依旧是他肿胀的脸。 “疼的厉害吗?”她问。 杨沧自诩女强人,开赛车的时候不是没受过伤,从翻滚的车里面被人拉出来她也没觉得痛,就觉得爽和肆意,哪怕飙车到死了也觉得不枉此生,然而此时此刻,看着他鼻青脸肿的面孔,她却有陌生的酸涩和疼意。 这本不该落在他身上。 “没事的。”他手落在她肩上,轻拍安抚:“很晚了,睡吧。” 孩子越来越大,杨沧睡觉愈发的难,肩膀那轻柔的的动作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她才朦胧进入梦乡。 周轩在医院住了三天便坚持要出院,回单位的路上杨沧也陪着。 他苦中作乐开玩笑,“目的也算达到,跑路的媳妇回来了。” 杨沧白了他一眼,笑不出来。 周轩无奈,拉着她的手轻拍了拍。 因为脸上的伤太严重,为了不吓到同事引起不必要的议论,周轩只能又请了一周的假,等他再回到单位,一个巨大的噩耗等着他。 他盯着沙发上的孙俊杰,沉默到面无表情。 孙俊杰坐立难安地看着他,面有苦色,两人一从办公室出来,孙俊杰立马跑着追了上去,把人拉到楼梯间解释。 “周轩,我是真没想到院长会想要把你的项目让我带,你也知道,我才来单位没多久,立马就做项目负责人是有点快,但木已成舟,即便现在安排你给我打下手,但是你有什么问题和想法跟我沟通,我一定第一个好好听取。”孙俊杰喋喋不休说着。 周轩心下一片冷然,他负责的主要项目被人顶了,而这个人还是他的学长。 “这个项目我不会让。”周轩看他,“孙学长,你的实力有目共睹,但这个项目凝结了我多少心血,为什么来这里的你应该最明白,这事我会再向院长争取的。” “周轩,你现在伤都还没好,怎么做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啊,你应该明白领导他们的顾虑。”孙俊杰好心劝诫:“我不是要争抢你的项目,但既然现在单位里的人看好我,我不能因为咱俩关系好,你还想要就再让给你,那这领导那里我也不好交代啊。” 他苦口婆心,拉拉扯扯说了许多,周轩并未多言,只望向他身后那扇窗户,透进来的明亮的光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显得如此薄弱。 “学长,我们各凭本事吧。” 说罢,周轩转身离去。 周五固定会议,院长在会议上郑重宣布,“数字存算一体ai芯片研究现交给我们刚引进来的人才孙俊杰先生,周轩身体抱恙大家也都清楚,但也是这个项目之前的主要负责人,对这个项目再清楚不过,便继续帮这个项目往下走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面面相觑,孙俊杰笑的满面春风,起身真情实感谢着院长,有看不惯撇嘴的,有羡慕这溜须拍马本事的,有好奇周轩心情不停盯他看的。 而周轩本人,从始至终面无表情,连细黑长睫都未眨一下,好像漫长心血被剥夺的人不是他。 然而,这样的平静麻木一直绵延了近一个月。 周轩成了自己项目的第二负责人,但他已为此付出许多心血,不可能就这么撒手不管,而孙俊杰一言堂的领导方式,让两个人的分歧和矛盾越演越烈。 直至这日,一向沉稳的周轩竟然和孙俊杰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回到家站在门口,担心杨沧受他情绪影响更加多思多虑,敛了情绪眉眼温柔平和才进去。 杨沧看着他在镜子前给脸抹药,还是发觉了不对。 “你怎么了……” 周轩犹豫,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件事解释来龙去脉,杨沧很有可能又会联想到那次被打,事已然如此,责怪起自己来就很没必要了,而且她也快生产了,他不想她为单位里那点事忧思。 杨沧面色一僵,表情不太好看,盯着伤口抹药的周轩没注意到。 孙俊杰用起周轩来,愈发像对待最底层的小兵,一个数据都能折腾他一个晚上。 距离生产不到两个月,杨沧的精神却愈发不好了,睡梦中常常被周轩浑身是血的场景吓醒,又或者想到守在他身边的傅一璇,想那两人似有若无的缘分,想她知道傅一璇也进了孙俊杰的组,她调查过,周轩却没有告诉他她。 孕晚期的敏感让她发着虚汗醒来,刚收拾完家务的周轩小心轻拍着她哄她入睡,即便如此,那样的躁动、不安依旧难以被抚平。 这天晚上,她再一次蹙眉:“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忙碌?” 尤其今天,周轩的状态格外的糟糕,肉眼可见的疲倦想藏都藏不住,而他显然没有跟她说的意思。 “你怎么了?”她追问。 周轩捏了捏眉心:“工作上发生了一些事,抱歉,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他蹲在凳子旁,给她按捏酸疼腿脚。 “什么事?” “……项目被夺。”他似乎就是这么无能,他几乎以一种羞耻躲闪的态度告诉她,又不得不强迫自己与她眼睛对视。 “我早说了,离孙俊杰远点,那就是个小人。” 周轩不觉得自己和他走的有多近,但木已成舟,他去端洗脚水,看她泡完后又继续按摩:“还疼吗?这样会好些吗?”怀孕带来的不良反应让她肿胀的脚经常酸疼。 杨沧瞪他,不说话,气鼓鼓的。 周轩强笑,搂着她认真说:“我一定离他远远的。” 他的手轻拍着她脊背,视线错过她的肩膀落向冷白色墙壁,眼眸阴森冷厉卷起,那样的人不配出现在实验室。 杨沧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廉价洗衣液的味,同样的香气在傅一璇身上出现过。一股汹涌的气恼瞬间冲上心头,她想质问为什么单位那么多人,他又跟前女友纠缠到了一起。 强烈的占有欲让她的脸色极其难看,而迷离彷徨的周轩显然也没注意到她的情绪。 第80章 “我不喜欢你和傅一璇在一个组。”她直接道。 “……”周轩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只是在沉默过后,扭头看向了她,那双幽深眼里的情绪让她看的心头火烧得更旺盛。 “又是做不到?!” 周轩:“孙俊杰把她调进了组里,我现在在调查他所以还不能离开这个……” “啪!” 杨沧一把拍开他的手,冷沉道:“滚。” 站在客厅的周轩看着地上打翻的洗脚水,窗外蝉鸣声阵阵,热浪翻滚,他却如坠冬日,铺天盖地的冰冷似乎将他吞噬,太阳穴有针在反复刺穿他的神经引起绵延疼痛。 炎炎夏日他浑身发冷。 前几日,孙俊杰不小心把电脑遗漏在了实验室,尽管中间不超过五分钟,但始终在实验室的周轩还是不小心瞥见了上面的内容,那是一个陌生的聊天软件,正常人不会用外网的软件聊天,他在和一个备注名为joe的人在聊天,几行字中间夹杂着一个文件,他一眼看见,瞳孔一缩,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个芯片研发里涉及到的数据和资料。 他的思绪一片空白,后脑如同被棉花包裹的棒槌狠狠击打,脑子是彻底断掉的链条,无法维持正常运转,浑浑噩噩间只无比清楚意识到:孙俊杰在向其他人泄露私密数据。 实验室的项目涉及国家核心研发资料,即便是行外的人都该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大脑忽然浑噩闪过之前两人吵架,孙俊杰不屑的话:“你别以为你的研发有多先进,说不定国外早对我们的核心技术了如指掌。” 那时周轩头脑发胀,很少和人正面起冲突的他跟孙俊杰言语交锋,并未把这句话往深处想,现在忽然咂摸出这句话的不对劲,还有孙俊杰说起这句话时,那点藏不住骄傲的面孔在他脑海里明晃晃闪过。 “砰!” 门忽然被推开。 孙俊杰急急忙忙进来,一把盖上电脑夹进右臂,瞪向他:“实验做怎么样了?” 他并未搭理,孙俊杰懊恼自己刚才因为领导电话竟然把电脑遗忘了,发了几句脾气急匆匆走了。 周轩看着实验室紧合的门板,有天旋地转的晕厥感。 他辛苦许久的实验数据可能泄露了,又或者说,记忆里那个小矮子学长竟然在不知何时做了间谍,他在贩卖国家的芯片数据! 他发现了,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刻。 周轩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清楚知道,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 他忙碌地留在单位试图寻找证据挖出这个蠹虫,他不允许实验室有这样的人出现,更不允许所有人的心血毁在这样的人手里,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杨沧的心已经凉了很久了。 他不该,让她成了那个总是等在家里的无能女人。 第48章 养花界的敌敌畏 这个张扬无畏、艳丽风…… 48.养花界的敌敌畏 杨沧糟糕的情绪, 在她看到周轩和傅一璇从同一家酒店走出来后,到达了极点。 黎明时分,晨露微凉, 万籁俱静。 凌晨四点多,周轩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窸窸窣窣穿上外套要起身出去,杨沧被吵醒, 睡眼惺忪地看他, “去哪啊?” 周轩俯身, 亲了亲她眉心:“有些事要处理下,你先睡吧。” 她按开灯,拧眉道:“这个点总不能是去工作吧。” 周轩抿唇:“不是。” 杨沧:“周轩, 你别太离谱。” 天天忙到很晚才下班, 这在家才待几个小时又要急匆匆走了。 周轩话就在嘴边,又怕说出来只会让她情绪更糟糕,她本就晚上因为他受伤的事睡不踏实, 不能在因为这些事忧思, 况且,他更怕她卷进这种事影响到她的安全。 “一小时, 最多一小时我就回来了。” “说不清楚不准去。” 周轩为难地看着她。 杨沧讽笑,他总是这个样子,好像她在逼迫他做什么不对的事。 他摇了摇头, 调查固然重要,杨沧同样需要照顾,他脱掉外衣关了灯又躺回她身边, 借着卧室昏暗的光想要看她的面容,“杨沧,就这段时间……出了点事情, 抱歉,我做的不好。” “和你工作相关,需要保密?” “……是。” “你觉得我过分吗?” “不会。”周轩意识到了他的疏忽,“这段时间你需要我在身边,我知道。”但是晚一天,可能就会有更多的数据泄露出去,他已经向国安局报案,对方已经在秘密调查,同时需要他来帮助追踪一些信息,他努力在两者中间寻找一个平衡。 “后天产假,能陪我过去吗?”她问。 “可以。”周轩握住她垂在肚子边的手,小心地捏了捏,“我一定会去的。” 杨沧气愤地把他手甩到一边,“去做你的事。” “嗯?” “还不走,还要我赶你?” 周轩反应过来,立马起身,先递了杯热水给她,“润润嗓子”,接着问:“有什么想吃的,我一会忙完给你捎回来。” “没胃口。”她兴致缺缺。 周轩抱了抱她,急急忙忙便出门了。 杨沧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五分钟后下楼,打车追上了车速很慢的周轩。跟着,便看着他走进了一家酒店,又在半小时后和傅一璇一同走了出来。 她沉默不语地看着两人分开,周轩回到他的车。 她清楚的知道,周轩这样的人,有极高的道德约束力和一套严苛的自我行为规范,即便这场婚姻开始于她的胁迫,他也不可能做出违背她的事,然而她的心还是坠入了清冷的街道,漂泊无依。 周轩,我想要的更多了。 你给的…… 已经远远不够。 一小时后,周轩又回到家,他和傅一璇扑了一场空,并没有抓到孙俊杰要见的人。 前一段时间,傅一璇忽然停在他身边,“你在调查孙俊杰?” 周轩的手顿了下,“没有。” 这件事他只想安静一人解决。 “你瞒不住我的。”傅一璇被孙俊杰安排进了这个组,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多了起来,周轩即便依旧是那样面无表情,她却可以立即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孙俊杰……有问题?” 周轩一愣,诧异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前夜跟踪过他,见他跟一个白男进了一家私人会所待了很久。” 周轩大惊,不敢想她如此冲动,“傅一璇,这件事你别管!” “我可以帮你。”傅一璇握了握手腕,有些不自然地说:“我还欠着你快二百万。” 周轩和杨沧的巨大人情,她该还。 “不用。” 尽管他拒绝,傅一璇忽然而至的电话还是由不得他多想,果然她再一次追踪了他,孙俊杰鬼鬼祟祟进了这家酒店,傅一璇躲在楼梯口守了一晚上,看着他凌晨忽然出了房间上了顶楼,在她给周轩打电话发短信的间歇,人忽然消失了。 第81章 周轩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小心,别再这样做。 他不知道孙俊杰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情绪不免低沉,回去的路上路过曾经和杨沧专门来吃的包子铺,眸子总算柔和些,想到还在家里熟睡的杨沧,他笑着下车买了新鲜出炉的包子,老板生意变好了很多,简单寒暄几句他就赶回去了,看到床上还在睡的杨沧,他小心翼翼退出去。 床上,杨沧睁开眼,冷冷看着白色天花板。 孕检这天,周轩姗姗来迟到了医院,杨沧索然无味地看着他,忽然反问他又去哪里的力气都没了。 周轩不停道歉,今日在国安局对方又审问了他很多问题,直到半小时前才放出来,从未高速开过车的周轩一路飙车赶来,却还是迟到了。 杨沧只摆了摆手。 回去的路上,杨沧问他:“开心吗?” 这么热爱工作,有几分是因为和前女友在一组。 而周轩点头:“开心。” 孩子健康,杨沧也健康,而焦头烂额的事情今日总算有了一点眉目,有国安局强力插手,他相信事情很快能水落石出,这是他最近一个月来为数不多开心且放松的时候了。 他犹豫道:“杨沧,我最近确实遇到了大麻烦,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为我操劳,我希望你在这段时间好好养胎。” “我不能帮你?” “你和孩子每天舒舒服服的,就是最好的帮忙了。”他认真说。 杨沧心里却有嘲意在漫延。 是啊,她现在不过是大着肚子的女人,怎么可能像他前女友那样,与他并肩作战。 再一次产检,杨沧没有再叫上周轩。 司机将她送到医院,结束后她肿胀的腿脚太疼,走到一楼后寻了个长凳坐着休息。 目光落向窗外,忽然就瞥见了一棵大榕树下长石板凳上坐着的一位老奶奶,岁月在她的发梢留下了白花花的头发,她大概是病得厉害,瘦得单薄的就像张纸,憔悴的脸上爬满了皱纹。 她紧紧圈着身前老爷爷的腰,笑着像是还在撒娇,脸上的快乐那么灼人,将老爷爷圈的那么紧,好像抓紧了一棵粗壮的永远不会倒的大树。 老爷爷正低着头,艰难地弯着腰在给她提鞋后跟。 那后脚跟的袜子很脏,应该是一路过来踩掉好几次,而他仍旧不厌其烦地哄着她,帮她穿着鞋。 夏日的阳光穿过落地窗落在杨沧的脸上,她像个可怜的小偷,静静觊觎着别人的幸福。 那是被人疼了一辈子的热烈爱意。 忽然就在这么温暖的一瞬间,她无比苍凉的发现,周轩永远不会爱她到这种程度,他可以不厌其烦地给她穿鞋,但他的眼神永远不会像那位老爷爷一般如此的柔软、宠溺、爱意已经溢出来了。 他可以好好经营生活,因为他已然是她的丈夫。 他可以每天忙着回来照顾她,但工作对他也尤为重要。 她就像是他天平一端的责任,不管另一端是什么,她这边很重,总会彻底的将另一端压下去,但这重量的原由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知道,她愈发贪婪了,想要的越来越多,而周轩却给不了。 不是不给,是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怎么给。 因为…… 不爱啊。 杨沧抬头,看着远处榕树顶渐已发黄的树叶,不断地眨着眼睛,压下那在心口层层叠叠翻涌的潮湿。 另一边,周轩又是刚从国安局回来,买了菜早早回到家却见家里没人,刚要打电话听到门开的声音。 周轩担心问:“去哪里了?怎么不喊我接你。” “我是怀了不是残了,没了你医院都去不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接过她的医药袋子,“去医院我可以陪你。” 她白了他一眼,“不忙了?” 周轩:“……这几天能闲一些。” “呵呵。” 周轩瞧她脸色不好,不敢再说什么。 杨沧转身回房,留给他一个冷漠不想搭理的背影。 第二日,一个难得清闲的周六,两人都在家。 一起赖床,一起吃饭,一个看书一个打扫家务,平和如水的时光清晰又温暖。 杨沧看着拿着鸡毛掸子清理桌上灰尘的周轩,突兀道:“我们离婚吧。” 那背影僵了下,回头看她。 “我想离婚了。” 周轩的脸色微僵,“这段时间我是做的不好,但是……” “被我威胁着结婚,还结出瘾来了?” “什么意思?”他放下东西走过来,不喜她的戾气,“杨沧,别这么说话,你还记不记得你怎么答应我的?” “好好经营婚姻是吗?”她嘲讽地讥笑:“周轩,你做到了吗?” “我没多久就要生产了,你每天忙忙碌碌回个家像做任务,你尽到你的责任了吗?从我的床上起来扭头就能去酒店找前女友,你还想得起来我大着肚子在家吗?喊你陪我做产检你都能迟到,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杨沧,不是这样的。”他蹲到她面前,疲倦又无奈地说:“如果可以,我绝不想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能陪你和孩子做产检我……” “傅一璇,我说没说过,不准你俩有交集,你怎么答应我的。” “就连她自杀了我都能转身就走,安排同事去照顾她,你还想我怎么做?” “你知道你那些同事都怎么说吗?” “重要吗?我已经在有限范围内去努力解决问题了,如果我这么在乎别人恶意揣测的想法,咱俩当初都不可能在一起。” 杨沧死死盯着他,“是,是我逼你的。” 逼到现在,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场可耻笑话,挺着大肚子在家里等他,而他和前女友并肩作战解决那所谓的麻烦。 “周轩,我在这段婚姻里变得太狼狈了。”她呆呆望他,“不管是不是你的缘故,我都不想再坚持了。” 在飒爽、任性、自由的杨沧彻底消失前,她要找回来。 “我不同意。”周轩猛地站起,眼前发黑,依旧咬牙坚持:“我不同意。” 然而,这成为了两人饭餐桌唯一的话题。 每日的清晨,都在冷淡重复着“离婚”与“我不同意”。 国安局的动作麻利,孙俊杰很快被调查清楚,出乎周轩的意料,那些挖掘出来的黑暗与背叛超乎他的想象。 这日,他再一次来到国安局调查室,那边既官方又态度颇好的赞美着他为国家安全做出的贡献,反间谍是有奖励可以拿的,让他走手续领取奖励。 他摇了摇头,只说:“我想见见他。” 单位里的多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孙俊杰忽然就被摘出了项目组,周轩又成了负责人,只以为两人斗争中他获得了全方位胜利,并揣测这份功劳有他前女友的贡献。 第82章 封闭狭窄的小房子里,周轩看着对面的孙俊杰,那人脸色难看瞪着他。 “周轩,你太多管闲事了。” “学长,你差钱吗?” 这个行业里,偷偷贩卖核心资料、数据从中获利的人不少,但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还是卖给竞争最激烈的敌对国家。 “你有资格教训我吗?你今天的一切不全靠你老婆?周轩,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有个那样有钱有势的老婆可以依靠,我求过你的,我求你帮我,我求你老婆帮我一把,你们是怎么做的?”孙俊杰愤怒:“约你老婆吃个饭,你知道我说了多少次,你们给我这个面子吗?你现在知道被人夺了项目有多难受了,你之前想过我的感受吗?” “借口。”周轩冷淡地看着他:“那不是你第一次做了。” “是又怎么样。”孙俊杰冷笑,“我不过是挣点外快,你以为咱们搞技术的这样做的人还少吗?别人都能卖数据挣点钱,我挣点钱回馈父母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周轩漆黑幽深的目光静静看他,脑海里大学时候那个带着圆眼镜,腮帮子鼓囊囊全是饭跟他吐槽说:“宾夕法尼亚的饭听说很难吃,我要是坚持不下去怎么办。” 一边塞又一边摇头:“不不不,再难吃我也得吃,我还得好好学习镀金,偷了他们先进技术回来发展我国芯片呢。你说,咱们国家的芯片什么时候能不被那帮老外卡脖子?” 那个时候,芯片卡脖子这个认知还没有大范围传播。 “学长,你咽下去再说。”他哭笑不得,“国内芯片行业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一定就能很快站在世界科技金字塔的顶端。” “那必须的。”孙俊杰傲娇撇嘴。 时光荏苒,周轩看着面前戴着厚厚眼镜片愤怒又歇斯底里的男人,心下陌生茫然。 他是熬过去了,但心似乎又彻底留在了那里。 没有意义,他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人。 刻舟求剑,寻不到答案的。 周轩起身。 孙俊杰看着他立在门边的背影:“周轩,如果你是我,你不会比我做的更好。等你需要钱的时候,你可能比我做得更过分,你不想压你老婆一头吗?不如试试,那些人可以给你的太多太多了。金钱、头衔、地位,你不心动?” 他只是想出头,想证明自己,想有钱。 “咱们这个行业,老老实实可能永远熬不出头,做不出东西一辈子就寂寂无名混下去,你甘心吗?明明有天纵之才结果就拿那么点钱,你不觉得冤屈吗?”他嘲讽地笑:“周轩,别太理想主义了,热血、爱国。呵,你猜有几个人经得住利益的诱惑。就连你,不也早就跪舔一个女人了吗?” 周轩垂睫,并未回应他,开门离去。 另一边走出来的国安局警察王向斌看到他,欲言又止,那翻诱惑言论他已听见,“周轩……国家是会记住你们这些为了国家发展默默无闻奉献青春的……” “不用。”他摇摇头,可笑又不合时宜地说:“这个业内,大家总是喜欢用一句话自嘲。” “什么……” “十年饮冰,热血难凉。” 我以我血荐轩辕是一句太高尚的话,周轩说不出口,只是模糊想起,曾经打越洋电话来跟他吐槽的孙俊杰说:“饭是真他妈难吃,我瘦了!但是!我以我血荐轩辕,周轩,你等着我回国那一天!老子要洋人看看我们的牛逼!” 他不记得他回答了什么,意气风发少年时,总喜欢吹些牛逼,只是哪怕之后两人渐渐没了联系,这句话都变了色消失印记,在重见孙俊杰的时候,他依旧会有无限的热意。 王向斌失语,忽然什么都不想再说了,他做过太多被压抑、被漠视、被常年坐冷板凳人的思想工作,眼前这个人除了高挑、样貌清秀帅气,看不出有什么太多的与众不同之处,脸色苍白,只有脊背始终笔挺,人淡如竹,然而他心里却有一股力量在抽动着他,血液澎湃燃烧,阵阵发热,让他心底生出不用太多言语的敬意。 他看着男人平静地走出大楼门,迎着明媚的光消失在视线里。 回到家下午五点多,已进初秋,温度逐渐降低,杨沧不在家中。 他拨电话过去,那边挂断。 十分钟后,杨沧回到了家。 “去哪了?”他问,上去给她接脱掉的外套。 杨沧看也不看他,挂到衣架后绕开他进客厅。 “杨沧……我们聊一聊好吗?” 她站住,回头看他。 “在你诉说想法前,先听我说。” “好。” “傅一璇自杀跟我有关。”她冷冷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他漆黑的眼看到他垂在裤边的手。 “……什么意思。”他脸色僵硬。 “字面意思。”她嗤笑;“还想跟我聊吗?” 周轩语塞,她不屑转身。 隔日,周轩和傅一璇在单位外的一家饭馆见面。 解决完孙俊杰的事,两人便没怎么再见过,傅一璇依旧是那样的憔悴。 周轩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手腕,又很快移开。 傅一璇看她,还能勉强笑着开玩笑:“你们这对夫妻,怎么这么爱找我聊天。” “嗯?” “她是不是跟你说我自杀和她有关?” 周轩不知如何答她。 “我跟她说了,别给自己揽事,这件事和她无关。”至于事情内因,傅一璇太难启齿,问:“她快生了吧?” “嗯。” 幸好一切事情都已解决,他能好好守在家里,至于杨沧要离婚,他从未往心里去过,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和她离婚,而且他从一开始就说过,这段婚姻他会好好经营,他是认真的。 “周轩,其实我不太明白你?” “什么?”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发生了,随波逐流继续往下走,你……不想反抗吗?”不管是她或是杨沧,自我意志似乎不那么重要的往下走。 “你还记不记得我问过你的问题?”那个她问过两次的问题。 周轩喝了杯热水,没有正面回答。 “一璇,好好生活。” 得不到答案,他便没有必要和傅一璇多聊。 回去的路上他顺道去买孩子的用品,明明之前买了很多了,但他总觉得都不够,还给杨沧买了束花,一束黄色水仙。 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买过花,只知道恋爱的人喜欢送这样的东西,他对一切艳丽的、灿烂的、美好招摇的东西有种天然抗拒,走进花店陌生之意袭上心头,他并未往外撤。 热情的女店主正在插花,熟稔地给她推荐:“香槟玫瑰、曼塔玫瑰花、风铃花……” 店主絮絮给他推荐了许多,周轩的脑袋被热烈的花香味冲的脑袋有些疼,目光瞥见落地窗外的花盆,明艳张扬的黄花在秋风里摇曳。 第83章 店主注意到,“不好意思,那盆花是我自养的,这是黄水仙,它在清城其实不太能生长,但是我偏想做个实验看能不能养活……” “你养的很好。”他说。 十分钟后,周轩端着一盆黄水仙离开。 到小区楼下,他左手拎着一大袋子菜和孩子衣物,右手端着一盆花准备上楼,手机突然接到电话。 “周轩……”王向斌语气严肃,“我们调查到孙俊杰曾向他父亲发过一条短信,内容是爸,我可能被我的学弟举报了,如果我出了问题,你要为我报仇。” 王向斌心情沉重,“我们已经去派人去寻孙明,发现他已经离家好几天了。你这些时日……小心他……” 那边小心翼翼隐去了几个字,周轩却明白他未完之意。 他的心神在那一刻完全失去了往昔冷静,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震颤着,浑身散发出寒意,袋子里的东西从手里脱落滚了一地,捏着花盆的手指发白,“他、他去哪了?” 他不怕孙俊杰的家人来报复,但杨沧生产在即,如果有意外……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失魂落魄地看着路边落叶,快入秋了,凌冽的寒意将他包裹。 电话刚挂,突兀的“叮”一声,打断了僵立在寒风里的萧条身影。 周轩点开。 一条陌生消息。 “想做国家的英雄,也不看你自己配不配。” 这条简单的短信后,附了一张图片,孤单的杨沧一个人坐在医院的窗边,目光怅然地望着窗外的一对老人。 她那样从未见过的眼神重重在周轩心口砸了一下,远超这条威胁短信带给他的冲击力,漆黑的眼睛发颤,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细细密密锋利锯齿在心口划过,他的身体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束缚住,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脚步沉重地迈开。 路过垃圾桶,惶惑的视线落向花盆中艳丽明媚的黄水仙,他想,别在它的手里凋谢。 离开后,一盆黄水仙静静摆在垃圾桶旁的石阶上,等待着它的有缘人。 晚上,做饭、吃饭。 两人几乎没有交流,不管周轩说什么,杨沧总是说离婚。 他想,他在经营婚姻方面,做的真是太糟糕了。 是不是他原本就不该走进婚姻,无论和任何人,他身体里,不是有张小燕常说的“你和你爸一样无能自私”的血液吗? 深夜十一点多,他起床上厕所,回去时本要躺下,瞥见安睡却拧着眉心的杨沧,忽然僵住。 脑海被茫茫雾气笼罩,她的身影拨开一道清明。 借着窗外的凉凉月色,他的视线落在她艰难侧身睡觉的姿势上,她蹙着眉心睡的很不安稳,腿脚肿胀,人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 他骇然发现,这个曾经张扬无畏、艳丽风情的女人竟不知在何时变得如此孱弱了。 意识到这个变化,周轩手脚冰凉坐了彻夜。 在杨沧再次说离婚时他望着她。 “好。” 第49章 相亲 不重要,都过去了。 49.相亲 离婚变成了杨沧的口头禅, 她自嘲自己原来也难逃在婚姻里变成一个无聊女人。 博取丈夫更多的爱? 她想自己大概还没有差劲到那种地步,只不过在周轩说好的时候,还是耳鸣了好一阵, 身下坐着的木凳变成了虚软的棉花,她陷在虚空里没有着力点,只呆呆地望着他, 试图从他平静的目光里回味他刚才说了什么。 她咬了口水煮蛋, 说:“周轩, 你什么时候跟我去办离婚?反正这场婚姻从一开始你就是不情愿的,现在又有什么好犹豫。” “你确定?” “我要离婚。” “好。” 多么繁复的请求,多么干脆的回答。 她覆在孕肚的手在抖。 对面桌下, 周轩的手紧攥着膝盖, 指尖泛白,眉眼却是轻松,他想他该为两人开心, 他们终于要解放了。 杨沧回到她原本就潇洒、恣意、任性的生活, 做回无人敢伤害的杨沧,而不是周轩妻子, 而他自去面对他现实又充满麻烦的人生,他习惯了所有的意外和波折,并平静地想这个麻烦他也能顺利解决。 杨沧眼神冰冷, 讽笑问:“今天怎么这么爽快?” 就因为她说傅一璇的自杀和她有关?杨沧心觉可笑嘲弄,又觉得不重要了,不管什么缘由都跟她没有关系。 “什么时候离婚?” 周轩:“你说, 都可以。” 她冷哼。 一个普通乏味的九月,结束了离婚冷静期,两人再次坐到了民政局。 从陌生、抵触、厌恶的情人节, 到现在泛着薄薄冷意的初秋,两人在民政局的时候似乎温度总是不高,人都裹挟在冰凉凉的空气里。 周轩回忆两人仓促而又荒唐的婚姻,似乎只有热烈的夏天很清晰,黏腻的热汗、相携的十指、河边的晚风,不过蝉鸣声消失的太快,河边的柔和早已消失在了某个夏风沉醉的夜晚。 接过离婚证,他沉默又复杂地盯着。 轻吁一口气。 好,一切都结束了。 跟着,杨沧的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他伤口刚愈合的右脸。 那力道狠厉疯狂,离婚证直接从他手中打飞。 火辣辣的痛意让周轩半边脸瞬间就麻了,耳朵嗡嗡嗡地发出一阵耳鸣的声音,他怔怔抬头,对上杨沧满含冷意、嘲讽、尖锐又居高临下的目光。 一瞬间,一个疑问袭上心头。 面前对着他张牙舞爪、盛气凌人、尖锐锋利的女人,真的喜欢过他吗?而他又在可笑的不舒服、迟疑、徘徊什么,这场婚姻本不就是一场荒唐的闹剧吗? 他太知道什么能刺痛她了,他太明白怎么才算是彻底结束这场荒唐的关系。 离婚? 那算什么结束。 他要彻底抹杀她那莫名的爱意,他要她的眼里再无那日照片里的怅惘、迷茫、落寞,他要用更加尖锐冰冷的讽刺和冷漠彻底浇灭她眼里那对他已经缥缈弱小的火光。 他轻描淡写道:“这下我可以安心了。” 杨沧,你平安了。 她的脸瞬间发白难看,他知道她误解了,却有一种欣慰的的平静和歇斯底里报复的畅快,两种情绪此消彼长,凝结成看清一个事该怎么做后,可以比任何人都冷漠、决绝、狠辣的他。 傅一璇是禁忌,他便用她来刺痛她。 医院镜子前,他望着镜子里鼻青脸肿的男人,脑海里是春日海岛的盛大婚礼上,杨沧眉眼温和加许多同事微信的场景,一边面无表情按下了朋友圈的发送键。 甚至他想,压死杨沧的最后一根稻草大概是他说:“我觉得……最后那个人不错。” 第84章 杨沧肉眼可见的脸色难看极了,仓惶痛苦地望着他。 他不能,至少不能这么说。 她想,他也想。 垂在裤边的手在抖,他想起来的是河边散步的夏夜里,她拉着他的手罕见撒娇,“周轩,你会爱上我吗?” 她问的太突兀,河边一瞬间都变得安静了。 见他不语,她冷下脸甩开他的手。 他局促、无措、慌张又微恼地看着她,为什么女人总是要问他这样的问题。 爱? 那到底是什么? 杨沧冰冷往前走,他看着她笨重的背影,抿了抿唇,小心地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她讥笑着瞥他一眼又要甩开,他抓得更紧,五指穿过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风把杨沧的发丝掠到嘴边,她手指勾过,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拉着她的手,“回去吧……我给你捏捏脚。” “周轩,你这人怎么……” 她嘴边词语变换,似乎都没有找到一个精准的形容词。 周轩耐心等着,手便再也没丢。 此时此刻,偌大的房间里,两人隔着一张沙发的距离,像是隔着一个再也跨不过去的沟壑,他望着她漆黑的目光,似乎要对视进深海底,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伯母刚才介绍的那些,这个人听起来最佳……” 他几乎是以一种第三视角站在一边,看着男人用冰冷、快刀斩乱麻又客观的语气说着这些,看杨沧眼神里的痛苦和崩溃几乎要溢出来,看她眼底那最后一点莹莹火光也彻底熄灭。 他有报复的快感、安心的松气还有…… 还有太微妙的一丝情绪,周轩尚没有捕捉,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自那日后,两人便很少见面了。 杨沧后来出院,被万齐枝强行安排进了月子中心,护士、育婴师、营养师、催乳师还有妇产科医师等二十多人的团队围着她转,杨沧觉得自己像一头在下奶的母牛,每日被推到阳光底下送新鲜的草料,小心照看,然后等着随时拨开她的衣服挤出乳汁。 性格孤僻乖戾,厌烦人多的她勉强撑过出月子便回了半山春水,逐渐转移注意力到工作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让她每日醒来都陷在无尽的琐事里,她一向对公司发展上心,就连之前别人处理的项目都要拉出来再审核一边。 黑夜白天的忙,睡不着就在书桌边看文件。 一个又一个夜晚,她伏在桌边睡着,又在晨光熹微中醒来继续工作,身体疲乏到极点,睡眠这个问题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 杨沧放了话要见前夫推荐的男人,自然也是要做最美艳漂亮的那个。 工作之余,她开始做一些产后修复的普拉提,怀孕带来的水肿逐渐消失,打高尔夫、开赛车兜风,中间还抽时间飞了趟国外,制定妊娠纹祛除方案。 她像一块干涸龟裂的大地,曾经极其渴望一场雨水的滋润,然而只等到了隆冬冰雪,融化后那些斑驳裂痕似乎也都消弭无影了。 从新西兰出差回来,杨沧便在万齐枝的催促中见了应元岭。 两人约在一家私人会所,隐匿在群山环绕之中,清幽雅致,白色的小楼前只门口停了三辆车,最差的是一台宝马m8。 杨沧新换了一台大红色法拉利purosangue,一款运动跑车,不过她也没再开过车,司机离开,她从木门进去,绕过琉璃影壁穿过亭台楼阁,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进入一个灯光昏暗的雅间。 对面的圆桌上已经坐着一个人,闻声起来。 杨沧在玉石晃动的帘子里影影绰绰地看见男人的身影,高大挺拔,含着一丝明朗的笑朝她望过来,那双眼圆润明亮,整个人都有一种朝气蓬勃的活力。 “杨小姐好,我是应元岭。” 绅士礼貌的颔首打招呼,举手投足间是严格礼仪教养中熏陶出来的优秀富二代模样。 不知为何,杨沧的脑海里窜进来她直直的问话,“你真觉得他好?” “好。” 清凌凌声音,飞珠溅玉似的砸在她心口。 是好。 各个方面。 杨沧的眸子落在对方伸来的手上,停顿两秒握上去,“你好,杨沧。” 两人坐下,应元岭折了袖子给她倒茶。 “御前龙井,香气淡雅,不知道杨小姐喜不喜欢,我偏爱这一口,带你尝一尝。” “嗯。” 杨沧参加过大大小小的酒局,但哪里参加过相亲,两人为何坐在那里的不言自明以及他上来不加遮掩的亲近,都让她有几分不知该如何招架。 她对应元岭这一类书香世家熏陶出来的明朗少年一向不热络,更鲜少打交道。 她是万齐枝和杨玉龙扭曲婚姻里畸形又野蛮生长出来的在石头缝里盛开的荆棘,她和阴鸷冷漠的瞿修臣熟,和潇洒风流的卢平妙处得来,甚至和纨绔混不吝的阮嘉沣都能有来有往,唯独对圈子里类似应元岭这样的人中龙凤、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有莫名的敬而远之。 不过两人家世相当,又都经营着几百家公司,说来说去都是成熟且聪明的商人,你来我往,倒也聊得相得益彰,温和体面。 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社交的饭局,两人的表现几乎都能打满分,毕竟他们从小便是在这样的场合里浸淫出来的,至于说其他…… 用餐结束,两人又闲聊了收藏、股票、行业前景,拉拉扯扯,结束的时间虽也晚,但杨沧在对方温声说“我送杨小姐回去”时笑了笑。 “不用,应先生明日开会,就不打扰了。” 两人都是出行司机接送的人,她想实在没有必要自己的司机不用,坐在他的车后排使唤他的司机。 应元岭遗憾地点点头,也没有再说其他,两人分开。 群山郁郁葱葱,雾气缥缈缭绕,秋日傍晚渐渐落起了霏霏细雨,打湿了玻璃窗。 她借着窗外渺渺白雾,看向蜿蜒山路后的那辆宝蓝色加长宾利慕尚,前几日换车的时候她也曾物色过这辆车,不过后来始终觉得相较于跑车还是太庄重,虽然豪奢又帅气,某种程度上还是不符合她嚣张高调的审美,便不了了之了。 四个轮子,大概就能驱使某人踏入一段麻木婚姻,任劳任怨。 她抬眸望向天际霞光,朦胧雨雾中,大地润泽安静,橘红橙光勾勒着碧绿蜿蜒的青山轮廓。 纵目远眺,心旷神怡,她轻轻吐了口心里郁结的气,苦笑着摇了摇头,闭眸枕上了靠背,逐渐放松她紧绷的神经。 不重要,都过去了。 司机见状,小心调高了车里的热气,麝香与柑橘柔和的淡淡香水味飘在空气里。 s型山路上,线条流利的红色跑车后,宝蓝轿车静静跟着。 第85章 秋日的雨越下越大,渐渐冲走了往日阴霾。 第50章 离婚后的生活 答应离婚就更是一个极好…… 50.离婚后的生活 清城的冷秋依旧覆在周轩一成不变的生活上, 大雾朦胧,湿润冰凉。 王向斌偶尔会打电话询问他的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又或者交代他小心出行。单位里, 用心许久的项目再次落到他头上,各种猜测夹杂着对他离婚的揣测议论甚嚣尘上,不过这都无关周轩什么事情。 他每日三点一线, 实验室、住宿楼、看杨雾。 他来的时间渐已固定, 下了班到达已经是晚上九点, 这个时候距离杨雾睡觉刚好还有一段时间,他会抱着孩子静静看一会,暖热的手指小心按按她的小脸蛋, 又再盯着她细长黑睫毛发会呆, 又或者看杨雾睁着大大的黑眼珠盯着他。 父女俩一个不善言辞,一个不会说话,相处时一楼大厅总是安安静静的, 却也温馨平和。接着, 他把孩子还给王玉莲,看她抱着孩子上楼消失在了拐角处, 哒哒脚步声愈来愈远,他再安静地离开半山春水。 他和杨沧没再见过,偶尔会听到轰鸣的跑车开进来, 别墅前的大铁门缓缓合上,他低头认真地望着杨雾,而另一边人已经从车库直接上三楼了。 杨沧说他可以在二楼活动, 空房间她有的是,但每次周轩来,活动的范围基本就停在旋转楼梯前。那法式的旋转楼梯蜿蜒直到五楼, 巨大的蝴蝶水晶吊灯从楼顶像瀑布一般落下,梦幻美丽,白玉兰色大理石铺就一条洁白的路,华丽的复古镂空雕花栏杆设计精致又浪漫。 那梦幻的台阶对周轩来说就是两人无法跨越的沟壑,只要杨沧愿意,她永远不必低下头来看他这样的人。而他有自知之明,自觉止步。 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平静、枯燥、无聊到有些漫长,他坚持着一点科研方向,慢慢地走着。 张小燕仍时不时打电话来关心他和杨沧的进展,他大多敷衍搪塞,在对方受不了痛哭时,给予足够多的耐心听她哭到没力气,然后默默挂掉电话。 日子绵延而重复,心好似始终平静如从前,只有偶尔会一阵耳鸣。 很突兀的,在做实验的时候,他忽然一阵耳鸣眩晕,按着实验台才将身子站稳,又或者下了班回家路上,他拎着两袋菜,忽然耳鸣眼前发黑,菜掉落一地,又或者他在放空发呆,都能耳鸣阵阵,他安静感受一会,等那耳鸣晕厥如潮水般褪去。 以前他不曾有过这症状,最近逐渐频繁了一些,周轩想大概是最近实在过于忙碌,连着几个月都没休息好的缘故,打算忙完现阶段的活,给自己放几天假。 另一边,杨沧的减肥塑性越来越有效果,身材开始恢复到生产前的状态,而肚子上的妊娠纹也在治疗中逐渐变浅,这一年留在她身上的痕迹都在慢慢消失,她想起周轩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开会和出差占据了她每天的生活,就连见杨雾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她又回到了以前工作女强人的状态,麻木而高效,偶尔接到卢平妙几人的电话,出来碰个面打个牌算是消遣了。 这日,她又收到了应元岭的消息,约她晚上看音乐剧。 上次见面后的半个月,两人还断续见过几次,简单吃个饭便草草结束了,原以为大家是不谋而合的听命行事,他这条短信却是让她挑起眉,在简短的一行字上停留了几秒。 这是什么信号,大家都是人精必然不会不懂。 杨沧拨电话给助理,“晚上还有安排吗?” 赵学峰:“晚间ctb有个二十分钟的财经采访,其他暂时没有安排。” “联系那边,往下午挪一下。” “好。” 晚上清城中心的香槟色音乐厅前,来往西装革履,衣香鬓影。 杨沧换了身浅蓝色的长裙前来,没想到应元岭刚好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装,两人见到对方穿着皆是一愣,又都笑了。 应元岭轻笑的视线落在漂亮的女人身上,颔首夸赞:“杨小姐穿裙子果然更美一些了。” 前几次见面她总是穿着干练西装,飒爽艳丽,今日的蓝色长裙将她曼妙的身材紧致包裹,更显风情动人。 杨沧客气笑笑,对他今日的品味同样夸赞一番,两人相携进去。 两人在前排中间就坐,随着幕布缓缓拉开,灯光慢慢暗下,两人陷落在昏暗的光影里,目光望向台上的人。 杨沧兴致不高地看着,尽管小时候万齐枝为了培养一个豪门体面,知书达理的大小姐,音乐、绘画、舞蹈、马术课等一个也没落下的给她请了许多大师,但看得懂未必就感兴趣。 间或有人拍掌,她跟着应元岭赞赏的鼓声而附和,看他眼里望着台上兴致盎然,时不时偏头低声耳语同她聊这个剧的相关背景。 杨沧对德语音乐剧经典《蝴蝶梦》自然也不陌生,信手拈来应着他的话。 结束后两人在西餐厅用餐,缓缓柔和的小提琴声响起的时候,他把柔软的餐布平整摊在桌上,然后望向她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对音乐剧有兴趣。” “嗯?” “我想你这样性格的人,不喜欢一定不会勉强陪我来看。” “哦?”杨沧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想起来了上次她喊周轩过来坐在这里的场景,语气却是轻松:“我是什么性格?” “果决,有主意,很酷的女人。” 杨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回忆上次她坐在应元岭的位置是怎么教训的周轩。 要是他感受一下,估计就不会用“酷”来形容她了。 她笑着问:“这算是夸赞吗?” “当然。”应元岭眉毛挑了下,配合他认真的眼神,透出那么点不符合商人的真诚,“杨小姐,你带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尽管他这句话大概是认真的,但杨沧总是无法习惯圈子里礼貌周到的绅士说话的方式,只耸了耸肩膀,又回了他一句谢谢。 用餐结束后,应元岭再次提出送她回家的请求。 杨沧瞧着他站在车门边,为她打开门,满脸含笑恭候等待的模样,即便是对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男人敬谢不敏,也对被他这样世家少爷讨好而生出一丝满足的愉悦。 她坐上他的宾利慕尚,跟他闲聊起来,“前段时间,我原本也想换这台车。” 应元岭莞尔,玩笑道:“杨小姐要是喜欢,以后我便都开这台车来接你,这样可好?” 昏暗宽敞的后车厢,他递了杯红酒过来。 浓郁的酒香飘来,萦绕鼻翼,她垂睫看去,是她酒柜里收藏最多的哈兰。 比它贵的味道独特的酒多的是,她唯独爱这一款。 第86章 杨沧没接他的话,只跟他碰了杯子,清脆的碰撞声里,她问:“你喜欢这款酒?” 应元岭指了指他旁边车上小酒柜,杨沧看过去。 五款红酒里,哈兰独占三瓶。 他笑:“每日下班总喜欢一个人小酌一杯,才感觉生活是自己的。” 杨沧没嘲笑他一个大少爷发的什么伤春悲秋不知人间疾苦的牢骚,只慢慢喝完了手中的酒,因为怀孕她已经好久没有碰过酒精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滑过口腔,醇厚饱满的口感一下散开了萦在心口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香草、矿物质和泥土的气息把她拉回往日的生活,紧绷的眉眼一瞬都放松了许多。 应元岭自然不会错过她的神情,讶异道:“杨小姐也喜欢这款酒?” 杨沧只夸他:“应先生的品味不错。” 之后,两人断续见面,一起打高尔夫、击剑、参加红酒品鉴活动又或者参观艺术展览或者拍卖会,渐渐也熟稔起来。 万齐枝时不时关心两人进展,从司机那里得到消息,好一阵眉开眼笑,拍手叫好,只觉这才是杨沧作为豪门千金最正确的人生轨迹。 而周轩的耳鸣却是愈发的严重了,他不得已请了一天假去医院做检查,从耳鼻喉一直检查到脑部ct,他甚至想,要是这时候得了什么癌症,答应离婚就更是一个极好的决定了。 有些检查结果需要隔日过来拿,他便趁今日空闲时间早早的来看杨雾。 今日天还没黑,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半山春水仍陷在橙红的黄昏里,花园里的玻璃暖房中大片的黄色水仙还在旺盛绽放,空气中飘着淡淡熟悉的花香。 他对所有花香都有一种心理性的厌恶和反感,甚至过于浓烈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唯独黄水仙清新淡雅的味道让他感到一种放松,那柔和芬芳的味道里飘散着淡淡的甜。 他抱着杨雾在客厅里转圈,开着小缝的窗户不断有屋外的花香飘进来,萦绕着他和孩子。 他逗玩着小孩,步伐不自觉又在一扇高大的白墙前停下。 第一次来时,这里挂着一副字画,现在已经换成了一副色泽对比浓烈,颜色高饱和,画里有扑面而来的黑暗和压抑感的油画,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偶然想起搜索过,叫《诺亚的梦》。 周轩又想起离婚前睡着的杨沧那深深拧起的眉。 不知道她梦里,是不是这样的场景。 “呜……” 杨雾忽然的嚎啕大哭惊了他一下,把他从征愣中抽离出来慌张地看回孩子,摸了摸她的尿不湿,温热一大团,沉甸甸的,果然…… 拉屎了。 周轩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她的脸,把她抱回到沙发上,动作算得上熟练的拿出尿不湿,又接了热水,帮她洗屁股、换尿不湿、喂母乳。 她大口喝着,红了一圈的眼睛里还有泪汪汪的水珠没来得及挤出去,泫然欲泣的盛在眼眶里,很是招人怜爱和喜欢。 他手指小心擦去,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口更柔和了。 看孩子吃完,哄她睡着后把孩子交还离开。 他一般走的是正门口旁边的小门,车也都停在院子外面,这日他刚走到门边,两扇三米多高的花纹繁复的大门缓缓朝内打开。 他愣了下,有如此动静的,必然是主人回来了。 跟着,一辆宝蓝色的宾利轿车从他面前驶过,在花园旁的长路边停下。 他脚步征了下,回头,一位温文尔雅,长相英俊精致的男士从车上走下来,整理着衣袖绕到车的另一侧,施施然帮忙打开车门,气质独特又散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魅力。 一袭柔软如水的裙摆先流淌出车外,跟着纤细白嫩的脚踝踩着红色高跟鞋落在地面,女人按着男人的肘部站稳,然后收回手,漂亮曼妙的侧影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有含笑的声音落在不知何时凉下来的秋意里。 “应先生总这么送我,我想我得考虑给司机安排个新的工作了。” “杨小姐不介意,我来安排也行。”男人笑的温和明朗,透出自信和风度,精致高贵的西装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时尚画报里走出来的男人,跟着他的目光错过她的红裙肩头落向她身后。 昏暗的视线里,周轩同男人的目光对上。 沉默安静。 跟着,注意到应元岭视线的杨沧也偏头,隔着院子里摇曳的银杏叶与错落晚霞的最后一丝薄薄昏日余光同他四目相望。 寂静空旷的院子,黄水仙的味道淡了许多,空气里是落叶、萧瑟、干枯的味道。 深秋的风,开始吹得令人发寒。 第51章 耳鸣与眩晕 什么样的情况,是需要看心…… 51.耳鸣与眩晕 突兀地, 周轩的耳边再一次响起尖锐的耳鸣声,像高频率的嗞嗞电流声一下下刺穿着他的耳膜,继而眼前一片发黑, 他瞬间被无尽的黑暗裹挟,只有不断贯穿他身体的浑噩声音重重地敲击着他的大脑。 这刺耳的声音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似乎只是一瞬间, 但又长到等他睁开眼, 空荡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这里, 周身包裹着湿重的晚间雾气,涔涔凉意激起手臂的寒毛立起。 黑长细睫轻颤了下,垂眸, 掩下眼边暗影, 转身离开别墅。 大厅里,杨沧煮了咖啡递给对面男人。 “谢谢。”应元岭接过,视线从落地窗的院外拉回来。 杨沧眉目平和, 没往屋外看一眼。 “前夫。”她说。 “嗯?”应元岭愣了下, 意识到她是回答刚才他的问题。 注意到站在那里的男人,应元岭目光从男人干净整齐但显然平价的白衬黑裤扫过, 很快从那人身上觉察出一丝他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微妙。 不像在这里做事的人,更不像是杨沧的客人。 他颔首,男人同样点头打了招呼, 举手投足间从容端正,应元岭回头看向杨沧,“杨小姐介绍一下?” 没想到的是, 在他面前总是情绪不见起伏的杨沧蹙起了眉,带着点心烦的不耐,“应先生来了这么多回了, 进去喝杯咖啡暖和暖再走吧。” 应元岭愣了下,自然应好。 两人相携进屋,背影高挑纤细,男才女貌,似乎没有人去注意征愣在原地那人的不对劲。 隔日,周轩去医院领取检查报告。 厚厚一沓文件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虽然有些亚健康,但那些小毛病都是当代年轻人共同的毛病。 没有生病,癌症也没有,脑部一切正常,耳朵的听力更是好得很。 周轩蹙眉狐疑着往外走,心不在焉地想他是不是该去别的医院看一看,为了避开熟人他来的是清城一家普通小医院,现在他怀疑这家医院的水平,这么严重的症状怎么会检查不出任何的病变,甚至连他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要瞎了,并为此预想了多种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后的应对策略。 第87章 “周轩?” 一道诧异的声音落在耳边,是从熙熙攘攘的医院大门外传来的。 他抬头,一个陌生的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走过来,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眼含惊讶,又在一步步走近中变成喜悦,站定到他跟前时将他打量了一遍,感慨道:“真的是你啊。” 面前的女人留着一头亚麻黄短发,戴着一个黑边框眼睛,笑的意外又开心。 周轩仔细怀疑着,试图从脑海里找出这女人的名字。 女人盯着他,见他逐渐露出抱歉神色,摇头道:“果然,你肯定不记得我了。” “你是……” “文叶飞。” “哦。”他试图勾起更深层次的回忆。 “还没想起来是不是,我就知道。”文叶飞吐了口气,不太乐意又显然很了解他的语气说:“我们可是老乡,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周轩你这人真是太让人伤心了,竟然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当年,咱俩可是全校唯二考进清大的人啊!” 周轩愣了下,想起了高考毕业后学校红色升学名单上的人名。 他下面挨着的,确实是一个叫文叶飞的。 只不过当时,他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只在那日回学校拿了东西后就离开了。 “你好。”周轩对这个完全没印象的老乡自认没有什么可叙旧的,打完招呼就想走。 文叶飞往右一步,挡住了他要走的路。 “你病了?”她瞟了眼他手里的医院大袋子,担心地蹙起了眉毛。 “没有。” 文叶飞将他从上往下看了一圈,和回忆里那个干瘦、阴冷的男孩比,几乎找不到任何的相同点,以至于她刚才在医院门外看到时还不敢相信,逐渐走近才从他那成熟长开了的五官里找到一些些他少年时的痕迹。 没办法,青春懵懂羞涩的那段时间,他的脸她反反复复,遮遮掩掩地偷看了太多遍,即便是其他初中同学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周轩也很难完全模糊。 不过对方显然仍不知道她是谁。 文叶飞心里啧啧了几声,面上看着他感慨道:“周轩,你变化好大啊。” “十多年过去了,谁都会变化很大。”周轩不想和一个想不起来的陌生人在这里寒暄,多次透露出要走的意思,但对方没有让开的意愿,拉着他在这里追忆往事。 直到她说:“是啊,我也变化很大……以至于我现在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原来这么简单……周轩,你大概都想象不到,我是为你才考的清大。” 文叶飞望着他黑眸:“你肯定不知道,因为你都不认识我。” 她怕以后没有再见的机会,偏想在这么一个偶然又普通的日子里,给她整个青春最重要的记忆画下一个句号。 初一的文叶飞,是个黑瘦、面色土黄的小女孩,因为家里穷营养不良导致头发枯黄,常常被班里的男生恶作剧,但因为学习好,老师总是会护着她,让她的生活不至于那么艰难。 直到有一天,她抽屉里的书有好几本被男同学不知藏到了哪里。 上课老师让拿出课本,刚发现的她急得坐在位置上开始小声哭泣,性格怯懦,哭都不敢明晃晃的让人发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课本从后面递过来扔到了她桌上。 她扭头,正看见班上那个让同学们都害怕的孤僻阴冷的小男孩正收回手。 眼神冰冷、漆黑、阴森森瞪着她。 她吓了一跳,立马扭过头不敢再看,只老师快要走过来时赶快翻开了那个课本,心里却在不停打颤。 听说这男生家里比她还穷,爸爸妈妈还喜欢三天两头的吵架打骂人,听妈妈说他家里还有一些龌龊不要脸的事,让她上学的时候离他远点,别让其他同学知道他们是同一个村子的。 文叶飞心里七上八下,想这个男生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书借给她用,那他看什么,她用了他的书他会不会打人,那他俩上学同路岂不是…… 谁料下课,男生就过来了。 她害怕地靠向后面同学的桌子,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怕的牙齿都在打寒颤,班上很多人不怕调皮恶作剧的男生,就怕阴恻恻从不说话的他。 男孩看也没看她,拿了书就走,文叶飞硬生生煎熬了一上午才小心松了口气……应该是她想多了,他就是借书给她。 可是自此以后,放学的路上,文叶飞总忍不住盯着那个男生看。 他从来不跟任何人一起上下学,在学校也没见过他跟别人说话聊天,初一的男孩里他最高,但也最干瘦,有段时间瘦得脊背骨头戳着薄薄校服都清晰可见,细细的手臂胳膊上肘部骨头顶起来像吓人的干枯骷髅。夏天男生都脱了校服上衣打篮球挥洒汗水,他一个人在冰冷无人的化学实验室里看书,阴森森的神出鬼没像一道鬼影。 班里不论男生女生都不喜欢他,甚至有点害怕的躲着他走,总觉得他像是个心理有问题的疯子。 他偶尔脸上会挂着伤来学校,文叶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偷偷跟着他一起回村里,后来渐渐发现那是他爸爸打的,平日里妈妈给她一个不好的脸色她都会委屈的哭很久,但男生不管怎么挨打都始终是那张冷冰冰面无表情的脸。 文叶飞看到后,总是心里发涩,偷偷替他哭。 高中时,因为两人学习好又在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级。 文叶飞从教室前门走进,一眼便看到了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里坐着的男生。 一个暑假过去,男生似乎更高了一些,但那张有的时候会让她小鹿乱撞的脸更白了,面无血色,黑眸更加漆黑阴冷。很快,班里的同学都不再跟他来往,然而他像是早已习惯,来来去去一个人,高中又三年过去,文叶飞几乎都想不起来他跟人说话的场景,又或者笑的样子。 从来没有,那个男生,总是那样阴冷、孤僻。 她悄悄跟在他身后,看他一个人孤单回家,看他被打后去村里的小商店前的红色塑料圆桌边做题,看他在志愿书上写自己的目标院校后跟着改了学校选择了清大,不过,她专修的是心理学。 班上村里的人都说他心理有毛病,文叶飞听完总是会难受,整整六年,她和男生毫无交集,所以无人知道她的志愿是因为他。 后来逐渐长大,她便也意识到,男生当时给她书,很大的可能性是嫌弃她偷哭太吵了,可是等她回过味来时,她已经关注他太久了。 进了清大,见过太多的人和事后,她对心理学研究兴趣愈发浓厚,从一个枯黄的农村小女孩变成了享受并热爱生活的工作狂,少女时期的森冷阴沉的男生逐渐被她遗忘,直到这日她来医院,却在这里撞见了他。 男人眉眼平静、温和,脊背笔挺,身形如松端正,长身玉立,再看不出一丝一毫旧时干枯萧条的影子来,文叶飞却依旧认出了他。 第88章 她说完,周轩盯着她,似乎也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告白。 文叶飞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抬手给他展示自己手指上的善良钻戒,“你放心,我都结婚五年多了,孩子也三岁了,我和我老公恩爱着呢,你不用太有压力。” “嗯。”文叶飞见他松了口气,还是忍不住为青涩年少时透过卷纸悄悄看她的女孩默默悲伤了一下,“你不知道,你有多激发我学习的动力,要不是你我想我当时考不上清大。” 高考前那半年,她发了疯的学习,就是为了和他保持步调一致。虽然现在想起来就很傻,但要不是他,她可能现在也不会成为一名还算事业有成的医生。 周轩对于自己高中的回忆只有麻木而重复的学习,实在想不起眼前这位,目光落在她的胸牌上,才露出一些兴趣,“你是……心理医生。” “对啊。” 周轩顿了顿,几乎有些艰难地说:“我想问一下……什么样的情况,是需要看心理医生?” 检查完几乎所有的科室,似乎落下了这个。 而他说完,又很快可笑地否掉,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么来的,“算了,你不用回我,文医生在上班便不打扰了。” 他抬步又想走。 “周轩……”文叶飞喊住他,目光迟疑地落在他身上,仔仔细细地再次将他又看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回到他的眼眸里,语气复杂:“会提出这种问题的,很多都成了我的患者。” 周轩脸色一僵。 “你……要不要找我来看看。” 第52章 误读感情 “我只在捉弄我前夫的时候感…… 52.误读感情 周轩闻言, 毫不犹豫地拒绝:“文医生,我想你误会了。” 他没再继续这场闹剧,很快告辞离开。 文叶飞看着他快速离开的步伐, 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隔日,她看着推门走进的人,坐在长桌后愣了愣, 周轩难得感到尴尬和局促, 看着她轻咳了一声, 打断房间里的僵滞和微妙。 文叶飞很快起身,面色如常上前,将他引到患者坐的沙发处。 周轩坐下, 安静着没有说话, 而她同样耐心,等待着他的主动开口。 毕竟,他是她曾经想要治疗的第一个人。 不管迟到多久, 她对这位患者, 都会有足够的耐心的。 周轩环视整个房间,最后又落在她脸上, 带着点鼓励和期盼地看着他。 “文医生……” “我总是会在突兀地想起一个人的时候,陷入长久的耳鸣和眩晕,这……” “是心理疾病吗?” …… 与此同时, 杨沧刚坐上应元岭来接机的车,她去马来西亚出了三天的差,对方每天都会在她刚结束一天会议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来一个问候的电话。 杨沧因为他的礼貌贴心, 反而没有很抗拒,这日回来的消息自然也告诉了对方。 路上,她看着窗外满地的枫叶, 说想吃点热乎的。 应元岭便带她来了一家茶餐厅,清淡温养,很对两人的胃口。 饭桌上两人放松愉悦地聊天,尽管认识时间并不长,但关系相对来说已经比较熟悉,用餐结束后应元岭按了下桌上的铃铛,侍应走进,带着白手套的掌心捧着一个黑色的精致长盒,郑重地递给杨沧。 她擦了擦嘴角,眼神掠过那盒子,并未去拿,视线挑向应元岭。 “你不在的时候,我去公司视察,恰好遇见一个模特在拍摄这条项链的代言海报,第一眼我就觉得,模特应该请你来当,真的很适合你。” “是吗?”杨沧接过来,打开是一条钻石项链,钻石勾勒出缎带的灵动弧线,下方点缀着一颗华丽又瑰丽典雅的梨形钻石。 应元岭起身走来,朝她伸出莹白掌心,“可以请我为你戴上吗?” 杨沧好笑地瞧他,这条项链他确实用心了,美丽且算不得昂贵,最多也就三十万,她若是跟他推拉掰扯,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她递给他,“请。” 应元岭俯身,借着包座朦胧萦绕的烛光,掠开她柔软纤长的乌黑长发,将项链戴上她细长的脖颈。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一字肩长裙,漂亮的钻石正落在她圆润的胸前,勾勒出曼妙妖娆的身姿。 杨沧挑眉看他,那双妩媚风情的眼里含着几分打趣的笑。 应元岭的心口落了只小蝴蝶,被轻轻扇起一道柔风,嗓子跟着就变得有些喑哑,说话时声线低沉性感,“杨沧……” “嗯?” 她坐着不动,抬头望着他,眉目审视间有种居高临下的傲然笑意,似乎并未察觉两人极进的距离间暧昧的暗潮涌动。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喉结上下滚了滚,从她直直的视线里抽身艰难离开,又在站起来时心口发热,跟着就又俯下身,捧起她的下颌,在她的眉心轻轻地吻了下。 “冒犯了……”他撤身压着膝盖平视着她,声音滚烫,面上哪见抱歉之意,目光灼灼。 杨沧漆黑的眼睛望了他几秒,眨了眨眼,噗嗤笑出了声。 “这算是你送礼讨要的回礼吗?” “不是……” “就当我的回礼了。”她说。 他俯身靠近时,温热的气流拂面而来,她下意识往后撤身,又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后,定着没动,任他的唇轻轻落在眉心。 “……是。”应元岭嘴角微微上扬,明媚而灿烂的视线落向她脖颈银色项链,“真的很适合你。” 他真诚灼热的目光太过滚烫,杨沧瞥了一眼避开了,转起手中的盒子,囫囵道:“那我便多戴些时日好了。” 尽管,她对这些小饰品并无太多喜爱。 之后,两人交往更密切了一些,应元岭作为传媒大亨的小儿子,很快这件事便被八卦媒体曝光了,一时间,铺天盖地全是营销号发的关于两人见面的一些视频和照片,就连那日晚上吃饭的场景不知怎么都被偷拍了。 最经典的一张照片是应元岭俯在她身前,捧着她下颌在眉心亲吻的照片,朦胧光影里那张侧影拍的暧昧迷离,任谁看了都觉得两人美好相配,是多么童话爱情的一张照片,豪门千金与世家少爷的爱情传闻瞬间在网络上激起了千层浪。 周轩即便很少上网,也难逃铺天盖地的营销号推送。 这日,他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手机叮的一声,他拿起来看今日的新闻推送,跟着就注意到了插进来的一条新闻。 照片里,杨沧陷落在温暖的烛光里,唇角勾着恣意的笑,享受着一个男人落在眉间的吻。 周轩滑动的手指顿了下,眉目平静,漆黑的眼神里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变动。 只是很快,在又刷了几条新闻后,他忽然把手机盖回了桌面,脸色沉沉,嘴角嘲讽。 他的眼光倒是真不错,这么快就帮她找到新欢了。 他这算不算真的解放了。 第89章 他阴沉的脸上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冷笑,很快眼里的嘲弄和刻薄又变成风情云淡的平静与从容,他该高兴才对,这不就是他希望看到的吗,杨沧做回她自己,不再来干扰他的人生轨迹。 他仔细回想照片里女人五官传递的每一个情绪,试图得到一个她是何种心情的结论,又很快感到荒谬地摇了摇头。 呵,关他什么事呢。 心底嘲讽意味更浓,鄙夷、冷漠、讥笑、放松、愉悦、宽慰等情绪如同冰与火,矛盾而又复杂的在他胸口燃烧出旺盛大火,他不知自己是愤怒厌恶还是喜悦开心,直到他忽然耳鸣,尖锐的声音激得他耳膜发疼,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他麻木又沉静地听着,渐已习惯似的等这一阵过去。 卢平妙等人看到八卦消息,简直要把杨沧的电话打爆了,一个个问长问短,杨沧不耐烦,直接把电话拨给了应元岭。 “我朋友都想见见你,要去吗?” “当然。”能走进杨沧朋友圈的机会,应元岭自然不会放过。 应元岭坐上杨沧的跑车时,意外地看着她。 “怎么了?” “你开车?”他讶异。 “是啊,你有福了。”她玩笑道,“坐过我开的车的人可不多。” 话说完,笑意又淡了几分。 “这么荣幸吗?那我想今天工作上受的累都值得了。” “你当老板还能把你累着?”她调侃。 “你不也常常累到在车上睡着吗?”他说道,前天接她,她便在他车上睡着了。 杨沧耸耸肩,忽然就想到了以前和周轩做完累到起不来,又非要半夜爬起来送他回去的场景,脸上的轻松一僵,扭头发动了车。 应元岭的出现,让卢平妙等人眼前一亮,大家同处一个圈子偶尔都见过,但又互相觉得对方不是自己小圈子里的人,谁也是没想到还能有今天这样的场面。 东拉西扯,应元岭一一应对众人的好奇。 卢平妙小声拍了拍杨沧。 她回头看她。 她端着酒杯,犹豫不决地看她。 “说。”还有她这个大嘴巴不敢说话的时候了。 “沧姐,都……过去了?” 酒吧的灯线在杨沧的眸底折射出意味不明的光影,她只反问道:“不然呢?” “哈哈……”卢平妙干笑,试图从她转着酒杯浑不在意的动作里找出一些不对劲,最后只能硬巴巴道:“过去好过去好,那狗男人不配,应元岭比他好太多了。” 杨沧盯了她几秒,低头喝了口酒,在酒吧的嘈杂声里问:“好在哪?” “啊?”卢平妙没听清,凑近脑袋问:“你说什么?” 杨沧按着她脑壳嫌弃推开,“我说你说的对,是好,单是家世好这一条就强上太多了。” 她起身,放下酒杯走到牌桌。 应元岭偏头看她,“你来?” 说着,他把赢来的赌资随手一推给她。 杨沧不语,垂眸瞧着他扬手把十几万的赌资随意推给她的动作,而他的目光还落在牌桌上,这点钱他显然没放在眼底,单纯只是陪她玩一玩。 “不了。”杨沧指门外,“我们走吧。” “好。” 应元岭起身,其他人一通起哄,他笑笑,娴熟的和周围人打了招呼,拿上西装外套跟着出了门。 杨沧把人送到小区门口,车厢里静悄悄,应元岭并未立即下车。 “怎么,还想要我把你送进去?”她调侃道。 应元岭抬手按亮车内的灯,一瞬间把两人推到了明亮的光线下,他的目光热烈落在她脸上。在他探手即将要触碰她的脸时,杨沧偏头躲开。 他遗憾地收回手,“杨沧,你觉得我可以吗?” 杨沧望着车灯照不亮的小区尽头,黑暗里树影婆娑,她不会蠢到去问他什么意思。 安静两秒,她看回他,应元岭依旧目光灼灼望着她。 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了周轩的眸。 漆黑深邃,多数时候看不清眸底隐匿的情绪,又总是死气沉沉的。 在他身上,绝看不到如此明朗、炽热、外放的情绪。 “元岭,你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我……” “我们慢慢来,好吗?” 他突兀的一句话,截断了她后面的婉拒,他确实优秀,所有人都在说他很好,只是问题在她,她找不到那种疯狂、歇斯底里的情绪。 她又想,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她误读了感情,并不是疯狂、魔怔的才算喜欢。 然而,她所有的话都被打断在了他的小心翼翼里。 他期盼地看着她,眸子里有为今晚的冲动感到后悔的浓烈情绪,如此清晰,以至于坐在旁边的杨沧受他紧张心情的影响,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压了回去。 “杨沧,我们在一起,会是合适的,你相信我。” “什么是合适?”她蹙眉问。 “合适就是……”应元岭笑了笑,脸上有少见的不符合他绅士气质的羞赧,“想到我,你会感觉愉悦。” “是吗?”杨沧渐眯了眼,打量他真挚的神情。 “是!” 车里想起杨沧意味不明的几声笑。 “我只在捉弄我前夫的时候感觉过愉悦。你说……” “那是合适吗?” 应元岭的神情一僵 “不是,对不对?”杨沧好笑地看着他紧绷的反应,“你真对我有兴趣?” “很少会有人对杨小姐全无兴趣吧。”应元岭坦诚。 她是个独特的女人,飒爽、恣意、任性。 第一眼,他便这么想。 杨沧无所谓地说:“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至于我的相亲对象你……” 应元岭紧张的呼吸都再一次慢了下来,他又开始懊恼后悔今晚他被那群人起哄,头脑发热摊牌的太快了。 “那就试试。” “嗯?”他愣了愣。 杨沧拍拍他肩:“别让我失望,你的对手,是我。” 说罢,把人赶下车疾驰离开。 一阵冷风刮过,应元岭后知后觉明白发生了什么,激动笑容浮上眉梢。 而另一边,周轩的耳鸣治疗丝毫未见好转。 一年一度的科技盛典在清城举办,大会云集了国内外一百多家优秀企业和各行各有的高精尖人才,研究院收到邀请,周轩陪同领导出席参加。 在众多大佬面前,他只是个小角色,陪同喝酒、寒暄。 一直到讥诮含笑的声音落在耳边。 男人走过来,抓起他的胸牌看了眼,又嫌恶地丢开,好整以暇地瞧着他,抱臂道:“还记得我吗?” 周轩的脸色瞬间难看的发青,众人在场的大厅,他近乎失态地咬牙看着身前玩世不恭看他坏笑的男人,这个让他呕吐、恶心,长达两年都吃不下荤腥的男人。 “章!睿!豪!” 第53章 或许有情 “或许你对她……” “有情…… 第90章 53.或许有情 当年, 章睿豪顺利毕业后便出国了,这两年在家里的企业做事,今日这会他原本不想来, 老爸生拉硬拽才把他喊来。 他一直兴致缺缺,直到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当年那个举报他的人。 太新奇了,他胆敢那么对他。 以至于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章睿豪还放在心里。 “看来校友这些年过得风生水起啊。”这个科技大会虽然他不乐意来, 但是在场哪个没点家底或实力。 周轩脸色冰冷地瞪着面前的人, 泥泞的血肉在他脑海里冒出,久违的恶心像凝固的臭水沟油渍流进他的血管,胃里一阵翻涌想要呕吐。 对方走近, 俯身狞笑着靠近他:“但你今天倒是很倒霉啊, 怎么偏就在今天遇见了我呢。” 没见到还好,遇见了,章睿豪怎么会想放过他。 周轩嫌恶地撤身, 拉开与他的距离, “我或许倒霉,你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哦?说来听听。” 周轩扬手, 点了点大会流程单,“绿基能源要是落到我手上,只做出了今天这样的成果, 我怕是早就羞愤跳楼死了。” “你!”章睿豪脸一下绿了,他进了老爸的公司后处处碰壁,连几个快退休的老头都敢挤兑他, 这么两年一个项目都没做成,简直成了他的死穴。 “你怎么知道?” 周轩不屑地看着他,忽然就不想跟这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浪费口舌了, 大会手册上能看出的信息太多,他单纯的简直像个白痴。 就在他转身要走,章睿豪猛地拉住他胳膊。 “站住!” 他太阳穴旁青筋突起,跟着会议大厅的门忽然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学者和企业大佬,准备开始下一轮的会议研讨,周轩的目光死死钉在了最后一位。 环视众人,目空一切的杨沧走了进来,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装,高挑的黑色皮鞋,在众多庄重、年长的大佬里面,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年轻飒爽。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机敏地落向了直直看着她的人。 两人隔着众人四目相对。 杨沧的视线落在章睿豪拽着他的手上。 他们站在过道旁,虽不算碍路但举动确实打眼,章睿豪反应过来立马甩开他,“你给我等着。” 说完,拧了他一眼离开。 而那边,一群大佬目不斜视从他们身旁走开,周轩的视线再次落回游刃有余地走在最后的杨沧身上,看她作为唯一一位女性代表在舞台中央的桌子就坐,看她谈笑风生,侃侃而谈。 能凭一己之力在三十之前成功拿下杨氏集团的董事之位而让别人无话可说,能在三年之内大刀阔斧选贤举能让华大智能成为行业顶尖,能将常人难以忍受的烦累工作和她放纵潇洒的人生完美平衡,他清楚知道,她的实力。 周轩看着台上手臂轻挥,在几百人大厅,几十家媒体面前泰然自若,生花妙语的她,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某个回家的夜晚,羸弱的缩在沙发边等她的女人。 疲倦、苍白,像是一朵快要死掉的枯萎花朵。 尖锐的耳鸣又开始了,周轩紧紧攥着钢笔,手背青筋暴起,等那漫长疼痛的黑暗过去,然后视线穿过无数道背影,淡然又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真好。 此时此刻,刻薄、嘲讽、厌恶被完全碾压,只有盼她更好的平静和宽慰。 结束发言,聆听别人演讲,杨沧佯装在纸上记录,却于上千个眼睛里,在会议纸上无聊地涂抹乱画。直到那痕迹愈发凌乱,她不再像面上那么心平气和,视线冷嗖嗖地看回台下,精准的在众多的人里看到了他。 平静又专注地听着演讲,心无旁骛的样子。 杨沧冷笑了一声,果然是她凉薄的前夫,她和刚才那个人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到他的情绪。她有时怀疑周轩的神经已经严重坏死,就连死人的尸体丢到他面前,他大概都能面无表情地踩过去。 她心里嘲讽了几句,收回视线不再看无关紧要的人。 会议结束后,晚上依旧是晚宴,应元岭发消息接她去家中私人山庄用餐,她懒得应付这群人,交给下属就撤了。 离开会场前,她喊住赵学峰。 “……帮我去调查个人。” 周轩这边,会议后晚宴的社交属性本就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会议本身,领导带他来自然有开拓人脉的用意,不会放他走。而他也不会浪费这个结交这个行业最顶尖大佬的机会,哪怕章睿豪还放了狠话要折腾他。 奇怪的是,宴会结束他都没有再见过那个人,倒是在用餐的过程中认识了两位学术泰斗,这让他欣喜若狂。 喜悦一直延续到隔日,手机又开始推送昨日新闻,杨沧再次作为话题的中心出现在他的手机里。 山庄的靛蓝色天幕下,男人提着一盏晕着橙黄火光的灯笼候在她身边,陪她走入高耸石门。 风衣拍打过裙摆,男人的手臂不知何时搂上了女人纤细的腰。 背影依偎,拾阶而上,藏蓝天色里他们肩头的火光温暖、迷离、暧昧。 周轩长久盯着屏幕,等他意识抽离的时候,手边的水不知何时洒倒在了他身上,一片冰凉贴在心口,他麻木的一无所觉。 单位里的人看他的目光也微妙起来,偶尔探问几句,他敷衍过后依旧孑然独行。 直到一周后,一条新闻引起了剧烈反响。 “绿基能源小公子打骂员工逼其跳楼。” “富二代再现纸醉金迷淫|乱生活。” “科技新人竟然是虐猫狂徒。” …… 一条条关于章睿豪的新闻词条里,尽是他黑料的揭露和证据,铺天盖地砸下来成为了当下社会热点话题。 绿基能源出了紧急公关,发了条律师声明,但下面网友几十万的评论疯狂嘲讽,怒骂,不再相信这样的说辞。 刘俊哲跟周轩聊起这件事,口吐飞沫:“妈的,老子最恨这种富二代了,仗着他老子的家业为非作歹,这种死变态早就该在国外被人乱枪打死了。” 他说的义愤填膺,哪里注意到愣在那里的周轩脸色奇怪。 忽然,周轩冲出办公室跑了出去。 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半山春水的大门前,王玉莲看见他还愣了下,“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并不是来看孩子的周轩尴尬了几秒,“嗯……今天……有点时间。” “哦。”王玉莲没多想,门打开后孩子抱给他。 周轩低头看向怀里的杨雾,心情波涛起伏,根本难以平静。 王玉莲转身干活去了。 12月初,清城已经进入了冬天,温度愈发的低,杨雾穿着小棉衣在暖气房里,脸蛋红扑扑的。 天天见到这个男人,她似乎都感觉到了熟悉,不哭不闹,嘬着粉嫩的小手指看着他。 第91章 周轩抱着她,吐气抚平狂乱的心,最后在沙发坐下,目光望向院子外的花房。 黄水仙已经完全凋谢了,玻璃暖房没有再种花进去,杨沧可能也无心再养些花花草草,又或者半山春水她可能也住不了多久,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想到这个可能,周轩漆黑的睫毛抖了下。 杨沧从公司出来,开着跑车一路进到家里车库,眼尾扫到门边立着的人影吓了一大跳,差点应激反应撞过去。 摔了车门,杨沧包猛砸到周轩身上。 “你在干什么?!”她差点撞他! 周轩没想到会吓到她,“……抱歉,我在等你。” 杨沧冷冷瞪他:“不想死就别神出鬼没的。” 周轩借着车灯的光亮看她。 “刚下班?” “周轩,你脑子有病?”他俩是可以闲聊这个的关系吗? 大概……是心理有病。 他直接问:“章睿豪的事是你干的?” 杨沧顿了下,还没说话,周轩已经从她一闪而过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蹙眉厉声道:“杨沧,谁让你这么做的!” 如果被章家的人盯上,这就是个超级大麻烦。 周轩的指责惹恼了杨沧,她虽不需要他感谢,但是他这种态度让她有种农夫与蛇的心凉,跟着便讥嘲他:“打狗也要看主人,我丢了不玩的狗,也轮不到变态来蹂|躏。” 那日她让赵学峰调查不过是好奇周轩一个小老百姓,怎么会跟章睿豪这种二世祖有纠葛,结果万万没想到,让她从大学那点蛛丝马迹的事情里发掘到了真相。 周轩显然是被章睿豪强权压制过,而且现在要继续折磨他。 杨沧盛怒,脑袋嗡嗡,几乎立马就想到了周轩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我也不想总反思自己……” 之前她不懂,明白过来的时候即便两人解除了婚姻关系,杨沧也不想放任这种人危害社会。 周轩除了不爱她这最大的坏以外,还是个有良知的人。 她知道了,便看不得他被对付。 然而,这些她都不觉得再跟周轩有关系,他们二人只需要保持距离,不要再见即可。 “我什么时候怕过麻烦,倒是你,专门跑过来咬我啊。”她反唇相讥。 “杨沧,我的事不用你插手。”任何,都不要再因为他受到牵连。 杨沧脸色更冷了。 可笑啊,这就是她的前夫,不管为他做什么,都会反过来遭受一顿教训。 她愈发觉得荒唐,冬日的冰冷又在往胸口倒灌。 “那你滚远点啊,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不要再影响到我的生活,就算哪天死了,也别死在我面前。”杨沧深邃的眸子卷着冰冷风暴,“周轩,如果你不是杨雾的父亲,我会看着你被人磋磨死的。不过那都是以前了,以后我不会再多管你的闲事,听你建议,爱死不死。” 说完,她一把推开他上楼。 周轩拦住。 她冷眸射向他,眼底一片冰凉。 周轩望着她,手脚发慌发抖。 事情已经做了,他要说什么,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他不是怪她冲动?是担心她?是烦恼她的以后?是恐惧她又受到牵连? 说了,然后呢? 他又为什么现在可笑地站在这里,在事情尘埃落定以后出现在她面前,期冀通过吐露一些无足轻重的情绪寻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他不是要快刀斩乱麻,结束两人所有羁绊吗? “杨沧……” 周轩心口莫名的加快跳动,那种即将耳鸣的失控感在袭来。 杨沧不耐,“周轩,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眼神里透露出被打扰的烦躁以及对他的反感,那明晃晃的情绪像针在周轩胸口刺了下,等他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往后躲闪了一步。 杨沧白了他一眼,大步离开了。 而他站在原地,还在消化心口那陌生的动荡,跟着陷入黑暗与耳鸣。 绿基能源很快针对此事作出了一系列的应急方案,水军公关层出不穷,这件事轰轰烈烈出现,又很快悄无声息消失,然而章睿豪给大众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那是怎么解释都修补不了的。 章睿豪琐事缠身,怎么也不会想到网上的风波是无足轻重的周轩引起,应对起自己的麻烦来,很快把周轩甩到了脑后。 而周轩往医院去的愈发频繁了,他发现自己的耳鸣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快要干扰他正常的生活。 文叶飞看着神情愈发苍白的周轩,也感到了久违的束手无策。 她或许找到了病因,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对方。 周轩躺在长椅上,再一次从满头大汗中坐起来,长久尖锐的耳鸣后是杨沧冰冷反感的眼神,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害怕,那是全然陌生的情绪,让他后背冰凉的汗都滴在了心口,刺的一阵发疼,然而他还是觉得奇怪与不解,他为什么会这样。 “周轩……”文叶飞坐在桌后,欲言又止看他,手指交叉斟酌用词,“我们聊天……似乎总是会提到一个女人。” “你说……她让你厌恶、排斥、混乱、感到危险……你有没有想过,其实……” 她顿了顿,话止于此,期待地看他。 “什么意思?”周轩感觉啼笑皆非,“你总不会想说,我这些毛病都是被她气出来的吧?” 他应该还没有那么小家子气,况且杨沧受他影响也经历了颇多不该有的磋磨。 文叶飞一噎,艰难道:“你想没想过,你恨她是因为……” “我不恨她。”周轩立即打断,他不恨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该让他产生这种情绪,他像会对樟脑球产生恶心的感觉一般拒绝这种具象的人类情绪。 “你恨你父母吗?”文叶飞很快追问,她清楚知道他幼年遭遇过什么样的家庭暴力。 周轩蹙眉,情绪反而更从容一些了,“为什么恨?” 一句话,说的如此简单又凉薄。 他否决的如此快,好像这个问题午夜梦回想过千百遍早就有了明确答案,他不恨任何人事,任问题产生,应对,解决,继续往下走就可以了。 “你……” 文叶飞感到涩然,她觉得,现在的周轩比以前的他还要糟糕。 他用平静、温和、从容掩饰了所有。 她甚至怀念冷僻、阴鸷的他。 情绪如此强烈、尖锐、可怕,但显然生动。 她叹了口气,周轩不解地看她:“为什么这么问?你觉得我的耳鸣和我的情绪有关?” 他不觉得自己的情绪糟糕,现在的生活是他期盼的。 “周轩……你想没想过……” “嗯?” “或许你对她……”文叶飞的语气艰难到看他的目光带着不忍,“对她……” “有情。” 第92章 “情?” “什么情?” 周轩下意识问,大脑一片空白,不明白她为什么在长期的治疗后突兀得出了这个结论,或许他不该总向她谈及杨沧。 文叶飞酸涩地看着这个一脸茫然的男人,犹豫的话就在嘴边。 听了所有事情的她,不知道该怎么揭开那个残忍答案。 话烫在嘴边,门忽然被打开,护士急冲冲进来,“文医生,有个病人情绪失控了在自残,你快出来看一下!” “砰!” 文叶飞立马起身,顾不上许多飞快出去。 周轩怔怔地垂眸,有些慌乱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该怎么解读文叶飞给他病情诊断留下的二字箴言。 有情? 什么情? 他对杨沧…… 能有什么情? 她是个霸道任性的女人,肆意的闯入他的生活,在深刻意识到他的乏味、无能、弱小后转身离开,他排斥恐惧她的潇洒张扬,又同情可怜她为他所受的苦。 林林总总,所有的情绪都那么冷静、客观。 就像小时候周柱生气会把他捆在栓牛的柱子上结结实实抽他一顿皮带,他受不了,也受完了,然后结束,开始新的一天。 正如他接受不了她闯进他的生活,但也接受了,她走了,麻烦解决了,继续他活着的生活。 情? 为何偏偏是这个字? 文叶飞是想表达什么? 周轩走到桌边去看她的诊断治疗,试图从她顾不得保密的记录本上寻得一丝他的病情缘由。 总不至于,心理疾病还能病入膏肓吧。 他荒唐想着,原以为她会条理清晰,一行行记录着他的过往诉说,引经据典的结合着诸如斯滕伯格等人的精神分析学得出他是何种精神疾病的结论,却没想到满纸凌乱,黑字龙飞凤舞,交叠错乱,扑面而来,却都只是一个字。 密密麻麻,写了那么多。 “爱。” “爱。” “爱。” …… 针刺一般,扎进了他幽深漆黑的眸里。 周轩像由内到外逐渐裂开的冰冷雕塑,硬生生被钉在了原地。 他低头,如同在阅读他的悼词。 灵魂呛进了血液里。 第54章 有情的理由 “你会对我有……情,理由…… 54.有情的理由 当周轩走出医院, 阴沉沉的大地裹上了一层白茫茫。 不知何时,下起雪了。 冰冷寒风迎面吹来,他的脸苍白干涩, 发抖的手半天才把车启动。开到一半,车却熄火了,然后怎么打都打不着, 二手车在寒冷天气里出点意外对他来说似乎也不那么意外。 联系拖车, 雪里等了半小时人来了。 车走后, 他一个人站在马路牙子边,望着空茫大地有些失去方向。 文叶飞犹豫的目光如影随形,不知怎么的, 他忽然从那里面看出了几分同情, 但是他不懂,为什么? 那个荒唐的结论,又是怎么得出来的。 白晶雪粒掉在脸上, 很快泅湿成一片水渍, 他穿过漫天的雪花往一个方向走着,渐渐消失在了枯枝横斜的路尽头。 杨沧从公司出来, 又接到应元岭电话。 她看了几秒,没有接。 应元岭攻势愈发猛烈,每天至少要来三通电话, 黏人又热情,怕她感到烦又会放低姿态道歉逗她开心,杨沧鲜少跟人这么亲近又近乎腻歪的相处, 感到几分无力招架。 更关键的,应元岭看她时眸子里的情动,让她产生了慌张。 她不知怎么应对如此鲜活、明朗的感情。 酒吧里拉着卢平妙在舞池跳了会, 光影闪烁晃眼,身体随着剧烈的跳动将那些杂思通通甩了出去,只有汗液随着酒精、热歌在疯狂的往外释放。 卢平妙撑不住,拉着她出去。 两人端着酒打算上楼回包厢,杨沧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群,瞟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五光十色的昏暗光线里,周轩握着一个喝了过半的酒瓶,坐在吧台前静静地看着她,他穿着驼绒色的过膝大衣,衬衣领口罕见地敞开两个扣,透出几分凌乱。 杨沧平静地收回视线,抬步上楼。 卢平妙醉醺醺地,拉着她胡言乱语,又八卦起她和应元岭的进展来。 杨沧心不在焉,思绪又飘回到了吧台前的男人,不过,那是一年多前的酒吧。 杨玉龙有一个私生子找上了万齐枝,想要杨家给点钱补贴,万齐枝原本约了几个闺中好友做spa,贱女人的出现让她的好心情急转直下,冲到家里和杨玉龙又吵了一架。 继承了杨家家业后,杨沧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很少回家,这日被杨玉龙喊回来教育公司里的事,结果万齐枝直接冲进书房,随后拎起门边的花瓶就砸了过来。 她侧身挡了下,没有伤,不过半边身子都麻了。 跟着是一通鸡飞狗跳,尖锐争吵。 她本以为自己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司机载她从家里出来,心情却愈发糟糕,原本想要喊人喝酒,又想到那些人的尿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就够烦的了,哪里算是放松。 车漫无目的的开,最后在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小酒吧停下。 杨沧耳边尽是万齐枝尖利崩溃的声音,她顾不上挑剔,进了酒吧就点了好几瓶酒,刺激的酒精袭上脑袋,才压下心头的混乱和厌烦,情绪逐渐平静,靠着皮座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喝着酒,瞧着舞池里的人。 穿过晃动的人群,目光落向了对面的吧台,一个高挑漂亮的女人低着头也在不断灌酒,满眼的悲伤和憔悴。 啧啧,她摇头感慨,今夜尽是伤情的人啊。 跟着她身边走过来一个寸头男人,长相一般,肌肉结实,和那个失意女人搭讪聊天。 这样的情节每天在酒吧要上演无数回,杨沧兴致缺缺收回目光,眼尾却扫到肌肉男搂上女人腰后,顺势在她不注意时往高脚杯里倒了些东西。 杨沧眯眼,阴沉盯着。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喜欢来这种普通廉价的小酒吧,不入流的脏东西太多了。 她冷笑着拎了酒瓶起身,今日她心情格外不好,算这男人倒霉。 她还走到,半路跳出来一个程咬金插在了她前面,这年头,英雄救美都得排队哦。 她停下脚步看戏,只见那男人从已经腻歪纠缠到一起的两人身边走过,手肘微抬,顺势顶翻了醉酒女原本要喂进去的酒。 “小心。”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杂乱音乐声里显得格外干净轻柔,杨沧挑眉,那玩味看戏的懒散敛了些,目光直直落在男人的侧脸上,眸里泛出微妙的光。 话音落下时,那杯子也啪地砸在了地面,男人拉了女人一下,那酒才未泼溅身上,纠缠的男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醉酒女愣了下,脸蛋红扑扑,醉眼迷离地看着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肌肉男已经恼羞成怒,“我操,哪来的多管闲事的小鸡崽。” 第93章 对肌肉贲张的他来说,眼前的清瘦男人简直可以一拳打晕。 男人轻描淡写扫了他一眼,“别冲动,你也不想今晚咱俩都在警察局过吧。” 肌肉男恶狠狠瞪他,斟酌过后横了他一眼离开。 醉酒女明白过来发生什么,泫然若泣的可怜眼神看向他,顺势就想拉住他的手抹泪,男人点点头,对眼前女色恍若眼瞎,转身就走了。 “欸。” 醉酒女还想说些什么,男人头也不回。 杨沧眨眨眼,好笑的一口干了手里的酒,空杯放到旁边桌子,拨了电话也出了酒吧。 果不其然,肌肉男很快尾随起了那男人,左顾右盼想要寻一个无人的地方把人拽过去揍一顿。 杨沧嫌恶摆手,兼职保镖的司机上前,在男人没有发现前,拖着那肌肉男就离开了。 十分钟后,司机回来,朝内后视镜看去,“小姐,人晕过去了。” 她摆摆手,“去追前面那个,往左走了。” 男人走的很慢,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杨沧的车落他十几米跟着,瞧着他的侧脸,溶溶月光里英俊干净,散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清冷魅力,只背影透着低沉。 她撑着下巴,兴致昂扬的透过半开的窗户打量他,直到他进入一家便利店,跟着换上了收银的衣服。 前脚酒吧,后脚就打工啊。 杨沧把司机打发后,在便利店对面的酒店开了间房,酒精上来,她头疼的厉害,男人的事明天再说。 等她睡醒下楼,马路边看到一个明朗笑着的女孩拎着包子走进了便利店。 清晨,隔着安静无人的街道,她拽了拽灰棕色披肩,继续看女孩娇俏的同男人说话,可爱阳光,男人昨夜的消沉阴冷全然不见,虽表情平静,隔着门玻璃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独有的耐心和温柔。 杨沧挑眉,拢了衣服穿过街道推门进便利店,和男人四目相对,她心里腹诽骂道: 该死的春天都来了还这么冷。 面上笑的风情万种,松弛自然。 “胸贴有吗?” 模糊的回忆并不久远,但因为不太完美的过程而被杨沧刻意地甩到了脑后,今日再看到吧台前的人,她关于那时的记忆,又多了些其他的情绪。 楼梯拐角,一条胳膊忽然伸出来挡住了两人的路。 “啊!”卢平妙吓了一跳,醉醺醺的她在看清人后都清醒了,惊呼道:“周轩!” 他站在壁灯的侧边,黯淡的光影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半光影,挺立的五官陷在漆黑里瞧不分明,只有垂下的黑眸直直落在旁边的杨沧身上,眼神直接又滚烫,晕着身上浓烈的酒味,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与以前的沉静淡然格外不同。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往前走进了一步,人走出黑暗,才看清他的头发湿淋淋的,脸色白得厉害,幽深的眸子毫不掩饰的落着某种摄人情绪。 “你……什么情况?”卢平妙讶异,又看了看杨沧。 杨沧脸色平静,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 卢平妙见状,缩了缩脑袋:“我,我去个厕所。” 说完,人就溜了。 一楼的吵闹喧嚣好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逐渐变得模糊,只偶尔有包厢里鬼哭狼嚎的歌声传来,突兀响亮,让两人对峙变得压抑安静。 杨沧懒洋洋靠到墙壁,抱臂欣赏着他的憔悴狼狈,嗤笑了一声。 “跟我离婚,过得也不怎么样啊。”她打趣。 “杨沧……”周轩喉咙发干,火烧火燎,分明由里到外的冰冷,却在喊出她的名字时思绪更加混乱,心脏跳得不能自已,视线相交,他恍如站在十字架上受刑。 杨沧奇怪:“你是在这等我?” 这家酒吧她带周轩来过几次,但他这样稳重性格的人显然不喜欢这里,况且这里的消费也不是他能驾驭得了的。 周轩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着走着,最后走到了这里。 杨沧撇撇嘴,想也是,找她再不济在半山春水都比在这强,她今天来也是偶然。 结果周轩又点头,“对,我在等你。” 她懒得探究,翻了个白眼绕开他,“上次我话都说的很清楚了。” 周轩按住了她的胳膊,使得她脚步停下不得不朝他看去。 “我有话问你。” 杨沧哼笑,“周轩,你知道普通人找我都得走什么手续吗?而且……还要看我有没有心情。” 普通人这三个字像一个回旋镖,精准地扎在了周轩心口靶盘上。 她娇媚眼尾扫向他纤细发白的手指,抬手拍过去,他没有躲,重重落在掌背,白皙手背瞬间就变红了。 杨沧愣了下,瞟他一眼,见他仍旧牢牢看她无端感到烦躁,想到那旧事如潮水翻涌而来,就更加心烦了,一把扒拉开就想走。 “杨沧,你说生完孩子后想和我一起去爬山,到时候有话跟我说……是什么?” 她身形顿住,懒散地挂在嘴边的笑变淡,垂眸落在米黄与靛蓝相交如云与水流动的地毯,黑睫轻颤。 “有吗?”她问。 “有。” “那我应该是想跟我的丈夫说。”杨沧转身,皮鞋踩在地毯如坠云端,柔软没有着力点,只有漆黑的视线直直落在他的脸上,成为她的支柱,“你现在,是我的前夫。” 周轩手指攥紧。 跟着,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 杨沧拿出手机,看到应元岭三个字,犹豫几秒接通。 “元岭。” 周轩沉眸看她。 “去玩了?” “嗯,在酒吧。” “喝多了酒你晚上又会睡不好,我在外面等你,想要回去吗?”他不干涉她的娱乐,如果她还想留,他便继续等着。 “……不用,我这就出去。” 挂了电话,杨沧回包厢拿衣服,没有再看周轩一眼,到门口,却见男人站在那里,听到响亮高跟鞋撞击瓷片的声音抬头看过来。 杨沧目不斜视,擦肩离开。 又在他的视线里,回头看了他一眼,“周轩,别再来这里,我祝你做回普通人,是真心的。” 话音落,她披上大衣出门,外面的雪依旧在下,清城变得白皑皑,站在车边等待的应元岭看到人笑着迎了上去,手里捧着的花递给她。 杨沧看过去,一大捧黄色水仙。 她顿了下,“什么意思?” 应元岭轻笑:“我看你的水仙花都在深秋里冻死了,想你应该是忙没来得及照料,今日初雪到来,我想告诉你,杨沧,要是人用心了,花在隆冬大雪里也是能鲜艳盛开的。” 杨沧眨眨眼,忽然觉得他手里的黄水仙格外灼目,让她心口有一片滚烫熨贴的感觉。 “愿不愿意接一下呢?”他调侃道。 她抬头同他对视,他挂着温柔的笑容耐心等着,细碎的雪花在他肩头落下了薄薄的一层。 杨沧伸手去抱,应元岭开心地大笑了一声,“杨沧,冬季快乐。” 第94章 他拉着她的手上车。 门边,周轩走下湿滑台阶,看着宝蓝色豪华轿车慢慢迎着风雪远去,应元岭那句话依旧砸在他的耳边,荡起深深的涟漪。 ……花在隆冬大雪里也是能美丽盛开的。 那样的自信、从容、有魅力,那是优渥不俗的家世、对生活满怀赤诚的人才能得出的结论,而他就像掉落在蜂蜜罐里的老鼠,后知后觉尝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却也清楚知道那不是他可以拥有的。 下了车,杨沧抱着花跟应元岭道别。 他无奈地看着她,并不离去。 “嗯?”杨沧疑惑。 应元岭:“可以在这样美好的雪夜里,得到我追求着女人的一个吻吗?” 杨沧僵了下,应元岭挫败地看她,“一个拥抱?” 他退而求其次,脸上带着某种刻意展现给她的委屈与可怜巴巴,真挚又透着撒娇意味地等着她,明黄的车灯前雪粒飘扬落下,杨沧靠近他,隔着花朝他轻抱过去,跟着应元岭拿开花,将人揽在怀里紧紧抱住,低头在她有春天味道的发梢细嗅,“晚安。” “嗯。”她没动,等他拥抱过后离去。 杨沧回到院子,看了眼手里的水仙,目光瞥向了侧边院子的花房,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她走过去,推开门,将怀里的一束花放在了台子上。 空旷的房间里,单独的花显得如此萧条。 她看着,轻喃了一句加油。 结果第二日下班,她又在半山春水的车库门前看到了周轩。 “你到底在干什么!”杨沧感到恼怒,“再这么下去,我会限制你来探看杨雾。” 周轩:“就一个问题,回答我,可以吗?” 杨沧眉目尽是恼怒的戾气,“我要是不想回答呢?” 周轩执着看她。 她冷笑了一声,明白他的答案。 “说。” “我想问……”他抿了抿唇,上千人的大会堂领奖发表感言他不见局促紧张,此时嘴边的那几个字却变得那样沉甸甸,更有一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含含糊糊,模棱两可,最终也只是执拗地问成了: “你会对我有……情,理由是什么呢?” 第55章 难题 “爱一个人,会希望她快乐。”…… 55.难题 杨沧瞳孔一缩, 下意识立起坚冰,反问道:“周轩,你过得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 婚都离八百年了我人都开始下一段历程了,你这时候跑来问我为什么对你有情,你失心疯了吧你。” 周轩幽深的目光执拗到了极点, “是不是失心疯了, 就能得到你的答案。” 杨沧冷嘲, 把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你先疯一个我看看。” 周轩想,带她去心理诊室是否有用, 就每次文叶飞看他时纠结难言的表情, 他应该算一个要疯不疯的正常人。 她如果见到,会因为同情而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吗? 他没有表情想着,杨沧先讽刺地笑了一声, 她到底在同他浪费什么时间, 想要走目光落在了他垂在裤边冻得通红的手指上,指腹已经红得肿胀, 按他平时来的时间,在冷风里应该冻了有三个多小时了。 杨沧抖了下,想视而不见离开, 又吐了口粗气,白雾飘出。 “别废话,赶紧走。” 周轩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问题也如此难以回答, “不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给不了。” “为什么?”周轩蹙眉。 “过去了啊。”杨沧荒唐可笑地瞪他,寒风的冰凉也落在了她身上,“都过去了怎么给?周轩, 以前都不好奇的问题,为什么现在来问?” 周轩抬眸,望着她反感又不耐的表情,脑海里闪过的是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她满不在乎的话音在脑海里滚过,像细密的针落下,头皮疼的开始发麻,而他的胸口却是茫然的平静。 “不知道。”他只能说。 他有的时候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在做什么,好似陈旧的机械忽然有了某种意志,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望着她冰冷看他的目光,却寻到了某种喘息的间隙。 杨沧征然,冬夜里凄厉的冷风凌冽的射向两人。 她撇开他从正门进去,周轩也跟了进来,两人走进大厅,扑面而来的暖气裹挟,人却还陷在酥酥麻的冰冷里头脑浑噩。 这是离婚以后,两人再一次站在这里。 杨沧上楼,周轩脚步停在旋转楼梯的台阶前,顿了下,抬头追着她的背影。 她回头瞟下来,哂笑一声继续往上走。 周轩望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华丽的楼梯中,脚步始终没有挪开,直到头顶一块毛巾砸了下来,杨沧已经换了睡袍,擦着刚洗过的头发,身上还飘着湿润温热的水汽,从他旁边目不斜视地走开。 他接了毛巾,擦拭身上浓重雾气打湿的肩头。 杨沧坐到饭桌,用起厨师刚摆上来的饭菜。她因为工作忙,用餐向来不规律,又挑食有洁癖,晚饭挨到了现在才吃。 周轩也不打扰她,安安静静等她用完餐。 杨沧靠上椅背,餐巾擦拭着嘴角,细眉斜挑向他,像看一个西洋景,“你还在这干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油画墙上,突兀道:“……原先那副字,是我写的。” 杨沧懒散动作顿了下,知道他说的是她专门从南京为他求来的字,抓着餐巾的手不自觉攥紧,字画在那日他站在那里长久地看了后,便被她派人丢进了仓库角落。 周轩苦笑着回忆:“博一那年,因为顺利保博做了邰志德的学生,我参加了很多学术会议,不知怎么给人留下了轻狂傲慢的印象,刚好有一次讲座,那位老教授借着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教训了我一顿。” 周轩虽不知为何有这么莫名一顿批评,但作为学术界里最末流的那批人,他自然需要找机会道歉。在对方回南京的时候,得知对方对书法感兴趣,周轩在酒店写了一副字送给他。 老教授以为他借着道歉还想攀上自己的关系,傲气地说免了。 周轩笑了笑,“老师,只是我写的几个字,不值什么钱。” 老教授眯眼看他,有了点兴趣,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喜欢字画,少有人敢送自己的字给他看。老话说字如其人,心术不正的人写出来的字可真能从筋骨里看出一二门道,想到有几位学生对他恃才傲物的评价,老教授心里不耻,接过就直接拆开看了,打算在飞机场门口直接给对方上一堂课,教教这学生什么是谦卑为怀,这年头,一个个都太浮躁了。 不过是做了邰志德的学生,还没一步登天呢。 等他看清上面的字,忽然就征在了那里,半晌才抬头看向周轩,眼里对他的不喜已经淡了很多。 “你写的?”这绝不是心境傲慢的人能写出来的。 “只练过三四年的书法,老师你不要嫌弃。” 第95章 老教授看了他一会,忽然和颜悦色,“都是我的学生胡闹”,临走前拍拍他肩膀,“有空来南京玩。” “虽然不知道中间阴差阳错怎么给了你,但是……”周轩目光再次从那面墙看向她,“走进来的那天,我确实后悔了。” 他不知道那字画挂在那里等了他多久,更不知道杨沧这样的用心,又是耗费了多少。 杨沧的心是夏日的椿叶落在了寒冬的冰粒里,讥嘲他不合时宜的坦白,冰凌凌冷笑了声,目光落在桌面的白瓷盘上,那里溅了一滴油渍,整个盘子都显得不好看了。 “说这些废话是想表达什么?”为什么桌都掀了,又来跟我夸原先的菜好吃。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周轩也想说。 “杨沧,你想不起来理由是对的,就像我曾经和傅一璇在一起的理由,大概缘起于邰志德的几句撮合。” 她心一跳,目光尖锐射向他。 而他几乎不敢和她对视,只把注意力留在空荡荡的玻璃花房的方向,“你好像总是很介意她的存在,但是很可笑的……我其实连爱是什么都不明白。我只一个自私、浅薄、汲汲营营想往上走,摆脱我一滩死水生活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我只想变强、掌握话语权,报复那些曾经伤害,看不起我的人。” “那为什么不踩着我往上走,我的出现,难道不是恰到好处的帮你走的更高吗?你遭遇过的轻蔑与霸凌,我能帮你千倍万倍的还回去。” 周轩呐呐,终于偏头看向她,黑睫颤了颤。 “嗯?”她反问。 周轩嘴张了几次,声音喑哑,嗓子干的像刀片划过,始终给不了她明确的回答。 “……周轩,我介意,是因为嫉妒她啊。”杨沧讽笑,想起最初她曾在阮嘉沣一直提到傅一璇漂亮想追时,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开车又去过学校,那时,她刚把自己的名片丢给了一个人。 那是她第一次这样,别人求不来的东西,偷偷地放进了某人的口袋。却在校园里看见那人背着一个女孩,满头大汗地冲进了医务室。 她站在门外,看男人额前头发全部汗湿。 护士说着急性肠胃炎,男人担心的表情却是那样生动。 杨沧承认,他的反应让她更有兴趣了。 那样一个夜间小插曲可能周轩早都不在意忘掉了,杨沧却总是会反反复复地想到,她霸道又任性地想,早晚有一天,她要这个男人为她露出更生动、鲜活的表情。 然而,周轩的话让她觉得啼笑皆非。 到头来,她也不过是在一个冷情的人身上缘木求鱼。 空旷的客厅,响起她空茫又自嘲的笑声,“周轩,我宁愿你爱过她。” 否则,她不更像一个笑话了。 周轩僵在了那里,像一个被砸中的雕塑,浑身都要裂开了,却依旧从外形上看那样安稳地坐着。 他张口,声音浸染着窗外的寒冷,“离开我,你快乐吗?” 杨沧垂睫,抓着手心的餐巾,揉了丢,丢了捡,捡了揉,揉了又丢。 快乐不知,只确定:“不快乐少了些。” “……如果爱一个人,是不是就会希望她快乐。”周轩问。 那是一句单纯的不解询问,他满眼的真诚至少在此时此刻没有任何做假。 “是。”她应,“爱一个人,会希望她快乐。” 撒谎。 爱一个人是为了自己快乐,她自私霸道地确定。 哪管别人痛不欲生。 “……好。”周轩点点头,起身对她说:“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杨沧,你快乐。” 说罢,他转身离开。 杨沧愣了愣,他冷不防的结语砸下来,使她猛地回头盯向他,看着他走进院子的萧条背影,玩了半天的手帕终于从掌心滑落地面,心口有巨大的冰雹密密麻麻砸下,脑袋莫名嗡鸣。 他一袭黑色风衣消失在了不知何时又下大了的飘茫风雪里。 杨沧恍惚。 她的快乐和他的离去,是成正比吗? 第56章 挞伐与战败 “沧沧,我是真的喜欢你。…… 56.挞伐与战败 杨沧并没有时间思考太多, 华大智能某位高管在饭桌发表的逆天恶臭言论被一位餐厅服务员偷拍放在了网上,一夜之间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公司市值蒸发一千多万。 她连夜召开紧急会议, 严肃处理这位万齐枝塞进来的远亲,又沟通公关,尽量把这件事带给公司的负面效应降到最低。 她连着几天都没好好休息, 期间应元岭打电话询问情况。 他是传媒掌舵人, 处理过很多旗下艺人的突发情况, 但是在杨沧这件事上,他并没有介入太多,两人对此保持了一致的默契, 在追求关系外, 他们首先是精明理智的体面商人,应元岭在这个风头插手她公司的事,被有心人发现放大并加以利用未必不会牵连到他。 豪门婚姻追求强强联手, 更讲究明哲保身, 这段时间华大智能是个谁见了都想丢鸡蛋砸过去的臭水沟子,应家传媒虽然强, 但也是群狼环伺,牵一发动全身,不是号召上百个水军就能帮她抹除任何痕迹的简单事情。 杨沧谢过他的好意, 并不觉得他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换做是她,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 同时她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应元岭执意要横插一手帮她,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就最近万齐枝常常喊着把人带回家看看这件事, 已经让她听着就头皮发麻了。 这样的忙碌和紧张,反而让她找回了从前的斗志和热血,连着几晚的通宵忙碌,华大智能先是借此机会精简人员,砍掉一部分尸位素餐的领导,推优选贤,然后将此位高管的处罚和相关管理制度公之于众,在大家目光焦点都落在华大智能时,借此机会推出公司颠覆性产业制造,转移注意力,帮助公司的股票回升。 等她喘过气来,已经是一周后了。 这些时日周轩依旧会定时定点来看孩子,只不过没有再在车库门口神出鬼没过。杨沧腹诽他倒算是遵守承诺,又在抱起杨雾时,看着她漆黑的大眼睛,陷入某种莫可名状的沉默。 事情都忙完后,她抽空回了趟家,借着此事把万齐枝说了一通,并把她送进来的一大部分人全都打发了。万齐枝气得跳脚,扬言以后再也不管她的事了,只当没她这个狼心狗肺的女儿。 隔日,应元岭打电话,语气微妙,“沧沧……” 杨沧赶过去的时候,万齐枝和应元岭刚开始用餐,应元岭礼貌绅士,是圈子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万齐枝怎么看怎么喜欢,笑语相谈,两人交流十分融洽。 瞥见赶过来的女儿,不自然地抹了下耳廓边碎发,“我在商场里闲逛,这不是偶然遇见他家的超模,才想起来该见一见元岭。” 实际上,万齐枝昨晚火气上来口不择言大发雷霆了一番,今日冷静下来怎么都觉得那话对杨沧说的太绝,她的一些远房亲戚被赶走虽然跌份,但那是杨沧的公司,她确实也不该有所干涉,更何况还说那些话。今日怎么想都愧疚,便想借着应元岭来关心关心她,两人要是进展顺利,她就放心了。 第96章 “伯母这么说就更是元岭的不对了,我和沧沧相处也有段时间了,作为晚辈,是我该早点去看您。” 应元岭起身,顺势接过杨沧的外套挂到架子上,偏头低声解释:“伯母突然出现,我想还是应该通知你一声。” 之前他提到过不少次想同她去拜访下家人,都被她含糊拒绝了,应元岭看出她不喜便也没有再说。 “嗯。”杨沧眉心拧着小山丘,在万齐枝对面坐下。 她心虚地看了她一眼,不尴不尬地说:“公司忙,你过来干什么,我就是和元岭吃个饭。” “你俩认识吗?你跟他吃什么饭?”她冷道。 万齐枝被这么直直一怼,脸色也是一僵,彻底下不来台。 “沧沧。”应元岭眉心微跳,不太认同地喊住她,“伯母是关心我们。” 杨沧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朝他看过来,那双黑眸在没有笑的时候带着尖锐的凌冽,妩媚的眼睛浮着冷意。 应元岭怔住,他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在他面前,杨沧总是和煦且平静,虽然他也能察觉对方戴着一副社交礼仪的面具,但仍期盼见到她真心实意笑的时候,却没想到先被她冷冰冰的目光吓了一跳,那样的充满戾气,带着某种他不习惯的陌生。 杨沧看不出情绪地盯了他几秒,忽然一笑,那浑身散着的淡淡冷意瞬间褪去,好似那尖锐的女人只是他恍惚的错觉,她笑的风情万种,妩媚动人,“是啊,她是我妈,我能和她计较什么。” 她漫不经心地点点下巴,“坐下啊,既然都遇上了,就一起吃个饭吧。” “……好。”应元岭颔首。 这顿饭吃的不尴不尬,原本杨沧不在,万齐枝和应元岭虽没见过,但也长幼之间聊的体面和谐,杨沧出现,笑的如沐春风,反倒让万齐枝后背凉意飕飕。 她这个女儿,虽然不是杨玉龙期盼的男人身,心却是八面玲珑,比多数男人都更胜一筹,折腾起人来也是比魔王还可怕。 吃完饭,她借着上卫生间的功夫,局促地对镜子里冷着脸的杨沧说:“……昨晚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哪句?是我生的和杨玉龙一样刻薄,还是浑身长刺活该连个穷小子的心都拿不下。” 万齐枝一僵,“你要不是总跟妈妈叫板,我怎么会那么说你……有哪家淑女千金是你这样咄咄逼人……” “有哪家淑女千金是被逼着做男人的。你以前期盼我能独挡一面给你在杨玉龙面前长脸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你又嫌我浑身刺太多。我亲爱的豪门大小姐妈妈,如果不是我浑身长刺别人吞下去了都要满口带血的吐出来,我早在商战里被杀人不见血的刀灭了。” 她丢掉擦手的纸巾,转身叹气道,“别再干涉我的事了,行吗?” 这样的话,她不是第一次说,自然也知道她听进去了也坚持不了多久,但总算寻得了一些时日的清净。 生活忙碌起来,工作和出差连轴转。 圣诞节的那天,早上起来就见外面飘着隆冬大雪,她难得犯懒,安排助理推迟会议等事项,赖在床上看着落地窗外的鹅毛大雪漫天飘落,房间里安静温暖,怀里的杨雾睡得格外香甜。 她很少将孩子抱过来同睡,昨晚她哭的厉害,杨沧哄了她很久,等她睡着后过于困乏便也直接睡去了。 怀里的孩子长了许多,刚出生时羊水泡的她皱皱巴巴,现在皮肤已经十分白皙细腻,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圆润,像两颗躺下的小糖葫芦。 她的睫毛格外的纤细,并不很黑,更偏亚麻色,闭上眼的时候垂着的尾部微翘,像一排细密的小羽毛扫过冬日的雪,润润的落在心口。 杨沧盯着,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睫毛,她的睫毛虽然长,但又黑又硬,就像万齐枝说她这个人像石头,浑身都是铜墙铁壁,对别人的好意不知感怀,早晚有摔跟头的时候。 思绪在绵延温柔的大雪里飘散,不知不觉想到了周轩的睫毛,应该也不是像他,他的睫毛也又黑又长,但是她没摸过,不知是如她这般的硬,又或者竟然是软的。 她漫无目的发着呆,如水的时间静谧流淌,杨雾不知合适醒了,也不哭闹,只睁着明亮的黑汪汪眼睛望着她,手胡乱地拍打,身上带着母乳的香甜,肉乎软和的小手抚在她的面颊。 她忍不住俯下身,脑袋埋进孩子清甜小怀抱里。 如果强取豪夺来的婚姻是错误的,那她在此时此刻有某种庆幸,结了一个让她心口熨帖的果实,让她觉得曾经的冲动和疯狂还没有那么糟糕。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了,松弛的四肢陷落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听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只剩簌簌雪落声,飞旋飘扬。 晚上,她和应元岭在一家西餐厅用晚餐,对方又递上来一个礼物盒。 “圣诞节快乐沧沧。” 因为初雪、因为干枯树枝萧瑟、因为她的裙子漂亮、因为圣诞老人晚上要来了,他似乎总喜欢找个理由送她礼物,并不贵重,精在巧妙和用心。 即便冷漠如杨沧,也很难不被他的体贴和对生活的热爱而打动。 当车缓缓开向游乐场时,一种猜测已经浮上心头,又在看到整个游乐场亮着童话般梦幻的光影却只有他两个人时,那种猜测彻底落实在了地面。 他在jine bell欢乐音乐里,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笨重朝她走来,背对着漫天的烟花嘴边挂着大白胡须却挡不住他明朗的笑,“沧沧,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 他跪下,递上一个方形盒子,打开,璀璨明亮的戒指在白雪照亮的夜晚散发着闪烁的光。 “沧沧,我是真的喜欢你。” 杨沧沉默地站在一架漂亮的南瓜马车旁边,在他满怀笑意期待望她,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种梦幻甜蜜的美好时,她却突兀地想起了公司出事那几日。 她忙碌到深夜才回家,注意到外面已经冰冷的下起了大雪,冷清的院子里落着厚厚的积雪,她喜静,别墅里只安排一个园丁,应是雪下的太大还来不及清扫。 她车开进去,只扫了几眼便往车库去了。 车库前的一盏法式小灯安静亮着黄溶溶的光,灯下再不见立着的冷清身影,她眼尾扫过很快离开,车停下上楼,又在按电梯时愣了下,退回到车库门口。 灯下的小角落里,静静地立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雪人,插着一个指甲大的红萝卜充作鼻头。 丑萌丑萌,乖乖呆在角落。 杨沧看的一愣,瞪了几秒,眼神一眯,上去一脚就踢翻了雪人的狗头。 结果第二日回去,那雪人更大了些,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她看得心头火起,上去把两个胳膊掰折了。 第三日,把雪人嘴打歪。 第四日,把雪人肚子踢飞。 …… 第97章 那雪人倒是越做越大,越做越好看。 在她周日回去的时候,脖子上系着一条淡黄色的柔软围巾,在漆黑的夜色里一下子闯入了她的视线。 这几日,高管风波也牵连到了杨沧,原本就因为和应元岭的几次偷拍热度很高,这件事发酵后网上有人扒出她前几日系的一条红围巾要十几万,铺天盖地都在骂那条红围巾是资本家吸的血,又或者吐槽她品味俗套,一条围巾十几万真是富人的钱好骗。 在这个时候他偏要给小雪人系上围巾,丑死了,这是什么安慰吗? 杨沧冷冷站在门前嗤笑,却恍惚感受到了某种笨拙的安慰。 周轩总是跟她重复自己枯燥且乏味,这话一点没错,在她怀孕后期的时候,因为肚子上不可避免的妊娠纹而情绪低沉。 泡脚的时候,她低头望着自己的大肚皮,怀疑以前那姣好纤细的蛮腰是再也没有了,也没有人愿意看暴露再外的斑驳细纹。 “周轩,我是不是丑了……”他总是忙,是不是有这样的原因。 蹲在洗脚盆前给她按捏瘀肿双腿的周轩愣了下,抬头对视她黯淡的眼神,解释:“这是怀孕激素导致,你看我,每天工作不也憔悴狼狈的。” 他不说她不丑,他只会把自己也拉踩一顿,从而让她得到宽慰。 这个时候,看着愚蠢到连情话都不会说上几句的周轩,她又会重拾某种信心,她的争抢是成功的,总有一天这个男人的心会被她完全拿下,那个时候,即便嘴笨如现在这个样子,她也要他主动跪下,半蹲在她的脚边,抬头仰视着她说:杨沧我被你彻底驯服了。 眼前,应元岭依旧半跪着期待望她,手里的戒指礼盒并不往回收。 杨沧想,是不是她错了。 爱情怎么可能是挞伐,她的雄心壮志其实是种剥夺,而周轩不过是坚决抵抗罢了。 她连怎么喜欢一个人都不明白,又怎么能期盼在这场斗争中夺得战利品。 隔着绚烂的烟花,她好似看到了那日呆呆望她的周轩。 “杨沧,你快乐。” 他牵强地扯了嘴角,对她笑了下。 杨沧心口忽然就疼的厉害,她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个不是她的东西。 她胜利太多回了,而这个世界,不总是她所向披靡的。 “沧沧……”应元岭在喊她了。 眼里满怀情意,真切。 杨沧被烫的往后退了一步,又在他漫长的等待中,很浅地点了个头。 “好。” 游乐场的烟花更加闪烁疯狂的绽放,火光流泻而下,缤纷缭乱。 杨沧的心也随着烟花升到了天空,广袤的苍穹里砰的一声炸开,烟花四散而去,她的情绪裹挟着一簇簇火光,散落于大地,花火炫目如白昼。 遗憾雀跃,都是明日灰烬。 第57章 生性劣等 “你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告…… 57. 漫天烟花绚烂绽放, 游乐场外,周轩站在树下透过摇曳的树影,静静望着天空。 寒冬里, 出租车司机抽完了一根烟,看向那个在冷风里站了两个多小时的落寞身影,终于没了耐心, 驱车上前, “兄弟, 你还走不走啊?” 要不是想着游乐场偏僻又关了门,顺路再带他回去也是个肥单,他才不会这么冷的天等这么久, 车里空调开这么久也废钱呢。 男人愣了下, 似是没想到他还在这里,垂眸看过来,摇了下头, 又看回此起彼伏的烟花。 司机愕然, “你不走?荒郊野岭的这个点可不好打车了啊。” 男人没有理他。 司机嘀咕:疯了吧。游乐场都被有钱人包场谈恋爱去了,他一个人傻乎乎站着发什么呆呢。 这个单没接到, 司机心情也不大好,掉头就疾驰而去了,只留下一车尾气喷向男人, 浓烈的汽油味席卷,男人表情没什么变化,只那张沉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依旧直直望着梦幻明亮的游乐场。 半个小时后, 宝蓝色宾利车从敞开的大门缓缓开出。 车窗紧紧闭合,黑暗的光线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望着那辆车驶上大路远去, 漂亮华丽的尾灯划着优美的弧线将漆黑破除一道美丽光影,又渐近消失。 他抬步,才发现站立太久浑身冻得僵硬,脚一动,细细密密触电般的酥麻顺着四肢百骸漫延,电流感冲向大脑,眼前跟着发黑,他按着冰冷的树干才没让打摆的身体往后仰倒。 圣诞节的后半夜,大雪又下了起来。 周轩穿过郊外的漆黑风雪,回到市区是满城迷离美好的灯光与节日欢快歌曲,那已经是他走回来的三小时后了,然而听到属于热闹的jingle bell音乐,他的耳边一瞬间传来尖锐的耳鸣,铺天盖地的冷意远超郊外漫无边际的荒芜,将他彻底裹挟。 隔日,傅一璇在实验室看到咳嗽不停,戴着口罩都无法掩盖他身上不正常高温的周轩时,鲜少主动同他说话的她再也忍不住,“周轩,你怎么了?” 为了避嫌和减少同事们的议论,两人即便在一个组,也很少说话。 周轩很少将情绪外露,不管发生什么那张脸似乎都那么平淡,傅一璇却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很不对劲。 不是身体不适上的微妙,而是他整个人的状态…… 都糟糕到藏不住了。 周轩并没有回应她,只是拿着数据本出去了。 连着三天,傅一璇在第五次看见他按着墙壁,撑住自己的身体不摔倒时,一把上前拉住他:“跟我去看病。” 不管怎样,总不能让脑子烧糊涂了。 周轩避开她的手,在她厉眉瞪过来后,压下咳嗽,“不用,药已经开了。” 不管是退烧或者心理疾病,他都在谨遵医嘱,只可惜效果显著。 傅一璇看了看走廊左右,把人拉到楼梯间,安静狭窄的密闭场所里,回荡起她着急的询问,“你到底怎么了?” 虽然说分了手的恋人不能做朋友,但对傅一璇而言,周轩带给她的幸福和帮助远远大于情侣关系,母亲死了,周轩某种程度上更像是她的家人,即便不能靠近,她也希望他过得好。 “……什么?”周轩看着她满脸的着急与不安,产生了一些疑惑。 他不是很好吗,除了偶有耳鸣,他觉得这个小毛病他应该藏得很好,虽然每次来的突然又极其漫长,但他知道实际上只有几秒钟,别人根本无法看出他有什么不同。 傅一璇望着他憔悴苍白的脸和那眼里看不到任何光茫的黑眸,不敢相信他竟然还会这么问自己。 “周轩,你现在状态很糟糕你知不知道?” “有吗?”他想了想,“这几天感冒是有些重。” 为此,这几天他都没有再去看杨雾,想到这,他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空空洞洞,毫无缘由,像是平稳下楼梯的时候忽然踩空,他愣了下又很快找回理智。 第98章 “降温了,办公室这些天也经常有人感冒,你也注意点。”他说完,手碰上冰凉的铁扶手就要走。 傅一璇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声音在他后背落下。 “你是不是因为和杨沧离婚……在伤心。” 伤心? 周轩立马感觉荒唐与可笑,心底泛起细密嘲讽,离婚虽然不是他所愿,但离了当然也很好,总不能因为当初的胡闹真的将两个不适配的人彻底捆绑在一起。 他下意识转身,冷了脸讽笑否决:“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下,他的视线就对上了眼眶湿红,满眼悲伤地望着他的傅一璇,她嘴角颤抖,泫然欲泣,盛着泪水的眼里染着他看不懂的同情,就像文叶飞总是在听完他的话后,长长叹息一声,满眼可怜地望着他,好似不忍揭开一个太残酷的答案。 “……你哭什么?”他感到几分恍惚,后背却涌上冰凉,几乎是仓促的想要结束这场对话,匆忙转身,“别多想了,快回去……” “周轩,你喜欢她,为什么不敢面对。” “怎么可能!” 他激愤道,手猛地拍了一把门,坚硬的门板晃动,在空旷静谧的楼道响起寂寥凄厉的嘎吱声,夹杂着灼热起伏的剧烈喘息,那无法抚平的呼吸声似乎在他胸口熊熊燃烧,灼烧着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 “傅一璇,别说这种荒唐的话。” 周轩愤怒懊恼,脑海里忽然闪过与杨沧初见的那个阴冷早晨。 她满不在乎随手把钱塞进老妇人手里,那原本讥笑厌恶她的老妇人脸上立即涌现出了生机勃勃的感恩戴德。 一股汹涌的呕吐感冲上喉咙,他手指紧紧抓着门板,压下青筋突起的脸上露出的厌恶恶心。 “不可能。”他说。 耳边响起阮嘉沣讥诮玩味地笑:“沧姐想拿下你,有的是手段。” “不可能。”他嘶吼重复。 杨沧莞尔捉弄的声音交叠落下:“轻松到手的,是最便宜的,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被我驯服。”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周轩忽然发怒,砰砰敲打着门板,从来都沉稳冷静的男人彻底的撕破平静的面具,漆黑双眼汹涌着巨大的悲怆和愤怒,发白的手指死死攥着门板,额头血管凸起,那张脸上的冷淡彻底消失,眼睛里像燃着一把火,鼻子翕动,眼角肌肉都在抽动。 他怎么可能喜欢杨沧。 他怎么会被她驯服。 澎湃的反驳越激烈,铺天盖地的窒息就越疯狂,他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傅一璇,我不会对她有情的,你说是吧?” 他绝望压抑的声线,嘶哑凄厉的染着渴求、小心与悲戚。 从未见过周轩情绪失控,露出如此歇斯底里一面的傅一璇早就吓愣在了原地,眼前疯狂的,像笼中困兽一般挣扎的周轩是如此的陌生,但又如此鲜活。 她以为他永远只会是座沉静的冰山,而原来,是他澎湃的火山许久压抑着。 傅一璇颤动的黑眸直直落在他剧烈拍打门板的手掌上。 急喘的周轩等不到答案,循着她的目光失魂落魄地看向自己的手,心口忽地破开一个巨大的洞。 门板边缘有块铁皮凸起,疯狂拍打的那十几下,让他掌心早已血肉模糊,刺眼的鲜血顺着门的边缘往下流,触目惊心。 傅一璇的声音在抖,“周轩,你感觉到疼了吗?” 疼? 周轩麻木又平静地望着泥泞血淋淋的手掌心,呐呐收回去,脑海里闪过了答应离婚的那个平静早晨。 他无声地吃完手边的鸡蛋,说:“好。” 离婚。 他清晰地看见杨沧大脑似乎空白了一瞬,那张脸很快没了血色,却向他故作轻松地笑着:“今天怎么这么爽快。” 他耸了耸肩,似乎同样轻松地回答:“你说,都可以。” 杨沧哼了哼。 安静美好的早晨,饭桌边陷入长久的安静。 就在他结束了用餐,起身要收拾餐盘的时候,杨沧突兀地问他:“周轩,和我结婚,有没有哪个时刻……让你觉得是幸福的,让你觉得同我结婚……也还不错。” 有。 他几乎是要立马回答。 即便婚姻的开始不如他所愿,但不必这么卑微,有的,甚至…… 很多。 然而他冷冷地说:“没有人会愿意被人强迫进入一段婚姻,甚至还扬言一定会驯服他,杨沧,我不是你们这种有钱人的玩具。你驯服得了烈马,可我永远不会匍匐在你脚边。” 杨沧盯了他很久,那张脸已经看不出任何的血色,从百叶窗射进的温暖阳光从两人的肩头走到颤抖的手指边。 杨沧说:“我这么恶劣吗?” 周轩睫毛颤了下。 “如果是……”杨沧自嘲苦笑了一声,“不用原谅我,因为我本来就是自私刻薄的人生的,没有人把我教的很好,生性劣等。” “周轩,我以为,至少有一刻,很短很短的一小会时间,你是能感受到……我很爱你。” “爱的快要把我自己整丢了。” “就连去表达爱的方法,都那么尖锐与扭曲。” “这大概是我这样的人的通病,你觉得恶心……”她点点头,悲伤无尽地漫延,却好笑地点了点头:“我理解。” 她说完,起身把凳子塞回去,挺着大肚子回卧室,周轩看着她羸弱沉重的身影与步伐,手攥着桌板几乎要冲起来又长久的焊在了凳子上。 看她走,放她走。 就像生产的那个夜晚,他立在墙边长久地望着漆黑窗外,背对着产房不敢回头看一眼。 在她唇干舌燥躺在床上,终于把目光望向他时,他那样冷静又麻木地低头,似乎一无所觉。 他甚至感觉不到他在悲伤,只有此时此刻,呆呆地望着门板的血流到冰冷地面,望着血肉模糊的手掌心,他忽然感觉心口的血也在从破开的洞里往外流,覆盖满身,寡淡而又浓烈。 周轩低低的轻语顺着冰冷的台阶往下流,好像全身的温度都在被抽离。 “你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告诉我,我爱她。” 第58章 小玩意儿 “而你远比她,更让我反胃。…… 58.小玩意儿 傅一璇捂着嘴, 看着眼前憔悴、陌生、糟糕的周轩,再也忍不住眼泪。 闻声赶来的几个同事,见到楼梯间的情景大惊。 “轩哥, 你的手……”严恩孟瞳孔一缩,吓了一跳,跟着就见他心目中从容淡定、奉为男神的周轩面无表情直直往后面倒下去了。 “啊!!!”刚赶过来的赵倩然看到地上的血和晕倒的人, 尖叫出声。 寂静狭窄的楼梯间陷入一阵鸡飞狗跳, 而这些混乱场面自然跟杨沧的生活毫无关系。 那日圣诞节告白后, 杨沧和应元岭便成了恋人关系。 恋人,真神奇。 于杨沧而言,这种正常的平稳过渡的符合大众恋爱发展过程的交往, 却是陌生和违和。 第99章 因为这意味着这个男人可以毫无缘由的在深夜给她打电话说肉麻的情话, 在她忙完工作放空的时候忽然接上她去国外旅游,在她尚不知如何处理正常人的恋爱该是什么样的时候邀请她回家见父母。 她想她也没有那么抗拒,没有人能拒绝彬彬有礼的人在深夜忙完紧急工作后声音盖不住的疲倦但依旧温柔, 真切诚恳地对你说“沧沧好想你”, 而她确实酷爱潜水,晚上还在寒冬里看雪, 第二天就被应元岭拐去了热带,在棕榈树下踩过沙滩拿上脚蹼跳进大海看珊瑚与海龟,于茫茫大海里彻底放空自己。 至于去他的家…… 杨沧望着手中光影晃动的红酒, 陷入了沉思。 “诶,想什么呢。”卢平妙从自己新的小鲜肉怀抱里跳出来,拍拍他的脸蛋把人打发走, 拱了下杨沧在她身边坐下,“你不沉迷热恋中呢嘛,天天往酒吧跑什么?” 以前吆喝她喝酒, 可没这么积极。 杨沧抬眸:“热恋?” “对啊。”卢平妙坏笑,眨眨眼,“前几天圣诞节的盛大告白我可营销号刷到了,没想到和应小公子谈恋爱还有这种影响力,把你都带成网络红人了。” 杨沧向来是低调的,能允许营销号这么肆意报道,还真令她有点意外。 没想到她随便这么一句话,杨沧脸色却变得微妙。 “……怎么,应元岭不会不知道你不喜欢私生活被人放大到网上吧。”她还以为都是杨沧默许的。 “不重要,放就放了。”应元岭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她觉得这么件事没必要专门拿出来说。 “怎么不重要,你介意那肯定就很重要啊。”卢平妙翻了个白眼,“都在一起了说这个不是很正常吗?不然你平常和应元岭聊什么呢?” “聊什么?”杨沧愣了下,大多情况下,好像都是对方和煦明朗的跟自己分享家庭和工作,她作为一个礼貌得体的倾听者,偶尔给些反应和意见。 像所有人谈恋爱那样,不再尖锐与执拗。 卢平妙眯眼,撤身摇着脑袋上上下下看她,审视道:“沧姐,你该不会不喜欢他吧。” 杨沧反问:“应元岭那样的人,你喜欢吗?” “他要跟我结婚,我肯定答应啊。”圈子里出了名的孝顺父母、知书达理的好少年,强强联姻想也知道自家老头子会多开心,至于喜欢,卢平妙吐舌,笑的古灵精怪:“我才不会傻到后半辈子只跟一个男人睡。” “沧姐,其实我以前都没想到你会为情所困,之前你孑然一身,一往无前的往前冲,心里只有事业的样子多酷啊,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做你的女强人,在事业上不断冲锋陷阵呢。要不……你和应元岭也分手吧。”她支吾着,喝了酒壮胆,“我觉得吧,也没见你多喜欢他,没必要非跟男人谈恋爱啊,对哪个有兴趣了,睡几天也就厌了。你说你,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啊。” 杨沧的酒杯晃了下,红酒都差点溅出去。 同样的话,在前段时间她和万齐枝吵架的时候也发生过,不过那更像是一种诅咒。 万齐枝被自己女儿打脸教训,气到发昏,“杨沧,就像你这么冷血自私,连自己母亲的想法都丝毫不考虑的人,和你爸那个无情的恶男人有什么区别,杨沧,我看你根本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喜欢,最后连应元岭这么好脾气的人都会受不了离开你,你就守着你了不得的商业帝国过一辈子吧!” 卢平妙的话虽然是种美好愿景,但又在某种程度上和万齐枝不谋而合,似乎她这样的人,自己过一辈子是最好的选择了。 至于…… 男人多的是,喜欢就睡,睡完就丢。 她确实可以轻松又随意的实现,对她来说,多的是趋之若鹜的男人愿意做她的人型玩具,但到那个时候,她和万齐枝口中风流冷血的杨玉龙,就再没有任何区别了。 红酒一口灌下,起身道:“牌我不玩了,钱你们照旧。” 说完她出门去,想要在混乱、嘈杂的舞池里寻得一丝空隙,压下所有纷繁复杂的情绪。 卢平妙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几分钟后跟了出去。 她拉住要下楼的杨沧,寻到后门偏僻的吸烟区,有两个人正靠着墙在那吞云吐雾,被卢平妙狠瞪一眼吓走了。 清空了场地,卢平妙再忍不住,“沧姐,你的钱可别再浪费在狼心狗肺的人身上了。” “……什么意思?”杨沧蹙眉。 卢平妙气恼。 四年前,杨沧来这家酒吧玩,无意中撞见一个未成年的卖酒女。 这家酒吧她投资有钱,看到这女孩自然要把人赶出去,对方哭着跪在她脚边,哭诉家中的贫穷和迫不得已。 无非是父亲患癌,家里两个妹妹上学没钱,还有个小弟弟是痴呆,而她成了唯一劳动力。 像这样的悲情苦事杨沧一年不知道要听到多少,求着她散钱做公益的人太多了,她压根没耐心,扬手就把人打发了。 直到三个月后,在一个饭局上再次看见了那女孩,彼时,她在一个大腹便便的白头发老男人怀里瑟瑟发抖,男人油腻肉乎的大掌在下面揉着。 杨沧派保镖把人寻过来。 那女孩恶狠狠地瞪着她,“都怪你,是你断了我挣钱的路,我需要钱,洗碗扫地的钱根本不够我维持生活,你这种有钱人懂什么!都怪你,我才会沦落到今天被老男人睡。” 女孩激愤地怒骂着她,杨沧自然不会因对方三言两语就被挑拨了情绪,但在结束后,还是派人去把女孩的家里调查了一下。 结果,现实比女孩叙述的还要残酷,那个小儿子之所以是智障,是他的父亲求子心切,□□了隔壁的一个智力低下的女人才生下的,他父亲住了几年牢,出来后又赖上了这一家人,女孩母亲气死了,女孩也成为了父亲出气的工具,给家里挣钱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至于剩下那两个妹妹…… 杨沧忍着恶心,没有再看下去。 只是第二日,安排人去解决了女孩的事情。 给她和妹妹学校上,给患癌男人丢进环境恶劣的敬老院。除此之外,杨沧每次来酒吧玩钱,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赢了,就把钱给女孩。 那些钱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少,对女孩而言,就成了以后生存的物质基础。她不知道,是否是曾经那个老男人把手伸向下面,而女孩强笑躲闪的目光刺痛了她。 时间久了,一句“钱照旧”,大家也都默认了处理规矩。 “杨沧,你知不知道,我昨天看到那女孩带着她两个妹妹来酒吧。” “嗯?”如果只是来酒吧玩,卢平妙不会是这种愤慨情绪。 “更让我生气的是,你给她钱,帮她渡了劫难,结果她就那么不走正路辜负你的良苦用心!” 昨日,卢平妙因为和公司里一个摄影师吵架,气的脑袋发懵来酒吧里发泄,从吧台路过准备上楼,目光瞥见了包座里的女孩,昏暗的光线她瞥了一眼只觉眼熟,没放在心上继续上楼,然后猛的一怔,快步转身下楼。 第100章 靠近包座,就听见史芊丽矫揉造作的声音,仰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任对方上下其手,还发出娇嗔声音,“哥哥,这是我的妹妹,她俩今年都才刚十八,又嫩又漂亮,你身边的英年才俊,有合适的可得给她们介绍介绍啊。” 男人下流的目光在对面两个女孩的身上看来看去,坏笑道:“嫩,能有你好吗?” “说什么呢?”史芊丽娇笑着轻拍他。 卢平妙气得脑袋轰的一下炸了,这哪里是介绍对象,这分明是做了老鸨,还要拉着自己两个妹妹去卖|淫。 她大喊一声,吓得史芊丽立马回头。 “你这个无耻的女人,沧姐给你的钱还不够花吗?你竟然、竟然干这种事!” 史芊丽看见卢平妙,脸色立马就白了。 平时杨沧赢了钱就走,懒得处理这些事,偶尔会交给卢平妙来解决,两人自然认识。 史芊丽哆嗦着,颤颤巍巍想要解释,心里一阵后悔。 她知道这个地方杨沧她们常来,即便经常跟男人出入声色场所,她也基本不来这里,只是今晚这位实在拗不过,她想不通怎么就这么倒霉,就来这么一回就被人发现了。 卢平妙本就不乐意杨沧管她这个烂事,对方又穷又惨又不是她们导致的,现在看对方辜负她用心,自甘堕落到这种程度,更是气得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哪里有耐心听对方狡辩。 回忆到这里,杨卢平妙气得脸都青了。 “沧姐,这群人简直狼心狗肺,那个贱女人更是活该被老头子睡,你看她可怜施舍她帮她度难关,你知道她怎么想吗?” 昨夜,史芊丽狡辩不成,又开始声泪俱下,“你要怪就怪杨沧,她给了我钱却懒得关心我的生活,你知道私立高中那些人都是怎么嘲讽我的,她们骂我是鸡,骂我用卖身的钱交学费,骂我活该老子是强|奸犯。我不过是想反抗,我只是想挣更多的钱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们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凭什么就瞧不起我!” 史芊丽脸色一变,又开始恶心道:“我看杨沧就是故意的,她看我不顺眼,故意把我丢到私高,让我看到我和那些人的差距,想要让我在她面前自惭形秽,想要我对她卑躬屈膝,想要我对她的施舍感恩戴德,我偏不!” “沧姐!这他妈简直比白眼狼还不是人,你当初给她转进最好的私高可是花了心思的,结果呢?!” “呵。”低低的冷笑泄在狭窄的后门,相较于卢平妙气到要跳脚的勃然大怒,她冷漠的表情好似无动于衷,淡淡安抚道:“别气了。” 卢平妙愕然:“……听这么多,你就这?” 钱花了几年,到头来养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贱人,她不骂几声吗? “你……不生气?”她一个旁观者,气的说起来就脑仁突突的。 “气,然后呢?”杨沧靠上墙壁,仰头征征地望着头顶坏掉的灯泡,刺鼻的烟味萦绕鼻翼,“每年杨氏集团在公益上捐的钱至少有三千万,你以为那些山区的、孤儿院的孩子都对我满怀感恩之心吗?你觉得我要的是他们的回报吗?我帮助的那些人里,大多数兢兢业业一生都挣不来一千万,也不可能跨越阶级走进我的视野,难不成我这样的人还需要指望他们一句谢谢?” 卢平妙失语,话说的是没错,可是…… 愣怔看她,“那……为什么?” “钱花不完,捐着玩呗。”她流转的目光看回她,唇角轻勾,混不吝的散着满不在乎与狂傲。 “靠!” 卢平妙震惊,相信她真就是任性与不在乎。 忽然那口气就吐出去了,“真就玩啊?” 杨沧抬手,纤细如玉的手指摊开,幽深视线落在上面,昏暗的光影里那掌心什么也没有,她却不屑地笑了,“你不也知道吗?这双手上有多少财富。” 而那些养坏的玩意儿,丢掉,也就够了。 卢平妙错愕到哑然,望着她摊开的手转了下,扬手扫去订制大衣靠在墙壁沾染的浮灰,站直身体轻笑:“小事情,别在意。” 卢平妙呐呐,被杨沧的无所谓格局吓到,阿巴阿巴的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愣愣着先回去了。 等人离开,后门陷入漆黑安静的窒息。 杨沧又靠回墙壁,手懒洋洋地敲敲旁边闭合的蓝铁门。 三秒钟后,那扇铁门缓缓推开,从屋外泻出月亮的光影,那人的身影跟着投射在地面,拉出长长的斜影,卷着屋外的寒风和浓烈的烟草味。 杨沧并未侧头看那人,只垂眸落在地面洞开的门缝里那细长的影子,冷冷问:“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真的不在意吗?”沙哑低沉的声线染着冬夜的冷风,周轩包扎着厚厚白纱的手推着门板,漆黑的视线静静落在女人平静无情的侧脸上。 “是随手养的小玩意儿,就不会让你伤心了吗?” “配吗?”杨沧冷笑,眯了眼偏头看他,“你们这样不入流的廉价东西,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碰。” “可是你碰了。” “嗯,所以我当然在意。”杨沧狠狠冷笑,那道艳丽红唇勾着凄冷阴森的笑,面无表情射向他:“我觉得,非常恶心。” 是美丽的面包糠上洒了香甜的糖浆,她拿起来咬了一口,里面包裹的不是芝士肉松,而是蠕动的白胖发黄的蛆。 “而你远比她,更让我反胃。” 第59章 她是她 “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去找你。…… 59.她是她 门边逆光的阴影长久未动, 仿佛僵住。 寒冬冷冷的月光在男人身上笼了层深浅不一的暗影,挺立的轮廓陷在疏浅的光线中,侧脸锋利冰冷, 黑色的碎发凌乱散在额边,看不出太明确的情绪,只旁边攥着门板的手上, 白纱布上血液渗透的更加厉害了。 淡淡的血腥味渗到鼻翼, 狭窄的空间里杨沧蹙了下眉, 更强烈的是他身上裹挟着浓烈的烟草味,是她以前常吸的那种香烟,以至于隔着关闭的门板, 杨沧都很难不发现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放下手臂要走。 “反胃?”周轩喑哑的声音像从磨砂纸上擦过, 低低笑了一声,挟着低沉的叹息,“这么厌恶我吗?” “重要吗?”杨沧扫了他一眼, “你还在乎我这个罪人怎么看待你?” 这句话让周轩的手又抖了下。 杨沧好整以暇地瞧着他的反应, “怎么,你自己说过的话总不会还忘记了吧?” 他迟钝的, 像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缓慢又沉重地摇了摇头,对她做过什么他都记得很清楚。 她冷冷哼了一声, 抬步要走,他上前伸手忽然抓住她,细长的手指隔着温热的纱布, 湿润的落在她手腕。 “杨沧……” 杨沧已经彻底厌烦他总是突然出现,又欲言又止看着她的模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刺鼻的血腥味让她也变得分外躁动,“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不是干脆利落的离婚了吗?不是说要我快乐彻底消失吗?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第101章 她伸手去拽他的手, 他拉得更紧了,丝毫不在意那白纱布上的腥红泅湿范围更大,好似抓住一根冬日的救命稻草,好不在来年的春天彻底枯萎。 清晰的烟草味萦绕在杨沧四周,细细密密无孔不入,翻搅着她的大脑。 愤怒再也忍不住,如泄洪开阀。 “周轩,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也不爱笑,很冷淡。那天山上下着瓢泼大雨,一条疯狗忽然冲了出来朝人群发疯,这个时候没人会想多管闲事,你冲过来挟住了那条恶犬,被它咬了胳膊血流了一地也没丢开,就为了保护一个算不上认识的女人,甚至还能给她一个安抚温柔的笑。” “为什么!为什么我真的出现了,你会变得如此冷漠!” 愤恨、恼怒、凄厉的质问落下,门外忽地一道雷电闪过,照亮了周轩惊恐瞪大的目光。 那手从她的腕部脱落,身体往后退了一小步撞在门边,借着窗外电闪雷鸣,即将有一场暴风雨席卷的前奏,他幽黑颤抖的目光望向杨沧愤怒、痛苦的脸。 黢黑的角落,杨沧喑哑的气喘灼热滚烫。 “……周轩,是不是我一开始换种方式靠近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她低嘲苦笑,“但是太晚了,我再遇见,你身边已经有女孩了。” “她很好,周轩,是我做错了。” “抱歉。” “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去找你。”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将周轩彻底炸到傻在了原地。 她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过于惨痛,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又残忍,畏惧又执意地缓慢抬起了手,将合拢的四指慢慢盖住了她的下半张脸。 远处绕纹水晶灯的光在此处被吞噬,只幽幽渺渺的一缕薄光落在她的脸上,迷离浑噩的暗影,隔着半臂的距离,却让周轩的视线在望着她上半张脸呆滞了几秒后,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忽然浮现出一种灵魂彻底被撕碎到扭曲的狰狞和苍白。 他捂着嘴,踉跄往后退了几步,砰地身体撞到门板才站住,浑身颤抖,泛白的指尖按住墙壁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唯有挡住她下半张脸的手还执拗痛苦地悬在那里。 杨沧就那样被他挡着半张脸,只有漆黑的眸子愈发清晰和深刻,那是在疯狂燃烧后只余下满地悲哀的灰烬。 她问:“找到理由了……可笑吗?” 说罢,她再不看憔悴、精神震荡的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酒吧的后门,周轩好似被彻底推进了万丈深渊,在终于寻求到答案后,又被这个答案彻底撕碎。 杨沧…… 杨沧是她。 杨沧是那个女人! 周轩的大脑像被狠狠灌入了一柄剑,神经被锋利的刀锋搅得天旋地转,喉咙里漫延着浓烈发涩发苦的味道。 他怎么会,一次,就连一次,都没能想起来。 她,是她。 …… 大一的周轩,性格尚未完全脱离曾经的阴冷孤僻,为了适应大学生活,摆脱从前的自己建立更好的生活,周轩强迫自己尝试社交,参加一些课外活动,偶尔和几个同学约着爬山,这是唯一一件他真正觉得心情放松的事情了。 有一次,他和登山社团里的几个人去龙玉爬山。 车开到一半,天气预报的阴转小雨变成了可能将有一场大暴雨来袭,队里的人都觉得扫兴,讨论着要不要返程回去,跟着就见前面山路有几辆车堵在了那里。 “是不是发生车祸了?”有人问。 “看样子是诶。” 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他们的小面包车自然也过不去。 走到跟前才知道,两辆同向的车因为追赶超车没注意到对向来车,导致车辆追尾和碰撞,幸好没有人员伤亡,只不过有辆电车上坐着位老年人,因为见自己儿子下车和人吵架打架,急的突然心脏病发作倒地了。 周围停了四五辆车围在那里看戏,警察和救护车都还没赶到,围观者束手无策,也不敢冒冒失上前。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里有个年轻的小女孩颤颤巍巍抬起了胳膊,推了下眼镜:“我、我是在读医学生,还、还没毕业,但是我看这老奶奶……” “你懂?”那男人见自己妈都快没呼吸了,急得一把把人拉上前求她救命。 女孩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展开紧急救治。 大汉看到自己母亲脸都发青了,心头的火烧的更旺,跑到路边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了刚才超他车的中年男人,直接爆了他的头。 “啊!老公!”中年男的老婆见状,气的就冲了过去,伸着红长指甲就开始抓人,“你自己开车磨磨唧唧堵路,还想把事情怪到我们头上,没天理啊!不是你这边有人倒地了就是你站理!” 红衣女和大喊纠缠打起来,更骂起对面开车的人不长眼,对面是三个年轻小伙子,碰上这无妄之灾还被人追着骂,更不可能吃哑巴亏,也加入了混战。中年男见自己老婆被欺负,顾不上捂额头的血,也冲了过去。 一时间闹得人仰马翻,这三辆车上坐的人哪个都不是好脾气的。 同伴拉着周轩往后躲,“我们走远点,吃吃瓜就行。” 周轩蹙眉,望着纠缠打闹、污言秽语怒骂的男男女女,视线落向那个医学生,她正跪在老年人身上做心脏按压,急的是满头大汗。 他们这么闹下去,会严重干扰到对方救人,这样下去不行。 他脚尖往前走了步,跟着就听到尖锐的鸣笛声。 一辆黄色保时捷跑车飒气的在他旁边停下,车上下来一位穿着黑色冲锋衣,带着口罩和墨镜的高挑女人,手上懒洋洋地在撑开一根登山棍。 “喂!” 她望着前面在山路上闹成一团,纠缠厮打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挡住她前行还耽误救治的一群傻逼们,“都给我住手!” “□□个贱女人!你他妈挠我脸!” “老公!这个人扇我啊啊啊啊。”红衣女头发被抓的乱成了疯子,捂着脸要她那被爆头的老公给她出气。 “小子你毛长齐了没就敢开山路。” “……” 一群人咋咋呼呼的,刚才围观的有几个想上去维持下秩序险些都被打了,这女人喊就更是没人搭理了。 跟着,就见那女人拿着登山棍朝风暴中心冲了过去,对着混打的人群就是一顿猛抽。 “卧槽?” 在那些人懵逼想要反过来打她时,被她轻松几下就教训老实了。 很显然,女人练过,而且身手很不错。那些人的三脚猫功夫根本碰不到她,反倒是脸上身上红印斑驳,最后都被她揍懵了。 “不想挨揍都给我安静点!”女人嫌恶地扫过他们,走向那个还在救助的女孩,“我帮你。” 因为身份问题,她被绑架和遇险的可能性太高,因此在紧急治疗和危险自救的手段方面,她可以说是比专业的还专业。 女孩手早酸的不行了,闻言如释重负,并在看到她确实专业熟练的手法后长松了口气。 第102章 “哪来的不要脸的女人多管闲事?”红衣女胳膊上被狠狠抽了一棍子,半边身体都是酥麻的,缓过劲来就要上去找这女的麻烦。 “周轩……”同伴蹙眉想拉人,周轩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扯回女人从后边踹人的动作,红衣女始料未及,反应过来扬手就要给男人一巴掌。 周轩早有防备,没料到这疯女人不依不饶,发了疯一般扑过来打他,红长指甲不可避免地在他脖颈划出了几道长印。 “活该!”红衣女终于得意,又想去找打她老公那人的麻烦。 眼见这群人又要打起来,周轩抬起手机。 “警察最多还有十分钟就到了,刚才你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全部拍了下来,就饶乱公共秩序,当众打架斗殴这一条,就可能让你们拿不到任何的保险赔偿,更何况你们还违规超车,山路超速,严重干扰正常的交通秩序,我劝你们最好都想一想,警察和保险公司来之前怎么解释这场纠纷,而不是在这里无畏打闹导致自己最后一分钱的补偿都拿不到。” 这三方人马在打斗过程中不断的给对方泼脏水,试图甩锅,不就是怕到时候理赔了自己理亏多多出钱,尽管这种打架甩锅的方式在周轩看来非常愚蠢,但是他确信能让他们暂时停一停的,也就是钱了。 果然,周轩说完,那几个人脸色都有些难看,恶狠狠瞪了眼撞自己车的人,又赶紧再去检查检查自己的车辆,试图赶在交警来之前多找些理由来维护自身利益,大汉也冷静下来,快步去看自己的妈妈。 周轩手指摸了摸颈边的伤口,染了些血渍,不过并不严重。 他走到救治女人身旁,蹲下问:“该怎么做,我帮你。” “美女谢谢你了。”大汉急切说着:“今日就是难得回家一趟,想着带我妈出来兜兜风,碰到这几个傻逼真的是倒血霉了……” 大汉又开始骂骂咧咧,一边手伸过来似乎还想帮一帮她。 带墨镜的女人蹙眉,就是有些智障,存在就是帮倒忙。 训斥的话还未说,大汉手被拍开,周轩蹙眉,“先生,你母亲过往有什么心脏病史吗?” 说起这个,男人头大如斗,“我、我老婆管得严,我妈一个人住在山里,我还真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心脏病,她以前身体挺康健的啊……” 大汉叽里咕噜说着,按压的女人额边的碎发已经打湿,有薄汗顺着发丝往下流,眉心拧得更高,显然很烦旁边有个苍蝇在嗡嗡叫。 见状,周轩借口把人引开,“大娘有没有外套,看是否携带些常吃的药……” 耳根清净,杨沧松了口气,手上动作不停,目光朝那处看去。 男人回头,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神色,不急不躁地引着暴躁大汉往边上走了。 “呼……” 杨沧皱起的眉渐捋平。 终于,三分钟后救护车和警车接连赶到,这里的混乱和狼藉很快消失。 周轩和同伴往面包车上回,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女人懒洋洋地拎着登山棍往跑车去,似乎留意到落在身后的视线,她撇身看了过来。 狭窄的山路边,清风吹拂,天地寂寂。 两人四目相对,女人摘了墨镜朝他勾唇挑了下眉,乌浓的笑眼风情美艳,美的不近情理,朝他懒洋洋地甩了甩手里的墨镜,摆手施施然上了跑车,嗡的一声疾驰远去。 属于porsche 911gt3的轰鸣声像一道闪电,柠檬黄的车身劈开往日山里的冷寂阴霾,漂亮炫酷的消失在了山野中。 “我靠!梦想情车!” “嗯?” “周轩啊!”同伴大力摇着他的肩膀,激动的满脸通红,目光还在透过面包车浑浊的窗户看远去的跑车,嘴角几乎要流哈喇子,“男人的梦中情车啊!开车的人有哪个会不喜欢gt3啊!” 周轩:“我没有驾照。” 同伴:“……” 第60章 雨中初相逢 婚姻是一团太糟糕不过的狗…… 60.雨中初相逢 经过讨论, 一群人觉得来都来了,这山今天爬定了。 上山的过程还算顺利,风平浪静, 到了下山天就阴的厉害,乌云席卷,随时要下起大雨来。恰在这个时候, 周轩的队伍里有个男生下坡太快, 踩到石头崴住了脚, 疼的厉害需要休息,他们便在原地待了会。 头顶乌云滚滚,远处风声都变得凌厉起来。 斜路上忽然走过来一道黑色身影, 戴着墨镜口罩背着包往这边走来。 “诶诶。”同伴拱了拱周轩, “是赛车女。” 周轩早就看到,目光停留在女人清瘦漆黑的背影上,“别乱起外号。” 同伴无所谓耸肩。 女人从他们身边路过, 目不斜视, 脚步没停,继续顺着下山的大路走了。 看她刚才过来的方向, 应该是原先走的其他偏僻小路,因着快要来临的大暴雨最终在下山时选择了人流量多的主干道。 如果让周轩选,他也喜欢爬冷僻无人的小道, 但他出来玩本身就是为了调整自身性格,自然要跟着社团走。 他看着女人穿着黑色飒爽的冲锋衣,像一只敏捷锐气的黑猫往山下利落走去, 那懒洋洋拿在手里的登山棍更像个逗猫棒,不过,逗得是别人。 那位受伤的同学休息好, 一群人继续往山下去。 因为快下雨的缘故,山道里多了很多人,那人虽然行动利落,但被人流阻碍着,总是遥遥缀在周轩他们的前面。 他的目光总会在不经意间又落到女人的身上,看她恣意地举起胸前的相机给连绵的山脉拍照,看她漫不经心地薅了把小朋友的西瓜脑袋就跑,看她在瓢泼大雨说下就下,人群混乱尖叫的时候,松弛悠闲地戴上帽子,登山棍丢回爬山包,两手插着口袋像散步一样继续往下走,身边的人匆忙急促从她身边窜过。 她的世界像是一幕延时摄影的电影画面,藏蓝色天幕下,一身黑的悠闲行走在漫天雨雾中,朦胧迷离,画面定格,胶片永久记录下她的身影在寂静山峦里闪过的某种天光。 周轩队伍里的人大部分都先行下山了,他陪着那个崴脚的男生在慢慢往下走。 “兄弟……谢了啊。”男生脸上带着局促的不好意思。 队伍里周轩不怎么爱说话,两人其实不太熟,又因为对方是学校出了名的天才,男生便总觉得他心高气傲,又仗着自己长得帅,大概率是看不上他们,所以便下意识先不喜欢他。 没想到刚才商量对策,他主动提出陪他下山。 傲慢冷漠的周轩原来还是个面冷心热的,男生心里暖呼呼的,身上的雨水哗啦啦往下流,周轩的伞倾斜着几乎都挡在了他头顶,自己的衣服淋湿不少。 “没事。”周轩简单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男生却再不会把他理解为高傲,只心里咂舌,聪明的学霸原来嘴这么笨。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有一家三口带着狗匆匆往山上往下走,因为嘈杂和急切的缘故,牵着的温驯宠物狗忽然发了疯,挣开绳索往人群冲,闹得不少人躲闪尖叫起来,狗的情绪更加暴躁,直直朝一个小男孩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撞翻,跟着尖利的牙齿就刺穿了男孩的腿。 第103章 “啊!”家长见状尖叫阻拦。 大雨滂沱,混乱更加剧了人与狗情绪的失控,那狗又反咬向家长,半米多高的狗发起狠来直接将人撞到在地,就在凶狠利齿咬上人脸时,棍棒狠狠地打在了恶犬身上。 周轩瞳孔猛地一缩,只见细密雨水中,那湿淋淋的疯狗向黑衣女人冲去,她的登山棍反而成了狗的兴奋剂,一下下敲打没让它滚开反而更恶狠狠地盯向对方。 女人动作快准狠,在疯狗撞向她的时候敲打它的脑袋、腿、身体,然而狗早已失控,密密麻麻的攻势下女人也露出疲势。 周围不断有人丢石头,拿棍子打,那疯狗只冲撞女人,山路崎岖,女人渐被逼到山阶边缘,众人的心陡然一提,长吸冷气。 阴蒙雨雾里,周轩忽然冲去,身体扑住恶犬一把钳住它的脑袋死死砸向地面,身体压在狗的身上让它无法再反抗。 杨沧看到突然跳出来的人,来不及征愣,四处寻找石头。 就在这时,那狗立起浑身寒毛,凶猛挣扎,脑袋猛地往上一顶撞开男人钳制,跟着就反过来狠狠咬上男人的胳膊。 “嘶……” 尖利的刺穿和疼痛漫延,周轩几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混着满身的雨水往下流。 动作却敏捷,迅速又抱住疯狗的头,再次钳制按回地面,狗执拗发着疯仍咬住他胳膊,血在往外渗透。 他脸惨白,抬头却是朝对面女人安抚地笑了下。 杨沧动作快速,拿着一块大石头毫不犹豫凶狠砸向狗的脑袋。 一下,两下…… 疯狗很快被砸晕,周轩的胳膊从尖齿里解救。 早就惊慌失措吓傻在原地的狗主人冲过来,混乱哭泣跟他道歉。 周轩摇摇头,捂在胳膊上的手指间血液不断往外渗透。 “跟我走。” 杨沧一把拽起他,带着他快速下山,有同伴老远见到周轩,刚想上前喊他就见他被赛车女推上车,风驰电掣的消失了。 “我靠……” 同伴看着细密大雨里消失的两人傻住。 医院里包扎结束,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周轩浑身湿哒哒地走出来。 女人正倚在窗户边,冷厉蹙眉,望着屋外发呆。 听到脚步声杨沧看了过来,细眉轻佻,摘了墨镜,那双妩媚的眸子泛着某种明晃晃又看不透的笑意,好整以暇的把视线落在了周轩的身上。 他莫名感到躁意,和女人的冲锋衣相比,他的登山服显然劣质许多,防水功能形同虚设,走动间都有清晰可感的水在顺着裤边往下流。 他的头发乱糟糟,满脸雨水,是清晰可见的狼狈。而女人的冲锋衣防水性能极好,除了额前的头发湿乱,有几缕发丝掠在白皙脖颈边外,身上依旧干净,端的是从容不迫。 在女人莞尔打量的视线里,双颊忽然热腾腾,下意识躲闪又咳了声走近她。 “幸好牙印不深,疤能消。”杨沧说。 他样貌清秀帅气,淡然的学生气里散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周轩抿唇:“消不了也无碍。” 他并不太在意这些。 杨沧幽深的视线逡巡着他,似笑非笑道:“不怕狗把你胳膊都咬掉了?” 周轩坦诚:“我想这种结果应该是好过你摔下山。” “哦。”她笑了,“我的命确实更值钱一些。” “没有人的命会不值钱。”那个时候谁也不能保证狗会不会发疯咬死他,“只是……” “嗯?” 周轩:“……乐于助人吧。” 说完,他便感到一阵羞恼和发闷,他想说那个时候他顾不上其它,单纯是不想看她遇险,但是这话对第一次见面的女生说,怎么听都像是一种索取回报的勒索和肤浅好色的表现。 “哦。”女人显然兴致缺缺,索然无味的敷衍了他一声。 周轩懊恼,想要说点什么补救,但同人交往这件事也不过是上了大学后才开始逼着自己去做的,让他跟一个陌生女人分析自己刚才的行径,更是天方夜谭了。 更何况,那时候…… 不想她受伤更像是本能,本就没得分析和可咀嚼的。 两人突兀地静下来,游刃有余的女人也露出几分微妙神情,显然很少面对这种场景。 “你……银行卡说一下。” “嗯?” 她下巴抬抬他烂了的衣服。 周轩遮掩,“没事,这衣服本来质量也一般。” 事实上也花了他好几百,原本打算大学毕业前登山就靠它了。 “确实一般。”是她不认识的品牌,材质更是肉眼可见的差。 她没注意到男人胳膊又往后藏了下,在电话铃响起的时候不耐烦地关掉,调侃道:“赔偿金呢?也不要吗?我说了我的命很值钱的。” “不用……”周轩其实想问她的名字,但又觉得萍水相逢似乎也没有必要。 女人不太意外,耸了耸肩,“你叫什么?” “周轩。”他答的很快。 “大学生?在哪上呢?” “……清大。” 这样的问题说得上冒犯,周轩也不是会盲目跟别人节奏走的人,只是在女人漆黑的视线里,想到山路上那个混乱中做着心脏复苏,一道黑影冲开雨雾打开疯狗,松弛又不羁的她,便又回答了。 跟着他问,“你是学生吗?怎么称呼?要不……你先接电话?” 在他说话的同时,对方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女人蹙了很深的眉,泻出浓浓的戾气,肉眼可见的烦躁,心情不大好地瞥了他一眼,但也跟着接通了电话。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女人的脸唰一下变得很难看,那是比被疯狗逼到山边还冰冷的一种情绪,几乎将窗边的温度瞬间降到了零度以下。 挂了电话,杨沧的眼神变得格外阴冷,“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周轩猝不及防,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她擦过他大步往电梯走去,又在门前站定时朝他掠了一眼。 周轩立在窗边,屋外的凄风冷雨擦过他吹拂发梢,卷着薄薄凉意,女人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带着某种锋芒,在他沉默时,利落地收回视线,大步进了电梯。 窗檐的雨水在渗透往里流,滴滴答答,砸在冷白瓷片上。 周轩垂眸,黑睫在眼边落下暗影。 望着那个凝结的指甲盖大小的雨珠,突兀地想起了同伴给她“赛车女”的称号,诸多混乱繁杂的情绪袭上心头在尚未捋出头绪时又被强硬按下。 汹涌的雨雾弥漫整座灰蒙蒙的城市,窗边极淡的一声叹气,很快也就散了。 杨沧开着跑车极速赶到家。 万齐枝和杨玉龙已经大闹结束,电话里那个说“你爸要把私生女带回家,你来给我收尸的女人”,此时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宣告自己的又一场胜利。 第104章 仓惶赶回家的杨沧可笑地看着满地狼藉,保姆安安静静地低头打扫,她走到万齐枝对面坐下。 “人呢?”她问。 万齐枝理了理自己精致的头发,“赶出去了啊。” 她一副常胜将军的模样,杨沧无端感到万分疲倦,靠回沙发背,几乎在质问:“你能离婚吗?” “为什么要离?”万齐枝笑着品茶,“我是不可能让他光明正大扶那群小贱人上位的,他的那些私生女,这辈子也只能阴暗的活在某个角落接受他可怜的接济,这辈子都休想认祖归宗。” 杨沧看着她狰狞的面孔,原以为早就麻木的心,再次看她在数不清多少次在这样狼狈糟糕的婚姻里消耗自己的时候,仍会感到荒谬和枯乏。 婚姻是一团太糟糕不过的狗屎,曾经强强联姻、门当户对的豪门贵公子和娇小姐,不过是闹得现在这样混乱可笑的结局,然而这屎臭味自然也会熏到别人。 她原本就是因为万齐枝叨念不停那些私生女烦躁地去爬的山,好不容易在山巅放松,心旷神怡觉得万事不过如此,得到了片刻的解救,在此时此刻又被推进了漩涡中。 漫天厌恶卷来,那点微不足道的细小波澜尚未发现,很快消失。 接连而至的家庭琐事发生,那个男人便也彻底被她抛在了脑后,直到她胡乱进了家廉价酒吧。 他一样的多管闲事,一样的人冷心善。 变得更帅更高了。 眉眼更俊逸,沉稳的气质愈发有韵味,孑然独行于苍茫黑夜,影烁光线里身影锋利而隽永,如竹如松。 美中不足的,好像有了个女朋友。 第61章 沉锚效应 可我虔诚地求你,再给我一次…… 61.沉锚效应 持续性的尖锐耳鸣和黑暗从四周向周轩袭来, 凌晨的酒吧街道,他一个人走走停停,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 漫天雪粒洒落街头。 嗡鸣与漆黑落潮远去,他浑浑噩噩地看清自己走在树下,干涩的脸上能感受到雪的冰凉。 空旷的街道萧寂无人, 他又想起来…… 杨沧是那个女人。 大一的他寒酸又贫瘠, 却不知为何爬山的积极性又高涨了些, 只不过无数次人群中扫过,都没有再看到那张恣意潇洒的身影。 一次,就连哪怕一次, 他都没有把杨沧和那个戴着口罩都掩盖不住美丽、善良又无畏的女人联系在一起过。 他遇到的杨沧, 是骤然闯入强硬打乱所有,霸道命令他必须跟随她心意走的恶女人。 她的身边,聚集着无数阮嘉沣那样不学无数、高高在上的纨绔子弟。 而她的喜欢, 更像是一时兴起的驯服一头雄鹰, 充满了玩味、捉弄,她的出现会让他想到章睿豪。 身居高位, 对于他这样的底层只有调戏和不屑。 在被章睿豪霸凌和狠狠打压后,周轩立起了坚硬的壁垒和防备,只蛰伏在漫长的季节里, 等待着对诸如他这样傲慢者的反咬一口。 他将杨沧锚定为傲慢上位者,在无数个夜晚叩首内心。 他周轩绝不会同那荒谬的老妇人一般,虚伪至极, 朝她俯首称臣,感恩戴德。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漂亮的回击, 最终是落在了朦胧雨雾里那道黑暗潇洒的身影上,是他在大一打了零散的四份工后,深刻意识到自己的贫穷和渺小,依旧会心思飘茫地想,走哪条路去奋进,能离porsche 911更近一些。 漫天大雪,树下的男人捂住了脸,浑身颤抖。 天。 他都做了什么。 铺天盖地的嗡鸣和黑暗再一次袭来,男人又僵滞在树下,彻底陷在了一片虚空碰不到地的痛苦中。 反反复复,清醒后往前走几步,又在回忆来袭后被猛烈的痛苦席卷和裹挟。 直到那萧瑟的身影砰的一声,直直在路边倒下,十几分钟后被路过的行人急匆匆送去医院。 周轩醒来,头疼得厉害。 头顶是白色天花板,被子散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他坐起,眼前黑了下,护士见状呵斥他快躺下。 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无家可归啊,也没喝酒,怎么能倒在冰天雪地里。嘀咕着护士就问出了口,周轩不知作何回答。 “你的液还没输完,先躺着吧。” 他被强硬按回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耳鸣几乎又将袭来,口袋不断响起的铃声打断他的思绪。 张小燕激动说:“轩子,咱家的土房要拆了。” 之前,他们踌躇满志要在村里盖高楼,后来因为儿子娶了个厉害媳妇便也不了了之了,最近村子里要棚户区改造,他家的土房自然是要拆掉。因为这事,夫妻俩立马舍了工作,回家拾掇准备拆迁的事。 周轩愣愣地听着张小燕的声音,医院里的暖气开的极热,他浑身却冷的打哆嗦。 张小燕在那边叽叽喳喳说着,“轩子,你咋不说话呢?” “……明天,我回去一趟。” “啊,你回来干啥?”张小燕惊愕,事实上,她明白儿子有多厌弃这个地方,所以才会考上大学后再也没回来过。这句话石破天惊,在她心里砸出了很深的印记。 直到隔日,张小燕走出土房,看着才一段时间不见就面容憔悴得厉害的儿子,心里慌张不可置信。 周柱也走了出来,瞟了眼这儿子,倒出一根红双喜,点着火抽了口才道:“你还知道回家?” 周轩走进半米高的小院,环视这间常年无人,杂草丛生的阴冷院子,目光最终一点点挪到墙角,像被火苗烫了下,颤了颤却没移开。 曾经那里有个牛圈,拴着牛的那根木柱还在,栅栏早就倒了。 脚尖朝那里靠近,每一步,都伴随着幼年里萦绕不散的尖利哭泣。 “贱女人!贱女人!你敢给老子戴绿帽。” 周柱额边青筋突起,恨极怒极,老婆出去干活在工地跟人搭伙做了夫妻,这事整个村子都传开了。他一辈子被人指着脑袋说老实木讷,他没反驳过,但当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到耳边,老婆还扬言要离婚跟别人过日子,彻底把他惹恼。 黑色的半指宽皮带狠狠抽打在张小燕的身上,她已经皮开肉绽,却绝不松口。 “周柱你个窝囊蛋!挣不到钱只会打老婆,我不要跟你过!不要跟你过了!”张小燕歇斯底里地哭嚎,“工地里随便找个男人都比你有种,你打死我吧!今天你不打死我我还是要跟人跑!” “你你!”周柱目呲欲裂,皮带抽出的血肉里张小燕愈发的激昂。 “你敢你敢!”他狠狠指向栓牛的柱子,手直直指向周轩,“你敢走明天我就杀了你孩子!” 那个柱子上,不到八岁的周轩被紧紧捆着,从周柱怀疑他不是他的子到虽然他是亲生的,但他妈也是个贱人这漫长的半个月里,他挨的无数次打让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好地方了。 第105章 好在周柱栓的紧实,他还能耷拉脑袋虚弱立着。 “你!你不是人!那是你儿子!” “你感跟野男人跑了!我就先杀了你儿子,天涯海角都找到你这个野女人剁了你,我们一家子同归于尽!” “疯了你疯了。”坚决要走,只要打不死爬也要爬走的张小燕在周柱的恐吓威胁里终于害怕地哭了,“周柱,放我走,我不想跟你过了。” 她总是黯淡灰扑扑的眼睛里,在提到那个工地男人时,会焕发一瞬间的光。 “我想跟别人好,放了我吧,我俩是真心的。”张小燕匍匐到周柱的脚边,跪着求他,磕的满脸土灰,眉心砰砰砸在地面鲜血直流,她依旧磕头不止。 “休想休想!”她的举动像一桶油丢进了熊熊大火里,周柱气的怒发冲冠,“要走我们就一起死!” 尖戾的嘶吼回荡着,疲倦、伤痕累累的周轩捆在柱子上,静静地望着他的父母。 看那个疯魔的女人不断磕头,看那个恶魔男人挥舞皮带又打向了他。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张小燕在看到周柱真的想要打死儿子后终于怕了,瑟瑟发抖嚎啕大哭。 周柱扔了皮带离开,周小燕绝望地伏在地面,满脸灰土,绝望崩溃。 许久过后,她膝行到周轩跟前解开他的绳索,他直直摔到地面,膝盖砸出了血,视线仍牢牢追着张小燕,“妈……” 啪。 张小燕一巴掌冰冷打在他脸上。 她满眼都是怒火,“我恨你们父子,窝囊废和拖油瓶!” 幼小的周轩僵在那里,他以为母亲是为他留下的,却只从她愤恨的目光里看到了对死的恐惧。 周轩平静地抚摸面前这根捆绑过他无数回的柱子,靠过去将脸贴上闭了眼。 “周轩……” 张小燕脸色难看,捂住了嘴发出冷吸气。 周柱恨恨嘬着烟。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小子还记恨,有哪家做爹不打儿子的,无法无天,一肚子火起又在想到现在没工打,手头没几个钱后渐熄了。 周轩静静贴着木柱,想起的是他曾收到过的最好祝福。 张小燕愤怒地说:“我诅咒你和你爸,活该这辈子都没人爱!” 那时,他望着为爱遍体鳞伤的张小燕,想这是他的母亲给他的最真挚又再好不过的祝福了。 那是种太可怕的东西,让人变得歇斯底里,让这个家摇摇欲坠,让他的父母变得狰狞又陌生,然而他这么怕的东西,在他靠着冷冰冰的木柱时,诱着他胸腔里的心脏狠狠撞击着疯狂跳动,嘴里苦涩翻涌,某种崩溃的情绪再压不住。 张小燕僵着不动,她知道周轩果然还在怪着他们。 不知说什么,院子里一家三口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几秒后,低低地响起了哽咽声。 “轩子?!”张小燕惊恐万分。 周柱也傻在那里,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心中冷情,没心肝,就连对亲身父母似乎都没多少感情,淡漠到极点的周轩哭了。 他的脑袋一下一下撞击着木柱,眼泪从紧闭的双眼流下,那张脸的神情似乎还是那么平静,细黑的睫毛沾满了怯懦的泪珠,没人会想到痛苦后悔的眼泪会从他们看来冷酷麻木的人身上出现。 崩溃、绝望。 如针刺的耳鸣习惯性的又在密密麻麻汹涌落下,眼前张小燕和周柱震惊慌张的表情都变得模糊,漫天的黑暗到来五感都快要消失。 他想起某个遥远到几乎快要遗忘的夜晚,平和美好,杨沧从他的柜底翻出了那个被咬烂的登山衣。 她的表情耐人寻味,举着袖子说:“这是怎么回事?” 周轩几乎是慌张的把那衣服扔到一边,拉着她往客厅走,“不记得了。” “哦?看样子像狗咬的啊,真不记得了?” “嗯。” 杨沧表情并未多开心,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因为她对傅一璇的极强排斥,周轩自然不想多说惹她心烦。 “无趣……还以为又是你哪段风流轶事呢。” “怎么可能。”他说。 杨沧哼了声。 “怎么了?”周轩揉捏她的肩膀,“别为无关紧要的事不开心。” 她最近的情绪本就不好。 杨沧:“周轩……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心动的感觉?” “……是什么。” “觉得下雨了也很好,清贫也很好,眼睛有点瞎也很好,人很好,长得好,因为心动……就……都挺好了。” “这都是荷尔蒙控制的激素,让它消退了也很好。” “……” 杨沧白了他一眼,在他大腿根狠狠拧了一把,青印持续了三天才消失。 黑暗彻底吞噬周轩,他的爱意在浓烈绝望中彻底看清。 片刻,周轩忽然睁开眼往院子外走。 寂寂冷风里,身后那腐朽、潦倒、阴冷、围困的院落离他越来越远,轻描淡写的喑哑声音夹杂在窸窣摇曳的树叶里。 “拆了吧。” 此后,往日羁绊,都非明日之他。 周轩终于不再出现的第三天,杨沧暗叹自己终于寻得了清净,在和应元岭吃完饭后,捧着他又送的一大束粉白荔枝玫瑰回家。 电梯刚开,走出三楼。 客厅里站的高大清瘦的身影吓了她一大跳,又在人转过来时蹙起深深的眉。 “周轩?”她诧异。 他自知身份,连那个旋转台阶都不上。 而不过是三日未见,他清冷的脸上几乎寡瘦到看不见太多的肉了。 杨沧拧眉,并不好奇只赶他走。 周轩大步朝她走来,快速且坚定,幽黑的视线落向她手里的花,扫了眼忽然抬手拿走,跟着将手里的黄色水仙称得上强硬霸道地塞进了她手心。 “杨沧,回答一个问题吧。” 靠,杨沧再绷不住。 “你他妈一天天哪那么多……” “我会爱上一个人的,可能晚了太多步,但心甘情愿想被她驯服了。” “我知道你已经不想拿下我。” “杨沧,有些贫瘠阴湿廉价的脏东西碰不得,我提醒过你很多回。” “现在,他注定是你的。” “你疯了?”发的哪门子神经,那晚下雪怎么没把他脑子冻掉。 “呵。”他淡淡地笑了一声,“疯子爱你。” 俯首称臣被她驯服。 杨沧,他就是如此廉价不堪。 他不会感恩戴德,只会忘恩负义的再次辜负她的期待,不管应元岭又或者其他什么生活是她想要的。 “你会抗拒,可我虔诚地求你,再给我一次养花的机会吧。” 第62章 骄傲与自尊心 “不耻是种浓烈的情绪,…… 62.骄傲与自尊心 “寒冬腊月养个鬼的花。”杨沧目光在水仙花上点了下, 像被火苗烫到,睫毛轻颤了下很快离开,把花砸进他怀里, “走,别再让我看到你上来。” 第106章 至于他的话,她更不愿往深处想, 都没意义了。 水仙在周轩下颌打出红色印记, 他抱着漆黑眸子紧紧看她:“杨沧, 说这话或许可笑,可是……” “我很想你。” 因为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在爱你,就更想你了。 杨沧听了他的话, 胸口狠狠缩了下的闷燥, 跟着是翻滚的恼怒冲刷心头,竖眉:“周轩,你发什么疯?” 想她?是恨她都来不及吧。 跟傅一璇再续前缘不顺利吗?他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有时间想起她这个可恶前妻? 她心里一阵嘲讽, 看他的目光更加讽刺。 周轩的不幸, 就在于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杨沧对他的失望、愤怒、反感以及……畏怯。 那么微渺隐藏的情绪稍纵即逝,却如燎原的熊熊大火猛烈燃烧, 他是被放逐的羔羊,注定被火舌烫到遍体鳞伤。 身体倒灌冰冷的海水,沉甸甸的拖着疲倦的灵魂向她靠。 “滚。” 杨沧立马竖起了尖锐的刺, 沉眸凝视他。 他朝她迈去的步伐不停,空旷安静的客厅响起足音和杨沧粗重的喘气,在他苍白的想要离她近一些时, 她往后退了一步,按开电梯门,“周轩, 我不想听你的胡言乱语,赶快离开这里,再也不要上来。” “不。”毫不犹豫地,周轩摇头,泛白的指尖颤巍巍想要触碰她的脸,杨沧撇头避开,他视线黯然,嘴角却勾起了薄冷诡异的笑,逡巡着她冷厉的脸和眼神里的恼怒道:“杨沧,我不会再随你的意愿走了。” 杨沧眯眼,“什么意思?” “大概是说……”他垂眸瞟了眼地上那束粉白玫瑰,又同她对视,似笑非笑含着淡漠的苦涩与自嘲,好似恳求,“明晚,别再答应他的邀约。” 隔日杨沧快要下班的时间点,应元岭的车已经停在杨氏总部地下二层停车场。 开了一天的会,他的脑袋也有些疼,揉着太阳穴闭目歇息。 “嘿,什么情况。”司机嘀咕,往后面看去,“应少,我下去看一眼。” 旁边停了辆破旧的星瑞,车主下了车也不走,站在车头瞧着他们这辆车,司机早习惯了别人的惊艳欣赏,但外面这位也太诡异了,站着不动盯了好久。 应元岭不太在意地嗯了声,视线瞥过窗外落到那人身上。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逆着停车场昏暗模糊的光站在车头的斜侧方,一半的脸隐匿在阴影里,轮廓冷峭锐利,散着淡漠又冰冷的气息,沉沉寂静地望着他的车,某种熟悉的感觉让应元岭迷糊的视线寻了些清明,很快想起那人是谁。 推开车门,司机正去劝阻那人离开,听到动静朝他看过来,表情踯躅。 这人穿的板正,长得也英俊,怎么就没分寸的盯着人的车不走呢。 应元岭朝外摆了下手,司机颔首,明白过来两人该是认识,往远走腾开了空间。 男人抬眸便朝他望了过来,应元岭随意的脚步顿了顿,对上男人无声黑沉的视线,似乎极强的磁力把他摄进黑暗旋涡。 眉峰乌黑如墨,薄薄的唇在昏暗的光影里泛着冷月的白,幽暗的灯光只勉强照得清他面无表情的脸,严峻忧悒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闪烁着某种尖锐激烈又看不透彻的情绪。 他选择了一个保守的开头,“喜欢这辆车?” 大概没有几个男人会不喜欢,应元岭虽然对周围人的艳羡早已麻木,但这样的男人长时间盯着他的物品依旧会满足他一定程度的虚荣。 意外的,男人摇头,“太商务。” 如果钱有朝一日攒够了,虽然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周轩想他买的第二辆车应该还是porsche 911。 应元岭愣了下,然后脸上挂起忍俊不禁的笑,虽然他的涵养让他不至于去品评男人说这话时,身后只是停了辆破旧的连换个他轮胎都不够的车,但依旧被他一本正经的回应逗乐。 这想法是没什么问题,他圈子里也多的是年轻富二代不喜欢这种风格的车,但很重要的,他们买得起。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应元岭咳了下,“抱歉,我的笑没有敌意,毕竟你是杨沧的……” “前夫,是吧。”他说,“我的判断应该没错。” 纵使他打量男人从样貌到气质都没太多可挑剔的地方,依旧是有些错愕杨沧曾经喜欢的会是这样的人,不过又很快释然,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的传闻在圈子里经久不衰,即便是他不也在青涩的年龄犯过类似的错误,不过幸运的是家族里插手太早,他来不及像杨沧这么泥足深陷,就很快被“拨乱反正”了。 “嗯。”男人伸手:“周轩。” 他并不因他的笑而有所变化,反而说:“我认识你。” 他亲口给杨沧推荐的相亲对象,如果可以,他会给曾经的自己一拳,不过……那一拳以另外一种方式落在了他身上。 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地下停车场里,应元岭的身后,杨沧穿着lora piana深勃艮第酒红色小羊皮大衣走了过来,名流老钱风的标配在她身上穿出了别致的低调与美艳,独特高级的质感不带任何的logo,远远走过来便与迷离的光影划开一道泾渭分明的亮眼光彩。 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应元岭身边,他穿着一件靛蓝色骆马毛大衣,裁剪得体,让两人并肩站在一处时,停车场的冷清似乎都被一种矜持低调的华丽填满。 司机也闻声赶了过来,动作麻利地去给杨沧开车门。 她抱臂,蹙眉冷冷地瞥了周轩一眼,流转的视线落回应元岭,“你跟谁都能聊几句啊。” 她的不耐让应元岭露出几分无辜,好笑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轻揉了揉,“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聊,不过下次不会了。” 杨沧轻佻的眼尾扫过他讨饶的笑,哼了哼,像一只傲娇冰冷的猫抬着下巴,从容的在两个男人身前转了圈又施施然离开,坐上他的车,黑暗的光影透过半开的门在她妩媚动人的脸上落下偏爱的阴影,更显得鼻梁高挑,“还不走?” 应元岭看回周轩,端庄轻笑:“周先生再见。” 说罢,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擦过他的肩膀落在车门上,隔着狭窄的缝隙切割出稀薄光影落向周轩,他望着面容冷峻的杨沧,“我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杨沧冷笑,拿出手机点亮屏幕举给他看,信息那栏清楚的显着99+。 “周轩,我不会拉黑你的手机号。”因为即便是私人号,依旧会有每天暗搓搓求着她办事或者虚与委蛇讨好的,而周轩的意义,不过是那上百条中可有可无的一个。 不是例外,就连拉黑的必要都没有了。 周轩垂眸,脸上并没有浮现太明显的低沉或颓丧,他不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如果杨沧撤身,他将多难踏入她的世界,手机页面明亮的光刺着他脸不正常的白,黑眸安静,只圆润的鼻翼在轻微抽动,无端透出几分悲怆,似乎要牢牢抓住什么又很快踩空,没有着力点的从高楼上滚落,蹒跚着的灵魂贴近的渴望遭受了轻描淡写却猛烈的撞击。 第107章 “我怎么能……获得一个赎罪的机会。” “为什么要赎?”杨沧审视他,“我在你那是个罪人,没了你不依旧很好吗?咱们就着彼此施与的镣铐精彩活着吧。” “怎么做到?”周轩哂笑,低道:“杨沧,我做不到。” 他带着称得上低迷的哀求,希冀她能有所波动,而她眉眼平静,无波无澜地掠过他:“哦?” 她漫不经心地笑:“可是我可以。” 她拉住应元岭的衣摆,把人往身边拽了几分,眼尾扫过带着莞尔,“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这火无端扫射到自己身上他也不恼,只好笑地在她身边坐下,手臂穿过她细软的腰身将人搂近,“好好我的错。” 不用他吩咐,司机已经上前,“先生借过。” 周轩手指死死按在车门上,像攥着尖锐的冰块要划裂心脏,发直到颤抖的视线仍死死落在杨沧腰间搭着的修长手指上。 白炽灯死气沉沉地照着的寂静停车场,车门前陷入殡仪馆焚烧尸体时的诡异和冰冷,黑色的车窗倒映的光泽犹如金属刀片划过他冷沉如水面容,远处突兀响起的鸣笛声,像痛苦到受不住的心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周轩,让开。”杨沧冷涔涔看他,威胁甚至愤怒地喊。 应元岭手指轻拍在她肩头,得体温柔地笑着安抚,看他:“周先生,既然我和沧沧已经有约了,那便劳烦你让一让。” 周轩撤身,在司机松了口气要关门时,就见他很快的从旁边的破车里拿出了一个小蛋糕,飞快地递到车边,局促又尝试地说:“不想见我,那这个可以收下吗?” 前半生从未追过人,社交能力算得上末流的周轩小心翼翼望她。 这是她怀孕后期最爱吃的一款蛋糕,他以前下班早了总会拐弯去买一个,这个时候,杨沧冷冷的眼神里会划过一抹笑意,虽然当时他不懂,但想来她是爱吃蛋糕的。 杨沧冷淡的眸子落在那个四寸的抹茶小蛋糕上,无人注意她膝边的手指轻抖了下,面上依旧冷淡入水,“周轩,你真的很可笑你知道吗。” 他睫翼抖了下。 “我从来都不爱吃蛋糕,尤其是抹茶口味。”她讥笑:“你不知道。” 悬在空中的手僵住,杨沧冷道:“走。” 宝蓝色宾利慕尚缓缓从他身边开走,老旧的星瑞旁兀立着一个黑暗薄影,滞涩地站了许久后缓慢偏头望向了他的车窗,白幽幽地,车窗上的男人脸上看不见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像团很快会蒸发在雾里的水汽。 极浅、极淡的一声叹息蕴着涩然苦笑落在地面,好似漏风的窗户里摇晃的烛火。 跳动没几下,便熄灭了。 杨沧吃完饭回去,没让应元岭再开车送进院子,在门口下了车。 应元岭不依不饶,拉着她的手追着要一个吻。 杨沧拍拍他,狡猾地像一个狐狸溜下了车。 他忍俊不禁地摇摇头。 杨沧抽身,走在腊月冷风历历的院中,头顶一弦月洒着清冷的光晕落在小路边的草地上,干黄的草在深夜里已落了薄薄的霜,蔫巴枯寂。 她吐了口气,白雾缭绕,往别墅里走,目光却扫到花园旁的玻璃花房亮着橙黄的光。 脚步顿了下,狐疑地往那走去。 推开门,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正弯着腰在清理架子上枯黄死掉的叶子,垂着眸认真又安静,窸窣的声音回荡在静悄悄的暖房里,直到嘎吱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回头,杨沧冷冰冰地望着他。 “周轩,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有些干:“……我想在这里种些花。” 他十足地认清了自己是个蠢货这一事实,笨拙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只逼着自己去做点什么,因为他迫切地想要靠近杨沧,像一个意识到自己在流浪的猫,试图在冬日里寻觅一丝主人不再愿意给予的温暖。 答案匪夷所思,杨沧瞪大眼,往前走了几步:“这是我家!” 也是他曾经无论怎么样被威逼利诱都不愿住进来的家! “周轩,你这记不记得你曾经有多鄙夷排斥这个地方,我精心布置设计的家你觉得是我高高在上的施舍和傲慢,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在离婚了以后荒唐又徒劳地出现在这里,还可笑地表现出怀念在意的样子。周轩!你这样会让我很不耻!” “……不耻是种浓烈的情绪,它是否意味着……你还会在意我?”他漆黑的眸子终于敢回视她愤怒的目光。 “什么?”她愕然。 他太荒唐了。 最近他的跟踪和反常,终于让她有了一点他究竟想要干什么的实感,这个猜测太过石破天惊和荒诞,以至于她都没发现和他说话的声音在颤抖:“周轩,真的别跟我说你是想吃回头草,那样就真的很蠢了。” “蠢到我会看不起你。” “离了就别复合,这是我的骄傲,也请你……” “维护好你的自尊心。” 第63章 往事(傅瞿) “我会在床上亲口告诉他…… 63.往事 空荡荡的玻璃花房静谧窒息, 杨沧冷斥完走后,这里便陷入了长久的悄无声息,似乎连呼吸都被没收, 只有冬日零下十几度的冰冷空气顺着未合上的门缝从外往里钻,细细密密包裹着僵立的身影。 周轩吐了口气,动了动快要僵掉的手, 将刚买来的花盆一个个整齐放在架子上, 清扫了灰尘, 才踏着浓浓白雾驶离。 回到研究院已经十二点多,楼里黑漆漆静悄悄,他没有丝毫的睡意, 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寂寥楼道里, 按开实验室的门,又投入在了光电忆阻器的研究中。 头顶的白炽灯整整亮了一夜,等他活动身子站起来从实验室出去时, 窗外已经晨光熹微。 有早早到达实验室的严恩孟看到他, 也不奇怪,只忍不住说:“轩哥, 你也太卷了!” 周轩摇头:“没什么。” 他睡不着,回冷清的房间里躺一夜还不如做些事情。 回去洗漱了一下,周轩躺床上闭眼休息了两个多小时, 就又在脑袋昏昏沉沉的朦胧痛意里清醒了过来,手臂下意识往右边探了下,只摸到寒冬被窝里发硬的凉被单和白冷的墙壁。 指尖顿了下, 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蜷缩回来。 周轩睁眼,木木地望着头顶的纯白天花板,眼里哪看得到刚醒来的惺忪。 像是在沙漠里行走的迷徒, 原本打算去食堂用饭后继续回实验室,结果不知不觉开上车,跨了大半个城的距离又去了冯记包子铺。 他到的时候,店里的生意正忙碌,队伍排的老长,他缀在末流,等轮到他的时候包子就剩两个芹菜馅的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就要接过去,老板娘却在看到他后手往后收了下,抱歉道:“要不你下次再来吧,这个馅你不爱吃就别难为自己了。” 第108章 闻言周轩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老板娘捂嘴笑,想说什么又在收到自家老伴的眼神后打住了,“总之我知道你不爱吃这馅的包子。” 周轩想起了杨沧对这家包子的执着喜欢,鬼使神差地问:“是不是因为杨沧?” 老板娘眨眨眼,瞥了眼自己老伴,“这可不是我说的。” 周轩的脸一紧,“她最近来过?” “没有,好久没来了,以前倒是挺爱来的。”老板娘忍不住打开话匣子,“以前我店里的生意特别冷清,我们夫妇俩也不知道怎么宣传做生意,就会闷着脑袋包包子,还是杨小姐说我家包子好吃,帮着我家在网上做了很多推广,生意才好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夫妇俩对杨沧都抱着感恩之情,自然是她的先生也都记得了。 “周先生,这事你不知道吗?”老板娘奇怪。 之前杨小姐叮嘱这样的小事不必到处告诉别人,但她还以为周先生作为杨小姐的另一半,早晚也会知道。 周轩脸色发白,苦笑了一声。 他怎么会知道,结婚近七个月,他对她的了解还没离婚后这段时间知道的多。 “她……会和你提起我吗?都是怎么说的。” 老板娘看着他糟糕的神情,心里犯嘀咕,杨小姐许久没出现,不会是婚姻出了什么问题吧。 “杨小姐说你……古板老派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周轩黯然,并不意外,只想从她口中获得更多,“还有吗?” “还有……指责嗔怪那么多,听起来却是很喜欢的样子。”老板娘指了指身后忙碌的老伴,“就像我听听说我家这个不懂浪漫、嘴笨、木讷,但跟他过日子,我也很踏实。” “周先生,杨小姐那样美丽优秀的女人,会把你挂在嘴边,那一定是很在意了。” 一句话砸在周轩的心口,老板娘以为她说完这话,周轩脸上会浮现激动愉悦,却没想到肉眼可见的他脸色更紧绷了,让她再不敢说什么,只怕弄巧成拙,两人又再闹出什么不愉快。 回去的路上,周轩拿着两个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买了的凉掉的芹菜猪肉包子,在进单位楼前,食不知味的吃完了。 华灯初上,杨沧从工厂视察回来,接到卢平妙的电话。 到的时候,饭店包间里,阮嘉沣摆了一桌子的酒打算向她赔罪,“沧姐,我爸勒令我三天后必须回澳洲,再走之前,我唯一觉得还没翻篇的事,就是你了。” 尤其是在意识到杨沧离婚可能有他的原因后,就更加寝食难安了,他虽然混账无法无天,但也知道有些事他失分寸了。 杨沧坐在包间中央的沙发上,看他不停往嘴里灌酒,脸上胀红,却也没拦。 只懒洋洋地看着他喝醉晕过去后,兴致缺缺地让人把他送回去。 阮嘉沣不闹,也会有其他人,她周围就是这样现实的环境,她并不觉得阮嘉沣在她这场注定悲剧的婚姻里充当了多么了不得的角色,只是看他自讨苦吃便想着让这小子长长记性,之后要去澳洲了,也没别必要再为他的事耿耿于怀。 卢平妙不知她在想什么,见阮嘉沣折腾成那个样子还想拉她胳膊劝几句,被久未露面的瞿修臣按住。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摇了下头。 卢平妙叹气,得得得,这发小一个个的都有小算盘,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懒得处理他们的糟心事,拨了电话去外面跟最近腻的火热的小男生聊天去了。 房间里混乱过后又陷入新的安静,近百平的偌大的包厢里就坐着杨沧和瞿修臣二人,一个霸占着一米多长的沙发端着手里的酒不知在想什么,一个拿着筷子颇有闲情逸致和胃口地吃着菜。 “不过来吃两口?”瞿修臣终于抬头,乌黑眼睫朝她掠了过来。 杨沧靠着沙发,人陷进去懒得动,“不饿。” “应小少爷这么优秀绅士的男人都不能满足我们大沧?”他打趣,莞尔的脸上挂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杨沧太了解瞿修臣那死道友不死贫僧的随时随地都爱欣赏别人难堪窘迫的恶劣尿性了。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细眉轻佻,问道:“我倒是很好奇,是哪个女孩敢去招惹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坏狼。” 圆形饭桌上空巨大的水晶吊灯,清晰的将瞿修臣脖颈那斑驳的红印暴露无疑,情|欲满身疯狂放纵的时候,杨沧也曾故意在一本正经的周轩脖颈恶趣味的留下数道吮吻痕迹。 瞿修臣即便今日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明眼人瞥见一下便能知道那是什么。 瞿修臣果然脸皮厚如冰山,被发小这么明晃晃地拆穿也不尴尬,反倒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她可不是个手无寸铁的无辜女孩,牙尖嘴利的,什么都敢咬上几口。” 杨沧哼哼,懒得去好奇独身多年、随心所欲的瞿修臣身边竟然有了个人,只起身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两人隔着饭桌中间的山水造景台。 “瞿修臣,我之前让你做的事……” “说起来,为了帮你这点小忙,我可是被老头子打的差点又住医院了,你打算怎么谢谢我呢?” 杨沧眼里闪过一道阴翳,“瞿伯父这些年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她一个小辈这样点评,瞿修臣反倒忍俊不禁地点头,“是啊,不过他挑女人的目光倒是有些长进了。” 杨沧心一紧,“瞿修臣!” 他举手做投降状,好笑道:“我就点评两句都不行?你不都离婚了,还替人操心着呢。” “她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你别胡来。”杨沧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当初她邀请傅一璇来参加她的婚礼,却怎么也没想到干净漂亮的傅一璇会被瞿修臣的父亲瞿瑛盯上,等她知道的时候,傅一璇已经不堪其辱选择了自杀,甚至因为瞿瑛的拿捏和威胁,间接失去了母亲。 傅一璇虽然一再说此事与她无关,但她却很难不想,当初如果不是她占有欲作祟邀请她参加婚礼,傅一璇这样认真专注的科研员一辈子都不可能和瞿瑛产生交集,更被他视作掌中玩物与笼中禁|脔。 瞿瑛为人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心眼小且睚眦必报,唯一的死对头就是他的独子瞿修臣,可以说想要最快解决纷争的方法就是找瞿修臣帮忙。 即便是杨沧,瞿瑛都不会有所忌惮,只对瞿修臣他才露出一点无可奈何,作为瞿家唯一的儿子,瞿瑛哪怕无数次揍过瞿修臣,但也不会弄死了他让瞿家绝后。不过杨沧毫不怀疑,如果瞿瑛能生出第二个儿子,瞿修臣只怕早就被他亲爸打死了。 第109章 “老头子看中的女人,我能胡来什么。”瞿修臣好笑道:“父子丼我可没兴趣,再说了,还是个无聊的科研员,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会跟个无趣的老古板较上劲把自己给狠狠折腾了。” 这玩笑,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跟杨沧这么开。 杨沧嗤了他一声,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灯影里,瞿修臣细嚼慢咽着嘴里的小青菜,无趣又兴致盎然的,阴鸷的眼底闪过一道狡猾笑意很快消失。 杨沧摆摆手,起身离开。 “慢走,不送啊。”瞿修臣靠着椅背瞧着她大步离开的背影,嘴角挂的懒散笑意消失,空房间里响起手机铃声。 阴沉的视线扫去,“傅一璇”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着。 他等了几秒才接通,那边女人的声音紧张绷直,“你爸回来了。” “哦。”情绪淡淡,不见波澜。 听到他的冷淡,女人顿了下,冷笑一声啪地挂断电话,瞿修臣转着手机,唔地笑出声音,回荡在宽阔的房间里,浮着几分阴森。 过了几秒,电话又响起。 “瞿修臣,睡你爸的女人,你这么孝顺他知道吗?” “你要是想说,也可以告诉他。”瞿修臣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他想他父亲也不会很意外。 “好。”傅一璇讽道:“我会在床上亲口告诉他的。” 第64章 不堪的关系 “周轩,我想要你永远消失…… 64.不堪的关系 明亮的车灯破开半山春景前的黑暗, 车开进小院,杨沧鬼使神差地往花园的方向看了眼,瞟见黑黢黢的玻璃暖房后静了几秒, 温热的车里响起她松口气的叹息。 她从正门进去,拾阶而上,老远就听到了杨雾哭泣的声音。 “王妈, 怎么了?”她扬声问道。 王玉莲照顾孩子老道, 杨雾也听话, 很少哭的连续不断。 话音刚落,她走到三楼,看清客厅前弯腰在沙发前的身影, 脚步顿住, 眼神跟着也沉了下来。 周轩转身,一边对她解释,手上动作不停, “刚才吃完奶她拉了不少, 索性也给她换身衣服,孩子不愿意在哭。” 说罢, 他给孩子系上最后一颗扣子,抱着杨雾走过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 关心道:“去应酬了?” “我想我的私生活应该没必要告知前夫。”杨沧脱掉外套伸手要孩子,“你可以走了。” 他来看孩子王玉莲一般就会离开让父女俩独处,杨沧对此没有置喙, 只是并不乐意在自己的地盘看到他。 周轩看了看怀里咬着粉嫩小指头的女儿,把人递给她后感觉怀里一下子被冷空气填满了。 杨沧抱着人往房间去,“周轩, 没有再一次了,同样的错误再犯我会剥夺你探望杨雾的权利。” 周轩挡在她身前,“我把花房都收拾好了,你……有什么喜欢的花吗?” 杨沧眯眼,“你听清楚我的话了吗?” “我做不到。”他坦诚道。 杨沧感到了被忤逆的不怏,让王玉莲来把孩子带走,转身坐回到沙发上,虽然被他低头牢牢望着,抬头射向他时却是居高临下的傲视。 “做不到是吧,那就跪下求我吧。”杨沧抱臂,尖锐冷厉的声音刺穿他的灵魂,“跪下哭着说你做错了,说你不该跟我离婚,说你不过是可笑的没看清自己的心,说你自以为是的自尊心不过屁也不是,把你的清高踩在脚下给我看,我就考虑考虑原谅你。” 周轩像是迎头被浇了一盆冷冷的冰水,杨沧眼里的不屑与轻蔑让他垂在裤边的手有些抖。 “那二百万,我刚刚转给你了。” 这笔钱,实际上傅一璇早就转给他了,只是他不知自己为何,像是想要牵住曾经他和杨沧关系的链条一般没舍得丢,直到他发现,杨沧根本一点也不在乎这点连接。她可以把上百笔赢来的钱丢给一个只见过两次的女孩,她可以把钱用在只是觉得包子好吃的老板娘身上,同样也可以把两百万丢给曾经感兴趣现在只觉厌恶的前夫。 “傅一璇给的?”杨沧几乎立马猜出,嗤道:“不去关心关心前女友怎么弄来的钱,还有心思教训别人。” 她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弯腰朝他靠近了几分。 “周轩,我怎么不知道,端庄持正的你坐起事来,手段也挺脏的啊。史芊丽的事,是你干的吧。” 刚才她开车到小区门口,忽然从黑暗里闯进来一个身影,跪到了她的车前。 尽管是昏黄的光影里一闪而过,杨沧也很快看清了人。 她下车,史芊丽狼狈地抱住了她的腿:“沧姐沧姐我错了,你不要搞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杨沧拧眉,往后退避开了踉跄扑过来的女人。 卢平妙上次说了那些事后,她之后几次赢牌,都索然无味地把钱派给了在场其他人,事实上尽管史芊丽的以怨报德让她恶心了一下,但那次因为周轩的突然出现,这件事反倒让她很快遗忘了,更没想到今日她会满脸青肿,头发凌乱地出现。 杨沧的嫌弃让史芊丽误以为真的是她做的,脑袋砸在坚硬的水泥路面,砰砰连续磕起来,“沧姐我知道错了,是我狼心狗肺,是我恩将仇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吧。” 杨沧拧眉:“放过你,我对你做了什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史芊丽满脸痛苦,“我、我知道我不该拍情爱小视频,但那都是那些男人喜欢,他们逼着我拍的,我也不想的,你真的放过我吧。” 史芊丽在不同的客人面前有着不同的人设,这个月她认识了一个可爱男人,那男人以为她是个单纯可爱又有无良父亲的小可怜,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史芊丽还未成年就经历了不少磋磨,哪里遇到过如此好骗又真诚对她好的人,就在她甚至想要跟其他男人断掉来往,跟他好好谈恋爱的时候,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认清并忏悔你的罪行前,你还不配得到幸福,继续欺骗下去,我会帮助你的爱人看清你。] 史芊丽刚收到短信时,只以为是之前得罪的恶毒同事恐吓她,却没想到一个客人今天见到她就把她打了一顿,说她是万人骑的脏东西要跟她断绝来往。 这个狗男人史芊丽本来就不喜欢,单纯是觉得对方花钱还算大方才忍受了他的大肚子和小弟弟的细短,这男人有老婆却还喜欢在外面找女人,还有个喜欢处|女的癖好,史芊丽为了伪装耗费了许多心思,今日被痛打一段忽然就害怕了起来,她无法想象单纯老实的男友如果收到那些短信会是什么反应。 把短信反反复复看了上百遍,史芊丽想破脑袋,终于想到了之前和卢平妙的争执,觉得她的罪可能就是辜负了杨沧。 说到这,史芊丽声泪俱下,哭着求她的原谅。 杨沧垂眸看着磕到脑袋流血的女人,浑身血液也在激烈翻涌。 第110章 知道她和史芊丽恩怨纠葛的只有三个人,而卢平妙没有她的吩咐,不会随意行动。 想到这,杨沧看着身前挺立如玉却行事果决狠辣的男人,想她原来也不够了解周轩。 “你有什么资格替我教训她?”杨沧脚尖点着沙发边的地毯,“你配吗?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为我做这些,你以为你带给我的伤害会比她更少吗?她跪在地上撞破了脑袋求我原谅,你呢?” 她脚尖漫不经心点着柔软地毯,“跪下啊,忏悔你的罪啊,像她一样,匍匐在我的脚边像一条丧门犬跪舔恳求我的原谅啊。” 周轩死死地盯着她。 她可笑地嘲讽:“怎么,做不到吗?你对我的歉疚,终究还不是抵不过你的自尊心。” “杨沧,我这样做,你会更恨我。” “开什么玩笑。” “会的。”他低叹,沙哑又悲伤,“喜欢到最后,喜欢的人变成了一个这么可笑卑贱的玩物,你会觉得更不堪的。” 他几乎是哀求地看她:“杨沧,不要把我们的关系变得如此低贱好吗?” “从来不都是如此吗!从一开始你就是我花钱抢来的东西,你现在跟我计较低贱,你有放下你作祟的自卑心平等地看过我们的关系吗?” “我有!”周轩激烈的喘息回荡在冰冷房间的每个角落,“我有……我以为离婚是你想要的,我以为是我配不上你毁了你的生活,我以为是我的贫瘠和无趣让你变得凋败颓丧,我以为彻底决绝地推你离开是最好的解决事情的办法!” “杨沧,我曾平等的把你当我的妻子看待!真的!从来没人会像你一样如此炙热执着地想要靠近我!从来没有人试图告诉过我我是值得爱的!可你让我像条狗一样朝你摇尾乞怜,是在打你自己的喜欢一巴掌!你以为我是傲慢的自尊心作祟吗?你以为我不敢朝你俯首称臣跪下忏悔我的错误吗?如果只是跪在那里就能够轻松唤回你曾经对我的爱,我会!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你最想要的!” “杨沧!别把我们的关系想的那么不堪!我求你。” “啪!”迎面飞过来的黑影直直砸在了周轩的脑门,鲜血顺着往下流,白瓷花瓶跟着砸在地面。 清脆尖锐的响声夹杂着两人愤恼的气喘声回荡在客厅里,一片死寂窒息漫延。 等杨沧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指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脑海里是万齐枝冰冷的话“你早晚和你父亲一样浑身的刺会扎穿所有人”,目光望着那个碎掉的花瓶,眼前闪过无数次杨玉龙朝她扔来东西的画面。 “你求我?”她讥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着西伯利亚刮来的寒冷空气,“是你从没有好好把握我们的关系又彻底斩断了,从爱人,到夫妻。” “你有那么多你以为,却从来没有想要告诉我!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在恶果已经结成的时候跑来我面前忏悔乞求我的原谅,就因为你们看起来像个受害者似的很可怜吗?” “周轩,说到底,你就是你口中那个无趣、自私、冷漠的脏东西。你说的没错,碰上你是我的不幸,但好在我有及时止损的能力来结束我往后的不幸。” “周轩,你说那不是我最想要的,那你知道什么是我最想要的吗?” 周轩脸侧鲜红血液泅湿了漆黑的碎发趴在他面无血色的脸上,苍白俊秀的脸上是触目惊心的伤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只在杨沧无望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彻骨绝望的害怕。 “不……”他低声摇头,“杨沧……不要……” “消失。”杨沧说:“周轩,我想要你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你不是想要我的原谅吗?那就滚。” “彻底,远远的。” 第65章 劈开纤弱幻想 在这个春节前的夜晚,月…… 65.黑色月亮 “啪”的响亮关门声回荡在客厅, 杨沧在摔门离去前,只扔给周轩一句话,“我不是教堂里的神父, 你在我这没有忏悔的机会。” 周轩浑身冰冷的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剑拔弩张的气息渐远,他身上的紧绷却一点没卸下来。 走出半山春水, 车开到一半, 王向斌的电话打了过来, 带着歉疚和不好意思,“周轩,孙俊杰的父亲暂时还没消息, 但是你放心, 我们的人都在你前妻的身边,绝对能保证她的安全并且不打扰到她的生活,倒是你, 我觉得你这边可能更需要人手来保护, 毕竟孙成对你抱有很大的恶意,我们觉得他的恐吓信最后目的……未必不是你。” 王向斌絮絮叨叨着, 电话那边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响。 “周先生?” 寂静的车里响起周轩压抑到极点后极其疲倦的声音,“为什么还没找到?还要多久?” “周先生,这个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 但你的人生安全我们是放在首位的,你……” “首位?”周轩咀嚼着这两个字,嘶吼在胸腔里发了疯, 吐到嘴边的只是,“你们把我们的命当首位,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吗?” 他看着杨沧被他推向另一个男人, 看着自己在靠近与远离她之间剧烈挣扎,明知不应该又在出现在她面前时寻得了一丝溺水之人喘息的机会。 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无所顾忌地走向她,而那个时候,或许杨沧也根本不需要他了。 “不是这样的。”王向斌顿了下,对周轩这样做出贡献本该有更好结局的人产生了同情,“我们明白你当下处境比较艰难,理解你心情不是很好……” “不,你们不会明白。”周轩没有再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尖锐的刹车声在路边响起,他忽然停下车,脑袋埋进方向盘的同时耳边响起了尖锐的耳鸣,杨沧歇斯底里的质问和嘲讽如海水在耳边翻涌。 …… 将近年关,研究院开始了年度总结与表彰大会,周轩负责的项目有重大进展在大会上得到了隆重表扬,同时他关于忆阻器的研究有了新的成果,并且在最近三个月的时间内连续发表了新一篇《nature》和5篇sci,而他负责的小组有多项研发成果获得了国际大奖。 一时间院里的人见到周轩都要祝贺他一下,就连尤建这样心高气傲不服输的人,都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周大天才来我们研究院真是屈才了。” 照他这么卷下去,过完年都能接着升主任了,这在研究院里还是从未有过的历史,不过他诸多成就摆在那里,就算是升职也没人可置喙的。 周轩哪管尤建的小心思,不咸不淡地点点头,目不斜视地回研究室了。 “切。”他走后,尤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旁边卢成和笑了声,“尤建,你与其眼热周兄,还不如把你手头的项目好好搞一搞,别过两年人家做最年轻副院长了,到时候你可后悔抱大腿都来不及了。” 于梦秋最讨厌尤建嘴贱的样子,提及自己师兄非常骄傲,“哼哼,照我师兄做事的能力,做院长我觉得都是早晚的事。” 第111章 说罢,故意扫了眼尤建。 尤建脸发青,想到这两天全院天天发的都是关于周轩优秀成绩的文章就心口发酸,半天哼唧道:“你们就在这替人净想美事吧,我去做事了。” “呵。”人一走,于梦秋就翻了个大白眼,“周师兄都不把他放眼里,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说完,想起昨天开会周轩被院长大加表扬她都还没庆贺,赶紧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周轩从实验室出来,天已经大黑,点开手机是几十条祝贺短信,他上下划拉了一圈,黑眸古井无波,手机塞回口袋。 之后几次他去半山春水,都没有再见到杨沧。 想到她厌恶的眼神和王向斌的话,他没有再去触霉头,只一压再压他的欲|望,等孙成出现。 而世事从未如周轩意过,在他忙着年前赶项目的时候,杨沧也在忙着这一年的工作总结,大大小小有无数的会议要开,一周出差不下五回,每天睡觉的时间基本都是在飞机上,直到过年前才终于有了松口气的机会。 小年夜这天,杨沧终于在应元岭多次热情邀约后,陪他前往应家聚餐。 应家是个庞大家族,传统而又重视亲缘关系,单是应元岭父母这一脉,就有两儿两女,应元岭是最小那个,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而应昊英兄妹有六个,加上旁系亲戚,家族聚餐能达上百人。 杨家虽有其他亲戚,但因为杨玉龙和万齐枝感情不和,婚姻形同虚设,多年来杨家聚餐向来简单次数少,而自从她做了继承人之后,更是把这样没意义的聚餐给省去了。 从应家老宅进去,绕过亭台楼阁,静影沉璧,终于到了院子里。 在杨沧踏进去的瞬间,便感觉从四面八方有数道目光朝她瞥了过来,尽管她早已习惯别人的窥探,但这样的场合还是让她下意识蹙了下眉。 应元岭和善地笑了声,“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 “那进去吧,我妈想见你很久了。” 他笑的温柔,视线在她的粉白冬日旗袍上扫了眼,她生的妩媚风情,他今日却给她选了个内敛端庄的样式,而她将这款式穿的更加大方美丽又勾人了,既有东方女人的韵味,又不失独特的性感魅力。 “嗯。”杨沧颔首,在应元岭伸出肘部时搭上他,两人相携往院子里去。 主桌上已经坐了一圈的人,应元岭一一为她介绍。 “沧沧,这是我大哥应峰,那边那俩已经一米八的是他的俩儿子,还有一个小女儿在哺乳期今天就没带过来了。” “这位是我大嫂,旁边的是我二姐应媛源,这个是我三姐应梦希,这个是她丈夫……” 应元岭温文尔雅的向她介绍着,杨沧在僵着脸向第五个人笑着点头后便已经绷不住了,不仅仅是人太多名字压根记不住,更因为这些人全都淑女有礼,绅士端庄,跟她寒暄招呼时有一瞬把她拉回民国时期的恍惚感。 当然,应家这个宅子,倒还真是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代代传承,到现在依旧人丁兴旺。 杨沧望着应元岭,看他儒雅持正的作派,再看在场的每一个人,总算明白过来这“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聚餐结束后,杨沧坐回车上,长喘了一口气,靠回椅背,感觉这顿饭吃的比开了一天的会还累。 应元岭抱歉地看着她,有几分不好意思,“沧沧,我家的规矩是有些多。爸妈受祖父的规训,生活习惯也相应有些老派,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这些来拘束你的。” “没事,挺好的。”她摇摇头,心里自嘲,比她家吃个饭总要掀桌子或砸伤几个人要强太多了,只不过她再一次意识到,应元岭是个书香世家熏陶出来的儒雅君子,而她是泡在烟酒声色场里反倒自在的人。 “元岭……” 杨沧迟疑着喊他,下一刻就被他握住了手,“就快过年了,不准说丧气的话。” 她愣了下,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打断,哭笑不得:“我是想说……你这么个好好先生,是怎么看上我的,你在婚恋市场不该是个香饽饽吗?” 昏暗的车灯里,应元岭静静望她。 “嗯?” “沧沧,你知不知道,看上你就像喝水和呼吸一样简单。” “……”杨沧很想给他的盛赞一个不那么浮夸的表情,但还是被他深情的目光给惊到失语了,半晌才尴尬地说:“是吗?” 她干笑,想自己是否和他交流的过程太过伪装了,他压根不知道她的暴躁和尖利。 “是!”应元岭掷地有声地点头,“沧沧,你有种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美,那点……让人很心动。” 杨沧哑然,心漏跳了一拍,应元岭太过认真,以至于她慌不择路的咳了几声,“是吗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 车后排的温度似乎在不断上升,杨沧感觉到了燥热和不自在,下意识往旁边移了些,却被应元岭手拉得更紧,直至片刻后十指相扣。 杨沧第一反应是甩开,她几乎是害怕与反抗这样的亲近,却在转头时望进了应元岭沉默安静的眼睛,静悄悄的等待,幽深如井,某种按兵不动的温柔和耐心拉着人往下陷,以至于她下意识偏头躲避他的视线,跟着忘记了松开手。 到达半山春水,应元岭将她送进门边。 “沧沧,你今天能陪我回去见父母,我真的很开心。”应元岭温润地说着这话时,依旧未舍得放开她的手。 杨沧感觉他的手就像他的人一般,温度既不是如玉冰冷易刺痛,又不滚烫如火易灼伤,就像冬日街头趁手的烤红薯,已经从炉子里拿出来了一会,在寒风里捧着会有熨帖的暖和。 杨沧走近他,试图更深切地感受这不一般的温度是否真的适合自己,下一秒,误会的应元岭把她搂进了怀里,在她要推开的时候,按住她的手吻了下来。 杨沧偏头,吻落在了脸侧。 温热,气息滚烫。 杨沧低道:“抱歉……” 她是立着针尖的刺猬,对任何温度与亲近感到抗拒。 应元岭笑了笑,“这为什么要说抱歉,沧沧,我等得起你愿意的那天。” 偏僻的花房里,周轩隔着冰冷的玻璃,漆黑视线死死望着亲吻过后相拥的两人,攥着铁锈架子的手指青筋凸起。 稀薄寒冷的空气里,渐有腥咸味道流过发红铁锈滴落地面。 他始终未觉,阴影和空虚的缅想将他笼罩。 达摩克利斯之剑劈开他纤弱的幻想,诉诸一个已然的事实。 阴潮之地不宜养花。 在这个春节前的夜晚,月亮都成了黑色。 第66章 捅进血液里的刀 爱过,没有相爱过…… 66.捅进血液里的刀 除夕这天, 周轩先回了趟峰千区的房子,开窗透风,将家里打扫了一遍, 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晒着冬日的暖阳发了会呆,透过柔软白纱望向客厅。 第112章 好似看到杨沧慵懒地躺在沙发上,踢他膝盖催促去做饭的画面, 又或者她从隔壁书房的木门窗户探出脑袋, “周轩, 你把我的文件又收拾到哪里去了?”还有她裹着干发巾,浑身湿淋淋地从浴室跑出来,毛巾扔给他, “帮我擦下后背。” 曾经这样的画面在他把杨沧带来时两人都曾畅想过, 风吹帘动,再睁眼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久坐,关上两人曾经的家, 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中午简单吃了些, 下午回宿舍贴了个春联又看了会资料,提着大袋小袋去了半山春水。 “周先生, 小姐带着孩子回杨家了。”王玉莲解释,又看了看他身后提的年货和一些菜,硬着头皮说:“周先生……小姐说你要是来了, 孩子也不在家,希望你能尽快离开。” “……好,我知道了。” 周轩并未让王玉莲为难, 只放下东西去花房转了一圈便离开了,王玉莲看着男人落寞远去的背影,欷歔地叹了口气。 这有钱人啊, 过年还真未必比她们小老百姓幸福。 而杨沧这边,确实如她所感叹,杨玉龙在入夜吃了饭后便赶去其他小老婆那了,而万齐枝早就习惯,生活的重心已落向了女儿这里。 “你和元岭,最近还行吧?”她试探着问,顺势把怀里抱着的杨雾递给旁边田妈。 杨雾一看是很陌生人的脸,小嘴抿了就要哭,杨沧见状,瞥了眼在家也穿的华丽美艳的万齐枝,放下筷子把孩子抱过来。 万齐枝愣了下,不自然地理了下发梢,“元岭和这孩子处的怎么样?” 杨沧称得上机警地射向她:“你想说什么?” “害……”万齐枝干笑,“你这么防着我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你考虑,要我说你以后要是真嫁进了应家,那这个孩子当初就不应该咱们要,给他爸爸……” 杨沧狠狠拍了把桌子,打断她的话,冷冷瞪着她,“怎么,孩子爸看不上,现在连孩子都看不上了。” 万齐枝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得一口气都没喘上来,先是指责“你真是把你爸臭脾气都学完了”,又是说“我还不是为你和元岭着想,应家门风严谨,你俩以后要是真成了,带这么一个孩子你肯定会遭人闲言碎语的,你可是杨家独女,怎么能落了人话柄。” “没这孩子,我就不是二婚了吗?”杨沧可笑道。 万齐枝一噎,“二婚跟有没有孩子在眼前晃那能一样吗?到时候你和元岭成了婚,再给应家生两个孩子……” 桌边身影忽然站起,万齐枝顿住,“你干什么?” 杨沧拍了拍怀里要哭的杨雾,一边安抚一边放话道:“万齐枝,杨玉龙的事你掺和不了,我的事你更是休想来管。孩子,有且只有我怀里这一个了,你要是看不上她,不如连我也别看得上。” 说完,她便抱着孩子去拿东西要走。 “欸你这是干什么?”万齐枝连忙起身拦,“大过年的咱母女俩闲叙两句,你值当生这么大的气吗?这些话旁人不敢跟你说,我不替你掏心掏肺打算那怎么行。” “你的打算就是搅和了我第一段婚姻后,现在又想来干涉那还没影的第二段吗?万齐枝,如果我的婚姻失败,不如看看你都立了什么丰功伟绩。” 说罢,她撇开她的手抱着孩子往外走了。 “杨沧!”万齐枝气恼:“除夕夜你们父女俩就这么一个个把我撂在家里吗?” 门外,杨沧已经坐车远去。 万齐枝气得脸色通红,“走,都走。” 说着,看到圆桌上丰盛又满满当当的年夜饭,气的扬手一挥,饭菜尽数扫在了地上,一片混乱。 佣人闻声跑出来,看到怒发冲冠的万齐枝都缩在角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隔壁一簇簇烟花美丽绽放,绚烂花火倒映在杯盘狼籍的杨家,又很快消失。 车驶上大路,张灯结彩的春节红灯笼划破了漆黑天幕,爆竹声四起,浓浓烟火味散在人群惊艳的欢呼里,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不言而喻的欢乐和喜气洋洋的年味里。 灯笼高挂于街道两边的路灯上,不断向远处延伸,像蜿蜒跳跃的舞龙,将烟火升腾的除夕夜点缀的更加热闹了,闹市区人声鼎沸,到处是孩子们拿着加特林烟花奔走的呼声。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红色法拉利purosangue中,车厢内静悄悄,只偶尔响起杨雾呓语的声音,白嫩的脸颊红扑扑,闭着眼睡的香甜,细长的亚麻色睫毛在眼睑落下暗影,弯弯翘翘像个洋娃娃。 杨沧收回目光,望向怀里奶呼呼的小团子,手漫不经心点上她睫毛,心也跟着柔软了些。 车灯划破黑暗,照亮了别墅前的高挑身影。 昏黄的光晕里,男人周圈笼着一层朦胧细腻的柔和灯光直直望向车里。 “小姐……”司机犹豫着喊她。 “继续开。”杨沧面无表情道。 她这么说着,那道身影已经跟着车进来了,在车停下的时候等在她的车边,在司机过来开门时,低沉声音隔着玻璃喑哑落在耳边,“我来吧。” 车门打开,周轩伸手去接人,杨沧掠了他一眼。 “外面冷,别感冒了。”周轩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把外套拉链拉开,接过杨雾的同时把孩子揣进了怀里,鼓鼓囊囊的,对她笑的开心,“地上结冰了,滑的狠,下车时小心些。” 杨沧并未搭理他靠过来的手肘,错开他下车进屋。 周轩抱着孩子紧跟其后,在门口被她挡住,“你要是想看孩子,我不拦着,把她带走,明天送回来。” “寝室的暖气不够热,她跟过去怕会受凉。” 她鄙薄地笑了下,“怎么混的还这么惨。” “……我一个人,不是很在意这些。” 上一年,杨沧在他那里住,虽然刚怀孕,但周轩因为她额头为他受的伤一直心有愧疚,时不时就要问一句“冷不冷,我把热水烧好了,先泡个脚吧”。 两人从便利店出来,默契的不想开车错过沿路的风景,顺着灯光璀璨,灯笼高悬的小街一路走了回来,路上火树银花,过年气息浓厚,两个不爱热闹的人心也变得腾腾热。 回去后周轩先给她烧了洗脚水,又揭开她额头的纱布看。 “没事。”杨沧真不在乎这点小伤,她在杨玉龙那受的磋磨也不止这点,早就不在乎了,却被他凝视的目光看得她心里发紧,嗓子干干的,不自然道:“干嘛啊。” 她扒拉开他的脸,他像个弹簧似的又弹回来接着看,半晌才说:“杨沧,我会记得你为我受的伤。” 彼时,他觉得或许他可以将这段开端是荒唐的婚姻经营好,却在她对着医院外的老夫妻发呆时彻底打碎了幻想,又觉得或许她更好的选择是其他人,但原来兜兜转转,他根本再也不能放开手了。 第113章 杨沧说的没错,他太过自以为是。 那年,窗外的烟花倒映在近距离对视的两人脸上。 杨沧静静地看了他很久,说:“我才不要你记得这个,要你……” “嗯?”他笑,声音温润。 杨沧哼哼,点他额头把人往后推,“去倒你的洗脚水。” 烟花依旧照人脸,而他最终也没有等到那个答案,只是隔着门板和怀里的孩子,在杨沧看他的目光只有冰冷时,依旧坚持着留下来。 “什么意思,让我找人轰你?” 杨沧都怀疑,眼前这个厚脸皮赖着不走的人还是不是曾经万事无动于衷的周轩。 “杨沧,我们一家人一起过个年好吗?” “有什么意义?”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伤了杨沧,她又变得尖锐,眉眼一冷,“虚伪的平和与团圆不如没有。” 跟着,杨雾被她拔高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睁开眼雾蒙蒙的含了泪珠就开始哭了,可怜的稚嫩哭腔打破了凝结在门边的冰冷。 杨沧瞪过去,怀里的小人贴着他爸的胸前哭的梨花带雨,两眼眶红扑扑的。 “把人带走。”她冷道,朝屋内走了。 周轩低声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犹跟着进去。 杨沧头也没回上了楼,周轩晃悠着小宝宝,拿着买给她的小红萝卜玩偶在她眼前逗弄,父女俩站在落地窗前看院外远处的烟花,一束束璀璨耀眼。 杨雾很快止了哭声,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周轩,怀里稚嫩小手捧着她半个身子那么大的红萝卜咬啃着,绿叶很快就被她没牙的粉嫩小嘴巴含的湿漉漉。 周轩哭笑不得,抽走那萝卜叶时指腹轻轻蹭蹭她红扑扑脸蛋,又跟她玩了会后把孩子先交给了王玉莲,拿着下午就带过来的菜进了厨房。 杨沧洗完澡出来,周轩打来的电话还在不停响,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庆贺新年的短信在往手机里跳,她瞟了眼就把手机随手扔沙发上了。 下楼瞥见周轩抱着杨雾在垫子上玩,见到她抱着孩子走过来,“吃饭吧。” 杨沧蹙眉,抱臂恼怒,“得寸进尺?” 他轻嗯了声,好似迟钝到没有发现对面的嫌恶,手轻轻拉上她的衣摆,抱着孩子,一家三口往桌边走了。 两米长的餐桌上摆着简单的四道菜,红烧鲈鱼、蒜蓉西蓝花、地三鲜、莲藕炒五花肉和一碗紫菜虾滑汤,和杨家的丰盛晚宴比简直称得上可怜。 周轩递筷子给她,“时间紧张,来不及做太多,但都是你爱吃的菜。” 杨沧孕晚期的时候挑食的厉害,喜欢清淡点的饭菜,五星级饭店自然能满足她的需求,可她就是想周轩每天提着满满当当的菜回来给她做饭。 周轩也不说什么,只不忙的时候会抽出时间来学习做饭,长此以往,总算有几道菜拿得出手,而现在那些菜都摆在他眼前。 杨沧垂眸,看着举在跟前的筷子,呵了一声,起身道:“我在杨家已经用过饭了,周先生自便吧,麻烦离开时把别人家的厨房打扫干净。” “杨沧,陪我吃顿饭好吗?就今晚……”周轩望着她背影,薄唇发干,低道:“这个春节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的吃过饭了。 杨沧回身:“我要你始终不来打扰我。” 周轩自嘲地笑:“怎么做?” 他抬眸对视她,漆黑眼睛盛着认真,落地窗外烟花闪烁,只在他眼底倒映更加悲凉的苦笑:“我去学,给我点时间好吗?” 想了想,似乎怕她连这样的恳求都拒绝,涩然道:“你知道,我学东西很快的。” 杨沧站在桌边,望了他几秒,抱臂坐下,并不接他的筷子。 周轩视线从她冷淡的脸移开,将筷子放到她身前的碗碟上,抱着杨雾在相邻的凳子坐下。 “去对面。”她拧眉。 在杨家,即便是宽大圆桌,也是三人各占一个点,每个人之间保持着近一米的距离。 周轩扫了眼桌那头,摇头:“太远了。” 杨沧眯眼,视线又变的危险,跟着周轩夹的西蓝花喂到了她嘴边,“炒的不重,是你爱吃的口感。” “为什么在我不饿的时候想起了给我夹菜,为什么在我渴的时候却还要我求你。”杨沧红唇吐露悲伤,“周轩,错过了你知不知道。” 她偏头,冰凉如水的目光落向对面的窗户。 黑暗的玻璃上,她的身边是陪伴着她的周轩,他的怀里抱着乖巧孩子,一家三口安闲静谧坐在一处吃饭,远处烟花灿烂,鞭炮声不断。 最普通不过的除夕夜,曾经是她最想要的,她不懂婚姻,只是懵懂的想这样的家是她期待的。 “周轩,我会畏惧这种时刻,知道自己可能有机会拥有,汲汲营营一场空后,你再塞到我嘴边,我会怀疑这是夹生的米饭,藏了蛀虫的烂苹果,白蚁咬嗜的空心大树,所以……” “别往回看,行吗?” 夹着西蓝花的手一抖,白皙如玉的手背青筋暴起,悬在空中的手指攥着轻轻两根筷子却被压得发抖,像大石头砸下把挺直的脊背终于压塌。 细密的疼痛把周轩包裹,他不知道哪里痛,却被钻入心肺撕扯的疼痛揪扯到坐不住。 “他……对你好吗?” “是正常人的恋爱。”杨沧说。 “好,我知道了。”周轩俯身,像年久失修的机器,滞涩迟缓地把西蓝花捡起来扔到垃圾桶,筷子点了点菜,强笑:“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杨沧始终未动筷子,抱过杨雾,看他一个人机械麻木地吃完了所有的饭菜。 打扫、清理,亲了亲杨雾的眉心,在新年的钟声还有一个小时到达时踏夜离开,他脸色糟糕的厉害,杨沧不得不问:“你的车呢?” “我想走一走。”他不知道一个人回那个冷清的小屋能做什么,整栋楼都没什么人了,他想现在他应该连实验报告都不大看得进去。 “随你。” 杨沧不说什么,抱着孩子上楼。 过了会,她忽然跑下楼,从仓库里翻出了她当初出差从南京带回来反倒阴差阳错求来的他的字。 新年马上到来,就让旧的一切都随日历撕掉。 黑暗街道上,周轩走在一盏盏路灯下,像踩着错乱的黑白键盘往前走,肩头陷入一明一暗的光影中,他的人生弹错了几个音符,乐谱便不奏成歌了。 奔跑过来的杨沧忽然慢了步伐,静静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又想起了多年后重逢周轩的那个夜晚。 那时,因为万齐枝和杨玉龙吵架不断,她把那个保护她胳膊受伤的男人忘了,等空下来想起,她在一个清闲的黄昏开车进了清大,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只是在校园街头看着那些青涩、稚嫩、单纯的学生们,忽然失了兴致,想到他可能也不过是这样普通乏味的学生,便调头离开了。 第114章 那时橘红黄昏占满天际,她在不经意瞥向后车镜时,于人群中看见了一个高挑清冷的身影,踽踽独行,她的昏沉骤消,等她再去看那人影又溶于了人群。 她恍惚又觉好笑,想什么,这学校好几万人呢。 等她时隔多年坐在车内,隔着窗户看着那道身影,他眉目依旧疏淡,走路也安静专注,平静剔透的像落雪湖面上清泠泠立着的一只白鹤。 她忽然就确定,那个脱离白昼,寂静血色光辉洒于大地的落日时分瞥见的男人,是他。 曾经她后悔于自己的惫懒,现在隔着百步的距离,她苦笑看清,她和周轩,错过就是命运写下的注脚,是她荒谬的执拗,让一切变得混乱难堪以至于如今的面目全非。 “周轩!” 空荡的街头,杨沧的声音忽然远远喊来,清脆嘹亮的悲伤将回荡着烟花声的夜晚变得浓稠。 周轩的身影僵住,惊愕回头,满脸喜悦,跟着就在看见她拿着那副字画后脸色变僵,看她慢慢走近,直到两人相隔半臂,她把那幅字还给他。 “道歉礼,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数。”她强笑,那双风情动人的眸里有泪水盈出,“周轩,我试过去正确爱一个人的,你可能都没感受到,在等你归家的每一个夜晚,缩在沙发上时,我都在说,杨沧,今天不准对周轩发脾气,这小子早晚会发现,他肯定是爱你的。” “我就靠着这句话骗了自己一天又一天,直到你答应了离婚,生完孩子在医院把你关爱的目光投向杨雾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自己蠢的都有点可怜了。逼一个不爱你的人去爱你,强迫一个傲慢的男人在婚姻里低头,追一个永远够不到的红萝卜,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原来是闷头拉磨的驴。” “所以……”一滴眼泪从杨沧的眼眶滴落,没有划在脸庞,直接跌落在了冰冷的暗夜空气里,一闪而逝,“别在这个时候说爱我,我好不容易放下了困缚的枷锁。” “……犯了错,就连说爱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吗?”周轩抓着字画的手发白,“我是爱你的啊。” “杨沧。”他抬头,眼眶同样红了,那飞速消失的眼泪分明滴在了他的心口,砸出千层波浪万缕涟漪,“我是啊,为什么要说骗自己,我是的杨沧。我只是不知道,我只是没有被爱过,我只是觉得爱太惨痛可怕,为什么我只是晚了一步……” “是很多步。”杨沧截断,“周轩,我追在你身后有多久你不是不知道,是你给了这段关系一个决绝的答案,在我刚为你生下孩子而你笑着给我推荐其他男人时,就都结束了。” “周轩,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你怎么能对一个喜欢你的人这样做?!你的一举一动浑不在意都在告诉我杨沧这个男人从来都不在意你,更别谈爱了!”她气急,哽咽出了声,“周轩!我怎么可能原谅一个这样对我的男人。” “我不想……”周轩慌乱,按住她的肩膀,“你听我解释。” 纷乱蚂蚁啃咬心脏,他再也不要等待,他只知道他真的要失去眼前的人了。 而杨沧已经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狠厉惨痛的目光射向“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这行字,道:“就像你的字写的这样……与其蝇营狗苟惨痛得到,我们不如也两忘吧。” “不要!为什么要两忘!我们从未得到为什么就要放弃。”字画掉落地上,周轩双手牢牢按着杨沧的肩膀,痛苦地看着她:“杨沧,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是这样的贫穷狼狈窘迫,我能想出一万种解决事情的办法,不是疲于奔命解决问题连陪你去产检都迟到,让你艳羡地看着窗外的老夫妻发呆黯然。” “杨沧,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崩溃吗?!” “那天,孙俊杰做间谍被抓了,我没办法,我想去陪你的,可是我从国安局出来不管我开的有多快可都还是迟到了!” “我看着你一天天变得孱弱、臃肿、自厌,我想早点回家可是我有太多的实验要去做,我必须抓住每一个往上爬的机会像一条贪婪无度的恶犬趴在地上死死咬住别人不要的项目,才有可能让你家人接纳我,有金钱有能力有地位去陪伴你。” “我被孙俊杰的父亲恐吓,他拿你的生命威胁让我后半生都活在举报他儿子的悔恨中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发现自己太无能了我甚至什么都做不了连一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买回来的花都没资格好好供养!” “杨沧,你喜欢我,能不能连带看看我的清贫和努力。我需要时间去变得强大,需要时间站在你的身边而不被任何人置喙,可是我没有时间……” 周轩苍白的脸上眼泪终于流下,“杨沧,你知不知道……你快枯萎了,我只能把你交出去。我答应离婚,想保护你,想让你回到以前的杨沧,甚至一再地告诉自己,我是恨你这样强权压人的女人的!在医院里我不敢看你任何一眼,只能不断告诉自己你是个罪恶的女人,掀起一些仇恨来控诉是你毁了一切,我鄙薄你,嫌恶你,推远你,决绝地把事情做到了没有回头路,可是……” “我后悔了。”他拍打胸口,“我不知道,你要如我的愿越来越好了,却有人一再告诉我,你是对她有情的,你是爱她的。” “我不相信,我不敢信,可是!”周轩崩溃地指着胸口,“这里太痛了,我总是反反复复地陷入黑暗与耳鸣,想到你,浑身都疼得厉害。晕倒在大雪里的时候,我看着头顶漫天的雪花丝毫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只想让彻夜冰冷把我带走,可是醒来,跟随天花板的白色冰冷涌来的,还有比昨日更强烈澎湃的念头……” “杨沧,想她……” “想对她说,周轩这样恶劣可鄙的人,是爱她的。” “这段婚姻,杨沧,我们爱过的。”他苦笑,眼泪掉下,“只是没相爱过。” “而你,不相信,又或许……” “相信,只是不重要了。” “我的喜欢是垃圾桶里生了臭的腐虫烂虾,而你的爱……”周轩望着她身后那轮白蒙蒙圆月,泛白颤抖的指尖指着心脏,“在这里,高悬,明亮,是朗朗长夜里的月。” “你怎么还会觉得,会有人能做我的白月光呢。” 他俯身,将近在眼前却格外遥远的人拉回怀里,“分别前,再让我抱抱你……好吗?” 杨沧已然失语,面前哀恸、悲伤到崩溃的周轩在她心底掀起了巨大的风浪,细长的眼睫是飓风里不断被扇动的蝴蝶,颤抖不断,她攥住了自己回抱的手,只静静立在那里任他无助彷徨地靠过来,将头埋在她的肩头轻轻贴上,眼泪泅湿她的衣服,温热的泪珠蹭到了她冰凉的脖颈。 僵硬的站姿与一指距离,他却像离港漂泊的旅客终于停岸,闭眼休憩,灵魂得到了长久的慰藉。 第115章 烫。 周轩这样薄情的人,落泪竟然也有冬日壁炉里莹莹火苗灼烧的温度。 “你……从来都没说过。”她的声音极其沙哑,“你只是不断地推开我,你没有给一个在大海上即将溺水的人任何一个信号,她已经呛满了水,身心俱疲的绝望中学会了游泳,你再递来浮板,也已经……” “我知道。”周轩打断她,像被推下悬崖前的求饶,沙哑道:“不要再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有远处的烟花放了又放,越来越灿烂,绚丽。 如此夺目,如此短暂。 周轩睁眼,怀里已经空荡冰冷,远处杨沧头也不回地在走远。 他是刻舟求剑的愚者,而那一叶小舟在汪洋大海里已经驶的越来越远了,周轩浑身都痛到让他站不直,只能佝偻弯了腰,视线落在地上扔的字。 回忆又缥缈地走进了关于半山春水的那个明媚日子,他呆呆地站在那堵墙前,长久失语。 杨沧的爱,如此夺目耀眼又触目惊心到惨烈的放在了他眼前。 他每读一个字,腿根都在颤抖,可是他按着自己没有回头,他不知就在那时,杨沧是否望着他的背影在黯然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 铺天盖地的后悔和歉疚将周轩吞噬,他忽然跑起来,要对即将到路对面的杨沧说:对不起杨沧,你的爱很拿得出手,原谅那个愚蠢可笑的男人。 就在他奔跑时,斜对面的公园里忽然冲出来一个黑影,直直地往杨沧走去了。 周轩睁大眼,浑身陡然激出一层冷汗,意识到那是谁,疯狂地冲了过去。 就在那个男人快要过马路时,他几乎是飞一般的超出常人的速度扑了过去,男人闻声转头,跟着露出了怀里藏着的锋利匕首,亮光犀利闪过,看清来人,那人露出阴冷残忍血腥的笑,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怀里的刀就直直地刺向了扑来的男人。 锋利的匕首捅进身体,凶狠旋转,仇恨与恼怒让他下手如此重又毫不犹豫,与此同时,远处十字路口响起剧烈的撞车声。 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远处有尖叫害怕的声音响起,掩盖了这里一声声疯狂狠厉刺进血肉翻滚搅拌的声音,男人拽着他头发,露出了得意的笑。 “做英雄,我要你做烈士!” 周轩感觉他像个四处破了洞透着风的破兮兮玩偶,心里却是慢慢松了一口气,想起王向斌的话:“他的最后目的未必不是你……” 幸好。 他倒在地上,不到三十秒周围就有跟踪的警察冲了过来,隔着晃动的人影,脑袋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天旋地转间,他看到了那个从十字路口的车祸现场漠然走开的女人。 她始终未探看,未回头。 毫不犹豫,向着她的新生走去。 混乱的鸣笛、尖叫、呵斥、烟花、新年歌曲等声音揉成一片,周轩汹涌怒吼的血液在无解的爱意里横冲直撞,终于顺着那一个个破开的洞孔流出,他也像是被放了气的吹气人,渐渐变得干瘪无力。 “周轩!” 慌乱紧张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模糊遥远,晃动影烁的人影里,他的目光渐渐变暗,只有路尽头的那道纤丽高傲的身影在新年的钟声、璀璨烟花里依旧夺目,最终如一抹高悬的月渐渐被云彩遮挡,慢慢消失在了烟火尽头。 黑暗来袭,周轩遥祝: 新的一年,他爱着又已经失去的杨沧,自由恣意,任性活着。 第67章 新春佳节 “周先生他……刚刚回来了”…… 67.新春佳节 新年的钟声敲响, 将整个清城都拉进了烟花璀璨、热闹欢呼的浓厚过年气氛中,万家灯火团圆美满。 医院手术室前,医生的袖子被王向斌紧紧拉住。 “他不能死, 不能死,救活他!”他神情慌乱,颤抖的双手尽是刺目滚烫的鲜血, 几乎瞬间就将对方的白大褂染红了。 “哎……”医生瞧着架子上脸色死白, 鲜血染满了床单的伤者, 并未多说。 灰冷的走廊上安全通道泛着幽绿薄光,王向斌懊恼地抱头蹲在角落,有同事安慰他的情绪, “这是意外……” 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终于推开, 他眼睛浮出亮光快步上前。 “伤者失血过多,情况危急,麻烦你们先通知家属。”顿了下, 医生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闻言, 王向斌的脸更白了。 周轩是他见过的真正的且为数不多的天才研究员。他沉稳冷静,聪明睿智, 更重要的是他那份对于世事清醒的认知以及对这个行业冷峻聪慧的思考和认识,那种对人事的洞察和对生活处变不惊的态度,才是真的能为国家科技发展做出贡献的人, 他不应该被愤怒支配的复仇者捅死在新春佳节的冰冷街头。 “医生,再救救他救救他!他不该就这么死了!” 他情绪激动地说,医生已经见惯在死亡面前崩溃痛苦的人, 并未多说什么,点头回了手术室,紧紧闭合的大门再次让王向斌陷入绝望。 他靠着墙壁, 颤抖的手拿出电话。 村子里,张小燕和周柱正睡得鼾声连天,想到今年气派的新房将在村子里建好,两个孱弱的中年人都对新的一年有了前所未有的期待,直到突如其来的冰冷电话把他们仓惶搅醒,再一次次挂断与“丧良心,你儿子才快死了的”咒骂中,终于被冰冷的现实踉跄拉回清城。 新年钟声敲响的还有原本陷在香甜睡梦里的杨雾。 屋外烟花闪烁,劈里啪啦炮竹声不断,婴儿房陷在明明灭灭的花火里,直至尖锐轰隆的一声巨响震的房屋都在抖动,窗玻璃摇晃,屋外一束巨大的冲天万华镜烟花在整个苍穹浩瀚绽放,万花筒色的尾焰好似将黑暗大地都拉入了闪烁绚烂的白昼,杨雾惊吓的哭声随之传来。 从冰冷街头走回来的杨沧闻声过来,脱下外套上的寒风和冷气,把人抱在温热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乖,乖,不哭,是新的一年来了……” 她笨拙地哄着怀里哭的眼眶湿红,满脸含着泪水的杨雾,透过窗外的烟花光亮低头看胸前的人,一片熨帖暖流拂过心头的时候,酸涩与悲伤也在心口回荡,今夜的冲击如潮起潮落,不断拍打着布满漆黑纹路的礁石,她长久平稳的脉搏在呼啸和阴沉的天光下浮躁跳动。 杨沧的眼眶发涩,低喃道:“过去了,都过去了……” 楼上,她的手机响了又响,应着窗外的光亮直至再无响动,陷入漫长死寂。 大年初一,万家团圆,阖家欢乐时,张小燕跪在手术室门前泪流满面,周轩刚拉出来没多久又心跳骤歇再次拉进了手术室,第三次签下死亡通知书,总是立在人群最后面的周柱都冲了过来,拽着医生的手,“我俩这么大年龄了,就这一个儿子!医生你不能让他死!救救我儿子啊!”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涌现出了浓烈的害怕和痛苦,尽管他们夫妻俩对周轩的管教非常严苛,曾经他只是用来当作链接家庭的重要工具,和他们夫妻的关系也是疏离、冷淡的……但不管怎样,他不能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没了。 第116章 周柱不敢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俩还能指望谁活下去。 匆匆赶来的傅一旋刚从电梯出来,看到手术室门前哀嚎悲恸的痛苦场面,身影兀地定在那里。 接到王向斌始终不敢相信的心,在那对父母绝望的泪水中给了沉重一击。 杨沧昨夜睡在了杨雾的房间,母女俩相拥而眠,温暖安闲,却不知是不是窗外鞭炮声的缘故,她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而向来睡眠好的杨雾也始终睡的不踏实。 第二日,她给孩子冲了奶,用了餐才回到自己的楼层,拿起手机,不意外地看到上百条祝贺新春的短信还有万齐枝、应元岭、卢平妙等人打来的电话,最下面还有…… 周轩的号码。 00:12、00:34、01:52…… 打了很多通,她的指尖与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最终划开了,而上面的几通陌生号码也选择了忽略。 她换了衣服,抱着杨雾在院子里晒了会阳光,远处玻璃花房静悄悄,凋敝又安静地立在那里。 杨雾在她的怀里动来动去,她怔愣的时候电话响起。 “沧沧,新年快乐啊。”应元岭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分明只是隔了一个晚上,杨沧听到却有相隔许久的恍惚。 “嗯,新年好。”她淡笑着应。 应元岭说起了昨日应家聚会的场景,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吐槽,“人丁太兴旺光是孩子就能闹得人头疼。” 他虽是吐槽,话语里也带着几分纵溺的笑意,显然是习惯与享受这样美好幸福的家庭氛围。 说着,他语气迟疑,带着羞涩说;“昨日同大爷家的三哥聊起来,他们都打趣我的女友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都闹着想要见你,。” “嗯?”杨沧愣了下,敢情上次那么多亲戚还没把他家里人见完。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迟疑,应元岭立马改口道:“她们也就算了,过几日我妈妈和两个姐姐要去庙里上香,你……想不想同她们一起去?” 应家门风传统,喜礼佛上香,逢年过节他的母亲都要带着两个姐姐去周边的寺庙拜一拜,外人自然是不参与的,提出让杨沧过来自然是把她当家里人。 “不了。”谁料,杨沧拒绝得很快。 应元岭楞了下,斟酌着:“沧沧,我们也接触这么久了,当初又都抱着相亲的目的,我想……” “这段放假的时间我想带着孩子去南美玩。” “现在?”这可是春节过年期间,这对应元岭来说有些不可思议,一年到头他再忙也得在这段时间放下所有工作回家陪陪父母,应酬些亲戚朋友,“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吗?”杨沧从来都是想到就做的性子,飘渺的目光望着头顶暖融融的太阳,眼睛却逆光的想要落泪,“……新春的烟花太吵了吧。” 她从来就是这么一个人任性的人,拒了万齐枝勒令回家的电话,在下午带着从未出远门的杨雾飞去了南美,远离冰冷茫茫的寒雪,炮竹烟火味消失,凌冽彻骨的冬日寒霜终于被热带的棕榈树覆盖,金黄的海滩、飘香的椰子、陌生疯狂的面孔,一切都把她带离寒冷的清城。 等她再回来,清城的春节气氛已经完全消失。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雪夜街头的森冷阴寒仿若梦境。 万齐枝抱怨她的冷清自私,杨沧听了会电话就挂了,回来后工作忙碌,连应元岭都没怎么见面,她的生活重归以前的疯狂高强度节奏,没完没了的会议、出差、应酬,酒精和香烟把往日任性、放纵、刻薄的杨沧又带了回来。 有时候在应元岭面前,都愈发不收敛自己了。 她回来后,应元岭又邀请过几次去见他的家人朋友,见面是其次,主要是同他的家人亲近起来,杨沧对他这样的愿景感到无奈,春天都快过完的时候,她才终于又答应了应元岭两个姐姐的邀约。 只是场面极其尴尬,两位姐姐大概是为了同她寻些话题,先从育婴讲起了,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起她现在正是不容易的时候,再过两年孩子大了就自由了,应媛源更是打趣:“元岭性格好,就喜欢跟小孩子接触,你俩之后结了婚过个几年,也能考虑再要个孩子。” “姐!”应元岭脸红喊住她,“这么早说这些干什么,沧沧好胜心强,喜欢忙事业,你别跟她没头没尾地聊这些。” 杨沧并不接话,只安静地端着茶杯看她们。 她的清冷不热络让场面都变得有些异样,直到应媛源举手投降“好好好”来缓和氛围。 杨沧电话响了,挂掉后拿起包,“抱歉,公司有点事需要我先回去一趟,你们接着聊,不用管我。” “出什么事了?”应元岭站起:“我送你。” “不用。” 没再多寒暄,杨沧利落离场。 饭桌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安静,她们家规矩多,讲究也多,都是温润好相处的性格,杨沧这样飒爽、锐气、说一不二的性子,让应梦希干笑了两声:“这,这真是……” 她说到底,也不知该怎么形容。 应元岭勉强道:“姐,我就喜欢沧沧这爽利的性子,你别跟她计较。” “我能说人家什么。”应梦希白了他一眼,“就是感慨,这人……真是和咱家人的性子不太一样。” “……嗯。”应元岭只得这么答。 后来,应元岭无意中又提到这次会面,犹豫道:“沧沧,我希望你见我的家人时,能稍微……温和一些。” “温和。”杨沧似笑非笑地说:“我觉得我的笑挂的够久了。” 应元岭露出无奈表情:“这个是最好不要再有了,我的两个姐姐虽然这几年都在家做全职太太,但她们也都不是傻子,你和她们交心不交心她们都能感受得到。” “我不觉得我和她们有什么好说的,尤其是聊孩子问题。”两个人认识十个多月,杨沧也逐渐暴露锋芒,不在一味的含蓄内敛来压制自己的暴戾脾气,谈那所谓“正常人的恋爱”。 应元岭露出败下阵来的表情,并在杨沧愈发尖利、自我的时候,还以为她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在初夏明媚阳光里,他在海边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晚宴。 夜晚繁星闪烁,沙滩篝火歌声里,应元岭唱着温柔的歌跟杨沧道歉,请求她的原谅。 杨沧面露无奈,最近两个月他们是拌过几次嘴,但那真不是她耿耿于怀于某件事,而是她真就是那样的脾气。 比如在应元岭说起自己温馨和睦的庞大家族时,忍不住自嘲道“我更习惯争吵”,那是她可以应付的局面,他却露出了尴尬神色,以为她在介意自己的“炫耀”。还有一次,应元岭的朋友在酒局上跟她胡咧咧开玩笑,她后来借着打牌狠狠下了那人的脸面,之后应元岭为他朋友同她道歉。 他就是如此绅士与端庄,那日杨沧工作繁忙心情差,看他总是这样的温和作派心头火起,跟着就嘲讽了他几句。 第117章 应元岭从未这么直白的面对过她的冷言冷语,一时都愣在了那里。 诸如此类,杨沧自觉多数是她性子问题也在不断调整,所以当应元岭道歉时她哭笑不得只得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花。 第二日,两人在海边的篝火盛宴就被拍了放在营销号上,光影勾勒迷离轮廓,两人静静对视着彼此,在媒体铺天盖地的渲染和笔墨中,变成了应家小公子为爱海边浪漫求婚,而这个娱乐八卦发酵得愈发厉害,直至最后王玉莲都来问她:“杨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应先生结婚啊?” 杨沧愣住,嘴边的话滚来滚去,最后也没问她在哪听来的不靠谱新闻,毕竟太多了。 王玉莲原本只照顾孩子半年就可以,后来杨沧看她做事麻利周到,便让她长久地留下了。 夏末渐消,秋意四起的一个普通午后。 杨沧回家换衣服准备参加一个科技公司举办的晚宴,王玉莲犹犹豫豫地跟在她旁边。 她从楼梯走下,要进院子时又回头问她:“有什么事吗?” 王玉莲:“杨小姐,周先生他……刚刚回来了。” 第68章 这一年 “杨沧,我们互惠互利,结婚吧…… 68.这一年 夏末的躁意卷着秋日凉风, 吹得杨沧呆愣了几秒,继而才反应过来王玉莲说话的内容。 他说到做到,已经消失半年多了。 杨沧表情没什么变化, 只很浅的嗯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过了一段时间,卢平妙打电话说出来聚聚。 杨沧正在看国外的几个招标项目, 忙的脚不沾地, 闻言便要拒绝。 “杨沧, 我大概快结婚了。” “……” 入夜,依旧是吵闹喧嚣的酒吧,卢平妙靠着一个面生的男人喝着酒, 懒洋洋地跟她解释:“跟我结婚的是医药公司冯建平的大儿子冯年立。” 杨沧眉毛拧了起来, 冯年立是个出了名的风流浪荡子,家族事业兴旺,他本人出名则是因为连续不断地换女友, 之前还因为钱给的不到位导致前女友在网上公开骂他技术烂得一批, 这条八卦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品评的笑话,冯家的股价还因此下跌。 看到杨沧的反应, 卢平妙乐不可支地笑:“是不是很配?” “不考虑换个人?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老头子早前就说过,只不过是我没放在心上,现在他催的厉害了, 那我就结呗,反正早晚都要结。”而具体和谁结婚,卢平妙并不是很在意, 反而觉得是冯年立也很不错,结完婚两个人各玩各的,互不打扰。 杨沧不是很能认同卢平妙的婚恋观, 但是一想到自己那婚姻状况也无话可说了,况且像她这样浑不在乎的通透,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举起酒杯,同她干了杯。 卢平妙哼笑,不乐意道:“瞿修臣呢,怎么还没到,你打电话催催他,这家伙怎么越来越神秘了,我喊他都喊不动了。” 杨沧耸肩,这半年她其实也不怎么见到瞿修臣。 电话拨过去后,那边嘀嘀嘀响了很长时间,就在杨沧没有耐心的要挂掉电话时,那边传来女人沙哑又暧昧的绵软声音,“你好,瞿修臣现在没……” 闻言,杨沧眯起了眼,昏暗的灯光里依旧难掩她狐狸般狡猾的敏锐。 “傅、一、旋。” 豪华酒店总统套房内,房间窗帘紧紧闭合,壁灯泅出一片迷离暧昧的暖黄光影,地毯上乱糟糟扔着的衣服交叠凌乱,可见脱下时的混乱,空气里漫延着腥膻旖旎的气味,满是春意的床上,女人赤|裸着肩膀,锁骨红痕一片,握着电话的手腕处有深深齿痕。 听到那边的声音,傅一璇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挂掉电话。 隔壁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消失,跟着玻璃门推开声伴随着不断走进的脚步,一丝|不挂的瞿修臣擦着头发上的水走了过来,扬手掀开被子露出不着一物的杨沧,洁白美丽的胴体上斑驳着旖旎香艳的红印。 他俯身压下,她无措的双手按在他湿滑坚硬的肩膀上,光洁白皙的下巴微仰,目光瑟缩,又羞又窘,在他低头靠过来时轻咬湿润红肿的唇,迷离闭上了眼以为他又要开始下一轮的征伐。 强势凌冽的气息擦过她的耳廓轻笑了声,瞿修臣拿了手机抽身,手指轻弹眉心,“去洗澡。” 傅一璇征愣,昏昏然的光线里贝唇紧阖,反应过来是被他戏弄了,磨了下后槽牙,横了他一眼大步走进洗浴室。 电话再拨回去,瞿修臣懒怠又餍足的视线瞥到床单上凌乱暧昧的水痕,嘴角勾起狂肆坏笑。 杨沧冷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瞿修臣,带着人立刻、马上、过来。” 一小时后,傅一璇跟着瞿修臣来了酒吧,停在包厢门前时,暗淡的光线里他回头看她的笑不羁蔫坏,“你可以回去。” 傅一璇:“我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撞开他推门进去。 瞿修臣扬眉,望着她孑然走进的背影,插在口袋的指腹抿了下,也跟着进去了。 卢平妙鬼哭狼嚎的喧闹歌声与光怪陆离的光影里,杨沧看着走在瞿修臣前面,冰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傅一璇,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看着人不断走近在她面前停下,“好久不见啊杨小姐。” 说完,打了招呼的傅一璇在她旁边坐下。 杨沧蹙眉,眼神追着她落下,“怎么回事?” 傅一璇看了桌台上零落散着的一堆酒瓶,拽了一个过来,还未送到嘴边就被杨沧按住。 她好笑地看着她,“放心,我现在酒量很好。” 尤其是在瞿修臣的培养下,可以说能喝倒十个以前的傅一璇。 杨沧不言语,看她灌了半杯酒停下,才说:“因为瞿瑛?” 当初她被瞿瑛盯上,她找了瞿修臣帮忙,不过现在看来是羊入虎口,杨沧有些后悔。 傅一璇眼底闪过一道阴翳,很快,盯着她的杨沧还是捕捉到了。望着眼前冰冷、苍白又嘴唇红肿的女人,杨沧抿了抿唇,没再继续问下去。 倒是她模棱两可地说:“因为债。” 她欠他的。 杨沧想到她还回来的两百万,心口好似掉落了一片秋日的枫叶,荡起几番涟漪。 两人坐在一起,没什么方向的闲聊了一会,瞿修臣被卢平妙叨叨教训完,过来熟稔地搂上傅一璇的肩膀就要带人离场,而她没什么表情,显然已经习惯他的强势霸道。 傅一璇被薅走,又回头欲言又止地看她。 杨沧:“?” 傅一璇:“……他辞职半年了,你知道吗?” 那个他是谁,似乎不言而喻。 杨沧愣了下,按着酒瓶的手指压得更深,面上风平浪静,轻笑的很礼貌,“跟我有关系吗?” 傅一璇深深看了她一眼,被瞿修臣啧了声,按着脑袋揽进怀里带走了。 这个小插曲并未对杨沧产生多大影响,只是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王玉莲偶尔会对她说周轩来过,俩个月三次,频率并不算高,她日复一日忙于工作,听见也只是淡淡点头,好似水过无痕。 第118章 冬至的前一天,应元岭包下了一家西餐厅向她求婚,可能是网上愈演愈烈的求婚传闻,也可能是相识一年多对于相亲的人来说也算火候到了。在豪华浪漫的大厅,璀璨的水晶灯与动人的钢琴曲里,他穿着一袭黑色燕尾服朝她走了过来。 旁边端着红酒的侍应生朝她送上祝福的目光,远处窗外路过的人惊异地指指窗户里面,发出艳羡激动的目光。 今夜月色柔和美丽,低调又奢华的法式餐桌上黄色蜡烛萦着火光静静燃烧,她像站在八音盒上的盛装女子,只等着绅士的男人旋转翩跹而至,在应元岭深情又温柔的目光里,似乎她只要轻轻点下头,这晚的罗曼蒂克就会永久封印在漂亮有如童话般的水晶球中,幸福美好的让人羡慕。 应元岭望着她:“沧沧,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个时候,杨沧偏偏出戏的想到了滂沱大雨的山、尖锐狗吠、慌乱人群、凌厉漆黑的眼神、愕然震惊的她。那是极度不安定中撕出的裂痕,在安逸温和中无法得到抚平。 “好。” 她心情平静地应,在周围人的视线里,为了不让他感到尴尬而点了头,应元岭喜极,然后在两人入座后又消失。 “元岭,这一年多来的相处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不合适。” 应元岭僵了下,眼里的笑很快消失,嘴角抿直,强笑道:“是啊。” “那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求婚?”杨沧问,实际上这段时间两人时有争吵,越来越多的接触他的家庭,两人的分歧也逐渐凸显出来。 应元岭:“总是要试一下的吧,我还是……挺向往婚姻和家庭的。”在察觉到她的退意后鲁莽的想试一试。 “嗯。”她一点不意外,“因为你有个很令人羡慕的家庭。” 应元岭:“既然这样……” “我以为我也会很想要靠近。” 杨沧截断他的话,但也更深刻的明白了以前为什么她身边始终没有像应元岭这样温和、谦逊、给人极强舒适感的男人了,自嘲的目光望向餐桌上花纹繁复又美丽的法式烛台,火光里桌上温暖的黄色玫瑰灿如阳光,只是被炙烤着的花的边缘渐泛焦黑,“和你谈一段循规蹈矩、简单又温柔的恋爱是很好,但是……” 她叹了口气,“你太像这盏蜡烛上的火苗了,莹莹火光照亮我,可你的光,也会烫到我的黑暗。” 她是阴寒之地日复一日滴落凝结的薄冰,不是春日里遇了温暖就会旺盛生长的花。或许从始至终需要两人和睦、耐心去经营的婚姻,本来就不适合她这样的人。 应元岭无奈地看了她半晌,“沧沧……” 说了名字后,对着她漆黑如寒潭幽深的眼眸,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日后,两人渐渐成了朋友,而得到消息的万齐枝火冒三丈,在家又是雷霆之怒发作了好几回,勒令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新对象,不能到三十岁了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唯恐她成了贵妇圈里的笑话。 杨沧尽管性格冷硬,但也凿不住天天给她打电话甚至往家里闯的万齐枝,又被逼着相了好几回的亲。好在对方都是体面矜持的人,了解她的意思后也都不再联系打扰,万齐枝却是为此整日愁眉苦脸。 清城的冷冬就在忙碌的工作和琐碎的生活中迎来了,期间圈子里聚会,但凡瞿修臣出现身边总会带着傅一璇,久而久之杨沧和她竟也慢慢熟络了起来,有点都要成为朋友的意思了,毕竟在卢平妙大搞单身派对,说着结婚前要再狂搞十八个猛男这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时,她和傅一璇眼神对视时的那点默契和忍俊不禁让她俩都心照不宣地放下了过往。 就在生活平静,又一如往日杨沧的生活方式前进时,一条八卦视频忽然引爆了整个网络,内容是“应氏小公子前女友家人露面,哭泣其冷酷无情,抛妻弃子。” 在这条视频里,一个女人哭的可怜,面容憔悴沧桑,“你们以为应元岭他是什么好东西吗?我妹妹曾经留学的时候,跟他谈了两年的恋爱,为她怀孕生子,而他却在回国前冷血无情地将其抛弃,现在我妹妹身患癌症需要救治,只是一百多万的治疗费他应家都不愿意伸出援手……” 女人长达半小时的痛诉在网络上引起了剧烈讨论,感慨曾经被人夸赞谦谦君子的传媒小公子到头来也不过是个虚伪的假面人。 【亦只羊羔】:资本炒作出来的富二代而已,你们还真情实感喜欢上了。 【六日晴】:应家旗下的集团市值有十万亿吧,好歹是爱过的女人,医疗费都不愿意出也太离谱了吧。 【fiat】:哇靠今天的瓜也太劲爆了,照那女人这么说他孩子都得五六岁了,可他前段时间不是刚向杨家继承人求婚吗,这下还能商业联姻? …… 杨沧往下翻看评论,脸色越来越沉,里面也夹杂着不少对她的非议,曾经公司高管的丑事又被拉出来鞭尸,一夜间应杨两家的股票都在下跌。 应元岭来找她时,脸色已经是掩盖不了的难看,带着熬了几个大夜的疲倦,看到她还勉强勾起嘴角笑了下。 “抱歉,这次牵连到了你。” “问题不大。”杨沧安抚他,玩笑道:“都是朋友了,你要为这点事跟我客气来客气去,可就真没必要了。” 应元岭笑笑,不再强撑着精神,那张总是精神抖擞的脸上藏不住的苦意和哀痛便暴露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杨沧蹙眉。 他苦笑:“视频里那人说的……倒是不假。” 杨沧愕然,“但是也不完全真。” 他叹了口气,回忆起他几乎要遗忘的留学生活。 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应元岭年轻气盛的时候,从家里拿了一笔资金便去美国闯荡,誓要在洛杉矶做出自己的事业,结果冰冷残酷的现实教他做人。 “我是在最穷的时候遇见她的,那个时候她被一个黑人抢了手机,我路过帮了她,后来又在一家滑雪场遇见……她在那里打工,一来二去,我们便在一起了。”回想起那段时间,应元岭温润的眸子晕着黯然的悲伤,“后来家里人知道后插手了我们的事,我求她坚持下去,我会让家里人接受她,但是在那之前,她卷走了我原本要拿来流转公司运行的资金,携款逃跑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家我原本要救活的公司,也为此破产了。” 他顿了下,像是积蓄力量,喝了口热咖啡才继续道:“我身上所有的钱全都被她拿走了,穷的叮当响,便……向家里低头了。” 他苦笑:“我是不是很无能?” 杨沧沉默望他,摇了摇头。 “孩子的事……我不知道。”他总是如沐春风的脸此刻好似被窗外猎猎冷风吹的僵硬,“但前几日母亲告诉我,是有人抱着孩子上门来过,说……是我的孩子,只不过被他们打发了。” 第119章 “视频里的那个女人,我曾在她的相册里见过,是她的姐姐。”所以可以基本推断,视频里的那人的话也并不全假。 杨沧:“你对她……” “过客。” 他说的毫不犹豫且果断,从未有过的冰冷让杨沧睫毛抖了下,挑眉看他。 应元岭笑笑:“我俩的爱情算是我们圈子里最老生常谈的那一类故事了,但这也不过是我成长必然要经历的一道坎。” 杨沧浑不在意地耸耸肩,对他感情私事并不置喙太多,“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应元岭歇了口气,终于直直看向她。 “杨沧,我们互惠互利,结婚吧。” 杨沧眼皮一跳。 “你没有想要结婚的对象,婚姻对你来说并不是个必需品,而我现在需要一段适配又圆满的婚姻来替我改善形象,替我说明更正网上的谣传,毕竟……我们以前的恋情在网上很被看好。”他郑重地望着她,恳求道:“我们合作联姻,对你我的公司发展、股票涨幅以及未来前景都将会是利好的。” 他很清楚,这一年杨沧对于工作的认真程度有多疯魔,既然他们不能因为相爱走到一起,那互惠互利的合作显然更适合彼此的商人本性。 他说完,杨沧沉默了很久,久到原本很有信心的他也开始心里打鼓,难不成她对婚姻还有期待,还是…… “你有想结婚的人选?”他问。 杨沧征了下,“怎么可能?” 如果婚姻之后都将不存在于她的生活里,那么用它来投资做一笔交易似乎更有价值。 “婚姻持续时间是……” “你想喊停,随时可以。” “好啊。”杨沧勾唇笑了笑,官方地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应元岭望着空中她的手掌,顿了下握回,“我的荣幸。” 第69章 情夫抢婚 “杨沧,有你这么要人命的垃…… 69.情夫抢婚 婚礼定在下雪的平安夜举办, 地点是清城的一座百年教堂,婚礼开始前双方在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等待。 这场联姻带有极强的表演性质,在开始前杨沧已经接受了多家媒体采访, 在镜头里诉说她对应元岭的爱意以及澄清他是怎样一个人,而在布置婚礼的这一个月里,应家也在出手解决他前任家人带来的问题。 因为这场盛大豪华婚礼的出现, 大众的视点逐渐被转移到议论两个人的爱情故事以及八卦这场奢华婚礼到底花了多少钱。 网上的讨论千奇百怪, 最开心的莫过于看着女儿嫁入应家的万齐枝, 早在婚礼刚传出风声的时候,杨沧就给她打过预防针这只是一次合作,而她似乎也没有听进去, 围着穿婚纱的她不停打量, 眉开眼笑地捂着嘴。 她看的头疼,把人赶出去了。 化妆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杨沧望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女人眨了眨眼, 最后嗤了一声。 婚姻最后也被她拿来做生意了。 房门在这时又发出响动, 她不耐烦地转头道:“幸福幸福,嫁给喜欢的人我能不幸福……” 以为万齐枝又来说车轱辘话祝福她, 敷衍着要打发人走的她在看清来人后声音顿消,因为戛然而止而显得整个房间都安静的可怕。 来人推开一半的门,白色门板似乎都无法框定他高挑的身材, 整个人昂扬又如出鞘的剑般锋利,让杨沧懒散的状态陡消,震惊地望着一年未见的周轩。 他关上门, 黑亮的皮鞋踏在地板,回荡的脚步砸在她的心口,手里拿着一束花, 似笑非笑地走上前递给她,“杨沧,结婚快乐。” 坐在椅子上的杨沧抓住靠背。 他轻笑了一声,脸上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和从容,挑眉问:“不跟我说声谢谢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线紧绷。 周轩俯身,漆黑的眸子离她很近,凌冽地侵犯她的私人空间,“你好像很紧张,都过去一年了,还是不想看到我吗?” 杨沧放松,莞尔道:“怎么会,来者是客,说到底你还算我和元岭的媒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最合适不过了。” 他乌黑的眼睛看了她几秒,那双幽深的眸子似乎比往日更加摄人,她被盯的心里敲起了鼓,偏头说:“会客室在一楼,这里是新娘的化妆室,你有什么事……” 淡香的花萦绕鼻翼,黄色的水仙递到颌边,柔软的花瓣擦过她脸颊打断她说的话,周轩目光洞洞,藏着意味不明的温柔与压迫感,“花留到明天再看可就不新鲜了,你闻一闻?” 说罢,那淡雅的花又在她鼻翼探了探。 “好了,谢谢。”那抹灿黄晃得她心跳也跟着乱,手挪开花,“你的礼物我收到了,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她说完,房间静悄悄的,她抬睫看他,他垂眸看着她抓花的手。 烫了手心似的,她飞快丢开。 他纤黑的睫毛轻抬,眼边落着意味不明的暗影,那种黑夜中蛰伏的野兽即将入侵的危险直觉让她心跳加快了几拍,回身就想要拿桌上的手机,跟着头顶伸过来的手臂按住了她的手,快一步将手机夺走。 “周轩!”杨沧惊愕,“你到底想干什么?” 骤然出现的他浑身散发着不安定和危险的气息,她起身就想逃离,跟着俯下来的身影将她牢牢圈在了他的怀里,黑影包裹,铺天盖地的陌生又熟悉的冷冽气息将她束缚,她慌张抬头,对上他幽黑疯狂的视线,水仙花从两人的中间掉落地面。 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周轩的呼吸扫在她的脸颊,掠夺了她的空气。 “让我出去。”她伸手去推他肩膀被他的手擒住,握着的力道很重又不至于捏疼了她,只是想推开却很困难。 “配合我一下,好吗?”他语气温柔又带着引诱,杨沧瞳孔猛地一缩,“你想干什么……唔……” 下一秒,她的嘴便被胶布粘住了。 …… 会客厅浪漫的钢琴曲里,人声鼎沸,受邀嘉宾还在往里进,傅一璇百无聊赖地坐在一个角落的圆桌上,目光久久盯着一处,任谁看都好似没什么情绪的在发呆。 “怎么躲这了?”瞿修臣蹙眉,“起来。” 傅一璇乖觉起身,被他揽着肩膀往热闹的人群里走。 卢平妙叽叽喳喳的声音老远就传来了,“走走走,去看看杨沧,怎么化个妆老半天不出来,让我们新郎都等着急了吧。” 应元岭被打趣,咳了声轻笑道:“没事,我一个人迎客就行,让沧沧多歇会吧。” “呦呦呦,还没成婚呢就这么心疼老婆了。” 一群人闹腾着去二楼找没露面的新娘。 缀在末尾的傅一璇想走,也被瞿修臣强硬地拽了过去,“跑什么?” 她不自然地强笑,跟着就见敲了几下门都没听见动静的应元岭推门进去。 “人呢?!” 第120章 前面传来吵闹的声音,傅一璇上前,只见偌大的化妆室里哪还见得到杨沧的身影,心咯噔一声,又偷偷松了口气。 一道尖锐的视线落在头顶,瞿修臣眯着眼危险阴沉地看着她。 周围人随即四散开始找人,杨沧的名字在耳边一声声响起,他却是抱臂转身朝她看了过来,并不说话,那双眼睛已经有极强压迫力。 傅一璇脸发白,鼓起勇气偷偷看他,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几不可察地摇头。 他靠过来,在她耳边低笑道:“胆子这么大,今晚我可能要用教鞭教你听话一点了。” 粘稠低热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周围尽是忙碌的人群和嘈杂声,她不敢相信他会在大庭广众说这个,窘迫又脸发热地咬唇瞪他。 “嗯?”他不耐催促,视线已经寻去应元岭。 “好。”傅一璇仓惶地抓住他袖口,低低道:“好……” “什么?”他兴致盎然地反问。 “教、教鞭。”她低下头,脸已经红的烫手,“是我犯了错,该、该教训。” “乖。” 瞿修臣拍拍她脑袋,护着人往楼下走了,哪管身后众人陷入了新娘消失的震惊与惊慌中。 城郊的一条乡道上,荒无人烟的路边停着一辆星瑞。 车里,杨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身边男人。 周轩解开安全带,俯身靠过来,“我帮你揭开胶带,杨沧,安静点。” 说着,他的手指按上粘了好几层的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揭开着,抿唇看她,苦笑道:“我想你应该不会主动跟我走,所以……” 他沉默,被摘掉胶带的杨沧粗喘呼吸,尖锐的视线钉在他脸上,却未开口说话。 “嘴还好吗?有没有疼?” 他的指腹小心按在她的唇边,胶水的粘腻还残留着。 他弯腰靠的更近,目光望着她的红唇,温热的指腹慢慢逡巡擦拭,红艳的唇畔被抚摸,细腻的呼吸毛茸茸扫在唇上,似乎要把她心也揉乱。 他在她凶狠的视线里安静捻着胶水,小拇指头不小心贴在她的唇畔间,好似被她的上下红唇温热湿润地含着。 指头顿了下,抬睫极近与她对视,他挫败地笑了笑,问道:“这么生……嘶……” 小拇指的肉被她细白的牙齿狠狠咬住,刺穿皮肤,他清楚的感觉血液在流进她滚烫的嘴唇里,尔后她嫌弃吐开,红唇上抹着性感勾人又危险艳丽的鲜红血液,挑衅的细眉勾着像个坏狐狸。 周轩收回手,熟悉的痛感竟然勾起了他几分怀念,无奈道:“还是这么爱咬人。” “……周轩,你疯了,应家不会放过你的。” 杨沧紧绷的声音在颤,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周轩把她从酒店里绑了出来! 周轩有时候冷静的让人害怕,“哦,那你会不会放过我?” 他问,透着让人心慌的期待。 “现在马上把我送回去!” 时间还来得及,她几乎想说那只是一场作秀,大不了一年后再离婚,反正虱子多了不咬,离一次也是离,离两次也是离。毕竟这场联姻,应元岭牵头给公司带来了估值过亿的两个项目。在他从容的目光里又变成恼怒,她紧张什么,这人一年不见回来就闯这么大的祸,刚好借着这次机会让他彻底滚蛋。 各种心思在胸腔里转来转去,她嗓子发干的几乎冒火。 “周轩,你后悔还来得及。” “真想嫁给他?” 杨沧粗重的气喘着瞪他。 “想嫁给他就不会天天接受那么多采访了。”他把小拇指举到眼前,看着那凌乱鲜红的咬痕,几秒后忽然含进了嘴里。 杨沧瞳孔猛地一缩。 血腥的味道在嘴里漫延,周轩的心却是愈发平静,舌尖舔舐过她吮咬的印记,脸上奇异的泛出一种满足。 杨沧看着他愉悦的神情,心脏彻底失了节拍地胡乱跳起来,声音都变得喑哑了,“周轩,你……” “杨沧。”他的指腹又捻上了她染着血的嘴角,目光眷恋怀念地看着她:“一年没见了……” 杨沧抿唇。 “这次,是你落到了我手里。” 车再次发动,一路向北驶去,身后白雾缭绕,大雪覆盖的清城逐渐消失在田野里。 车行驶了三个多小时,在一个镇子上终于停下。 杨沧看着窗外全然陌生的环境,拧眉看向手腕的绳子,“给我松开。” “等我一下。” 他下车往路对面的一家旅馆走去,过了会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长款黑色羽绒服,绕到她这边门打开,刺骨的寒风吹进同时厚厚的衣服盖在了她身上,他俯身蹲在车前,从膝盖往上把拉链拉上,束缚的双手也被压在了里面,接着环上她的腰把人往车外带。 杨沧脚一踏上地面,撞开他的肩膀就想往旁边跑,反手被他转着肩膀压在了车前,手臂穿过她的腋下按着车身,居高临下,视线灼灼盯着她,商量又命令:“听话点好吗?” 她白了他一眼。 他搂着人往旅馆去,房间已经开好,前台看到他又带一个人进来也未说什么,接着低头着迷地刷短视频。 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打开,狭窄的住宿环境一览无余,好在卫生搞得还算可以,窗户已经打开在透风,空调也在呼呼吹着热风。 “为了不那么快被应家找到,只能委屈你住几天小旅馆了。” 他把门锁上,窗户关上,走到她身前帮她把外套脱掉,望着她蓬松华丽的洁白婚纱,沉默不语。 杨沧抬起手腕,点了点示意他解开。 “我们现在在滑林县的一个镇子上,距离清城有三百多公里,你身无分文,穿着这个衣服回不去的,也不要想着给他们打电话,我会盯着你,猫和老鼠的游戏,我们只和他们玩,好吗?” “我们?”杨沧冷冷道:“我是被你绑过来的。” 周轩俯身去解她手上的绳子,“所以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 他说完,杨沧的双手被释放,扬手就打向直起身来的他,他站着未动,巴掌却在他脸前停下了。 她甩手,转身往门边走。 周轩叹气,抬步挡住她的身体,“外面零下13度,你这么出去立马就冻感冒了。” “让开!” “妆有点花了,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下,饿不饿,吹完头发我们下楼一起去吃饭,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吧。” “周轩,让开!” “不知道这镇上有没有好吃的包子铺,一会我们可以找找。” “周轩!”杨沧气急,脸色涨红。 “嗯。”他探手,轻轻地抚上她的手腕,小心摩挲绳子还是硌起的红印,“疼不疼?……你现在回去也晚了,应家除非也想取消婚约改了口径,不然整个世界现在都知道你逃婚了。” 第121章 “周轩。”杨沧咬牙切齿,“你不怕死的!” 应家作为传媒业大亨,想要整死他的名声废掉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周轩愣了下,眼神里闪过一道恍惚又很快消失,笑了下,淡道:“怕啊,怎么不怕。” 她瞪他,看出一时半会他是不可能放她走,气恼地转身回房在单人沙发坐下。 他走过来,在她身前蹲下,把细高跟从她脚上剥离,那镶嵌着上百个水晶价值不菲的一双鞋就被他丢垃圾似的扔到了旁边,递过来一双刚拆封的塑料拖鞋,“干净的,换上去洗个澡吧。” 杨沧忍无可忍,终于抬起手在他肩膀重重砸了一下。 “周轩,你竟然敢把我藏旧纸箱子里。” “干净的……” “你把我放货梯上推出来,我是什么,垃圾吗?!”她又砸他。 周轩表情很浅,但眼里的笑和纵容透着温柔的无奈,握住她砸在肩膀上的手,哭笑不得地抬头看她:“杨沧,有你这么要人命的垃圾吗?” 死都不敢死,新春的手术室那么冰,血都快流完了,想到她夜色下明明湿红又兀自强硬的眼睛,痛的又吓醒了。 “要真是垃圾,丢给我这样的垃圾桶就好了。” 杨沧瞪了他三秒,啪,凶猛的一拳直接砸在了他心口,“想得美。” 她起身去了浴室,周轩听着哗哗的水声,目光木木地望着磨砂玻璃里的人影,一直到人走出来还像块僵硬石头没动过。 杨沧踢了他一脚,“起开。” 他站起,起的太猛眼前晃了下黑影,手流畅地拿起旁边的吹风机,“我帮你。” 她斜了他一眼,避开他的手。 湿润的发丝从指尖溜走,她坐在凳子上低头吹发,水滴顺着光裸的肩膀往深处流去,消失在了散着热气的旖旎浴巾下。 他转身回浴室又拿了一条浴巾,披到她肩膀,“热气还未完全上来,盖着点,小心感冒。” 她吹头动作不停,并未搭理他。 他走到地毯边,捡起婚纱往墙壁的挂钩上搭。 “铺床上,别弄出褶皱了,这条婚纱光设计费就花了六位数。”她故意提起这茬刺他。 周轩没什么表情,只看过来问,“你喜欢这样?” 那语气好似商量下次他们结婚用什么款式。 杨沧噎了下,看他继续挂到钩子上,气恼道:“衣服都扯变形了。” “床我们过会还要睡,婚纱以后你不会再穿。” “什么?”吹风机忽然关掉,房间变成只有两人对视的安静,她完全忽略掉了后半句话,指着那张床,“我们睡?一张床?” 周轩为她的问题露出你觉得呢的好笑表情。 杨沧攥紧了手指,没说“你再去开间房”这样的蠢话。 “按道理,我已经是别人的老婆。”她心累吐气。 “嗯。”他看不透表情道:“那目前看来,我除了前夫,还多了其他的身份。” 她狐疑,“什么?” “情夫吧。” 老派清冷、如松如竹的周轩,以一种看透生死的语调说着让人石破天惊的话。 第70章 偏僻老家 “我们敞开点,坦然些,好吗…… 70. 原本, 此时的杨沧应该在豪华盛宴上,聚光灯下衣香鬓影的宾客向她举起高脚杯庆贺,现在却在某不知名的村镇上喝羊肉汤。 屋外十字路口行人稀少, 天气严寒,饭店窗玻璃上哈着湿雾,店里人也不多, 老板撑着脑袋打哈欠, 无精打采的。 想到这, 她桌下狠狠踢了对面一脚。 男人早有防备,收回腿的同时夹了碎饼往她碗里放,“多吃点, 下一顿可能就要天黑了。” “我们去哪?”她瞪向周轩。 他按住她的手, “别搅了,一会汤都凉了。” 勺子一丢,她抱臂靠上椅背, “膻, 我不吃。” 周轩挑眉,“不是你拉着进来的吗?” 杨沧瞪大眼睛, 刚才还不是看店里宽敞,他跟老板沟通的时候她好趁机溜了或者借个电话,结果被他一一识破, 想到这她脸一撇,冷道:“总之我没胃口。” “好。”他不急不躁地继续吃饭,“一会逛逛看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望着丝毫不受她暴躁情绪影响的男人, 她好似一拳头都打进了棉花里,出来后两人又在小镇上走了一圈,杨沧挑食的把所有食物都批评了一遍, 最后目光尖利地看着他。 他轻笑了一声,走上前拉住她垂在寒风里的手,攥了攥,冰凉触及掌心,“别折腾了,我借家后厨给你做饭可以吗?” 他好似有无限耐心,杨沧瞪他几秒,一甩手往旅馆回了。 周轩进来,拎着楼下买的包子,“吃这个吧,不能什么都不吃。” 杨沧躺到床上,并不搭理他,只感觉床边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心口被揉了把,要睁眼时察觉身旁下陷,悚然看向旁边。 “你干什么?” 周轩脱了外套,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一会还要开很久的车,我们先睡一小时。” 她一把掀开被子,噌地从床上下去。 “周轩,你到底什么意思?”她语气发慌,紧绷的脸上露出了无措,再出现的他好似还是曾经那个平静克制的周轩,但又不太一样了。 他陷在暖融融的枕头里,鼻翼仿若能闻到她残留的香气,碰在床单的指头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想做你的情夫。”他又是那副无奈表情,“我以为我的行动够直接了。” “疯子。” 她往后退了几步,他见状快速起身,拽住她的手臂把人又拉回到床上,身体覆在她胸前,漆黑的目光低头牢牢望着,手钳在她左右腰侧,“杨沧,睡觉,还是……” “你想做些别的什么?”他如水的目光游走,气若游丝的呼吸温热地从她的红唇落到脖颈、锁骨、衣领下拉露出的光滑肩头,他买的衣服有些不大贴合她了,一年不见她好像又长了些,胸前的浑圆贴在他身上,隔着薄打底将他原本玩笑的话变得灼热危险。 杨沧呼吸都变慢了,看着双腿纠缠相贴的人,暴躁的眼神逐渐变得羞恼,那处变化让她的耳廓开始发红,“你……起开!” 她一把推开他,退到床边缘。 他咳了声,面色不自然地在她旁边躺下。 一张一米八大床,一个睡在中间,一个滚在床的边缘,盖着一张棉被,冬日里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房间热腾腾的温度起来,两人渐也睡着了。 下午上车,杨沧的手又被缚住,只不过这次带了长过手腕的手套,任她再怎么挣扎都不会磨出伤痕来。 她气恼地望着绳子,出言讥讽他:“堂堂清科院高级研究员,最后干起了犯法的勾当。” 周轩并未气恼,手上拿着加热的包子往她嘴边送,她往左躲往左递,她往右跑往右追,摆明了今天的饭必须得吃了。 第122章 杨沧抵不过他的执着,被逼着吃了两大包子,不仅毫无饥饿感,也更牙尖嘴利了。 然而不管她说什么都是石沉大海,听不见响动,逐渐泄气,撇头看向窗外,小雪还在静静下着,乡间的路上来往看不见车辆,浩渺天地间似乎只有封闭的车中两人。 她回头,幽黑的目光望着他清瘦许多的侧脸,忽道:“为什么辞职了?” 她知道他有多喜欢那份工作,有多喜欢科研。 他望着远处的视线收回,看向身边安静盯着她的女人,嗓子发干,语气却是轻松,“跳槽进了家芯片公司,也能做研究……钱倒是多了不少。” “哈……”杨沧没想到,有一天人淡如菊的周轩也会在考量职业规划时,把钱放在首要位置,心底似乎细密地倒进了许多砂砾,声线变得喑哑,“钱……对你不是够花就行吗?” 他收回视线,淡道:“不太够花了。” 车里静下来,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空调暖风呼呼的声音。 “上半年,怎么都没来看杨雾?”她问。 周轩是个爱孩子的好父亲,上半年却消失了。她原以为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却没想到他沉默了很久。 “嗯?”她蹙眉追问。 “有点麻烦事。”他答的简单,显然是不想多说。 杨沧盯了他几秒,偏头看向窗外,曾经她不择手段想要得到的男人,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了。 田野上,车呼啸向远处开去。 晚上,两人又在一个镇子歇下,这次杨沧配合了许多,吃完饭两人回到旅馆,先后洗完澡躺到同一张床上。 房间里漆黑安静,紧闭的纱帘晃动间摇曳着窗外的月色,偶尔响起几声狗叫还有远处不知哪家商铺放的圣诞歌曲。 明明暗暗间,床上两人的呼吸匀速而重叠,长久都未翻身的动作,似乎都被钉死在了身下有限的空间里。 直到极浅的窸窣声响起,是指尖擦过闷热的被子探过来的响动,几乎要触碰时,杨沧陡然喊:“周轩!” 那手顿了下,继而握上了她垂在腰侧的手指,一股酥麻陌生的电流贯穿四肢百骸,她下意识猛地打开他的手,啪的声音突兀地响在房间里。 他好似不知疼,手又握上了她,抓得更紧,任她怎么甩都甩不开,直到她咬牙终于放弃,恶狠狠说:“衣冠禽兽。” 闷笑在耳边响起,黑暗里人影也贴了过来,他的手圈上她的腰把人带进了怀里,眷恋又怀念的将脑袋贴在她的肩头,轻吁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被这么一声怀念又充满疲倦的声音砸的心口酸了一下。 “不是都结束了吗?”她呆呆地看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滞涩问:“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他没有说话,那个温热的掌心抽离她的手指,往上走落向了她的小腹,轻轻细腻地来回上下摩挲,勾起她后背一阵瘙痒想要躲开。 他忽然问:“疼吗?” 疼?什么? 忽然她脑子一片空白,明白过来脑袋嗡嗡作响。 他指尖游移抚摸地正是曾经剖腹产取出杨雾的地方,那里曾经血淋淋、刀口触目惊心,肚子上的妊娠纹斑驳丑陋,现在那里已经没有痕迹,她在国外花重金消除了所有,但他突然问起来,似乎依旧有把残留在那里的手术刀在身体里捅来捅去,让她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一把推开他的手。 他苦笑,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看身边发抖的女人,“杨沧,我知道刀捅进身体里有多疼,你怨我,是对的。” 怨,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况且她早看清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少不了她的一意孤行,他们两个人都不无辜,她已经不想追究下去了。 “没意义。”她道,背过身去睡。 周轩望着她佝背蜷缩睡觉的姿势,慢慢靠近她,在她又想往床边移时说:“再动就真掉下去了”,他的手圈上背对着他的女人,把人拢在了怀里,她拽着他的手要推被他更紧地按在胸前抱住,像漂泊许久几乎要淹没的人终于在汪洋中抓到了浮板。 “好好睡吧。”他说。 杨沧瞪着眼,床边不远处的卫生间玻璃借着月色与昏暗路灯倒影着床上纠缠在一处的漆黑身影,她眼睁得圆滚滚,寂寥小镇,陌生的环境,还有突然出现紧紧依偎的他,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十分钟后,怀里的人呼吸渐放松而绵长,周轩动了动,起身慢慢靠近,在她的眉心轻轻吻了下,虔诚滚烫的目光都被漆黑掩盖,他望着怀里的轮廓,不知何时也睡着了。 坐了一天半的车,即便是出差也很少这么辛苦的杨沧瞪着在一个陌生村口停车的周轩,环视四周的菜地,不可思议道:“你就把我绑架到这里?” “嗯。”他笑,“是不是很落后?” 感觉这里对周轩的意义非同一般的她并未嘲讽,只蹙眉道:“知道就赶紧送我回去。” “车没油了。”他摊手,“委屈你陪我在这住一段时间吧。” “一段时间!”杨沧惊愕,再次震惊地盯着村口牌子“阜新楼”,“你要我住这村子里?不可能,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她虽然没在村子里住过,但也知道冬天上冻,这农房可能连热水都没有。 “好啊。”他莞尔,“你死了我陪你。” 说罢,拉着她下车往里走,“村里路不好,这段我们就走着吧。” 杨沧怒目竖眉都被他忽略,最后两人在一个新盖的二层砖房前停下,是北方农村最常见的院子,只不过是新建的,更干净宽敞。 他熟练地打开大铁门,侧身看向她:“进来吧。” 杨沧脚步僵在门前小路上,再迟钝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这……不会是你的老家吧?” 周轩轻笑,“可能说是犯罪据点更恰当。” 杨沧白了他一眼,大步进去。 院子上下两层,干净明亮,只不过很空荡,一眼便知盖成后就没怎么住过人。 她回头,“……阿姨和叔叔呢?” “他俩应该不太愿意做我的共犯,去打工了。”他遗憾道。 她上眼皮掀起掠他,“好好说话。” 周轩耸肩,把两人的行李安置在了二楼最大的那间卧室,“饿了吧,我去做饭,你帮我来搭把手。” “你绑架我到这里,还让我给你打杂?”她诧异完气愤道:“周轩,你撕票吧。” 他哭笑不得:“撕给谁看,我自己?” “爱谁谁。”她往沙发上一坐,手伸出来,“绳子给我解开。” 他蹲到身前,垂眸给她解死结,顺便打开了电视,“空调已经开了,我先去做饭,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飞快地拿了遥控器找新闻,并未理睬他。 周轩等了几秒,幽深眸子望着她急切看新闻的脸,下颌紧绷了些,脚尖往厨房去了。 第123章 “都行。” 跨过门槛时,身后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寒冬腊月的手都冻得伸不出来,水都不一定有,你别折腾了,随便做吧。” 周轩的表情一松,脸上浮起极浅的笑,“好。” 杨沧哼了声,连换了几个频道,终于看到关于应家的新闻,果然如她所料,应元岭隐瞒了她消失的消息,只对媒体说正式婚礼选择私密举办,说了些官话就把采访应付过去了,现在外界还不知道婚礼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松了口气,又百无聊赖地看了些新闻,关于他俩婚事的什么说法都有,应元岭是个聪明人,应付这些事困难但不至于无法收场,她关掉电视,客厅陷入一片静谧。 她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才终于认清一个现实,她坐了一天半的车来到了周轩的老家,这个即便两人结婚她都没来过的偏僻小村,而他也很少提及。 她在房子里转了圈,并无多大新意,和她料想中的农村院落没什么区别,又偷偷摸摸,瞧着周轩在厨房做饭的背影,小心翼翼溜到了门口,看到上面另加的一把大锁,脸都黑了,咬牙切齿来到厨房。 刚掀开冬天的厚棉帘子,他便说:“地上的蒜帮我剥几个吧。” “嗯?”杨沧愣了下,“你让我剥蒜?” 从小到大,万齐枝从不让她碰厨房的东西,而她又好胜心强一心想证明自己给那两人看,所以对公司账务一清二楚,对这些琐事全然陌生。 穿着浅蓝色罩衣的周轩转身,手上正拿着菜刀在切五花肉,“我的手太油了,你不是闲着吗?” “我闲?你不把我绑架到这里,你知道公司有多少事正在等我吗?” “哦,那你现在回得去吗?” “……”眼前还有脸跟她说这个的厚脸皮真的是她认识的周轩吗?! 五分钟后,“蒜剥完了。” 她满脸怨气地丢下要走,“把地上那个白菜拿起来洗一下。” “有热水吗?” “帮你烧好了。”顿了下,他补充,“家里有热水器,但没用过可能放太久有些问题了,吃完饭我找人来修一下,不耽误你洗澡。” 杨沧冷笑,刻薄地就要说一句“我那别墅热水管够,送我回去”,又在他不紧不慢说这话时并未窘迫的坦然目光里感觉索然无味,转身不搭理他去拿白菜了。 两人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在小方桌吃上热气腾腾的饭,冷冰冰的家里在这时也有了点人气。 吃完后两人去村子商店,杨沧跟着他,脖子被他强硬系上了他的浅灰围巾,她奇怪地拽着商标看了眼,问他:“这个是 loro piana的?” “嗯?”他回身看了眼那logo,想起来道:“对,你不是喜欢在这家订制吗?” “……这条围巾有三万吧。”羊绒界的劳斯莱斯,触感一摸就能感觉到非同一般,这个价格对她当然没什么,但是周轩…… “是吧。”他不确定,摸了摸鼻子,藏不住地尴尬,“为了迎合你的口味,是买了一些东西。” “你哪来的钱?”她忍不住问,又立马补充:“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 他的手按在她眉心,轻轻旋转,温热触感打断了她的话,“没事,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让我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也会表达出来。以后……” “我们敞开点,坦然些,好吗?” 第71章 爱人,爱的人 我还跟我的爱人在一起,…… 71.爱人, 爱的人 “我跟你有什么可敞开谈的。”杨沧下意识反驳,说完对上他真诚目光又懊恼自己嘴快,烦躁慌张地躲开他炽热眼神, 丢了句“让开,绑架犯”就往前走了。 周轩瞧着她快走步伐,嘴角的笑勾起。 到五金店门口, 杨沧看到里面狭窄逼仄漆黑的环境拒绝进去, 她已经闻到了浓浓的灰尘味, 周轩:“就站这里等我。” 她点头,瞥见他往里面走跟老板沟通,立马东撇西看, 瞧见路对面的房子前坐着一个老奶奶, 偷看了眼周轩的身影,小心往那边去。 “你好,麻烦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老人上了年龄, 头发花白, 闻言偏着耳朵向她靠近,说话带着地道口音:“你说什么?” 好在这句她听得懂, 又重复了一下。 老人手比划着,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加上说话含糊, 她根本一句也没听懂,着急地往店方向看了眼,又比划着动作, “手机,手机,借我用一下好吗?” 老人又是说了一长串。 杨沧两眼一黑, 左右看想找下一家,结果这村子基本都是留守老人,又遇见一个也是说着纯正方言,手舞足蹈的她一个也听不明白。 杨沧:“……” “她是说,她的老年机掉在家里面,问你要不要跟她回去。”身后传来慢慢悠悠的笑声,她转身,周轩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需要翻译吗?” 杨沧白了他一眼,绕开他回去,被他拉住了手腕,“跟我去趟菜地。” “去哪?”她怀疑自己听错 “菜地。” “你家还有地?”不对,她惊愕,“你?要我跟你下地!” “……”周轩失笑,无奈地看她:“只是去大棚里摘一棵白菜。不是我家菜地,隔壁邻居种了许多,刚才碰见喊我去摘一些,都是一个姓的,不讲究那么多。” “我不去。”杨沧扭头,有谁会穿着jimmy choo下地,不得不说他买东西的品味是提升了很多。 五分钟后,杨沧凶神恶煞地盯着周轩的后背跟他走在田间地头,运动鞋早被土灰染脏,到了大棚前,里面闷热空气扑面而来。 不用她说,他已经道:“里面空气不流通,你不用进去了,我去摘点菜很快出来。” 她冷冷地偏着脑袋不搭理他,周围不是菜地就是麦地,根本看不到个人影。她无聊地等了会,最后目光从远处的榕树落向了身前的大棚。 透过白色薄膜,可以看到他的身影穿过一片白菜停下,俯身细致认真地挑选。他做事的时候,眉眼总是平静从容,好似把所有的耐心都倾注到了手头的事上。 大棚深处,有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看样子是女主人,隔着薄膜都能听见她和周轩说话时的激动笑声,两人不知聊了什么,她只听得到模糊的方言,他们说的都很快,她什么也没听明白,只是见女人最后往她这里看了一眼,拍手笑的更灿烂。 杨沧垂睫,片刻又抬头,不自然地往那处看了眼,女人已经又往大棚深处走了,周轩拎着两棵白菜几根葱和好些绿叶菜出来了。 两手拎的满满当当,她说:“你怎么弄这么多?” 他轻笑:“周婶热情,实在推不了,晚上圣诞夜也冷,我们涮火锅刚好吃了。” 她斜了他一眼,瞧他都要堆到下巴的菜,伸手道:“白菜给我,帮你拿着。” 第124章 “拿那几根葱吧,我怕一会掉了。” “……好。” 她手上懒洋洋地拿着半腿高的大葱跟他往家回,过会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跟那个大婶说我什么呢?” “嗯?” “就最后,她看了我好长一眼。” “哦。” “说啊。”她不耐烦问。 “周婶问我,外面站的是村里谁家的人啊,看着面生。” 她偏头,他的侧脸在午后的暖阳下线条利落分明,黑睫轻垂,看样子心情还算不错,“你怎么说的?” “我说……”他笑容意味不明,同她黑眸对视,勾唇道:“不认识,问路的吧。” “……无耻!”杨沧恼怒,啪地把葱丢回他身前,“自己拿着吧,绑架犯。” 骂骂咧咧回到家,修热水器的人刚好也来了,杨沧上楼睡觉,周轩留在楼下处理晚上吃火锅的菜。 推门进屋,卧室里干干净净,杯子床褥显然是刚铺好的,她回想了下,周轩是什么时候上来搞得,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吃完饭他逼着自己洗碗那时候,她还手滑打烂了三个碗。 烦躁的情绪歇了些,躺倒在松软的床上,呆呆望着头顶天花板,耳边是一楼周轩和师傅闲聊的声音,他说起方言的时候,那张脸上的情绪会更明显一些,可能因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村里人,那股子清冷的劲也会变浅,不再是冷漠高傲的研究员,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小辈。 她心情乱糟糟地听着他说话的声音,盖着被子渐睡着了,等她醒来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整个房子黑漆漆的,她快步下楼,看到厨房的光亮松了口气。 拉开帘子,周轩正在摆碗碟,“正好,刚打算上楼喊你。”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不叫我。”她很少这么放纵的久睡。 “六点多吧。”他忙的也没顾上看时间,师傅走后他把浴室又清洗了一遍,然后修晾衣杆,备菜。“你也没什么事,困就多睡会。” 杨沧懒得跟他计较自己是没什么事还是有事不能做,抬脚要进去,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 “轩子,开下门。”还是方言,好在简单的她能听懂。 “你去开下。”他说。 “上着锁呢,我怎么开。”她嘲讽。 “没上,去吧。” 她眨眨眼,过去,果然是没有那把另加的大锁,门拉开借着旁边的路灯,她看见是下午大棚里那个女人,见到她笑的灿烂,又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 她干笑:“你说什么?” 周婶愣了下,拍手,“诶呦,我都忘了,你城里来的,可听不懂我们这家乡话,不妨事,婶子会普通话。” 她这么说着,拐着音的话里还带着方言的味,但好在她已经能听明白。 周婶细细打量她,“城里的女孩长得就是漂亮,跟轩子一样,他打小就白净,都不像咱村里的黑土小子。” 杨沧不太能习惯这样纯朴的热情,对她不带奉承的赞美只能笑了笑表示回应。 “听轩子说你俩晚上吃火锅,那可得摘点我家的上海青,又绿又嫩,特别爽口,下午都没想起来让他拿。”她说着,把手上的一大兜子猜都塞到了她手里。 “太多了,我们吃不完。”这就是纯吃菜也得好几顿。 “没事,这天冷,能放着呢,你们拿着吃吧。”周婶摆摆手,“轩她媳妇,你就别跟俺客气了,轩子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命苦,小时候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但他听话也勤快,全靠自己努力到现在也算是走出来了,能有你这样的媳妇和他做个伴,我真是替他开心。” “周婶你误会了……”她几乎要说她和周轩早就离婚了,周婶笑嘻嘻,吃到瓜的开心,“我能误会啥,下午他瞧着你跟我说,外面那个女人是我的爱人,我就算听岔劈了,那他眼里藏不住的情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 关上门,杨沧慢吞吞地走回厨房。 拉开厚帘子,案板前周轩正在准备料碟,黄色暖光下,穿着罩衣掩盖不了他的宽肩窄腰,笔挺身姿,似乎即便身在庖厨,也要有实验室的严谨认真,眉眼依旧温和,她莫名想起了上一年分别时的那个夜晚,她拿着画追出去,他茕茕孑立,孤身行走在黑暗的小路边,背影萧瑟落寞。 “进来啊,想什么呢?”他回头看了一眼。 她放下帘子走进,把小白菜递给他。 “好,我一会洗一盆,牛羊肉吃腻了我们涮青菜。” 她没说什么,在他拉出来的方桌前坐下,“饿了?你先吃,我把上海青洗完就过去。” 杨沧没说话,等他洗完了菜在对面坐下,抬头静静看他。 他好笑,“周婶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把那把锁去了。”她以为他要把她锁好久。 “你提醒我了,师傅走后我忘了。”说着,他还真起身又去外面把锁加上了。 杨沧:“……” 他坐下,拿起筷子,涮了牛肉,递过来被她端着碗碟躲开。 “那你自己夹。” 热腾腾的白气缓缓往顶上飘,温暖安静的小厨房里,两人面对面吃火锅。 “要酒吗?”她爱喝他就买了几瓶,说着拆开两瓶,“果酒,度数不高,你可以多喝点。” 冰冰凉的清爽口感激得她抖了下,才有些实感,圣诞节的夜晚,她和周轩在他农村老家的厨房里吃火锅。 过往人生,这时候她可能在苏黎世参加晚宴,也可能在北极圈内滑雪,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在她的别墅书房里看资料。 “想什么呢?”他问。 隔着白雾,他的眼神似乎都氤氲了热。 “你为什么不跟别人说我们已经离婚了?”她问。 他顿了下,并不觉得难以回答地笑着看她,“在不让别人尴尬的前提下,我更倾向于回答一些我想说的实话。” 杨沧像是踏空了一脚,心跳的节拍瞬间被打乱,漆黑的眼眸睁大,惶惑又懊恼地看他:“周轩,这不好笑。”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他歪头,欣赏着她眼底闪过的慌乱,轻轻笑了,举起杯悬到火锅上方,“干个杯?” “理由。”攥着啤酒瓶的手指捏紧。 “庆祝……圣诞夜,我还跟我的爱人在一起,这会让我觉得,我是个很好运的人。” “她是你绑来的。而且……不是爱人!” 他耸肩,“结果都一样。对,不是爱人,是爱的人。” 懒得跟他抠字眼,杨沧迟疑着,干涩地问他:“周婶为什么说……你命苦。” 他决不是个清贫等于命苦的人。 “她这样认为吗?”他意味不明地望着她,“可能是因为我爱的人,不相信我爱她,从始至终。这样听起来,是不是还挺可悲。” 最后那半句,他带着满脸笑的调侃,却在她的心口重重揉了一把。 她干笑了声,“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第125章 “都是些卖惨的故事。”他露出无聊的表情,幼年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是非对错他也都不想评判。 “我们也没有其他可以聊的了,不是吗?”她举杯同他干酒,又在心里奇怪,为什么结婚那么久她都没有问过他和他的父母,问他的曾经。想到这,入喉的酒又变得涩然。 “好吧……” 或许正如他所说的敞开谈,她看出他即便不想聊,也提了个话头,说起了他那狼狈的小时候。 院子外的小村安静寂寥,陷落在大地的漆黑中,偶有几声狗吠,又很快恢复寂静。 吃完火锅,杨沧步伐沉沉的上楼洗澡,周轩在厨房收拾碗筷。 她心不在焉地翻着箱子,找他买给自己的衣服,脑袋里浑浑噩噩的都是小时候挨打、孤僻、阴森的周轩,泛白的指尖忍不住发抖。 他嘴里的他太陌生,如果山腰最初相遇的是曾经的他,她一定会敬而远之。 啪的行李箱的夹层跌出一个东西,她看去,眼睛猛地睁大。 地上正躺着她被夺走的手机。 几乎是立马,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的紧张,长按开机。 她能走了! 第72章 囿于虚假梦境 “我拿它跟你做交易,砝…… 72.囿于虚假梦境 “咚咚咚。” 门敲了三声, 屋内还未回应,周轩半推开了门,正看见地板敞开的行李箱前拿着手机的杨沧, 四目相对,她说:“电话我打完了,不出三个小时接我的人就会来。” 他按着旋转把手看了她几秒, 笑道:“那也得洗个澡吧, 不是嫌吃的满身火锅味吗?” 他推门进来, 把浴巾,棉绒睡衣递给她。 看了他手上的东西几秒,她起身拿了往浴室去。 出来时, 整间房只墙头亮着一盏壁灯, 昏昏沉沉,周轩已经换上睡衣,头发微湿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拿着本书在看。 她脚步顿了下, 斜着走到床对面的椅子坐下, 擦着头发问他:“在哪洗的澡?” “楼下。” “哦。” 一时无话,房间陷入彻底的安静, 纱帘轻飘,只有极浅的毛巾擦过湿润头发的摩挲声。 他放下书走过来,在她身前投下暗影, 她抬头,“干什么?” “我帮你,家里没有吹风机。”新房只有基本家具, 村子里一时半会也买不到这东西。 “不用。”她躲开的手被他按住,拿过毛巾在她头发上缓慢擦拭,柔软的触感掠过, 让她感到一阵陌生,曾经怀孕的时候他也喜欢这样做。 “比我想象的快。”他说。 “什么?”杨沧信马由缰的思绪被打乱。 “时间,我想着费尽周折把你绑出来,应该能多待个几天。” “度日如年,也不算短了。”她忍不住刺他,头上的手顿了下又如常擦起来,耳边只落下极轻的叹息,“是吗?跟我在一起,你是这样想?” 杨沧手不自然地蜷起来,想说那当然,话在嘴边滚来滚去,最后房间里只余一室安静。 他擦完头发收了毛巾又坐回床上,“还有两个多小时,不上来睡会?” “不困。” “怎么办,我困了。”他无辜地说着,抬手就把旁边的壁灯关掉了,整个房间陷入了黑黢黢。 杨沧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黑暗里身影都僵了。 唔的响起一声乐不可支的笑,躺下的人又走了过来,黑暗里只看得到他影烁的轮廓,俯下身靠过来。 “你干嘛?”她睁大眼,“我不睡,睡了一下午了你自己睡……” 话没说完,他的胳膊穿过她的腰肢,直接将人以坐着的姿势端起来抱到床上放下。 杨沧:“……” 她咬牙,羞恼道:“周轩!” “嗯。”他掀起被子面色如常的在她身边躺下,手压住她要起的手腕,“睡。” 杨沧磨着后槽牙瞪着一本正经装睡的男人,半晌拗不过他无奈躺下。空荡安静的房间里,平躺的两人保持着半臂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呼吸声的房间氛围逐渐开始微妙。 时间一分一秒往前走,此时的静谧、平和、尴尬、闷燥又无限拉长时间。 她干瞪着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偏僻的村落里屋外连风声都很模糊,只有旁边人的呼吸清晰真实,体温在寒冷的夜里也显得那么滚烫,连带着她觉得被子热的让人出汗,磨磨蹭蹭挪身子想往冰凉处躲。 “热?”抓着她手腕的地方两人都有些出汗。 “放开我。” 手指从善如流地离开,她的脉搏终于恢复正常跳动,连带着身上要冒出的薄汗也消了些。 一番折腾,时间只过去了5分钟。 她眼睛睁的圆滚滚,哪里是有睡意的样子,旁边的人呼吸也很轻,显然跟睡着没有半毛钱关系。 “是谁来接你?”他打破微妙诡异的沉默。 “你觉得呢?” “应元岭?” 杨沧没说话。 “嗯?” “这应该不关你的事,你要担心的是接下来你怎么办?”她坏笑起来,偏头看他,漆黑里根本看不清他侧脸表情,“害怕吗?一连串麻烦都在等你呢。” “怕啊。”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梦一样的生活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被打碎了。” 他的话让她的笑僵硬。 “一会我不下楼送你了……我不想再目送着你走向他。” 杨沧涩然,强笑道:“曾经我也是这么绝望地看着你走向傅一璇的。” “没事,我这不是在替你出气么。”他也应和她的笑,在无限安静的环境里极近地落在耳边,烫得她心跳抖了下,“嫌不够的话,还有后半辈子呢。” 她的睫毛轻颤,竟不知如何回应他满含浓烈凄怆、悲伤、自嘲的声音,房间里就又静了下来。 “没事,睡吧,醒来就回到你有序的生活了。” “……电话我没打。”挣扎了几秒,她突兀道。 话音落下,长久的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好奇地偏头去看,只见黑影覆了过来。 “你干什……” 他圈着她的腰埋头将脑袋贴在了她的耳廓边,无措、挣扎、喜悦,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细腻的锁骨,最后是叹了口气:“吓死了。” 她似是挽尊,连忙补充,“是没来得及。” 电话一开机就是纷至沓来的消息,她快速翻到杨家保镖的电话,手却在屏幕上方迟疑了。她想起刚刚周轩说“今夜他觉得幸运”,鬼使神差的她愣在了那里,就在她思考徘徊的间隙,周轩敲门打断了她。 “嗯。”怀里的人闷笑,听不出来丝毫歉疚地道:“都怪我来的太快了。幸好家里穷,当时盖新房也只盖了两层,要是在你的半山春水,应元岭现在估计都到了。” 杨沧嘴抽了抽:“……” 她不知道他还能这么贫,嫌弃地推他肩膀,“你给我起开。” 第126章 身上人摇头,“不。” 他完全地贴上她,更紧的拥抱,夜色将两人紧密包裹,沐浴后的温热湿气纠缠,与她肌肤相触的身体变得更加灼热了。他气喘的热流徐徐烧过的耳垂,发梢被吹拂掠过下巴,空旷的房间变得狭窄模糊,只有干燥的被子、紧扣的手臂和身上的人是那么清晰深刻,摄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喉咙跟着发干。 “周轩……”才出口,她发现自己的嗓音低哑迷离,脸发热,动作也僵硬了。 “别动。”他缴械投降般的坦诚,“你知道,我都有一年没抱过你了。” 话音落下,他灼热的呼吸从她的发梢游走到脖颈,嘴唇顿了下,跟着低头,虔诚的在那里触了下,吻如蜻蜓点水,却勾起了丝线般暧昧屡屡浮动,将她密密麻麻的包裹拉入虚幻氛围里,眼神浸透了水一般迷蒙。 她脖颈往床深处缩,他立即追了过来,攻城略地,唇又吻上她的锁骨,扣住她去推的手,十指交缠狠狠按回了床单里将她钳制。她错开纠缠滚烫的呼吸,喘息与心跳却在两人紧紧相贴中无限放大,震着耳膜一声高过一声,她躲闪的动作抵不过他黏热的唇,湿热缠绵地吻在了更多的地方。 酥麻电流激得她蝴蝶骨轻抬,像是投怀送抱被他更紧抱住。黑暗里两人无声对视,呼吸声溶于同一个月光下的旋律里,头发凌乱纠缠,身上都染上了他清淡、潮湿、滚烫的气息,勾得她红唇湿润微张。 夜色里头顶的目光望着她,片刻覆下来,凌冽的欲|望与滚烫的气息,她偏头躲开,那吻就落在了泛着红晕的脸颊上。 相拥的身体都顿住,无声喘息,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滞涩,吻几乎要短暂交汇又分开。 他带着侵略意味的怀抱收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搅溺在他热烈、贪婪、渴求的怀抱里,而她偏着头,呆呆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杨沧……”喑哑声线带着火星,烫得人心口发乱。 她不语,他抱着将她面朝向他。 “就陪我做这几天的梦好吗?结束后,我把你还给从前。”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周轩,你不是个囿于虚假梦境的人。”她问,被啄湿吮咬的是胸前,她的声音却也覆盖了一层湿漉漉,氤氲的闷热如潮骚起起伏伏。 “我是。”周轩说,此时此刻抱着怀里真实、滚烫的她,没有人能松得开手。 “我为什么要满足你的自私的贪婪。” “……”他沉默了许久。 就在漫长的黑暗几乎要吞噬掉满屋的暧昧气喘,迷离心跳时,他说:“我拥有的你都看不上,包括我,我没有跟你交易的砝码。” “是啊,所以别想我答应你这不切实际的……” “求你。”他突然道,杨沧闻言愣住,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喘息都在跟着颤,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的吻落在她的耳垂,湿热舌尖轻轻舔舐、吮咬,细密的热意直侵她的心房。 他又问:“对我的驯服还值钱吗?” 杨沧感到一片慌乱,整个房间的气流都被抽走般无法呼吸。 “我拿它跟你做交易,砝码太轻,你别看不上。” 第73章 狗尾巴草与回头草 “周轩,我不想再喜…… 73.狗尾巴草与回头草 后半夜太寂静了。 杨沧浮沉在朦胧梦里, 迷迷糊糊都是周轩低沉压抑的恳求,睡的不那么踏实,腰间紧紧圈着的手臂把她拽入一声又一声的“求你”。 第二日醒来, 冬日的暖阳在眼皮跳动,她惺忪醒来未睁眼,便感觉到了炽热落在她脸上的视线。 她睁眼, 周轩一动不动地撑着脑袋在看她, 两人目光相交, 他笑道:“早安。” 温润、轻声。 昨晚的暧昧、迷离、缱绻、哀求在脑海里飞快闪过,她猛地起身被子脱落腰间,带起一阵凉风的同时袭向胸前, 她面无表情地低头系着昨日纠缠拥抱时被撕扯拽开的扣子。 周轩下床, “我去做早餐,你先洗漱。” 他推门出去后,她忙碌的手停下, 瞪着半开的门, 才觉这座封闭了漫长黑夜的屋子终于有缺口,滞涩的空气开始缓慢流动, 她低头长吐了一口气。 腊月的太阳在早晨光线格外的暖,厨房里饭菜的味道慢慢地飘了出来,切菜的声音伴随着咕嘟咕嘟水开的响声将这个安静的小院变得忙碌, 他低着头炒菜的动作娴熟又安静,她擦着湿润的脸进来,他说:“水开了, 你的嗓子有些干,最近这段时间天气干燥容易上火,炖了点冰糖雪梨, 你先盛一碗喝着。” 他忙的头也没回,杨沧擦脸的手顿了下,如常道:“我不渴。” 说完,便感觉到嗓子干哑,咽喉发疼,局促地咳了一声。 他回身,走过来把她洗脸挽得老高的袖子放下,“注意点,别感冒了”,一边取出柜里的碗,“不渴也喝了吧,已经煮了,冰糖是我刚才出去买的,放心,没过期。” 碗递到她眼前,他扬声嗯了下,摆明要等着她把碗接过去。 她垂睫,瞧了眼冒着热气的雪梨汤,抬手拿过。 他又去切蒜黄,“蒸了碗鸡蛋羹,早餐你不爱吃太油腻了,只炒了盘青菜,没做太麻烦,中午你想吃什么,我们再去村口买菜。” 杨沧没什么可说的,两人安闲静谧地用完了早餐,她擦了嘴起身,周轩去洗碗,她去看电视,这里空空荡荡也没放几本书,娱乐台新闻台来回换,电视剧兴致缺缺地看了半小时,周轩忙碌完过来,见她表情不耐,说:“我买了几本你可能喜欢的书在楼上,要是无聊,你拿下来看看。” 她瞥了他一眼,上楼去拿书了。 尽管他们一个重利商人,一个清高研究员,但选书的品味上却是不谋而合,她拿了本在二楼的阳台晒着暖融融的太阳看书,他回房间把昨天两人盖的被子拿出来,搭在晾衣架上晒。 她只瞟了眼,就被他抓到解释说:“晒了松软些,你不是不喜欢太硬的。” 她收回目光并未搭理他,视线只落在书面上,他看着轻轻笑了下,也不说什么,过会拉了个板凳坐到了她身旁。 她蹙眉看过去,周轩问:“中午想吃什么?” 杨沧:“……” 她是猪吗刚吃完饭又问,这么复杂的问题她选择漠视。 他笑了声,好似目的达到,两人相安无事的坐在同一片太阳光下,冬天的阳光穿过灰冷薄雾和寂寥大地,带着强有力的生命力驱赶了寒冷空气温暖拂过。 两人很少说话,不温不火地看书,偶尔看到喜欢的内容,眉眼放松愉悦,撇到旁边的人,顿了顿,继续低头看回自己的书。 宁静的早晨柔软度过。 杨沧觉得自己漂到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往日没有精神懈怠与喘息的时刻在这里变得缓慢、平和、细水长流,身体里每一根紧绷的神经都被迫的放松,从肩头流淌过的时间变得黏稠,唯有眼前的书、身旁的人、头顶免费的太阳那么真实而深刻。 第127章 她震惊于自己开始适应这样放松的步调,又产生了一丝警觉和危机,同细腻的松弛作斗争。 周轩好似不曾察觉她的烦恼,中午带着她出去在村子里逛了逛,做了菜,两人享受了一个绵软的午睡后,被拍门声惊醒。 原来是刚才买菜遇见的大爷老周,他和周轩本家喊三叔。 对方央求他帮忙出白菜,因为之前上冻家里没人,没顾得上把白菜都拔了囤回家里,下了霜后地头冻死了很多,还剩一些不舍得浪费,让他来搭把手。 村里本来就没什么年轻劳动力,又是亲戚关系,他自然不好推脱,况且老周刚才硬是塞了好多菜让两人提回来了。 周轩换了套衣服带了副干活的白手套打算出去,杨沧看着他不知哪里翻出来的蓝色工装,忍不住一乐,“工人周师傅。” 周师傅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菜地里吹西北风冷,你在家看书吧,我弄完了就回来。” “不要。”看了一上午够无聊了,哪有看周师傅下地拔白菜有意思。 周轩看她眼里只有看戏的打趣,无奈又好笑地摘下手套,回屋把她的羽绒服拿了出来,“套上这个再出去。” 杨沧撇撇嘴,想说再穿她都要挤成狗熊了,见他寸步不让的姿态,不情不愿地穿上。 来到田间地头,兜头寒风立马教她做人,上次好歹有大棚,周三叔家的菜地望过去都是大平地,风直直地就卷过来了。周三叔还在倒腾家里空出地方放白菜,周轩先开着三轮车把她带了过来。 杨沧这辈子哪坐过这种交通工具,缩着脑袋哈白雾,后悔看戏的成本太高。 下车路过的周轩顺手把她帽子提上,“别进地里,脏,你在这看着,要是三叔来了喊你搭把手不用管,我过来就行,有的白菜上落了霜还可能结了冰,不知道里面还能不能吃,但手碰一下冻出冻疮是有可能的。” 他交代着,她视线不由瞥向了他白手套,瞧他吃苦的看戏心情变得微妙,想到他细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犹豫道:“你就戴这可以吗?” 他笑了声,“不妨事。” 杨沧看着他往菜地里走,低着头往外拔着白菜哈着热气,动作不太熟练明显也没怎么干过这种活,但沉静的脸上依旧是认真与专注,她看了会便觉得无趣,他下力气干活的动作并不笨拙狼狈,反而有股执拗又纯粹的板正与干净。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做了,总要无愧于心的做好。 她的目光慢慢移开,心口莫名的涩然涌起,低头百无聊赖地拽了根发黄的狗尾巴草。 他把菜往地头送,发觉她无聊走过来,“冷的话你先回去吧。” 他摘了手套拿门钥匙。 “不怕我跑吗?” 他掏钥匙的手当真顿了下,抬头看过来,“你会吗?” 与他幽黑的目光对视了三秒,一把抢过钥匙,“给我,废话那么多。” 他笑,把她要扔的狗尾巴草拿过。 她顿了下,“干嘛?” 他飞快又熟练地用那根草编出了一个小狗,递给她,摇动着小狗的尾巴,讨好又谄媚的样子。 她抱臂不接:“廉价。” “做个金子打的送给你?”他笑道。 “庸俗。” 他耸了耸肩,把狗尾巴草拆了,简单两下,交叠成了一个心,然后慢吞吞表情不太自然地递给她。 她瞪着眼前发黄的心,心里漏了拍,扬手打掉,“我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那狗尾巴草编的心落在地上,一阵风吹过很快飘走。 周轩表情僵了下,抿了抿唇,强笑道:“没事,逗你玩呢,不开心就丢了,回去吹空调吧,记得把雪梨水加热喝完了,嗓子哑了都不知道。” 杨沧抓着刺痛掌心的冰冷钥匙,紧绷着下颌看他,然后转身往外走。 几步后又冲回来,“在章睿豪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猫狗。” 他愣了下,“没什么喜欢不喜欢,遇见了就喂点吃的,毕竟小时候,一个人总对着村里一条小黄猫絮叨。” “为什么跟猫说话?” “……我妈的名声有点差,同龄人看到我就跑了。”即便是现在,他说起这件事依旧不那么自然。 “后来呢,为什么不跟猫聊天了?” “上初中了,每天都是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题,就不需要说话了。” 她呼吸被抓了一把,怎么可能,上学怎么可能不需要交流。视线垂下,睫毛在眼边落下暗影,目光看见了他身上蹭的灰土,她点了点,“脏了。” “嗯,穿这个就是干活方便的,没事,你快回……” 她的脸被风吹的已经有点白了,他想让她回去,话未说完,她的手拍打起他衣服上的泥土,灰尘四扬,他的衣服被拍打干净,她的手染脏了也没停,继续拍打在他的胸前,一下又一下。 “……杨沧。”他出口的声音在冷风里变得喑哑。 她执拗地瞪着他的胸口一次重过一次地拍打,最后越快越密地捶起来,打得她拳头都发红了。 “杨沧。” 他喊她未停,反而让她的动作愈发的暴戾,咬牙切齿,捶打声在四野阒静的田野里响亮、利落、尖锐。 密密麻麻,直到她情绪失控,他再忍不住心痛地把她搂进怀里,紧紧按住了她挣扎愤怒动作。 “杨沧,别打了,你的手都红了。” 她歇斯底里地推开他,怒目训斥:“周轩!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想驯服一个对我冷漠,总是无动于衷的人,周轩,你的低头、恳求、卑微、温驯通通都不值钱!你不配跟我做交易,你知道我从你带给我的伤害里走出来有多难吗?” 她的眼眶发红,愤恨痛苦地看着他:“周轩,我绝不会往回看的。” “好。”他脸色发白,无力地望着她。 “你没钱没势力,只不过是个清贫的研究员,是我曾经太天真愚蠢,玩一玩把自己给玩进去了,现在看看身边优秀的人,见过圈子里门当户对的人后我怎么可能再看上你。” “……我知道。” “应元岭很好,书香世界出身,家族氛围极好,传媒龙头企业,家大业大,他自己又温和善良,绅士有礼,嫁给他可以堵上万齐枝的嘴,继续做我杨家最优秀的女儿,可以轻松拥有更多的财富,我疯了吗?为什么不做他的老婆,别人会羡慕我到两眼发红。” “你如果真的喜欢他,杨沧……”他能怎么办,他根本说不出放手。 “他能坦荡的说爱我,能在我需要人陪的时候出现,不冷漠、不阴戾、没有惨痛过往、没有刻薄的讥讽和可怜的自卑,我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你知道你跟他相比,完全就是相反。” “别说了,我求你。”周轩的声音发抖,“你说的对,我不配。” “我就算是不跟他结婚,也不会吃回头草的。”她捡起不知何时又被风吹过来的那根心形狗尾巴草,颤抖着手攥着点给他看,然后一把揉碎,扬向风里,“你的心太廉价了,我的心被你踩到地上践踏过,所以你再编一百、一千、一万个!打了金子捧在手心给我我都不会要的!” 第128章 周轩的脸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的惨白,他无措地伸手想要去抓风里的心与草,又颤抖着想要去碰她的脸却在寒风里缩回,“就几天,就几天好吗?你说的都对,就这几天,不要把一切都打碎……” “你以为给我做饭、煮梨水我就会感动吗?你以为卑微乞求和乖顺对我我就会被你迷惑再爱上你吗?你觉得跟我夜夜睡在一起抱着我我就会把心再弄乱了丢给你吗?周轩,不会的!我不要再喜欢你,我不要再跟你在一起,我不会眷恋这里的每一天!回去我会继续我的生活,你永远只能消失在我的世界。” “我知道我知道。”周轩失控,绝望地看着她:“我说我知道了,别说了行吗?” “周轩,我不会回头,决不……”她说着,湿红眼眶里的泪水滚落,流过她颤抖嘴角。 “求你,杨沧,别说了。”周轩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卑微痛苦地哀求,“别说了……” 杨沧的眼泪滴在他的后脖颈,决堤的情绪在此刻变为浑身的颤抖,语气低沉沙哑。 “周轩,我不想再喜欢你,真的,好疼。” 可她本来,不是个怕疼的人。 第74章 光影沉醉的夜晚 我喜欢你,你就不普通…… 74.光影沉醉的夜晚 周轩抱着怀里哭泣的女人, 如同审判他过往罪恶。 “杨沧,你怕疼,我小心护着, 我不怕疼,你尽管来刺痛,只是……不要推开我好吗?” 他喑哑的声音在凄清的冷风里微微颤栗, 透露出心中的惶惑与不安。 身前纤瘦的肩膀耸动, 退开一步抬头看他, 双眼湿红,鼻头也湿润了,偏头擦了下眼, 侧脸黑睫如羽翼扇动, 也在他苦涩的心口掀起风暴。 “周轩……” “嗯?”他的眼神紧追着她。 “你离开研究院的原因,有我吗?”最后三个字,她终于回头, 跟他目光对视。 周轩愣了下。 她说:“我想我至少该告诉你, 虽然我应该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对你说过……你喜欢做科研我是支持的,我因为你的清贫板正喜欢你, 自然也不会因为你的清贫板正嫌弃你。” 话音落下,周轩耳边震得嗡嗡作响,一时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有她湿红眼眶里的虔诚认真,他的心好似被周围的风密密麻麻包裹进了封闭空间,动弹不得, 脑子像断了发条的钟,因她湿润了的眼睛而停止运转。 在他和杨沧的关系走到太阳下后,他遭受过太多异样的目光和揣测,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由爱意结合的婚姻,背负着数不清的嘲笑、讽刺、谩骂,他原以为自己不在乎,可在杨沧说出这样的话时,他的灵魂都在为之震颤。 从始至终,曾因贫穷、枯乏而让他想要躲闪的,只有她! 呼吸一滞,周轩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眼前的人紧紧抱进了怀里,呼吸炽热滚烫,激动的情绪似乎要把她勒进自己骨头的缝隙中去。 她感受到后背颤抖的手臂,想要疯狂嘶吼又压抑在喉咙间只能不断激烈喘息的燥热呼吸,心口熨烫,“周轩……” “杨沧。”埋在她脖颈间的声音激动颤抖,“告诉我,我怎么能放得开你。” 她的心脏被撞了下,挣扎着又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他捧起她的脸,漆黑沾染了不顾一切的疯狂,像森林深处走出来的凶猛野兽,杨沧感觉到某种被吞噬的危险,心口发慌,“周……” 他视线紧逼,压着她后脑勺的五指格外用力,天罗地网,她没有藏身地方。 灼热滚烫的气流朝她扑来,他几乎要吻上来。 “周轩,干嘛呢?” 忽然,三叔的声音老远地飘过来,带着方言味调侃。 抱在一起的二人瞬间分开,三叔笑悠悠地走过来瞧瞧他们,“结婚一年多了吧?” 似是平常寒暄,话里话外都透着打趣。 杨沧咳了声,转身往旁边走了,周轩已经面色如常,那张沉静如水的脸上哪里看得出刚才情绪的失控与欲|望,“嗯。” 两人往菜地里走,隔了老远,杨沧还能听到三叔坏笑的声音,意有所指地往东看了眼,“还是年轻感情浓,在村子里怎么好搂搂抱抱,村头前边那小树林多好的地……” 杨沧没再听下去,拿着钥匙回家了。 两个多小时后,周轩收了白菜回来,手里又提着好多菜,蓝色工装又蹭好多的灰,刻意的在她面前转了好几圈,她忍无可忍,放下书斜着眼看他,“不去洗澡瞎晃什么呢?” “衣服上好多土。”看她一脸茫然,他咳了咳,表情不太自然地说:“你不帮我拍一下?” “……”瞪了他好几秒,她点着门后扫帚,“拿过来,看我今天不给你拍干净到衣服都不用洗了。” 周轩:“……” 人乖乖走了。 她低头看了会书,眼盯的直直的,几秒后,噗嗤笑出了声。 冬日白天短,很快天就黑了,照旧是杨沧打下手,周轩炒菜做饭,简单几个家常小炒,没往客厅去,两人暖暖和和的在厨房围着小方桌吃完了饭。 夜晚村子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僻静寂寥的只能偶尔听见几声狗吠,洗完澡两人坐回床上,一左一右,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身后两盏壁灯亮着昏黄的光,都低头看着书谁也没说话。房间里静悄悄,应该说周轩回来后两人就很少说话,连眼神接触时间也很短,对话了实在需要就抬头瞥一眼,又很快离开。 年轻人的七点钟哪有睡觉的,只是安静的床上半天也听不见翻书的声音。 “看电影吗?”他突然问。 “什么电影?”微妙尴尬的氛围里插出一个话头,杨沧很快接上,顺便咳了声清清嗓子里的闷痒。 “不知道,你想看什么?”床对面就挂着一个电视机,“我投屏,有什么想看的吗?” “不太吵的吧,随便选一个。” “嗯。”她的视线牢牢地落向他这里,周轩被盯的心口发热,有些手忙脚乱,顾不上多挑就点了个文艺片里评分高的。 床头的壁灯也被关掉,房间一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电视机的光影在两人的脸上投射光怪陆离的变幻,床边的拖鞋、地毯的书、角落的纱帘都变得遥远,身旁的存在变得真实而唯一。 光线照着他们目不转睛的眼睛,好似格外认真,灯光勾勒着周轩耸动的喉结,同样描摹着杨沧紧绷的身形线条。 长久无声里,电影里的人缓慢而忧伤的往前走着,这是个潮湿、离奇、节奏极慢的电影,他们好似投入又抽离,因为周轩的手握上了她,被子下她往外抽,他紧紧抓住,将她的手心朝上,与他掌心贴着掌心,好似两人手掌纹路都在这一刻吻合了,脉搏也渐趋一个节奏。 她偏头看他,荧幕上火车轰隆往前进入了隧道,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她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幽深寂静的视线让她知道他也在看着她,火车驶出,晦暗的天空下她的脸落了层清冷暗蓝的光。 第129章 他忽然按着床单靠近,吻上她的唇。 就在呼吸已经落在嘴角时,她侧身躲开了,闷热的呼吸失落地喷洒在了她的脸颊,电影里变亮的光照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周轩,你是个坏男人。” “我是。”他低语,食指抵着她的下颌要拉回她的脸,她按住,回头看他,隔着半指的距离,彼此灼热压抑的呼吸交缠,眼神微醺,她又说:“我是个坏女人。” “你不是。”他眼眸变暗,又靠的更近,额边的碎发拂过了她的眉心,他甚至可以借着光影看到她脸上细致粉嫩的绒毛,闻到她身上属于他给的淡香柠檬浴露的味道,那是两人相同的气味,也交换着他们几乎贴合在一处的呼吸。 他的嗓音柔软又轻,害怕打碎了这个静悄悄偷来的夜晚,“我才是那个坏人,偷窃、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杨沧,从前我总是担心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我很普通,所以常常把自己的普通挂在嘴边,现在我发现我真的很坏。” “因为那句的暗语是,即便你发现我普通、无聊、贫乏了,也不能丢开我。” “你看,我多小心眼。” 杨沧承认她在这样的迷离、虚幻的光影里,虚荣又不可避免的沦陷在了这样一个虔诚卑微的男人对她阴私、贪婪的渴求中。 “周轩,喜欢并不需要你独一无二。” “我喜欢你,你就不普通。” 周轩吻上了她。 并不激烈、歇斯底里、凶猛,奔涌如洪水的情绪都变为了小心翼翼的轻吻,唇瓣轻轻触碰,似乎怕一个不小心就打破了迷离的梦境,暗夜出逃。 他的吻不知为何给她第一个反应是温暖,渐又在相贴的真实柔软里觉得温暖,心脏湿漉漉的蒙了层春雨,冬日的寒潮变得遥远陌生。她愣了下想退,便退开了,他睁开眼看他,迷离眼神渐清明,那双漆黑眸底翻滚的澎湃情意让她手指发抖。 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屋外万籁俱静,电影里人物还在絮絮说着贵州方言,忧伤的歌声飘荡。 他又慢慢向她靠近,半跪着挪过来把她完全抱进了他怀里,温柔缱绻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呼吸,呼吸……” 低低的,慢慢的。 “嗯?”她疑惑看他,眨了眨征然的睫毛,他脸上浮出浅笑,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头。 她顿了下,像是被打通筋脉,猛地大口呼吸然后要把他推开,被他转身按进了柔软蓬松的被窝里,鼻翼似乎还有白日柔软阳光的味道。 她的唇又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跪着捧起她的脸,几乎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同她亲吻,漆黑里她只透过身上他的肩膀看到后面电影变幻的光晕,她的心开始一阵乱跳,又错觉是他咚咚一声高过一声的心跳。 “你在怕什么?” 在寂静中跳的那么吵闹。 他没回答,只是把温柔缱绻的吻彻底加深了,灼热的触感细密的落在唇角,在她呆呆地看着眼前闭着眼的男人时他趁虚而入,撬开唇缝长驱直入地钻了进去,肩膀后的视野被彻底缩小为眼前他动情的面容,在火热的舌尖舔过时激起她后背电流窜起。 攥在肩头的手指不知何时垂落到了床上,眼睛闭上时整个世界都只有唇上火热滚烫的存在,他的吻愈发凶猛热烈,铺天盖地的热浪随时要将她彻底掀翻。 她的理智在这个静谧暧昧的夜晚被吞噬。 第75章 最后偷窃的日子 “是不太好看,杨沧你…… 75.最后偷窃的日子 冬日田野地的小麦绿油油笼着稀薄白雾, 仿若流动的云烟缥缈,晨曦初露,明媚的阳光静静照耀村庄, 寒冷的风被阻隔在玻璃窗外,哈着湿气的窗户上有水蜿蜒往下流。 太阳越来越高,松软的柠檬黄被子洒着一床跳跃光影。 杨沧惺忪睁眼, 摸到床边的手机, 看到时间后愣了几秒, 又眨了眨眼才确信她一觉睡到了11点34,她很少有这么嗜睡的时候,昨夜黏腻灼热的吻滑过心头,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冷嗖嗖的风袭过来打乱她突兀思绪。 洗漱完她穿着睡衣下楼,脚步慢吞吞,抿着唇表情微妙, 楼梯拐角渐意外地听到小孩的声音, 七嘴八舌,还不止一个, 她诧异地推开楼梯间的门,只见客厅的长桌边伏案坐着5个小孩,男男女女, 都不大,看上去应该还在读小学。 听到门的响动,本来背对着她在给一群小孩讲题的周轩转头, 那群小孩也跟着看了过来。 “哇,好漂亮的小姐姐!” 小女孩说话压着声音自以为放低,结果还是响亮的回荡在房间。 “我知道我知道, 俺妈说这是轩叔的老婆,是城里来的婶婶,哇,真是超级无敌宇宙绝绝子的大美女。” “铭铭,你婶婶长得好美啊,像大明星。”又有其他小朋友应话,交头接耳七嘴八舌,一点没注意俩大人暗流涌动的微妙情绪。 杨沧站在那摸了摸鼻子,周轩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耳边是小朋友欢闹的声音。 回过神来他咳了声,走过来轻声问:“饿吗?早餐还在锅上放着,你先喝口水,我去给你热下饭。” “……不用,我来就行。”她往她肩后瞥了眼,正对上一个扎着麻花辫,两眼圆滚滚的泛着光看她的小女孩,目光对视后女孩疯狂朝她眨眼,她好笑地又看回他:“在干什么呢?” 周轩无奈地笑:“今天周六,他们都没去学,再过十几天又要期末考试,隔壁周婶就让我帮她教教孩子,说是孩子学习太差了,小孩人缘好,又带了几个小伙伴来。” 杨沧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圈,调侃道:“这就开始辅导小孩作业了啊。” “看好戏的兴奋能压一压吗?”他悄声道。 “清大博士,清科院研究员辅导他们,那还不是大材小用嘛。” 他捏了捏眉心,往她走进了一步,靠近她耳边小声哭诉:“太吵了,脑仁有点疼。” 热流滑过耳边,昨日暧昧黏连亲吻的触感又窜过脑海,后背电流激起,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瞪着他失语。 眼前的男人摆明了在装可怜,满脸无辜地看着她。 疯了疯了。 她心脏砰砰乱跳起来,乜了他一眼,“祖国的花朵都交你手上了,脑仁就是炸了也得迎难而上啊,别废话,教书去。” 说完她一溜烟跑了。 周轩望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唔的笑出了声。 走过来,周婶家儿子铭铭咬着笔头斜着脑袋偷偷溜着眼看他,可怜兮兮地说:“轩叔,你会笑啊。” 天知道,轩叔一早上面无表情冷着脸的样子有多吓人,比他爸拿着扫帚满院子追他还可怕,原本带着小伙伴来凑热闹看传说中的婶婶,现在一个个都被浑身煞气的轩叔教育的比看到班主任还乖巧。 “嗯?”轩叔眯眼看过来,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刚教你的题会做了?” 第130章 “……” 铭铭表情一苦,抿着嘴几乎要落泪,刚才和颜悦色的轩叔一定是幻觉! 杨沧吃完早餐没事后,又回了二楼阳台晒太阳看书,周轩在下面教小朋友,偶尔他严厉的声音从一楼窗户飘上来,她闭上眼想象着他说话的样子,严峻冷肃,沉稳矜持,即便是教小朋友加减乘除也那么一丝不苟,认真古板,是个死木头。 没想到木头的嘴细腻吻起来的时候那么软,舌头在她滚烫的口腔里游走,抽离她的呼吸把她更紧的压进怀里…… 她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抬手一挡,睫毛在暗影里轻颤,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荒唐和无奈,半晌咬唇忿忿,她瞎想什么呢! 十二点多小学生走了后,周轩去做饭,两人又隔着距离极近的小方桌吃饭,他的目光总是灼热地落在她身上,她吃的好似格外认真,始终没有抬头回视。 下午敲门,结果进来了更大一群人。 “轩子,我是后面你三爷家的二儿媳妇,这是我大儿子,今年就要高考了,你是清大的,可得帮我辅导辅导他……”话没说完,推着半车子的菜就要往里拉。 周轩赶紧拒绝,“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教一下,婶这菜就算了,家里的菜真的多的吃不完了。” 说着给她往院子廊檐下指了指,那里堆着白菜、萝卜、茼蒿、蘑菇、腊肠、熏猪蹄……全是早上的孩子家长带过来的。 过一会,又一个敲门的,“轩子,我家女儿今年中考……” 很快,周轩的教学场地从客厅转移到了二楼阳台,东边一直坐到西边,二十多个人,从小学生到高中生,他教课范围从小学钟表怎么认到初中英语再到高中物理化。 那群孩子做着题,他一个个看着帮忙答疑解惑。 杨沧没事,依旧是拿着书坐在阳台,看他走过那些人,无论谁举手提出问题,他拿起卷子看不到三分钟,就能利落的、条理清晰、语气沉稳缓地教起来,一丝不苟,循序渐进。 她按着书页的手很久没动,视线不由地落在他的背影上,这些学生里,有是他的亲戚,有是完全陌生只听了他名气就来的,是个桀骜不驯的高中生,上来就是:“你都毕业这么久了,能教得了我吗?我可是咱县里前十名,听村子里人说你是当年的状元,但你们当年的题可比我们简单多了。” 现在,那个男孩臊眉耷眼地低着头听周轩讲化学,表情透着点心虚,眼里的佩服和听他讲完后被打通任督二脉而显露的佩服那是藏都藏不住。 她渐渐勾起唇角,望着那个眉眼认真,心无旁骛的男人,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种如玉的沉静和温柔,似乎不管周遭如何喧嚣、浮躁、吵闹,他都始终专注而真诚,那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品质。 杨沧的视线停留了许久,大概是他终于察觉到了她的窥探,开始时不时不经意的在她眼前晃,教题的声音变大了许多,像一个花蝴蝶展示着自己。 中考女孩听他说完一道题的第四种做法后,终于忍不住说:“轩叔,你、你教我刚才那种简单快速的思路就行,我不用学太多技巧的,还有最后那个方法,那都得是研究生才会的解题思路吧。” “噗。”杨沧乐出声来,起身往屋走,路过时拍了拍他肩膀,“悠着点,别给孩子整迷糊了。” 说完,她翘着唇角扬长而去。 周轩表情局促,咳了声,“……难了吗,那,我们继续第一种解法。” “好好。” 女孩连应,最后一排的铭铭咬着笔头,盯着他叔泛红的耳垂,心酸酸地想,轩叔啥时候能对俺也这么温柔啊,要命,乘法好难,少年宫都没去过,凭啥让俺给李明计算过去要多长时间,啊,俺好想逃,想放假过年。 到了晚饭时间,孩子们都散了,高中生走在最后一个,长得又细又高,比本来就高的周轩还高了半头,像根电线杆子,从他面前走过时呐呐说:“俺明天还来。” 周轩扬眉,耸了下肩,“来,不过我要是你,这点成绩都能考县里前十,是不好意思到处说的。” 高中生:“……” 人灰溜溜走了,杨沧在旁边闷笑,终于忍不住道:“你嘴怎么这么损。” 他无辜地锁门走向她,“真的,那时候要考成这样,我可能会思考是不是该跳河淹死自己。” 她嘴边的笑缓了些,渐变成严肃,胸口压了块石头,“真的?” 对上她复杂的目光,赶快补充道:“开玩笑的,真考不好了熬夜更凶地学就行了……” 他揽着她往房里回,杨沧却僵着笑不出来。 她确信,某些时刻,那或许是他真实存在过的想法,只是幸好,她看到的已经是千锤百炼站在她身前的周轩了。 吃完饭,两人在家里待了一天也不是办法,穿上厚羽绒去村口遛弯。 六点多天已大黑,好在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溶溶月光静谧地洒在田野间,远处干枯树枝攲斜,黑影摇曳在冷风中,整个世界都变得遥远,只有身边的脚步声陪伴着响起又落下。 两人话不多,说村子里的庄稼地,聊今天来的那群孩子,温和默契地闲谈着,往日的剑拔弩张和昨日的粘稠暧昧都翻了篇,絮絮轻语,肩头披着同一片清冷月晖,倒也安闲静谧,只偶尔一个眼神对视,又很快移开。 燥热拂过心头,又很快被压下。 两人在村子里晃悠了一大圈,消食差不多后往家回,身后一道明黄的车灯穿破黑暗,照亮两人的身影,从他们旁边开过,是一辆白色suv。 周轩走在路外,护着她往里去了些,车走后又松开她的衣袖,继续往前走。 杨沧抿抿唇,没说什么。 那辆开了几米远的车又往回倒,停在了他们身边,副驾驶车窗落下来,扎着头发的女人惊讶地看他:“周轩?真是你,我还以为刚看错了。” 周轩也愣了下,“文医生?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来人正是文叶飞,他的老乡,往里面看了眼,昏暗中开车的男人向他点了下头,应该便是文叶飞的丈夫。 上年除夕出意外后,他便没再去过她的心理诊疗室,两人也许久未见。 文叶飞也往他身旁看了眼,借着车灯的光,很深的一眼落在了杨沧的脸上,她自然也察觉到她的异样,挑眉似笑非笑地朝她看,女人朝她点了下头,她也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 不过,这个小插曲杨沧没太放在心上。 文叶飞解释说:“这不马上要过年了,我俩工作都忙,尤其是过年那阵根本回不来,就趁这几天休假回来看看,到时候就不赶回来了。” “嗯,这也是个办法。”周轩自然明白她们做医生的不容易,天气冷,双方也没多说,打声招呼就结束了。 第二天两人去村里的小超市买淀粉,杨沧突发奇想想吃些油炸的东西,都得淀粉来裹一层,小超市没什么可逛的,她让周轩进去,自己在看隔壁廊檐下挂着的一排腊肠,下面卧着一条黄色小土狗,摇着尾巴对腊肠流口水。 第131章 她正看热闹,旁边走过来一道人影,“……杨沧?” 她看过去,对上女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细眉轻佻,“你认识我?” 尽管夜色漆黑,她也认出是昨晚车上的女人。 文叶飞复杂地看了她几秒,说:“应该算是认识吧。” 这样的回答让杨沧心里生了几分兴趣,身体往后面瞥了下,看了眼超市里的周轩,问道:“你找我?” 她也随她的视线看了眼周轩,然后确信回答:“对,我找你。” 周轩已经走到柜台去结账。 文叶飞快速道:“方便找个时间聊一聊吗?” 杨沧眯着眼将她打量了一遍,并没有回答,周轩已经走了出来,看到文叶飞点了点头,村子小又遇见不奇怪。 他们并未多说什么,吃完饭后那群孩子又来找周轩辅导功课,杨沧伸了伸懒腰道:“我出去转一圈再回来午睡。” “嗯。”他并未多想,也没有拦她。 杨沧随手从一个小学生的手里夺走了橘子,“听课,别吃了。” 说着,把橘子皮扬手丢进门口垃圾桶,掰着橘子往嘴里丢着就离开了。 小学生:“……” 他巴巴地看周轩,“周老师,你老婆是土匪吗?” 难怪连这么可怕的周老师都敢嫁。 周轩抬手给了他脑门一脑瓜崩。 “哇。”小学生苦着脸捂着眉心,“周老师你干嘛打我。” 他一本正经道:“水太多,帮你晃晃。” 小学生:“……” 绝对不是因为这样,因为今天测试他可是考了29分! 周轩倒是没料到,杨沧会出去逛了一个多小时,回来后总有些心不在焉。 吃饭时他忍不住问:“怎么了?” “嗯。”她看了他两秒,强笑道:“无事。” “……嗯。”他不愿说,他也没再勉强,因为晚上的电话打乱了他所有思绪。 杨沧再起床,没听到窗外温和朗朗的教书声,这才两天,她竟都有些不习惯了。下楼后,厨房客厅都空荡荡,她喊了声,“周轩?” 过了会,他从一楼厕所出来,笑问:“醒了,先吃早餐吧,总这么晚吃饭肠胃受不住。” 他没走近,杨沧还是闻到了浓烈的烟草味,推开他走进厕所,垃圾桶里丢了十几根烟蒂,烟灰都落了厚厚一层。 她走出去,对上他灰暗的脸色,直白问:“找我的人要来了?” 他身形僵了下,还是回答她:“可能,不过应该也没这么快,你要是着急,晚上我帮你先收拾下行李。” 杨沧盯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说什么,好,赶快帮我收拾,还是可能我也没那么急着走。 客厅里一室安静,他先动了脚,沉静无声地去厨房给她热饭了。 晚上,放了学的那群孩子又来了,即便迟钝如小学生,也感受到了周老师情绪的低靡,埋着脑袋做题,时不时偷瞥远处面无表情看书的杨沧。 土匪沧沧姐好像一直在走神…… 一晚上的课上的都严肃紧绷,好像明天考试就要来了似的压抑恐怖,快结束时,铭铭去端刚烧开的热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壶有点重,杨沧见状走过去帮他拿。 一个上厕所回来的小孩火急火燎从屋外往阳台跑,没注意到两人在干什么,风风火火就撞了过来,旁边正低头教题的周轩,见状飞快抱住了杨沧,那原本被撞到的开水壶直接都泼出来洒在了他身前。 “嘶……” 杨沧瞳孔猛地一缩,声音颤抖:“周轩!” 她虽躲过一劫,开水却全都泼在了他身上,那可是热腾腾刚烧开的水! 她心脏发颤,小孩见状已经吓哭,一时间混乱一片,周轩红着脸,额头青筋都蹦了出来,显然痛到极点,咬着牙下颌紧绷勉强安慰道:“没事……” “废什么话!赶紧和我去医院!” 小村子哪有什么医院,两人飞快地赶到了村卫生室,等医生掀开他的衣服,肚子上烫红了一大片,早冒出了许多触目惊心的水疱。 医生也倒吸了一口气,“怎么烫成这样?” 他让人把衣服全脱了,周轩却先瞥了下杨沧,“别担心,抹了药就好,你先出去吧。” “你磨叽什么呢?!”她急的手心全是汗,大冬天的额头碎发尽数汗湿,腿弯还在打颤,忍不住上前直接拽了他衣摆帮他脱。 衣服脱下,杨沧视线落到他赤|裸身前,看清他皮肤惨不忍睹的伤,脸色瞬间惨白,好似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声音颤抖瑟缩,死死盯着他腰腹的目光在害怕地抖。 “周,周轩……你身上,怎么那么多伤口!” 她声音打飘,咬着牙才说完。 只见周轩曾经白皙,肌理分明的腹肌,此时遍布着细密且长的疤痕,在那令人害怕的紫红色开水烫伤下,除了那已经冒起的各种白色小水疱,他的胸口、腰间还有好几道伤痕,那显然不是轻微的划伤,更像是曾有人凶猛残酷的在他身上狠狠捅刀落下的刀伤。 他抬头看她,安抚的笑略显苍白,轻道:“是不太好看,杨沧你别看,先出去好吗?” 第76章 暴于白日天光的吻 “杨沧,你还喜欢我…… 76.暴于白日天光的吻 “周轩!你身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杨沧急促地呼吸, 垂在裤边的手指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掐出了红印还一无所觉。 医生看到他身上的伤也震惊, 指着他腰腹侧边的伤讶异道:“这条刀伤看样子是致命的啊,你还能活下来命可太大了,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周轩见杨沧的脸色更难看了, 赶紧绕过话头, 咬牙忍着疼说:“医生, 我身上的水疱好像更多了。” 医生顾不上好奇,紧急处理他的烫伤。 杨沧站他身旁,医生挡在前面小心治疗, 刚才那如鲠在喉的一目却挥之不去, 周轩脸色惨白,额头冒出冷汗,强笑道:“别看了, 没事的, 出去先歇歇吧,跑这么远……” “闭嘴!” 一句话, 他断断续续,吸着冷气忍着疼的给她交代,杨沧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冰冷倒流, 颤抖着呵斥住他。 “……”周轩乖乖闭上嘴,忍受烧伤的剧痛让医生处理。 杨沧一动不动地看着,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 那双眉眼风情的眸子此时迸发出的激荡情绪,让他几乎不敢对视。 结束后,周轩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 她回去给他拿衣服,来回折腾,等出发往家走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路上静悄悄,只有两人轻声的呼吸在寂静的村子里交织,落针可闻。 过了路口,亮着光的院子就在不前方,出来的匆忙灯没关门没锁。 杨沧望着二楼卧室幽黄的灯光,视线缥缈,像深海里航行的船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望见了灯塔,她问:“是什么时候?” 第132章 身边的肩僵住,静静的没有回答。 “说啊。”她问,偏头看向他,长长的睫毛掩盖不住她眸底丝丝缕缕的悲戚和黯淡,“这是你一年未出现的理由吗?” 不用他说明缘由,聪明如杨沧已经猜出他受伤来自于什么,那是耳边闪过的除夕夜他激愤悲痛向她诉说的他的无奈和不得已,她只觉身心疲倦和痛苦,恨他为什么要在事情已经走到这种地步的时候来跟她说这些。然而,当曾经白皙干净的皮肤遍布斑驳丑陋的伤痕,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遭受过的威胁和压抑。 周轩垂睫,望着月光洒在地面的小石子上,踢了一脚,一直看它滑溜溜滚到黑暗墙角,声音消失,他才说:“只要还能出现在你身边,就行了。” 那个小石子好像滚进了杨沧心底平静的湖面,起初砸起的涟漪很小,她一无所觉,当她对视上他幽黑的眸子,看清他眼底的执拗、疯狂和认真,那波澜逐渐向周遭撞击,狠狠冲击着她的胸口,眼睛毫无原因的发涩,鼻头酸的让她想要伸手去揉,又只能很快躲开他深沉又带着浓烈爱意的目光。 “周轩……” 话音刚落下,一束明亮的车灯从家门口的方向直直照过来。 两人眼前一刺,抬手挡着光去看,只见院门前停了三辆黑车,尖锐的光划破狭窄老旧的小道,照亮打头那辆奢华、大气的宾利慕尚以及后面两辆顶级商务车。 周轩脸色糟糕,下意识朝杨沧看过去。 她面无表情地挡着光,借着指缝与车里下来的人对视,应元岭干净亮滑的皮鞋踩在石子路面,脚步清脆作响,直到停在她身前。 “沧沧,我来接你回去。”他看了眼她身上的羽绒服,往后偏头,过来杨家的保姆王玉莲,“杨小姐……” 她快速递上她的大衣。 杨沧眼尾扫过,没接,目光和应元岭对视,又看向周轩,“伤,明天你再找医生看看。”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朝应元岭走过去,“动作挺快。” 他笑了,“沧沧,你这么说是在怪我吗?” 杨沧:“字面意思。” 周轩看着两人往车上走,从始至终,杨沧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应元岭保镖过来,“周先生,我家少爷让我送你一句话。” 他的视线并没有移开,穿过刺眼的车灯往车里看,什么也看不见,他眼睛逆着光酸涩肿胀,“说。” “周先生,应家需要你为这点事吃些教训。” 周轩往他脸上看去,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涌动情绪,“回去告诉你家少爷,麻烦我不怕,人我还是要抢。” 保镖冰冷看了他两眼,转身走了。 鸣笛声对着周轩响了两声,他看了车几秒,往后退了一步,三辆车从他身边缓缓开过,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好似这个落后贫穷的村子里从未出现过这么一帮富贵的人。 岑寂的街道变得只有周轩一人的脚步声,回到家,扑面而来的冷气吹得他忍不住发抖,二层小院子忽然变得格外空旷,楼上小灯亮着,他却在厨房收拾着东西不愿上去。 房子建成后他从未回来过,和父母感情相对淡薄,自然对这里并无多大牵挂,然而只这么五天的时间,他好似从这里寻取到了归宿感和安定,然而望着厨房里的小方桌,他又发现这份心安原来只系在一人身上。 拖拖拉拉上楼,盖着被子望着头顶黑暗的天花板,宽大的床变得冷硬,他似乎在冬日寒冷里吹了一夜,第二日醒来便感冒了。 收拾行李回到清城,东西刚放下门就被敲响了。 “周先生,有人报案说你涉嫌绑架,先跟我们走一趟吧。”打开门,两个警察严肃道。 周轩颔首,没说什么。 另一边,回到清城的杨沧,第一个面对的不是应家,而是万齐枝的嘶吼怒骂,她不知来龙去脉,只当她临到头反悔了,“不知好歹”、“丢人现眼”、“活该单身一辈子”等车轱辘话在耳边转来转去。 杨沧看她发泄差不多了,把人赶走。 下午,应元岭的电话不意外的来了,两人在一家餐厅见面,只隔了近一周时间,杨沧看着他却觉得恍惚和陌生。 他静静喝着茶,也没有主动说话。 她先道:“对不起。” “沧沧,你是受害者,该感到抱歉的该是其他人。”他无奈地看着她,流露出一种期望的情绪,而杨沧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她递出一份文件,推向他:“元岭,放过他。” 应元岭没去看,也知是两人当初想合作开发的一个项目,他有一片地愿意低价让给她,他不清楚这个合作对他们的婚姻起到了多少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显然没有它,当初杨沧不会愿意。他只是没想到,她会为了不让他教训那个男人而放弃这些,甚至更多。 他失望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们已经离婚了。” “是,我们确实离婚了。” “那你就不该犯这样的错误,沧沧,你是个聪明飒爽的女人。”这也是他当初一眼看中她的原因之一。 杨沧靠回沙发,没有回应他这个评价,“你的那些负面新闻处理的怎么样了?” 回来处理了很多公司的事,还没来得及上网。 应元岭:“我联系到前女友了,她出面澄清了一些,所以……” 他耸耸肩,没说完,但显然他的形象和公司危机已经解除。 “但我们的婚姻还……”他以为她是要聊这个,想要表达继续的意愿,杨沧截断说:“你还喜欢她吗?” 应元岭愣了下,非常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 她也感觉到了不对,舔了下唇,尴尬地补充:“我的意思是,毕竟听起来……你们曾经也那么相爱。” 他眉心闪了闪,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看着她,那是绅士、温和的他罕见露出的锋芒情绪,“杨沧,我们这样的人,没有多少会总是停留在原地。” 曾经那份爱情让他愿意抛弃应家儿子的身份,现在他会觉得家庭的阻拦和插手充满智慧。 “是嘛。”她喝了口咖啡,咽下喉咙里的干涩。“婚礼的事,明天我会亲自上门去应家道歉。” 应元岭猜出她的意思,眉蹙得更高,“沧沧,你没必要为了这点意外情况就终止了我们的婚姻,无论是合作还是结婚后我们相敬如宾的做朋友,这都该是一桩很好的合作。” 她问:“可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在婚姻里和我做朋友?” 他愣了下,苦笑:“得不到便不勉强吧,我想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有的时候,应元岭这样被规训教育出来的克制温和也会让她感到害怕,也或许是她太强势尖锐了,凡事只有得到和毁灭两种答案。 第133章 她摇了摇头,“你有什么诉求,或者应家想我怎么赔礼道歉,我都可以,但是抱歉这场婚事……我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你还爱他吗?那个穷小子。”他问。 杨沧汤匙搅着咖啡没有回答。 应元岭叹气:“你想我放过他,可能有点晚了。” 她眉心一跳,拧眉犀利目光射向他,“什么意思?” 他无辜地看着她,“婚礼当天绑架我快要成婚的老婆,我想让他在局子里待几天也不过分吧。” 杨沧抿唇,紧绷着脸。 应元岭看她冰冷的情绪,意味深长地问:“杨沧,你这么护着他,我想问你这么久都没见过你前夫了,你确定你还了解他?” “什么意思?” 温润的应元岭露出了他这个阶层的人再温和也会有的不屑与冷笑,“原本我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该让他为那天的鲁莽付出代价的,但是……可惜在你之前,已经有人来找过我了。” “不,是朝应家施压,让放人。” …… 被抓第三天,阴沉沉的午后,周轩从派出所出来,那张冷峭英俊的脸上挂着伤,嘴角青肿一片,衣服懒洋洋松垮地穿着,露出他鲜少有过的凌乱不羁,一手提着袋子心不在焉往外走,停在路边,朝左右看了看。 路对面一辆黑色保时捷驾驶位伸出半个身子,一个烫着深灰锡纸烫的男人朝他摆手。 “周轩。” 等了半个多小时的邰明旭朝他摆手,黑着脸:“我在这呢,你他妈往哪看呢!” 瞎啊,就隔着四车道就看老半天。 周轩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又往左右看了眼,不多的几辆车过去,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影子,他慢腾腾走过去,刚上车,邰明旭就吆喝了起来,“我靠你还能更猛点吗?我告诉你这次你闯这么大祸老爷子可气的不轻!” “老师……” 他目光一顿,还没系上的安全带啪地弹开,“晚上我回去向老师道歉,你先走吧。” 话没说完,人就利落下车,大步往前走了。 邰明旭眼都直了,身子又伸玻璃外开始喊:“搞什么啊,周轩枉我这么巴巴跑来接你你就走了?!” 然而人已经头也不回的上了前面拐角处的车。 啪。 车门重重关闭,按着方向盘的杨沧收手,抱臂一脸淡定地朝右看过去,“你跑过来干什……” 话音未完,看到周轩脸上的伤,她语气陡然一冷,脸沉下来,“里面有人打你?” 周轩粗粝呼吸清晰地回荡在封闭车厢里,眼神紧紧摄住她。 “你为什么在这里?” 杨沧:“绑架我的人锒铛入狱我……” 他的手大力捧上她的脸,人整个靠了过来,粗重的气息掠夺了她所有的话,空气都变得稀薄。 “杨沧,你还喜欢我!” 话音刚落,强烈的占有欲和疯狂汹涌的爱意迸发,他压下来猛烈地吻上她,激动颤抖的情绪宣泄在冰冷的唇咬上温热唇的一瞬间,立即化为凶猛撕扯,澎湃情绪在灼热滚烫的口中舔舐。 杨沧双手按在他肩膀去推,他强势的让她松口,再没了寂静黑暗的床上那起初柔软、温和、小心翼翼的吻,他所有的思念霸道的变为了凶猛吮咬,带着电流紧紧覆于她的唇,手撑在她的后脑勺把人更紧地压向自己,椅子顺势往下放,滚烫至极的气息将她彻底包裹,铺天盖地都是他热烈疯狂的失控情绪。 暴风雨般热烈的吻归于白日天光。 远处那阴沉了许久的乌云,渐渐开始消散。 第77章 并肩同行 将你绑走困起的欲|望又在膨…… 77. 在椅子彻底放平前, 杨沧的理智开始回笼。 暧昧热意消失,周轩睁开眼无奈地看着她,怀里人的眼中已没有缱绻, 稍倾只能起身,帮她敛了下衣领坐回去。 杨沧发动车驶在药房停下,一声不吭地下了车。 他想跟上去, 她啪地关上车门。 便利店的落地窗前, 杨沧低着眉眼, 食指顶着下巴给他脸上的伤口抹药。 周轩静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粉色,嘴唇红艳妩媚, 眼尾朝他轻描淡写掠了一眼, 好似狐狸上钩着眼睛挠了他心口一下,接着拧上盖子把药水丢给了他。 “我身上还有很多。”他透着些无辜可怜地说。 杨沧斜了他一眼,他接过盖子, “不过我也能上。” 她没什么表情, 周轩笑意浅了些,窗户前就陷入了微妙安静, 当两人脱离那个遥远偏僻的小村子,关系似乎就又恢复了僵硬与陌生。 静了几秒,杨沧起身往外走, 垂在裤边的手被他握住。 “还有什么事?”她偏头目光落向他。 他坐在高椅上直直寻着她的脸,“你呢,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收回手, “没有,我还要赶回公司处理业务,毕竟某人一声不吭地把我掠走可是给我留下了一大摊子事。” 说罢, 她大步离开,驾车呼啸而去。 坐在落地窗边的周轩透过玻璃看那辆红色法拉利消失在干枯树枝尽头,视线又落回到手里的碘伏,“走这么快……” 杨沧真就是回了公司,年关将近,她有很多的事要处理,尤其是明年光紫公司和世界芯片巨头infineon的合作即将展开,这涉及到公司未来核心战略的调整。 从生产到销售部门,会议一个接一个,结束后她又在办公室看了许久的文件,直到深夜才赶回家里,匆匆看了眼已经香甜入睡的杨雾便上楼洗漱了。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内里穿着米黄色长裙外搭风格柔软的白色大衣,踩着一双低调典雅的黑色高跟鞋,既不出挑,又周到的带着礼物去应家登门道歉,任谁也看不出面容明艳的她只睡了四个多小时。 应家讲究礼节,应元岭的母亲温和慈祥,即便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保持着基本的风度和礼仪,不过轻蹙的眉还是能看出对她的不满。 杨沧无话可说,道歉认错,虚心接受批评,小心体贴地递上她精心挑选的玉壶春瓶瓷器。 应母看了她几秒,还是接了过来,叹气:“算了,你不是我家的人,也不必勉强了。” 杨沧心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下,发自内心的附和她,“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应母只当她说场面话,并未放在心上。 两人简单又寒暄了一会,她便自觉告辞了,从应家大宅出来,路过停车场,视线不经意地从一排豪华车里瞥见了一辆车牌熟悉的星瑞。 她愣了下,脚步定住。 引他出来的应元岭看出她的诧异,“你不知道吗?他正在我父亲的书房赔礼呢。沧沧,你和前夫还这么有默契,是让我有些不开心了。” 第134章 “你父亲愿意见他?” 应元岭:“有人带着他亲自登门拜访,我想我爸还是要给对方一个面子的。” 杨沧点点头,没继续问下去,抬步往外走了。 应元岭看着她潇洒的背影,视线又看回那辆老旧的车,叹了口气,抬步跟上她。 解决完这桩麻烦事,杨沧把周轩从混乱的脑海里摇出去,让自己又回到了往日疯狂、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中去。而周轩也像以前那样消失了,十多天都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这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回过神来,她已经对着文件上的同一页发了很久的呆,汇报业务的下属埋着脑袋站在办公桌后面不敢打断。 她好笑地抿唇,这不是很好吗?如她所愿,生活又恢复秩序、平稳、忙碌。中断那些胡思乱想,跟下属交代完事宜,起身去开高层会议。 结束后,赵学峰送来会议纪要,她交代:“我们和infineon定在后天上午十点半的会议相关文件都准备好了吗?” 赵学峰:“杨总放心,一切准备就绪。” “嗯,这次的合作很重要,向各部门领导都传达清楚,务必郑重对待这次我们光紫和infineon的合作,每个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好的杨总。” 会议当天,杨沧提前两个小时又看了一遍和infineon半导体合作计划相关内容,誓要成功拿下这家世界级芯片公司在国内的首次芯片合作开发。 门敲响,赵学峰示意:“杨总,人来了。” “嗯。” 杨沧下楼接人。 这次主要和她洽谈的是infineon公司中国区微控制器、数字 ic 与射频产品部及数字营销副总裁邰安,这个男人能力卓绝,在业界名号非常响亮,在他的带领下曾成功孵化出第三代半导体芯达这样的优秀公司。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下属,也都是这次项目合作中的重要人员,可见infineon对这次合作是同样的看重,杨沧视线只简单掠过,很快回到了走在首位的男人身上。邰安气质斐然,高鼻薄唇,应是有俄罗斯的血统,明润的眼眸摄人,端正严谨的英式衬衫透出极强的精英气质。 两人握手寒暄。 杨沧笑:“邰总,百闻不如一见,很期待我们此次的合作。” 邰安的视线在她脸上意味深长地转了圈,笑容让人看不透,“杨总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今日终于有机会见一次了。” “嗯?”她愣了下,对方不似吹捧,笑容微妙好似别有所指,她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轻描淡写掠过去,“邰总说笑了。” 在她想要开门见山聊起这次合作具体内容时,邰安显然没想放过这个话题,往身后带过来的一群人里看了眼,又说:“不慌,还没来得及向杨总介绍我们这次合作的另一个负责人,也是我们芯片开发的总设计师。” 她随他笑着的视线往后看,黑西装白衬衫的人群往两边退,露出了走在最后的沉稳男人。 “周轩。”她目光落入他漆黑眸里时,邰安玩味的声音落下,“走那么后面干嘛?过来跟杨总打个招呼。” 杨沧游刃有余的笑定在了他身上。 周轩同样穿着穿黑色西装,不过质感显然和那群人不同,笔挺得体,斯文俊朗的脸因为没什么表情反而显出几分骄矜,克制沉稳的黑色在他一丝不苟的凌厉气质中透着禁欲感。 脸上的伤还未完全消,扣子严谨系到了最上方,偏偏嘴角挂着一道青紫的伤,在这样严肃庄重的场合多了些疏离清冷的散漫。 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杨总,我是这次项目总设计师,接下来的合作,请多多指教。” 杨沧看他空中的手几秒,并未立马回握,看回邰安,“邰总,为什么这位总设计师我在之前的人员名单里并未看到。” “周轩是infineon在中国区的首席设计师,在开发电阻器和soc和系统架构方面有巨大成就,之前就喜欢在公司实验室里泡着,这次他主动申请加入这个项目,是突然了些,但我想杨小姐应该不会拒绝,毕竟周设计师会帮我们此次合作锦上添花的。” “你说呢?设计师?”他笑着朝周轩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杨沧开始对邰安不苟言笑、为人严厉的调查持保留意见。 周轩始终看着杨沧,滞在空中的手还没有收回,轻笑着答:“我会尽全力开发这个项目,至于能否有幸加入,一切都看杨总的意思。” 杨沧面无表情地握上,四平八稳,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欢迎。” 周轩笑得灿烂,“谢谢。” 接下来的会议,主要汇报人变成了周轩,杨沧坐在首位,看着投影旁侃侃而谈、提起芯片从容又自豪的男人,视线逐渐有些恍惚,眼前是他晃动的身影,耳边是某个黑夜里他激动的笑。 又一个很深的夜晚回来的周轩激动地抱着她:“杨沧,我的电阻器研究有巨大进展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杨沧恹恹地看着他,等他许久的不满让她格外烦躁,“呵,你不再被人瞧不起?” 研发成功那天,钱、事业、地位他都会有,傲慢如万齐枝或许都不得不承认他个人能力的卓绝。 “是我们国家的芯片不再会被瞧不起!”隔着厚厚的睡衣,她都感受到了他的激动,这个回答也让意外地愣住,怔怔望着他。 同是做智能开发与集成电路,杨沧自然明白国内芯片被卡脖子问题的严重性,这也让她的公司受损不少,而他眼里绽放的激动光茫让她哑然,那等待许久的不耐渐被他的真挚热爱与纯粹情怀所打动。 她发笑:“……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激动啊。” 她这么说,心却变得湿软。 “当然有!”周轩蹲到她跟前,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杨沧,到了那一天,我就能站在你的身边了,那时候,我们可以并肩同行。” 杨沧看着投影光线里的人,举手投足间的自信和他对业务的娴熟尽显他的才华,她从不怀疑他曾经说的话,只是没想到他会提前这么多步朝她走来。 垂睫,望着桌上的文件,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在颤。 喜悦之外,是不易察觉的心疼。 晚上,杨沧终于有时间应付卢平妙的连番轰炸式提问。 “杨沧你、你、你!真从小到大我就服你!谁能想到你敢逃婚啊!” “你不是想跟应元岭结婚来着,怎么就变卦了?” “这些天你都逃去哪了?也太不把我当姐妹了,还是从小长到大的发小吗?你说你逃婚都不跟我说一声,我还能拦着你吗?你前脚有这想法我能立刻给你出十几个方案……” 餐厅包厢,卢平妙围着杨沧大倒苦水,只恨她这么刺激的计划没有告诉自己没给她参与的机会。 第135章 杨沧:“……” 趁她口干舌燥,杨沧终于能插上话:“我没有逃婚。” “没逃婚你人不见了?”卢平妙扯着嗓子,冒烟的喉咙又快着火了。 杨沧看了眼旁边吃菜看戏的两人,要笑不笑地说:“我怎么不见了,你不如问问傅一璇。” 被瞿修臣强喂了一勺汤还没来得及下咽的傅一璇身体一僵,先看向身边的男人,他靠着椅子搭话:“她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傅一璇:“……” 他什么都知道还装什么装。 一无所知的卢平妙傻傻看傅一璇,“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杨沧:“我被绑架了,她是从犯。” “什么?!绑架!”尖锐声音几乎要刺穿天花板,杨沧都忍不住捂住耳朵,“这么说你不是逃婚?” “哝,问她。” 傅一璇心虚地回视杨沧,“……你的结婚请柬,是我给周轩的。” “周轩!怎么还有他的事!”卢平妙嗓彻底喊劈叉了。 众人:“……” 太吵了。 杨沧忍不住问:“怎么没约酒吧?” 这包厢隔音再好都禁不住她这么喊的。 卢平妙无辜地朝瞿修臣撇撇嘴,“问他,说什么我总把傅一璇往酒吧喊会把人带坏。” 杨沧噎了下,朝瞿修臣翻了个白眼。 傅一璇:“你结婚前,周轩来找我帮忙,想要在你结婚那天进酒店,我……” “你知道他想做什么?”杨沧直接问。 “具体不太清楚,但是……”傅一璇的表情有些涩然,为难地看着杨沧,这一年多相处两人已成朋友,但这件事她不能不帮周轩,她歉疚说:“杨沧,破坏了你的婚礼我很抱歉,如果你的选择依旧是应元岭,再来一次我绝不会这么做了,但是如果你知道周轩这一年都经历了什么,我想你会明白,那天他能把你顺利带出去而不被发现,或许连老天爷都想帮帮他。” 卢平妙抖了抖身子,“噫,不管怎么说都是绑架犯,管他遭遇了什么。” 杨沧忽地朝她看过来。 “干什么?”猝不及防冷厉的视线吓她一跳。 “别那么喊他。” 那三个字,她分明说过很多次,从别人口中听来却觉得刺耳。 “什么?”卢平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喊,绑架……啊?” 在杨沧冷冷眯着眼瞧她的视线中默默打住,心里疯狂怒吼:我靠!杨沧我看你也是个从犯! 聚会结束后,杨沧喊住了要离开的傅一璇,包厢只留下她两人。 傅一璇坐立不安小心看她,又低头喝起面前的茶。 “你打算装鸵鸟到什么时候?” “你……怪我吗?” 杨沧看她脸上的愧疚,“你不后悔帮他?” 她摇了摇头,“我帮他,不是因为他曾帮过我,而是我觉得,命运也该偏爱他一回。” 杨沧与她对视了几秒,喝了身前已经凉掉的茶,才终于问:“他是什么时候被人报复的?” 傅一璇愕然,“你知道了?” “看到了他身上的伤。” “这样……”她语气滞了一下,“杨沧,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 手指点了点桌面,杨沧颔首,“好,我知道了。” 未再多说,两人离开。 回到半山春水,久违的人站在院子里,看到她的车后视线一路跟随。 她下车从仓库出来,他已经等在台阶下。 “周大设计师突然上门,请问是有什么要指示的吗?” 这高帽戴的周轩的脸都快拧成一团了,悻悻道:“这哪有什么设计师,只有一个可能永远都等不到爱人一通电话便只能冒昧来打扰的前夫。” 眉心轻跳,她撇头不再看他,目光落在了亮着溶溶暖光的玻璃花房。 “你又在干什么?” 他往前一步,上了层台阶与她视线对上,眼神笔直地撞进他幽黑的眸子里,侵略和危险的意味袭来。 “杨沧,怎么办,将你绑走困起的欲|望又在膨胀,一定是伤疤太久没疼过了。” “要不……” 他拉起她的手放到青肿嘴角,“戳烂它,压制我的贪念。” 第78章 等我来攀 “杨沧,仰视你,我不再视作…… 78.等我来攀 杨沧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按在周轩嘴角的手指。 他回望着她。 她用力, 加重了指尖捻磨力度,他温和浅笑,直到嘴边的青紫变色, 周围肤色都开始变白,他依旧静静看着她。 她垂下手,眼里戾气消失, “为什么站院子里?” 周轩:“我怕你又从车库直接溜上楼了。” 黑睫扫过他, “这是我家。” 她绕开他往一楼大厅去, 周轩从后面拉住她,把她往花房带,架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排水仙,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 都开的灿黄绚烂,淡淡的花香萦绕鼻翼。 “……看到花,会开心些吗?”他觑着她, 在没有她的这些日子里, 他养了好久的花,反反复复的枯萎凋谢, 或温度不够,或水土原因。 “我这张脸写了不开心吗?”她垂眸看着身前的花,哼道:“小把戏。” “这些花是我在老家小仓库里偷偷养的, 原本想着等花彻底盛开的时候就摆到我们卧室窗户上,这样你一醒来就能看到,只是没想到……” 她离开的那么快。 她抬睫看他, 眉眼平静,周轩被盯到心里开始发慌,“我们在老家的生活……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吗?” 她没回他, 转身去了大厅,一岁多的杨雾已经能摇摇晃晃走路,此时在软和毯子上,她正摇晃着身体去勾王玉莲拿着的小黄鸭。 “杨小姐。”她打了招呼,颔首退下。 客厅就只剩他们三人。 杨沧走到杨雾的身前,隔着半步的距离坐下,周轩在杨雾的身后坐下,父母俩将她围在了身前小范围内,她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搂着小黄鸭,走到周轩跟前时,握住爸爸的手,在他身上蹭了蹭口水,转回到妈妈身前时,抓住妈妈的头发就要往嘴里送。 静谧温馨的台灯下,三人笼在一团柔和的黄色光晕中。 杨沧看着和杨雾玩闹,拿着粉白色摇铃逗她的周轩,紧绷和防备逐渐卸下。 “周轩。” 她很轻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纯粹的,不再是往日爱恨交织、疯狂尖锐又歇斯底里的那种叫法,褪去了疲倦,只是很简单的呼唤他。 周轩晃动的手顿住,铃铛的回音在空旷的大厅戛然而止,温润眉眼望向她。 安静里,夹杂着杨雾稚嫩含糊的呓语“唔唔……” 她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再在一起,会是怎样?” 周轩从她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怯懦的害怕,这让他的心狠狠拧了下。 “那些隔阂依旧没有消弭,造成的伤害却已经无法挽回。”她失神望着怀里的小奶团子,“……我们真的还能在一起吗?” 第136章 “可以的。”他飞快说,膝行挪到她身前,两人中间抱着个一无所知快乐啃牙胶的杨雾,“有隔阂是因为缺乏沟通,我们之间确实存在问题,但这不代表不能解决。我知道曾经我们的婚姻千疮百孔,但杨沧,求你相信我,放弃不是唯一的答案,它可能相对轻松,但是我们两个明明相爱,能不能再尝试一次,不要首先想分开的理由。” 他虔诚灼热地望着她,喑哑地重复她的名字,“杨沧,花养坏了我愿意再种,婚姻分崩离析了我们找出问题一一攻克,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只要你还有万分之一的意愿去回看这段婚姻,就别让这团火熄灭,好吗?” 她问:“你觉得,是什么让我们的婚姻走向了终结。” “自以为是。”杨沧以为他要思考,会犹豫,没想到他立马给了答案,“在婚姻的琐碎、庞大、复杂面前,我们都太缺少谦卑了。” “我想当然的以为我的上进、努力、放弃都是在为你着想,我盲目的把自己困在了对你的偏见和仇恨中,更糟糕的,我竟然愚蠢的以为,我不爱你,你想要的我永远也给不了你。可是杨沧……” 他颤抖地摸出手机,那张威胁的短信在他手机里放了那么久,他始终不敢再次点开。他点出那张照片,在她酸楚、艳羡、几乎绝望的看着窗外那对老夫妻,被她无望的爱淹没时,他说:“我可以给的,早在我发现前,已经远比我想象的多了。” 杨沧征然地望着那张照片,原以为早就遗忘的记忆刻骨深切的从脑海里翻涌出来,细密的哀伤像釉面瓷器上的冰裂纹一般,将她痛苦包裹。 照片里的女人是如此的苍白、萧条,也让她直观感受到了他遭受的威胁,再忍不住问:“刀伤,到底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薄红的指腹捻在她湿润的眼角,苦涩席卷喉咙,他喑哑玩笑道:“说了能给我机会吗?” “说。” “给我机会我就说。” 她哭笑不得,抹掉眼角湿意抬手打他,“这就是你说的沟通?” 他无言看她,在她一瞬不瞬的目光里叹了口气,“上一年除夕……分开的时候。” 杨沧呼吸陡然一停,张了张嘴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有细黑睫翼如阴雨天湖面低飞的蜻蜓不断颤抖,脑袋木木发胀。 冰冷的寒风在向她汹涌倒灌,杨沧迈步往前走,脚步声空荡荡回响在阴黑寂静的路上。 结束了,不回头。 她一遍遍说着,就让所有的一切彻底结束在这个灿烂的除夕。 忽然,轰的一声撞车声响起,她的心脏却跟着猛的一缩,像是那辆车直直撞向的是她,抽筋剥骨的疼痛让血液似乎在倒流,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心悸的如此厉害,好似遍体鳞伤的灵魂被撞了出来往后飞。 她听到了混乱的尖叫声、喧闹的烟花声、身旁猎猎风声,唯独没有背后传来追上的熟悉脚步声。 她按住颤抖的身体,让自己头也不回,一往无前的走。 “就是撞车那时候,是不是?”她声音发飘,杨雾的小手轻轻拍在她身上玩着,都无法缓解她的恐惧和慌张,她分明察觉到了什么,可她没有去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杨沧……”他心疼地看着脸色发白的她,把人和孩子都抱紧了怀里,“我还在。” 他的手轻轻抚拍着她发抖的后背,像夜深人静的时候哄杨雾睡觉一般,很低又轻柔地说:“我却在庆幸那是个很好的除夕夜,因为……” “我的祝福,来年你都收到了。” …… 杨沧最终也没有给周轩的请求一个明确的答案,眼泪泅湿的黑夜,发昏的怀抱是灌下的酒精,任他怎样软语轻哄,她都不再是从前那如此放纵无畏的她了。 白日,两人见面的机会却多了起来,infineon总设计师三天两头的出现在她的公司里,尤其是在应元岭出现时,不超过十分钟就能出现在她方圆五米内。 “你在我身上装摄像头了?”她蹙眉,拒绝了应元岭邀约,抱臂冷冷看他。 “我想,可以吗?” “……”她转身去开车,他跟了上来。 “我拒绝他不是为了跟你吃饭。”今天从早忙到晚,她只想沾床躺下。 他抓住车门飞快坐上,“我想去看看女儿。” “这周第八次,你烦不烦。” “杨雾那么乖,可爱又软乎乎,我怎么会烦?” 她白了他一眼,“我是说,相同的借口用了这么多回,你就不能换一个?” “那我说是去给你浇花?” 杨沧:“……” “看,借口不用多,管用就行。”他摊手说。 “周轩,你怎么成无赖了。” “嫉妒教我做人吧。”他系着安全带,低头好似漫不经心,“你跟他走,我真的会喘不上来气,这不是一个夸张手法。” 抓在方向盘的手攥紧,她呵斥:“去开你自己的车。” “先放公司吧,明天我还要来,你捎我就行。”最近,他已经厚着脸皮在二楼的客房住下了,杨沧怎么也想不到曾经只为了讥讽他而发出的邀请,现在倒给了他可乘之机。 杨沧做不出停车场赶人的纠缠举动,只能发动了车,阴阳怪气道:“好歹infineon首席芯片设计师,还开你的二手星瑞呢。” “说到这,刚好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嗯?”他认真的态度让她也严肃了一些。 “要是换下一辆车,你想开什么?” 她撇了他一眼,又看回前面川流不息的霓虹街道,随口道:“刚上市的库里南吧。” 那基本是开着一辆郊区小别墅在跑了。 “哦。”他点点头,像是已经在思考什么时候去买了。 “嚓。” 猛地停到路边的尖锐刹车声响起,杨沧拧眉瞪向他:“不准买!” 周轩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杨沧,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是薪资涨了不少,但要立马拿下库里南还是有点难,我只是在想,这个项目完成了的话明年年底能不能把车拿下来。” 一旦这个项目干成,年薪、分红、股票还有他的身价也都将水涨船高,不久的将来一辆库里南对他来说绝不再是个难事。 “我再说一遍,不准买!”她粗粝命令。 他轻笑的目光变得柔软,“杨沧,你在心疼我吗?” 她凝视着他不语。 “买车其实不意味着什么,即便是有朝一日我能买得起半山春水,我们的身价与阶层差距依旧存在,杨家几代财富的积累不是我轻易就能跨越的,只不过我这次有足够的信心来爱你。” “杨沧,仰视你,我不再视作耻辱。” “……因为第一次遇见,我就是站在人群的后面远远地偷看你啊。” “那个女人好飒。” “淋雨更酷更美了,我要是去问她要联系方式,太冒昧了吧。”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蠢。” “同伴说她开的跑车很贵很贵……” 第137章 “她快被狗咬了,我要过去。” “她好像不开心。” “该死的周轩你怎么嘴这么笨做题的时候不这样啊!快问她的名字呀!” “啊。” “她走了。” 他摊开手,好似很无所谓的和她说着自己曾经就那么错过了的青涩初恋,湿红的眼眶却暴露了所有。 “杨沧,我会看着你,一直、一直、一直往上走。” “你尽管高高在上,等我来攀。” “好吗?” 第79章 是歧途是归属 “杨沧,所有的歧途都把…… 79.是歧途是归属 杨沧看了周轩许久, 起身将“唔唔”唆指头的杨雾放到他怀里。 “早点睡吧。” 她上楼离开,怀里的小家伙动来动去轻拍他的下巴,他轻笑问:“是在帮妈妈打我吗?” 他抓住她肉乎乎的粉嫩小手在他脸上拍了几下, 孩子看着他傻乐,圆溜溜眼睛望着他,小嘴咧着灿烂的笑。 周轩俯身, 眉心贴着她的脸汲取柔软。 他在这几天, 杨雾都跟他睡。 她已经开始学着断奶, 冲了奶粉后哄了她许久,哭唧唧的小家伙不愿意咬奶嘴,哭的脸都湿哒哒的, 周轩的心也被揉乱, 抱着她和她身上的阿贝贝在黑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手轻轻拍打,哼着低软的儿歌, 许久后怀里的人逐渐安分。 他小心把她放回婴儿床, 在她眉心轻吻后,静悄悄走进洗漱间。 杨沧工作忙碌, 并未过多关注那父女俩的相处,和infineon的合作顺利进行着,公司上上下下都很关注。 这日, 她从外面回来路过茶水亭,听见员工闲聊。 “infineon那个设计师好强,研发那边的副经理那么难搞, 听说被他教训的言听计从。” “还有还有,他们之前不是架构走进死胡同了嘛,结果这才几天, 周设计师就给他们想出了一个新思路。” “哈哈哈哈哈张总脸都绿了,再崩不出一个屁,不服不行。” “他好牛啊,长得还那么好看。” “我前几天电梯还碰见了,我拿着一堆东西走得慢,他拦着电梯门等我,好温柔。” “……” 里面哄闹打趣,热闹讨论着,原本打算顺道接个热水的她没再往里面拐,慢吞吞回了办公室。 这不是第一次她听到公司里的人讨论周轩,他好似完全脱离了曾经的青涩、贫穷,变得愈发成熟、稳重、有了独当一面的优秀,他被那么多人认可,而不再是她以前总是听到的“凤凰男、软饭男、小白脸……” 杨沧垂睫,转移思绪回到工作。 元旦将近,公司里迎接新年的气氛愈发浓烈,她对节假日向来没什么太浓厚的情感,只打算跨年那晚抽空陪杨雾多待一会。 晚上,周轩厚着脸皮又坐上她的车,问:“再有两天就元旦了,想怎么过?” “不怎么过。” “我们一家三口出去逛一逛?” 她眼尾扫过他,“你峰千区的房子呢?打算在我那赖到什么时候?” “……房子半年前我卖了。” 她蹙眉,“为什么?” 虽然她没打算在那里住,但那毕竟是他曾设想过的家。 他的表情意味不明,“不住就卖了。” “随你。”她说。 “元旦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们在家里吃也行。”他又绕回这个话题。 “到时候再说。” 杨沧不懂他的执念,利落终结这场谈话。 31号早上,原本打算去园区视察的她收到万齐枝打来的电话,蹙眉瞪着,头疼地想她大概率是喊她晚上回杨家吃饭。 甫一接通,谁料那边传来的是她惊慌失措的声音,“杨沧,你、你现在赶快回家!出大事了!” 闻言,她放下手边的事立即赶了回去。 沙发上,万齐枝面容颓败地陷在沙发里,像是被人抽离了支撑灵魂的骨头,肉眼可见的疲倦,见到她两眼才焕发一点微弱光茫。 “……出什么事了?” “杨沧!”她着急地抓住她的手,说话都在哆嗦:“怎么办,你说这可怎么办?” “你先冷静一下,事再严重也得先说清楚。” 她咬牙,面露愤恨:“杨玉龙,杨玉龙那个混账!他有私生子了!” 杨沧征住,“你确定?” 杨玉龙想要儿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但现实情况证明,他可能生不了儿子。 “谁告诉的你这消息?” “无法无天!他外面养的女人都找上家门来了!”厚厚的信封啪地扔在桌上,里面照片洒落出来,是一个年轻男孩的偷拍照,看样子都要有十八了。 她蹙眉看着。 万齐枝青着脸抖着手指,“你看看你看看,就是这个,那个女人给我打电话,让咱们给她母子俩腾位置,说杨玉龙要把儿子认回来了!没门!我就是死了也不可能让外面的脏东西进来的!” 杨沧没什么表情地翻看这些照片,“你怎么就确定,这是杨玉龙的亲生儿子?” 如果说两三岁还有可能,照片上的青年如果真是杨玉龙的孩子,不该忍到现在又贸贸然说要认祖归宗。 万齐枝铁青着脸喘着。 “嗯?” “你爸……杨玉龙亲口承认的。” 这个回答让杨沧拧起眉来,开始去思考她说的这件事的可能性。 杨玉龙求子心切,这么多年来,自己撒过多少种可能早都记不清了,但他不可能糊涂到弄不清楚照片上的人是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万齐枝捂着嘴,白着脸就开始哭。 “杨沧,你才是杨家第一继承人,绝对不能让这么一个小杂种抢了你的东西。” 她冷笑:“妈,你也别太激动了,这件事,未必就有你想的这么可怕。” 就算这男人真是杨玉龙的私生子又如何,公司她掌管这么多年,不是随便跳出来一个人仗着他男性身份就能夺走的。 下午,杨玉龙把她叫进了书房。 万齐枝一阵啐骂,被杨玉龙的人带到了楼下。 书房里死气沉沉,杨玉龙靠着椅背背对着她,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长久没出声。 杨沧没耐心陪他感受中年有子的喜悦,“你确定那是你的……” 后面的话,两人心知肚明。 杨玉龙转过身,眼角带着细密皱纹,眼神却依旧是乌黑坚定的锐利,整个人散发着凌冽的气场。 “他即便是,不影响你集团继承人的地位。” 他们都对彼此在盘算什么一清二楚,杨玉龙这个回答显然在免去她的顾虑,而这么做的理由大概是为了让她不要对那对母子出手,也给万齐枝的那些不必要担忧一个确切答案。 杨沧不自觉心里松了口气,幸好杨玉龙还不算糊涂,知道即便那人是他亲生儿子,她也不可能腾位置。 第138章 两人久不见面,只冷冷谈了几句便结束了。 万齐枝赶上来不停追问,“你爸怎么说?他不会真想让那女人的儿子回家吧?” “放心,不会。”她拿了东西想走。 万齐枝拦住,“这么急急忙忙干什么,晚上就是跨年了,让王嫂把孩子带过来,我们晚上一起吃饭,趁这个机会,尽快把这糟心事解决了。” “公司还有会。” “什么会这么重要这都火烧眉毛了……” 在这时杨沧接到电话,国外的一个项目资金链出了问题,她必须立马赶过去。 根本来不及应付万齐枝,杨沧联系赵学峰订机票,顺道回公司拿了些重要文件就带着人往机场赶了。 飞机是晚上七点半的,机场她忙着处理电话,等到终于在飞机上就坐,放下电话靠上椅背,才发觉从早晨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饭,肠胃开始不舒服。 对旁边服务的空姐说,“其他不用了,给我来杯热水。” 事多她就没胃口,只想打发了人好好歇一会,旁边传来温润声音,“再来份白粥和蘑菇蛋饼。” 她愕然抬头,周轩含笑道:“事情多更要好好吃饭打起精神,晚上不用吃太多,至少喝点粥。” 她忌口的多,最多再哄着她吃个蛋饼,其他的菜就都不符合她的口味了。 “你为什么在这?” “看到你急匆匆从公司离开,想你可能有什么事,没想到你来了机场。” “我不是问你怎么发现的,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上来!”他不在家跟女儿跨年,跑来飞机上遭什么罪。 她这趟要飞五个小时,基本上他说的跨年和元旦都因这一趟毁了。 周轩:“看到你就跟过来了。” 简单直给的回答,让杨沧一时都瞪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infineon知道贵公司的总设计师这么玩忽职守吗?就这么放下手头的活不管,这让我很怀疑和贵公司合作的决策啊。” “出发前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算我消失一周,项目进度也不会有任何的滞,杨总请放心。”他游刃有余又自信,杨沧只能哼哼,撇开头不再搭理他。 飞机已经起飞,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空姐把饭端过来,周轩歪着脑袋看她。 她照旧只是喝了口热水,铺开毯子按了旁边小灯就要躺下,周轩拦住她的动作,“喝一点粥吧,养胃。” “别废话。”她拍开他的手。 他纹丝不动。 “周轩!” 后排有人刻意的咳嗽了一声示意,她压低声音,“手拿开。” 他端起碗,小勺搅了搅,舀了一勺递过来,以平常她见过的哄杨雾的方式轻声对她说:“只喝一点,好不好。” 刚才杨沧按着肚子在揉,他猜出她已经很不舒服了。 杨沧牙酸地瞪着他,不是跟他置气,而是事情多的时候她确实吃不下东西,但周轩显然不会这么放过她。 两人僵持了片刻,他端着粥都不见胳膊酸,她败下阵来,敷衍着喝了几口。 “饼……” “周轩,再废话跳下去。” “哦。” 递过去的饼又放回盘子里。 稍倾,“真的不吃?” 她眯眼用一种死亡的眼神看着他。 “……”周轩默默收了东西让空姐拿走。 这里安静下来后,杨沧戴着眼罩却睡不着,今天冒出来的事太多了,纷繁的在脑子里窜来窜去,让她愈发焦躁,索性起来看文件。 按亮小灯,撇头猝不及防的正对上了周轩幽黑的目光,刚才阒静的黑暗里,他不知这样无声无息地看了她多久。 她动作慢了下,极轻的声音问:“你在干什么?” “过年。” 昏暗里,他极浅地说,她几乎没听见声音,只见到了他的口型。 “嗯?”她一时没明白。 他贴过来,温热的呼吸洒落在她颈边。 “跨年。”他说。 杨沧睫毛眨了下,她刚才听见的似乎是过年…… 没再纠结这细小的差别,她把他往后推,低头去看她的资料,旁边的视线如影随形的落在她身上,撑着下颌,一动不动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她逼着自己看进去,直到脖子酸了抬头活动,跟着后脖颈就落上了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按捏了起来,力道适中,极富耐心。 她没动,继续低头看文件,而后脖颈的手没再离开过。 等她看完密密麻麻的外文资料,才发现脖子上的手还在轻轻捏着。 “好了……”她拽下他的手,戾气的语调终于缓了些,“别管我了你睡吧,不早了。” “嗯,还有十分钟今年就结束了。” “哦。” 她不轻不重地应,依旧觉得跨年是个没什么必要的事,也纳罕他还在意这些东西。 “今年是……”他停顿下来,似乎有太多的情绪淤堵在了匮乏的字眼里。 她心口漏了一拍,抬眼朝他看去。 他朝她笑了下,从来都表情淡然的他,露出了极其苦涩的一个勉强笑容,接了下半句话,“好糟糕的一年啊。” 用词克制,不善表达感情的他,向她传达了一个非常浓烈的情绪,以至于她颤然不知所措。 “……差点死掉,确实是件可怕的事情。” 她听到了自己木然又冷静的回答,心口的一根弦却紧紧绷着,似乎随时要一脚踏空。 周轩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意味不明,静静望了她许久,最后移目从她的肩膀落向身后的小窗户,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起飞前曾看到了斑驳灯光迷离闪烁,星星点点慢慢变小,无数的烟花绽放直至消失。 穹宇之下,欢呼雀跃,跨年的钟声即将到来。 手机亮起的微弱光茫倒数着剩下的六十秒,杨沧从窗外漆黑中抽离视线,看向他特意调出来的时间。 “周轩……” 他俯身过来,汗湿的手掌捧起了她的下颌,杨沧才发觉他掌心滚烫,薄薄的眼皮下浮着青黑暗影,想起昨夜都没有看到他,在公司遇见她时他应该是通宵忙碌才结束。 清浅的呼吸交错,狭窄静谧的空间里对方的气息黏稠中浮着热意。 “杨沧,所有的歧途都把我引向你身边。” 幼年的他便已看清自己的命运是荒唐腐朽的婚姻造就的悲剧,是窘迫、寒酸、可笑的挣扎与反抗,他臣服与既定命运,不相信未来的偏爱,然而所有的暴力、打压将他引到了此时此刻。 他寂静的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的脸,掌心的温度是那样真实,他的心跳呼吸和脉搏都牵连在眼前,丝丝缕缕,严丝合缝的与他人生的轨道衔接。 他不再谈论命运,只有眼前的人才是他想要臣服的归属。 第139章 狭窄的对视里,他于旧年的最后一秒吻上她,迫切的想要给来年赋予重生的温度,唇畔缱绻温热,呼吸纠缠交错,浅流滑过心口。 他幸运的,和她接了一年的吻。 又轻又浅的一个吻,在并不是那么私密的空间里默默相碰,离开。 她按着他的肩膀,看了他很久。 突兀道:“文叶飞寄给了我一个信件。” “嗯……”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大概能猜到。”他欲言又止的,“你拆开了?” 她摇头。 意料中的答案,他还是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里面会是什么?”对方已经告诉她,她是周轩的心理医生,除此之外没有透露太多。 他沉默了。 “不能聊吗?” “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因为……”杨沧摸向他发烫的额头,八竿子打不着地说:“你发烧了。” 他笑了笑,疲倦终于不再能藏得住,“希望是因为刚才那个吻让你发现的。” “有什么区别吗?” “这么烫,应该吻起来会更有意思些。” “传染我你就完蛋了。” “我可以帮你解决工作上的麻烦,要再来一会吗?” “滚。” 他笑了,私密空间变得放松轻快。 “周轩。” “嗯?”他眉眼温柔,病恹恹的一个人还能看出些春风拂面。 “那信件里……是一封你写给我的遗书吗?” 周轩的笑瞬间消失。 第80章 纷争 “你爸爸,真是活该啊……”…… 80.纷争 “你怎么会这么想?”周轩问的很快。 “是吗?”杨沧又问。 “……不是。”他反驳。 “哦。”她没再追问, 像兴之所至的一个问题,说出口也就翻篇了,“身上带有药吗?” “只是受了点风寒, 还不至于吃药。”昏昏沉沉的一会下飞机了拖她后腿。 她也没勉强,两人都安静下来。 “睡吧。”他探身帮她关灯,静谧空间终于陷入了宁静的漆黑。 下了飞机后, 杨沧坐上车直接去公司, 眼尾瞥向身旁跟着她上车的人, “你来干什么?去酒店休息。” “我和这边的相关部门打过交道,对这的经济政策还算熟悉,这次光紫分公司的这个项目资金链断可以适当借助当地贴息贷款和税收减免等措施来减轻负担, 还能寻求合作伙伴, 在这方面我可以帮你。” 杨沧眯眼审视他,“你怎么会懂这些?” “邰安可不需要一个只会在实验室待着的设计师,infineon里这样的人也出不了头。”他耸肩, “我被他使唤处理过的事可不止这一个。” “周轩, 你只是消失了一年。”他成长的速度让即便对他能力深信不疑的杨沧都感到惊讶。 他强牵嘴角笑了笑,那眼里却看不到愉悦, “转变不需要太久。” 两人沉默地望着对方。 她看回了文件,“不嫌累你就来。” 而事实证明,周轩的存在, 确实能帮她减轻一部分处理麻烦的压力,问题处理的比想象中还顺利。 三天后,两人就坐上了回清城的飞机。 来去匆匆, 再无其他闲话,像并肩工作了许久的同事,到了公司两人分开, 各自去自己的事业上开拓一片天。日子一天天往前走,杨沧逐渐地习惯了在下班的时候看到停车场门口等着的身影,在她没意识到时,已经停下了车。 他拉开车门,跟她聊起今天工作上的事,反应过来自己的自觉,想把人赶下车的杨沧因为他聊的是与infineon合作上的事,就把话顿在了嘴边。说起工作她恢复严肃态度,两人一路畅谈,车窗上的热气渐渐泅了一层湿雾。 窗外,今年姗姗来迟的雪下了起来。 到家后,周轩就抱着杨沧在落地窗边看绒绒初雪。 她樱桃小脸蛋红扑扑的,笑的很甜,激动地拍打着窗户看着外面,周轩笑着望怀里的小人,杨沧换了衣服下楼,看到的就是皑皑白雪前父女温馨相处的画面。 脚步变得慢了些,直到窗边的人看过来。 “杨沧,吃完饭我们带孩子出去散步吧。”他说。 “好。” 她应的很快,周轩都愣了下。 吃完饭后,俩人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小团子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冰激凌似的尖尖小帽,三个人往外走了。 雪已经暂停一小会了,干枯树枝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还有些大杨树的叶子没有完全落干净,随着风的吹拂,细密的雪粒落下来,扬起一片白沙美景。 他们沿着别墅外的小路走着,安安静静,夜灯下只有两人倾斜的身影和脚步声。 “你还记得上年第一场雪是什么时候吗?”他先打破了寂静。 “圣诞节前后吧。”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应元岭带她去了游乐场,在梦幻光影和旋转木马前的童话音乐里向她告白,冷情如她也不免为他的真挚打动,只是…… “过两天,我们带孩子也去游乐场吧。” 她簌地抬头看他,脚踩雪花的咯吱摩挲声消失。 “我想覆盖掉他给你的痕迹。”他直白地说。 杨沧冷呵了一声,转而说:“周轩,明天以后,不要再来我这里了。” 怀里的孩子贴着他暖暖和和的,心口却没有温度。 “好。”他应的爽快,杨沧答应出来散步,他就已经想到她有话要说了,只不过还是没把笑撑到最后。 “那游乐场……” “你想去吗”四个字还没说完,杨沧白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了。 两个人静静散了会步,周轩感慨:“我们三个好久没有这样走在一起了。” 上一次,似乎还是单位楼旁的河边小路,远不如这里的景色清幽精致,怀里的小团子还在她肚子里,拍着天空的手还在拍她的肚皮,而他的手还在扶着她的胳膊,扶着他的家。 “是我做错了。”认错已经没有意义,他还是停下看向她,“错了太多步了,是不是?” 她没有明确回答,只是说:“不管怎样,先搬出去吧。” 他愣了下,脸上渐涌出喜悦,似乎从这摸不出深意的话里听出某种诡谲的希望来,这次答应的开心许多,“好,我今晚就走。” 她看了看他没说什么,两人已经遛到了小公园,想到之前除夕夜分开的场景,她撇头看向他,借着昏暗的路灯,才发现他额边薄薄的细汗。 “你热?” 她问完便觉出了不对劲,寒冬凌冽的晚上走这么一段路他还不至于出汗。她瞧着他紧绷的下颌和微微发白的脸色,蹙起眉狐疑地盯着他。 周轩强笑,“是有点,我们回去吧。” 他的腿筋已经在打颤,细细密密的疼痛开始沿着四肢百骸漫延,一种犹如幻肢痛的疼意折磨着他。 第140章 “周轩你在害怕!” 杨沧陡然明白过来,拉着他大步远离了公园,直到他额边的虚汗浅了些,才愤怒急切地说:“你怎么不说?” 那个公园风景不错,刚才她习惯性就往那走了,可是他的反应都在告诉她,那里曾发生的血腥伤害还在折磨着他,而他不自觉的瑟缩也让她更真切的感受到了他那晚经历了什么。 两人迅速回了家,温暖舒适的客厅里,他发白的脸色逐渐缓和。 “一直都有,是不是?”每次下班回来的路上,快要经过公园时他都会变得安静,而她竟然都没发现,“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完全可以走另一条路,也不会绕多远。 “一点点头疼,不碍事。” “周轩,你在卖惨给谁看,吃这样没必要的苦,我一点都不会心疼你!”她气恼道。 “只是不想专门说出来,我怕看到你心疼……”默了默,他苦笑:“又怕看到你不心疼。” 杨沧:“……” 胸膛气鼓鼓的起伏,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周轩却笑了起来,把孩子放到垫子上玩,走上前抱住她,埋头在她肩膀蹭来蹭去,疲倦却愉悦地吁了一口气,“看到了。” 杨沧的心脏揪了下,拍开他的脑袋,走出他的怀抱,“你可以回去了。” “好吧。” 他也乖顺,又抱了抱杨雾后,打车离开。 杨沧在客厅里站了会,僵硬的身体扭向脚边抱过来的小人,弯腰将她抱起来,点着她的小圆鼻头,“你爸爸,真是活该啊……” 后半夜又下起了大雪,杨沧在温热房间睡的舒适,不到早起的点却被吵闹的电话烦醒了。 “杨总,网上有一些关于你的不好传闻,公关部想询问你的处理意见。” “嗯?” 她缓慢从被窝里坐起来,拿起手机搜索,很快就看到了他所说的不好传闻。 “杨氏集团老总为爱徇私,把前夫安排进infineon管理层。” “瓜田李下,应家儿媳和旧情人藕断丝连。” “酒店门前私会男人,女强人的私生活到底有多糜|乱。” “……” 网上有个叫“菜菜”的网友,发布了一系列关于她的偷拍照,多数是她和周轩在一起的偷拍,标题一个个起的都很有引导性,极能吸引流量,熬夜的网友们在评论里纷纷高呼今晚太值了,很快这些照片热度飙升。 杨沧冷着脸往下滑,电话那边赵学峰噤若寒蝉。 “杨总……” “这个发布人的ip你们查到了吗?能偷拍到那么多我在公司的照片,一定是内部的人。” “网络中心那边还在找,只不过现在我们要先发布声明,不然对杨总你的声誉会有影响。” 杨沧滑动的手顿住,看着博文里的的照片,那是酒店门前,周轩站在门外静静看她。 那是他在说:“杨沧,问题都会解决,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她忙的两天只睡了四个小时,他无奈地拦着们,不准她出去开会。 她冷斥:“我睡觉公司的事谁来解决,别总装的关心我理解我,手给我撒开。” “我已经帮你解决了小部分资金,我知道我的能力跟你比还远远不够,剩下的仍旧需要你来处理,但是我希望我的那一小点努力,可以换你一个小时的睡眠,够吗?或者……半个小时。” 她攥着门板看他。 他才是那个熬了两天把小感冒拖的越来越严重却顾不上停歇还在忙前忙后跑的人。 她依旧忍不住轻嘲,想要他的温柔用到别出去,她渐无力招架,“周轩,你这么卖力,infineon的副总也指日可待,别把殷勤献错了地方。” 他叹气,抓住她的手从门板上拉开,顺势去关门。 随着缓缓闭合的门缝,她只听到他沙哑敷衍的声音:“好好好,都听你的,行不行。” 门彻底关上,一室昏暗里头疼的杨沧盯着紧闭房门,脑袋嗡嗡的几乎无法运转,也不再坚持转身回了床上。 后面一张照片,他看着闭上的门,眼神温和极了。 走廊幽暗的光线里,他高挑的身影长久的立在门边,没有动的迹象。 怪不得她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刚开门就碰见了他。 “你不去吃药,怎么老往我这里跑。” “刚去吃了过来。” 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两人又一起去处理问题。 杨沧往后滑,是昏暗迷离的壁灯下,他靠着她房门旁的墙壁,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朦胧的光晕里如此虔诚温驯。 她关掉那些照片,吩咐赵学峰如何处理后,起身去洗漱。 周轩见到她,敏锐关切地问:“最近你有树敌吗?对方身份有哪些猜测?我帮你。” “我的敌人可多了。”不过这么拙劣的,她倒是有个猜想。 果然,下午就收到了消息,“杨总,那些照片是公司里的一个保洁偷拍的,对方说有个男孩给了她一些钱,想让她偷拍一些关于你的照片,至于那个男孩的身份,我们已经调查到,叫曹杨,正在实验一中就读。” 赵学峰也开始疑惑,一个高中生怎么会来针对杨总。 杨沧懒洋洋地靠着椅子,转着手里的笔,听那边关于曹杨的信息介绍,挂了电话,跟着就拨给了杨玉龙。 那边显然已经得到消息,她唔的笑出声,调侃道:“爸,这就是你期待许久的儿子吗?” 她都为杨玉龙感到几分丢人呢。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杨家的继承人,用这么点拙劣的手段就想影响了她,让杨玉龙认他回家,也未免太异想天开,倒是借此给了她由头收拾他。 “杨沧,你别再管了,我来处理。”杨玉龙勒令。 “那可不行哦,我不管,你养在外面的阿猫阿狗岂不都觉得我好欺负。”说完不再跟他废话,挂了电话又拨了一通,眼神变得阴鸷,“交给你一个有趣的事。” 就在杨沧的公关刚出来后的一个小时,国家安全机关发布了一条年度新闻,历数今年发生过的间谍事件,其中一条引起了大众的热议。 “孙某在窃取、刺探、非法提供国家重要秘密过程中,被同事周某发现并进行揭露,顺利保护国家重要财产,为此惨遭凶手报复,手段极其恶劣。为维护国家利益与安全,周某做出了巨大牺牲与贡献,鉴于对方的突出表现,国家相关部门决定予以表彰和物质奖励。” 这篇文章刚发布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影响,但它的时机太过巧妙,就在所有人都吃着这位infineon的大设计的瓜时,渐有人把他和文章里的周某联系到了一起。 “我靠!我查了他的履历,他是半年多前进的infineon,在此之前就是在清科院的核心部门工作。” “这样的人,我不信他有网上说的那么不堪。” 第141章 “我怀疑,这条新闻挑在这个时间节点发,就是在为周说话啊。” 就在网上议论纷纷时,好几条关于上一年除夕夜偶然拍摄的路边视频发了出来。 一个路人晃动的手机画面里,只见黑暗的路边冲出来一个人,直直朝男人捅了过去,伴随着画外音拍摄人的惊呼声,看到这个视频的观众很快认出被捅男人就是周轩。 另一个视频里,很多人从四面涌了过来,录音里一个男人在喊:“卧槽卧槽,这是拍戏还是干嘛呢,好像一群便衣警察,有人还被杀了!” 视频下架的很快,还有一些零星视频打了码,没有被下架,在混乱的尖叫声和交通事故的吵闹里,当时那处阴暗角落里发生的并未引起太多关注的血腥事件开始在网上不断发酵,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事情经过。 几乎是一瞬间,周轩的口碑全面翻转,他不再是勾引巴结女人上位的名不副实的infineon软饭男,而是获得过国家科技奖、清科院研发部的副部长,为了维护国家利益差点死掉,一年后又坐上infineon总设计师的天才与英雄。 众人的关注焦点已经不在杨沧和周轩的男女之事上,全是在赞叹、敬佩周轩,就在这时,国家安全机关一条点赞关于“周轩如果是英雄不该被遗忘”的评论把这件事的热度推上了巅峰。 办公室里,杨沧看着视频里的画面,没有知觉似的紧咬着嘴唇,几无血色,很快地想到了前些日子他走进公园时的恐惧与冷汗,他那样的人都会怕。画面里是即便打了马赛克都无法掩饰的血淋淋,这让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某一刻,周轩可能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在哪?” 那边电话响了几秒才接通,她堵着的气疏通,猛地大口呼吸。 “嗯?怎么了?”在实验室通宵待着的周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里是喜悦,温和地问:“怎么想到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她靠回椅背,后背的冷汗贴上衣服,捏了捏眉心,摇头欷歔,想什么呢都过去那么久了。 “没事,你忙吧。”她挂了电话。 网上的事她没再关注,下班后卢平妙电话不断,两人约了酒吧见面。酒喝了几轮下去,卢平妙才带着满身酒味说:“杨沧……你那个前夫真猛啊。” 杨沧摇着手里的白兰地,并未应她的话。 卢平妙支吾着看她。 “想说什么就说。” “改天约你前夫一起吃个饭呗,我,咳……其实还有几个人,都想跟他道个歉,以前……是有点不太看的上他。” 酒瓶里的液体差点晃出来,停下,杨沧抬头审视她:“现在呢?就因为那么一条新闻?” 卢平妙摇头,“你也知道,咱们这圈子里,最讨厌的就是巴结讨好贪得无厌的人,以前,我们都觉得他跟你好,只是为了你的钱。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我确信,如果周轩是那样的人,不可能让自己沦落到街头被人捅。他可以向上爬的门路,实在太多了。” infineon的总设计师名头固然大,但有杨沧这样的梯子,他完全可以爬的更高的。 “他答应跟你结婚,一定不是想吃软饭。”卢平妙吐了吐舌,不好意思地说:“替我捎声道歉也行,之前不该把他当卖的。日久见人心,他……做到了。” 暗影里杨沧呵了声。 “嗯?”卢平妙眨眨眼。 “要道歉,自己去。” “……” 过了两日,网上关于杨沧的议论已经消失,而阮嘉沣动作迅速,不入流的手段不过折腾了那男孩三天,那女人求饶的电话就打给了万齐枝。 “沧沧,你可太让我骄傲了!” 万齐枝出了口恶气,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到私生子被打得住院,杨玉龙去看结果发现两人的血型不对,他根本生不出这样血型的人,很快的发现自己被骗了。 盼子心切被有心人利用耍了,杨玉龙即便早就不管事,但也从来没人敢这么玩弄他,雷霆之怒发作。 万齐枝一想到那不要脸的母子那凄惨下场,笑容就再没了克制的礼节,放声大笑,客厅回荡的声音吵得杨沧脑门都嗡嗡的。 笑着笑着万齐枝又跟她说起周轩来,“你俩现在正合作呢?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告诉你干什么?” “杨沧……说破天他也只是个设计师,你可别又迷了心智啊。”英雄和天才,在她这也不过是个农民工的儿子,泥腿子出身。 她拉着女儿的手就想循循善诱劝导,杨沧:“没什么事了吧。” 她起身,利落走了。 “欸……” 万齐枝眼看着人开车头也不回走了,骂了两声,想到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又喜上眉梢,自去开心去了。 夜晚,开车回到公司,原想加班的杨沧停在了大门口,视线忽然看向了身后。 马路对面,是一家高档酒店,二十层以上是私人公寓。 她寻着门牌按响。 三分钟后,门从里面打开,刚洗完澡擦着头发,准备去做饭的周轩看到她,湿润着凌乱头发愣在了门里,水珠顺着衣袍流过锁骨漫延入深处。 杨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总能在公司门口逮到我的原因?” 他哑然。 杨沧抱臂,细眉轻佻,要笑不笑地问:“周轩,说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 第81章 疼痛与爱 “是剖腹产那夜我疼,还是除…… 81. 周轩往后站, 门拉开,意外已转为如沐春风的轻笑:“先进来。” 杨沧不动声色的在他愉悦表情上停留了两三秒,转身进去, 环视一圈,公寓的装修风格简单,黑白灰的主色调符合她对他干净极简自律的刻板印象。 放下外套, 自去沙发坐下, 翘着二郎腿看他, 风情万种的红唇微勾,眼神却含着一丝凌厉,等着他的解释。 他走到她跟前, 视线一高一低对视, 气势杨沧更强。 他问:“是傅一璇告诉你这里的?” “嗯。”手里的房卡也是她给的。 前几日杨沧和傅一璇见面,她身旁自然又跟着瞿修臣,两人不知因为什么在拌嘴, 温雅的傅一璇都忍不住道:“疯狗。” 饭桌旁的瞿修臣眼神立马变得阴鸷, 冷森森地看着她。 包厢气温骤低,连杨沧都愣了下, 了解瞿修臣的都知道他阴晴不定,脾气很差,没几个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她启唇想缓和几句, 瞿修臣忽然起身,力道过大身后凳子都摔倒了地上。 啪的一声巨响,气氛更加僵硬。 “修臣!”她拧眉, 呵住阴冷着脸往傅一璇身边走去的他。 他脚步不停,路过傅一璇,在她紧张小心又开始感到害怕地看他时, 瞿修臣随手把她身后的大衣丢到了她肩头披上,然后娴熟摸了烟倒出往走了。 杨沧:“……” 第142章 她哑然望向傅一璇,包厢里的温度还没上来,只着薄衫的她是会有些冷。 傅一璇也显然没想到,愣住后半晌脸微妙的发红,瞥了她一眼飞快低头,咳了声,“别管他,咱们吃。” “瞿修臣不是在玩你。”她说。 刚才那个样子,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暴戾脾气上来还会隐忍的瞿修臣。 曾经有个宴会上,有家刚留学回来的小少爷不认识他,骂了他一句,瞿修臣直接把人踹出了桌子,连带着旁边的吧台与酒水都倒了一地。 满室鸦雀无声,无人敢置喙,毕竟他狠起来,连自己老子都敢打。 闻言,傅一璇的筷子顿了下,笑容很勉强,“是不是都不重要。” 杨沧蹙眉,替她担心想说些什么,傅一璇不想在自己的事上多说,“那周轩呢,你还打算考虑他吗?” 迟疑了几秒,她又道:“我真的没想到,周轩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甚至从来没想象过,他真真正正把一个人放在心里了会是什么样子。” “他现在……什么样?” “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变得真实。”傅一璇解释:“我设想过很多他步入社会后,会改变的模样。可能是接触到了太多业内大牛,变得更加孤冷与沉迷学术,最后成为彻彻底底的理想主义,或者因为贫穷而对钱的欲|望愈发浓烈,开始汲汲营营像多数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杨沧的眼睛,“总之不是现在这样,会因为爱而变得更像一个普通人,会计较、吃醋、占有欲爆棚、酗酒抽烟,甚至……会哭,真让人头疼。问起他的时候,却是茫然地看着你,问你,为什么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房卡,向她递了过来,“早该给你的,如果你觉得瞿修臣这样就是认真的话,不妨去看看周轩生活的地方……” “他还活着,完全是因为寄生在对你的爱里。” 杨沧把房卡递给周轩,他不接。 “到了你手里,就是你的。”他温和地笑着,把毛巾晾到阳台,“既然来了,吃个饭再走吧。” 客厅里没有回应。 “嗯?”他望过去,杨沧抱臂,半倚着沙发靠背的后面看面前墙上的挂画,侧脸看不清表情,只静静望着。 是那张他曾经写的字,不过因为除夕那晚的混乱,变成一张巴掌大的纸片了,斑驳的血液洇湿着“恨不消”三个字。 小拇指抖了下,他走过去,含笑打断她若有所思的目光,“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她幽深的视线望向他,如月色下起伏的潮水拍打礁石,他心口变得湿漉漉,她阒静望他不语。 “在想什么?”他强牵笑容。 “是剖腹产那夜我疼,还是除夕夜你疼?” “……疼痛如果能比较出爱意大小,我希望,是我更疼。” 她放下手臂,不置可否,转身走向他的书房,“我不挑食,你随便做,我要看份文件。” 周轩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激动道:“好,我不打扰你,忙完你出来就行。” 杨沧也没什么必须要做的,看了会资料,无所事事地靠着他的椅背环视房间里的书,周轩有各式各样的书,从两边书架一直堆到桌边凳腿,看侧面的书签笔记,大部分都是看过的。 她对他的努力从不否认,只是在厚厚的十几摞书里,一眼看到了放在架子最中间,独自一本占据一个小格子的书。 那本书的封皮熟悉的颜色让她有某种猜想,起身去拿,入目是并不熟悉的荷兰语,杂志封面是英文的《nature》,是她曾经送他的那本。这本书并不厚,入手却有老旧厚实的手感,那是长年累月手指翻过无数遍摩挲出来的无法压平的褶皱触感。 她低头发呆似地拿了好久,最后也没有翻开,又把书放回了架子上。 推门出去,周轩的饭刚做好,餐盘已经摆好,见到她一边脱下做饭的围裙,“灶上还有个酸辣肚丝在煮,我们先吃饭,一会你再喝点汤。” 她坐下,手边摆着一盆剥好的柚子和几段甘蔗。 “想先吃点水果也行。”都是她怀孕的时候爱吃的,看她视线落的地方,他立马说。 两人面对面坐褶,灯下长桌上的家常菜冒着一簇白烟,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恍惚感,像回到了僻静老家,又像是在单位楼的圆桌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拿起筷子,杨沧问。 周轩顿了下,没再绕圈子,“出院后,手术费欠了一些钱,爸妈盖老家房子拿不出钱,就把峰千区的房子卖了,还了一些钱,还剩一些后来手头宽裕,就把这里买了。” “几月份?” 他面色局促地看她。 “不敢说?”她问。 “8月份吧。” “你监视了我四个多月周轩。” “一开始只是想离你近一些!”周轩飞快否认,紧张地看着她,呼吸都不敢放大,餐厅流动的空气似乎都在被抽离。“我是想遵守我的承诺,离你远远的,只看着你。” 只是后来他发现,诺言在疯狂的想念面前一文不值,他只是个卑鄙自私的妄念者,贪婪的想要把失去的抢回来,直到他发了疯把要结婚的人绑架了。 杨沧抬头,直视他紧绷的脸,片刻,移目望向了阳台架着那台望远镜,方向正对她的公司。 “偷窥的开心吗?” “像一只猴子,可笑又愚蠢的一遍遍捞着水井里的月亮。”他苦笑,涩然诚实:“今夜饮鸩止渴,明日思念更加汹涌。” 他说:“是一种很不好的滋味。” 搬进公寓的前一天,邰明旭载着病恹恹的周轩,不情不愿的往半山春水开。 “你说你这都离婚大半年了,好不容易康复了往前妻这里跑什么,这不遭人嫌吗?她要看你这样子,指不定得落井下石,开心一场呢。”邰明旭忍不住吐槽。 反正他要是哪天被捅了,他的那一群前女友一个个肯定幸灾乐祸在朋友圈庆贺。 周轩望着窗外,并不搭理邰安派过来照顾他的,他絮叨的小侄子。 邰安是导师邰志德的二儿子,三十六岁已是infineon亚洲区的副总裁,周轩在医院治疗了三个多月,出来后便向研究院辞职了,在思考了两周后,他拨通了邰志德的电话。 走进邰志德的家里,对于这个对他寄予厚望的老师,周轩感到惭愧和羞耻。 邰志德没有搭理他,只是让他站在书房的门口看他练完了一幅字,结束后问他:“你怎么会求到我这里,半截入土的人了,搞不清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 周轩看着邰志德,别人只知他是院士,是学术界大牛,而曾经来过一次老师家里,无意中撞见过全家福的他才知道,邰志德背后的实力有多硬,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松扶他上云霄。 他不否认自己蝇营狗苟的私心,邰志德和他促膝长谈了一下午后,拍了拍他,“周轩,别再让老师失望了,你是个有大才的人。” 第143章 隔日,他便收到了邰安的电话,对方并不客气,甚至还有些挑剔与意外,这么多年,清大那么多顶尖优秀的学生,没有一个能让他父亲愿意搭上家里人这条线的。 他并没有安排一个重要的岗位,而彼时的周轩并不着急,这只是他往上爬的第一步。 漫无目的的思绪在看到那个公园后骤然消失,那张脸瞬间血色全无,凌冽的寒意涌上他的脊背,令他的汗毛倒竖,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这条街上,孙成在黑暗里如嘶吼的野兽拿着尖锐的刀直直冲出的画面袭过心头。 头一瞬间疼的几乎要炸开。 “周轩,你怎么回事?”正哼歌的邰明旭注意到他的脸色,慌张起来,接触这么一段时间,还没见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别,别停,开快点!”周轩咬牙。 邰明旭意识到什么,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他从邰安那里听到过一些,不过并不清楚全部。 车一直到半山春水外停下,他才敢去后排看他。 “好一些了吗?”他拍上他,夏天的热意还未完全消退,手却摸了一把冷汗,他肩头的衣服已经湿透。 “嘶。” 他倒吸了口冷气,严肃道:“我载你去医院。” “不用。” 周轩咬牙,按着车座慢慢下去,抬头望向了半山春水的大门,恍如隔世地走了过去,怯懦、害怕、小心,几乎如跪拜一般的神圣,他靠近了入口的面部识别。 叮。 门缓缓打开。 苍白的他,露出了长达半年多都没出现过的浅淡笑容,一步步走向他遗失又在梦里反复靠近的归宿。 被撂在外面的邰明旭看人头也不回的离开,愕然发现自己真成司机了。 “靠!” 而半小时后人一回来,沾上后排就无声无息了。 “周轩?” 后排没说话。 他看过去,然后眨了眨眼。 哦。 是又耳鸣眼瞎了。 第82章 至亲至疏夫妻 “从始至终,两…… 82.至亲至疏夫妻 刀伤让周轩断续在医院住了三个月, 却没有治疗他的心理疾病。 远离杨沧的日子里,尖锐嗡鸣和骤然黑暗总是毫无预兆的向他袭来,他买了公寓住到她公司对面, 透过望远镜的狭小镜片偷窥到发了疯想念的人后获得救赎。 可惜杨沧忙碌,不总出现在门口。 周轩笑了笑,低哑的声音在偌大寂静的房子里显得滞涩, “病了总得找点药吃, 是不是?” 哪怕治标不治本。 站在阳台的杨沧陷落在黑夜的冷岑岑里, 望着身边庞大的望远镜,哑然沉默。 周轩幽深的视线如影相随,沉甸甸的落在她肩头。 她去客厅拿了包, 一声不吭离开。 坐在餐桌边的周轩望着紧闭的门, 片刻,木然地动了筷子,一个人继续吃凉掉的饭菜。 夺门而出的杨沧, 忽然不敢面对周轩汹涌压抑的喜欢, 回到家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去了花房,推门而入, 迎面是从花架到地上摆满了的黄色水仙,在这个寂寥寒冷的冬日,开的格外灿烂。 不知何时, 他又养了许多,每一株,似乎都在诉说他消失那段日子里静默无言的爱意。 她往后退步, 抓着门板深深地看了许久,片刻,抬步走了进去, 蹲在一盆花瓣娇嫩,旁边还用小灯照着的水仙旁。 温度和光亮不够,他在旁边支了个小灯,蜿蜒曲折的线路,不知是从哪里一路引过来的。 她触手去抚摸,眼前闪过了离婚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那是周轩答应离婚的很多天后了,明天两人将彻底去民政局盖下印章。 沉默的黑夜,谁都没有睡着。 周轩依旧是帮她按摩完瘀肿的脚后躺下睡觉,不过,是缩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杨沧要搬走。 他一直说:“再等等吧,孩子生下来,你们都平安健康了,我会放你走。” 她冷呵:“既然答应离婚了,还关心这些干什么?” 他站在门边的缝隙里没有说话,客厅的光亮从他身后照过来,他陷在明暗交织的光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喑哑地问:“杨沧,这场婚姻里,我能有及格分吗?” 杨沧感觉到孩子在她肚子里踢来踢去的欢腾,把她呼吸也踢乱了。 “及格?”什么样的标准算是及格呢,她反问:“那我呢,对于这段被我强逼走进的婚姻,从头到尾,你对我的讨厌,一如既往吗周轩?” “你这样想吗?” 直到最后,两人对彼此的问题都没有明确的答复。 她只看到他抓着门板,片刻后嘲弄道:“杨沧,保留你此刻对我的厌恶,头也不回的离开,让我……我们,都回到秩序里。” 说罢,他关上了门,一个狭窄小家分隔两边,形同陌路。 那是杨沧对于这段豪夺来的婚姻最后的记忆,那时,她开始反思自己做错了,也想要给周轩出口了,而此时坐在车里,她颤抖着手握着方向盘,再去想那些答案,忽然觉得,两个自大傲慢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搞错了。 婚姻里,确切回答比执着追问更重要。 公司里再遇,长廊里迎面走来的人温雅含笑,偏头正和身边的人在聊工作,气场并不强势,恰到好处的涵养与才能彰显,使他举止游刃有余之外多了些时光赋予的成长,好似昨日饭桌上的黯然失态是幻影。 落地窗外的阳光洒落他的肩头,迎面相遇,擦肩而过时,他颔首朝她点头。 杨沧挑了下眉,继续和助理说着话离开了。 晚上回到家,不怎么意外地看到了沙发边和杨雾一起玩耍的他。 “今天工作忙吗?”他这样打招呼。 杨沧走过去,也同他聊起今天的会议,顺便抱起杨雾亲了亲她粉嫩柔软的小脸蛋。 他笑,起身去给她挂衣服,端水,两人坐在孩子旁边,闲聊工作上的事,又聊起接下来过年安排,絮絮温和,两人都默契掀过了昨夜的坦诚失态。 吃完饭后,周轩提议出去散步。 杨沧:“带孩子吗?” “你想就带上吧,让她也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三人顺着小道往外走,快到公园时,杨沧脚步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来走的哪条道?” “没绕,还走了这边。”周轩耸肩,好似轻松地说:“总不能一直避着……事实上,这一年我好像都没逛过公园。” 杨沧的睫毛抖了下,“嗯?害怕?” “不是怕疼。”他解释,意味不明地说:“刀捅进去让我松了口气。” 那午夜梦回的梦魇,是遥远黑暗里远去的背影。 她头也不回,彻底消失了。 杨沧抿唇,生气道:“怎么,还嫌捅得不够?真想死在路边是不是。” 她戾气说完,蹙眉里已有嘴快的悔意。 第144章 周轩歪着脑袋,好似欣赏她的懊恼,眉眼含着笑意。 杨沧瞪了他一眼。 他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抱着孩子往公园方向走。 看到他脸色开始发白,杨沧顿了顿,问:“……如果我们各自结婚了会怎样?” 他愣了下,强撑着笑看她:“虽然我明白你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但是……这个问题可能让我更难受。” 杨沧面无表情地回望他,等他的答案。 “不知道。”他叹了口气,然后坦诚,“如果我能和别人结婚,除夕夜我应该就死在街头了,所以这是个悖论,而你……” “最好不要,绑架犯做一次就够了,两次……”他认真地看着她,“杨沧,我不会看着你再嫁给别人。” 杨沧从他漆黑的眼眸感受到紧绷的凛然,那是压下了歇斯底里的疯狂伪装出的轻描淡写,他说:“你不会想再被我困起来。” 彻底,永久。 杨沧莫名的血液滚烫,从他漫不经心的话语里察觉到的执拗好似让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择手段,自私强势地要把眼前这个人牢牢锁在自己手心。 她几乎不敢对视他疯狂的眼神,像不敢看向曾经疯狂的自己,下意识躲闪了眼神,抬步往前走,“疯子。” 嗤的取笑散在风里。 对。 她忘了,本质上,她也是个疯子。 …… 公园散步渐成了杨沧和周轩的饭后习惯,用他的话来说,“给咱俩都交错卷的婚姻一个公园二十分钟去查漏补缺。” 杨沧撇撇嘴,并不认可他这套言论,“有没有可能咱俩早就考错了卷。” 周轩直直望她:“那就拿着错误的卷子,考到正确为止。” 杨沧愕然,心脏被猛不妨抓了一下,震慑在他认真固执的目光里,回过味来,已经陪他走了好多回公园。 至亲至疏夫妻,脱离了往日的婚姻形态,他们散步,或带着孩子,漫无目的的闲聊,走马观花的审视,又或者刻薄阴鸷的拷问,歇斯底里的复盘。 曾经不堪回首的婚姻,在时光与成长给予的平静中有了一次次心平气和的交流。 曾经这段婚姻里常面红耳赤,吵得最不可开交的两人,终于在普通又平静的岁月里,寻一个个安闲的午后,好似赤身裸|体一般,放下阶层给予的傲慢,贫瘠生活附带的自卑,平等的交流,诚实面对内心的喜欢,有了不羞恼、无措、自嘲、促狭的勇气。 有一天,周轩在她笑的时候,看了她许久。 “嗯?”逗着杨雾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笑的样子是什么。 “杨沧。” “干什么?”她掠了他一眼。 “从始至终,我们之间,那两个相爱的人还未说过一句话。” 杨沧逗弄的手僵住,讶然看他。 周轩苦笑。 他和杨沧,那么长的时间里,两个人在同一间房甚至同一张床上睡觉,竟然从没有好好交流过,以前是暴力爱他的她在和尊严高过一切绝不要爱她的他相处,后来是试图想要交流的他和已经逐渐在心冷的她相处,离婚后,是意识到了什么是爱但必须放下爱的他和再也不打算爱他的她在相处。 他们明明那么爱对方,但真正爱的那两个人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流过,他们永远在错过,爱的那个人遇到的总是剑拔弩张,充满恨意的那一个。 他们的婚姻里,有多个形态的他们,那两个迫切爱她的他和还爱他的她只能看着其他形态的自己反复伤害自己爱的人。 “不真实,是我最大的怯懦。” “杨沧,我会直面我自己,一直找到还爱我的那个你。” “……和她,说说话。” 杨沧:“要是真的没有呢。” “会找到的。”他笑,“你了解我,耐心总是足够多。” 除夕夜,公园散步的两人都格外安静。 一年的斗转星移,他们又比曾经都冷静、沉稳、成熟了许多,不再寻求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碾压与胜利。 周轩温柔徐徐地说着近况,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远处的烟花声响彻云霄,火花偶尔照亮这里的黑暗,静谧小公园里回荡着两人的脚步,软语温言都飘落在了来年的春风里。 “杨沧,明天要和我一去爬山吗?”他突兀地问,前言不搭后语。 “不去。”一年到头,她更想在家舒舒服服睡觉。“突然爬什么山?” 他轻笑,“明天十点半,我等你来,好吗?” 她翻了个白眼,“十点半太阳都多高了,你山都爬完了我去干什么。” 周轩笑而不语,烟花的璀璨光影里,静静望她。 大一年初一,不到九点,龙玉山脚下已经停了许多辆车,山路蜿蜒往外,半道都是黑密密进山的车,将山道堵得水泄不通。 山顶,看日出的人已经拍了新年的美照,美滋滋地往下走。 拥挤的人群里,周轩背道而驰走了条狭窄绕远的小路,不过因是过年,这条偏僻小路也不那么偏僻了。 走走停停,一路往半山腰去,在许多初次来的人发现了这条小道往这里走时,他又反其道而行之,往那条人多的地方去了。 人群嘈杂,他穿梭其中,目光逡巡过许多面孔,时而停留一下,看清后,沉默片刻,又继续在山路里行走、寻觅。 最后停在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旁,这里人少了许多,只有三两人在大石头旁摆了零食啤酒,一边吃一边欢乐聊天。 周轩安静的站在另一边,眺望着远山雾霭,静谧的有些寂寥。 并不太过失望,又或者意料之中,他丢失的东西太过珍贵,要追赶、攀爬,用时间去抚平过往的褶皱,才能有资格开始未来的路。 一片吵嚷欢腾中,他沉默垂头,转身往山下走。 身后酒瓶碰撞的声音里,传来一个女人飒爽莞尔的声音,“谢了,你们的酒还不错。” 女人明朗含笑的声音在他心口砸出巨响,周轩猛地回头,在青山薄风中,一眼看到了半倚着石头,懒洋洋拿着酒瓶,迎着冬日暖阳,半眯着眼抱臂看他的杨沧。 欢闹、言语、春风里。 两人隔着狭窄山道沉默无言地望着对方,一直看到眼眶湿润,周轩不知何时慢慢红了眼睛,朝她走过来,直到相隔半步距离,透过对方幽黑的眸子似乎要把眼前人的灵魂都看彻底了。 周轩陡然落泪,一滴眼泪落在了杨沧要去点他往后退的手指上,温热浇得她掌心都跟着发烫,四肢百骸窜过一股热流。 她笑了,瞧着他的眼神充满调侃,莞尔得意,张扬明艳,是原本最不羁放荡的杨沧。 他俯身,将人紧紧拉进了怀里。 再无间歇,要楔入他骨头的缝隙与揉进血液中。